顧前的短篇小說《塑料發(fā)卡》沒有讓故事在其間滑行,所以有些難懂。讀第一遍,毫無印象,再次細讀,略略懂了一點,卻又說不出個所以然。于我而言,是有些痛苦??嗨稼は胫啵暇W(wǎng)搜索關(guān)于此文的評論,大大地“失望”!有人說此文什么也沒有說,可這不正是“此時無聲勝有聲”么?多處“空白”留給讀者的就是無窮的想象空間,正如《小說選刊》2014年第5期稿簽所述:“好的小說是難以一言道盡的。能夠被輕易概括并提煉主旨的小說在藝術(shù)品質(zhì)上應(yīng)該是可疑的。同樣,好的小說是不易闡釋的。仿佛一說就錯,一說就言不及義,甚至離題萬里。”
“我”這個敘述者生活得可以,至少衣食無憂,因為“我一般下酒的主菜是糖醋小排”。隨著文字的鋪開,我們還發(fā)現(xiàn)他的生活非常悠閑,譬如買了心儀的鴨子之后,并不急于張口果腹充饑,或徑直回家享用,而是“走到路旁綠地里的一張石凳前坐下,把鴨子和菜放在身邊,掏出了一根煙點上”。一邊抽煙,還一邊打量行人、觀察斑點狗、想著賣鴨子的老板娘。
此文本節(jié)奏與“我”的生活節(jié)奏一樣徐緩,讀者不必急于探究人物的命運走向。其實也沒有什么主人公可言,只有零零星星的幾個人物散布其中,不顯山露水,更無棱無角,也就是說沒有“這一個”人物形象。于是可以讀一會兒,思考一會兒,再接著讀。在這個浮躁功利的當(dāng)下,快餐文學(xué)盛行的今天,此小說的確沒有“與時俱進”。然而,她留給我們的思考卻是無窮的。
文本伊始是“我”喜歡糖醋小排,后來改為吃烤鴨。如“兩口這樣的鴨子之間,夾口酒,吱——。美不勝收。一吃就上了癮,隔三岔五便去買。糖醋小排就讓它歇著去了”。糖醋小排吃膩了,自然會想到換口味。這是人的本能使然。吃了可口的烤鴨之后,“我”仍不滿足,又想男女之事,“她明白無誤地向我拋了一個濕漉漉、五彩繽紛的媚眼。千真萬確,那樣的媚眼,是我平生所未曾見過的。我怎么也沒想到,像她這么一個厚重的、踏實的、溫暖人心的婦人,還有這么驚艷的一手?!比耸怯膭游?,欲望又可分為權(quán)欲、物欲與情欲。此作與權(quán)欲無關(guān),只顧及物欲與情欲。吃飽了喝足了,物欲滿足了,就向情欲進發(fā)了。“飽暖思淫欲”,人性使然、本能造就,與道德無關(guān)。因此,趁“我”歇口氣的當(dāng)口,眼中所見,心中所想皆與情欲有關(guān),諸如“一對身材高挑的青年男女從我面前走過,男的身邊還牽著一只肉滾滾的斑點狗。那狗走起來慢條斯理地扭動著屁股,一根肉棍子似的尾巴翹得老高,下面堂而皇之地掛著一副淡粉色的狗卵子”,竊以為,這一段敘述都是在為情欲營造氛圍。無怪乎“我”看到躺在地上那個不明身份的物件時,還幻想著與烤鴨店老板娘交歡做愛的情景,這是潛意識的流露,與人性有關(guān),與主旋律無關(guān)。
“我”親眼目睹“那家伙開始蠕動著身體,然后一只手慢慢伸進懷去,掏出了什么東西。只見在一只瘦骨嶙峋的骯臟手里,躺著一只紫色的塑料發(fā)卡”。此后,“我”再也不到那個“少見的、大面積的好看”的老板娘店里買鴨子了。原因何在?這是一個謎,是讀者普遍感到困惑的一個問題,也是解讀此文的難點和重點。
賣鴨子的老板娘“個子中等,身材粗壯結(jié)實,胸部豐滿得出奇,那么圓滾滾高聳的兩大坨,看著讓人暈眩”,讓“我”迷戀,讓“我”想入非非??墒牵稍诘厣线@個骯臟的女人卻大倒胃口,激不起“我”的任何欲望。從那只紫色的塑料發(fā)卡,“我”想象得到她曾經(jīng)富有詩意地生活過,也曾經(jīng)較為精心地打扮過自己。如今,詩意的生活已蕩然無存,她已不具人樣、不辨男女,這是這個女人的悲哀,是她生活的悲劇。此前,“我”對那個看著舒服的老板娘有過非分之念,卻被躺在地上的這個女人打碎了“我”記憶中美好的女性形象,從此不再光顧那家鴨店。
另一種解讀則與道德有關(guān)。小說是一門處理“正在怎樣生活”與“應(yīng)該怎樣生活”關(guān)系問題的藝術(shù)?!霸鯓由睿@問題本身就是個道德觀念”,“我”不再光顧老鴨店,我認為是道德自律在起作用。躺在地上的女人衣食都沒有著落,而“我”吃飽喝足了還在打老板娘的主意,“我”猶如太平南路上的那家烤鴨老板那樣,“確實有點不太地道”,“我”必須扼制邪念、轉(zhuǎn)換門庭。果真如此,道德關(guān)懷能潤物無聲地滋養(yǎng)著讀者,也算是此文本的功德。
張友文,文學(xué)評論家。全國公安文化理論研究專業(yè)委員會理事、中國人民公安大學(xué)公安文化研究所特聘研究員,現(xiàn)供職于湖北警官學(xué)院;已出版四部公安文學(xué)評論專著:《點擊公安文學(xué)》《聚焦公安文學(xué)》《盤點公安文學(xué)》和《回望公安文學(xué)》。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