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軍

曾國藩和左宗棠雖然地位相當(dāng)，都是清朝后期舉足輕重的大臣，但兩人個性差異很大。曾國藩是著名的理學(xué)大師，器識學(xué)養(yǎng)冠冕一代，根基深厚，個人修養(yǎng)極高；而左宗棠才干超群，脾氣超大，常常顯得孤傲不群，盛氣凌人。曾左二人因此沒少齟齬。

就在太平天國的老窩天京（今南京）即將被攻克的時候，曾、左二人的交情走到了盡頭。事情起因于洪秀全的幼子洪天貴的下落。曾國藩向朝廷報告說洪幼主已死，左宗棠卻報告說洪幼主逃跑了。兩人在國家領(lǐng)導(dǎo)人跟前打起了筆墨官司。曾國藩后來解釋說，他最惱恨的是左宗棠影射他在撒謊，他一生最看重的就是誠信二字，怎么會撒謊？左宗棠卻也不依不饒，說這件事自己的錯是二三分，曾國藩的錯是七八分，且很小心眼。左宗棠到晚年還動不動大罵曾國藩是個偽君子，還以此為樂。

即使如此，曾國藩在關(guān)鍵問題上還是很推崇左宗棠的。

曾國藩的兒女親家郭嵩燾也是晚清一位重要人物，他曾在皇帝身邊參與樞要，很受寵信。在左宗棠被人彈劾陷入危境時，郭嵩燾慨然相助，才使左躲過一劫。對郭的肝膽仗義和錦繡文章，左宗棠十分佩服，可是當(dāng)郭在廣東巡撫任上被人擠對時，左宗棠卻一連上了四道奏疏，彈劾郭嵩燾不稱職。郭忍不住向曾大倒苦水，曾國藩聽了，淡然一笑說，左就是這么個脾氣，他不單對你一人，對誰都是如此。只要他認(rèn)為誰錯了，就會板起臉來和誰干。不要計較，我有個“六不”的法子，你可以試一試：不臭他、不罵他、不見他、不問他、不捧他、不害他，一句話，君子和而不同。郭聽了，茅塞頓開，兩親家翁哈哈大笑起來。

左宗棠西征前，曾國藩和幕僚論起左宗棠來，曾推心置腹地說：“西北邊疆的事情，除了左宗棠沒有誰能夠勝任。你說朝內(nèi)沒有第二人，我說他是天下第一。”這固然有曾國藩一貫的謙虛在其中，但其推崇之情卻是真誠的。左在前線做韓信，曾在后方做蕭何，軍需糧草全力支持。其實豈止是這次，曾的一生中鼎力助左的事情多了，直到他去世。

對于曾國藩的深明大義，左宗棠當(dāng)然并不是完全不領(lǐng)情。曾國藩生前，左宗棠沒少罵他，但曾去世后，左卻是一改以往。在西北軍營中，左問幕賓：“人家都說‘曾左，不談‘左曾，何也？”一青年狂士一語石破天驚，舉座瞠目結(jié)舌，“因為曾國藩心目中有左宗棠，而左宗棠心目中從來沒有曾國藩，只此一點，就知道為何天下人要說‘曾左而非‘左曾了！”左聽后恍然大悟，起身說：“先生之言是也！曾公生前，我常輕之。曾死后，我極重之?！边€鄭重地寫了一副對聯(lián)，說“知人之明，謀國之忠，自愧不如元輔”。

一個桀驁不馴、罵人上癮的左大帥，能夠由倨而恭以至敬意滿滿，即可知曾國藩處世與做人的修為有多深了。曾國藩能成為百余年來最受敬重的名臣，原因也在于此。

選自《傳奇故事》2014.10.2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