_魏發(fā)興
小麥成熟了,又到了一年一度的“三夏”麥收時節(jié)。如今,有了快捷、省力的聯合收割機的收割和脫粒,對于一般農戶來說,用不了半天工夫,地里的所有麥子即可顆粒歸倉,甚至就地出售。農民徹底從地里笨重的耕作中解放了出來,臉上都洋溢著輕松、幸福的喜悅。觸景生情,我打開了記憶之閘門,想到了以往的麥收歲月。
記憶中的麥收,既是一件高興、忙累、擔心的大事,也是一段最為緊張的時光。想想也是,小麥從頭年深秋播種算起,歷經半年多的風霜雨雪,到來年仲夏收獲,要付出多少心血和汗水!想著那盼望已久的麥子即將到手,自然笑在臉上、喜在心頭??墒?,俗話說“蠶老一時,麥熟一晌”,麥子一旦成熟,則須立即收割。夏季的天氣就像小孩子的臉,說變就變,如若耽擱,萬一倏然來一場狂風驟雨,或一陣冰雹,必將“全麥覆沒”,怎不令人擔心!
直到上世紀七八十年代,我國農村的生產力還很落后。收打麥子,全靠鐮刀、桑杈、木锨、碌碡、人力車、掃帚等手工農具和牲口,生產效率低,勞動強度大。
使用鐮刀割麥,是一件最苦最累的農活。你看,頭頂烈日、彎腰曲腿,一鐮接一鐮割著并向前挪步,不停地重復著一個動作,簡直就像一架機器。一天忙活下來,累得腰酸背痛腿抽筋。即使每天起五更搭黃昏地干,也得幾天時間,才能將自家所有的麥子收割完畢。
收麥打場,是由幾戶農家自愿合伙在一起勞作,共用一個打麥場地。收割的麥子運到場地后,每家的麥子先碼成一垛,而后依次輪流攤曬、碾壓、揚場。每天早上,把麥垛在場地上攤開。經過一晌暴曬,到中午時分,就可以碾場了。碾場時,執(zhí)鞭牽著牲口繩的人在麥場中心原地轉動,趕著由?;蝮H、馬等拉的一架碌碡,在曬好的麥稈上轉圈碾壓。如此反反復復,直至麥粒都掉光了,這道工序即算完成,下一步就該揚場了。
揚場,是讓麥粒和麥糠分離。經過碾壓脫落的麥子,被堆成一堆后,即可準備揚場。待有適宜的風勢,揚場人手執(zhí)木锨,頭戴草帽(避免雜物落到頭上),鏟起一锨麥,揚起來,使麥子均勻地散開,像空中展開著的一段棉布一樣。由于比重不同,沉甸甸的麥粒垂直落地,輕飄飄的麥糠被風吹出,遠離麥粒堆落下,彼此分開。同時,還要有一人站在麥粒落地的上風頭,手握一把長把竹掃帚,也是頭戴草帽,配合揚場人,趁麥子揚起到落地的時間差,趕緊把裹挾在麥子中落到麥粒堆上的少量碎麥秸、麥糠以及脫了粒的空麥穗等雜物掃出去。二人配合默契,直至麥子全部揚完,就得到了干干凈凈、令人欣喜的一大堆純凈小麥了。
揚場那天,才是小麥可以真正入到糧囤的時刻,人們自然十分高興。故鄉(xiāng)有個習俗,輪到給誰家揚場,那天在麥場干活人的午飯就由誰家安排,并給大伙兒送到場地,以示犒勞。各家送的,差不多都是用粉條、黃瓜絲、炒雞蛋、青菜等調好的拌涼菜,主食是炸菜角、麻葉、菜蟒、饅頭、鹵雞蛋等;喝的是大碗竹葉茶,或大碗薄荷水。那么多人圍在一起,或席地而坐,或隨地而蹲,高高興興地吃著、說著、喝著、笑著。雖沒什么珍饈美饌,但卻有溫暖的濃郁的鄰里鄉(xiāng)情,有純真的樸實的人間友愛,有用一年辛苦所換來的豐收喜悅,有比陳年老酒更醉人的內心滿足。
麥收那些天,若遇到壞天氣,那可真叫急煞人!記得1955年時,收割的小麥剛運到麥場,天公卻不作美。炎炎之盛夏,竟然淫雨霏霏,連日不開。如若再多耽誤幾天,麥子就會發(fā)芽或霉變。隊長和社員們都心急如焚!實在不敢再等下去了,就在場地上用木棍扎成三腳架,上面棚架一根粗木桿,每個人都雙手拿一個小麥捆,將麥穗在木桿上用勁摔打,使麥子脫落。為搶時間,晚上吊起馬燈(尚未通電),夜以繼日地奮戰(zhàn)。經過人們的不懈勞作,終于避免了一場連續(xù)陰雨天可能造成的損失。這真是“天作孽,猶可違”!見此情景,我即興寫了四句小詩:“麥場上空吊明燈,遍響摔麥噼啪聲。猛聽村里雄雞叫,社員又戰(zhàn)到天明?!焙髞戆l(fā)表在了縣報上。
往昔麥收的辛苦和繁忙的情景,早已黃鶴遠去,成了一段塵封的歷史。當下的人們,只有在電影或電視劇中去領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