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蕾 汪君

刻碗存善

“一生癡絕處，無夢到徽州”，是古人對古徽州的向往與期盼。

徽州建筑特色是獨特的“粉墻青瓦馬頭墻”。白色的山墻高于屋脊，屋頂鋪著清一色的青瓦，歲月將它沖刷得參差斑駁，古韻盎然。更讓人過目難忘的是精致古樸的徽州三雕（磚雕、石雕、木雕），在民居、祠堂、牌坊里……處處可見。輕輕撫摸著這些雕刻，仿佛觸摸到了徽州深厚的文化脈搏。

中國非物質文化遺產(chǎn)傳承人、徽雕第二十七代傳人查嶸就出生在古徽州——黟縣宏村。這里有許多身懷絕技的徽雕老藝人，耳濡目染，鄉(xiāng)里孩子人人都能玩刻刀。

1976年冬天的一個早晨，8歲的查嶸正在老屋前玩耍，一位步履蹣跚的老人一手端著一個缺了口的破碗，一手拄著一根歪脖樹棍，顫巍巍地走過來。查嶸看他又累又餓的樣子，趕緊接過碗跑回老屋?？伤麆偸⒘藘缮字?，粥就從碗的缺口處漫了出去。查嶸只好把半碗粥端給老人，老人感激的目光，讓他更難過于沒能多盛上一點粥——要是老人碗沒破就好了！他這么想著，突然靈光一現(xiàn)：我來做只碗送給他吧！出身石雕世家的他，不假思索地選用石頭為材料，一錘又一錘、一鑿又一鑿……三個月的辛苦后，石頭碗終于做好了！可遺憾的是，老人再也沒來過。

一場偶遇，一念之善，查嶸創(chuàng)造了生平第一件作品。一位老藝人看到這只石碗，摸著查嶸的頭說，這孩子有點靈氣。

從此，查嶸迷上了雕刻。

創(chuàng)業(yè)立身

那時候交通不便，徽雕藝人做的都是鄉(xiāng)里鄉(xiāng)親的生意，收入微薄，有時甚至不敷家用。1989年，因為付不起學費，本已考上大學的查嶸忍痛放棄讀書，參加工作。幾年后，他在山東一家醫(yī)藥公司做到了總經(jīng)理的位置，同時通過自考取得了中南財經(jīng)大學的大學文憑。本來人生可以就這樣順暢地走下去，然而一個偶然的契機，改變了查嶸的命運。

那天，查嶸乘飛機去蘭州出差，機上一位乘客聽出他的口音，詫異地問：“安徽人也坐得起飛機啊？”查嶸聞言又羞又怒：安徽人在你眼中就這么寒磣？可是，對方的話分明刺中了自己的隱痛：如果不是因為窮，自己會中斷學業(yè)嗎？至今家鄉(xiāng)的經(jīng)濟發(fā)展還跟十年前沒多大分別，曾經(jīng)光輝燦爛的文化漸漸被塵埃淹沒。被歧視，是因為經(jīng)濟和文化上的弱勢。想當年徽商鼎盛時，誰敢瞧不起安徽人？現(xiàn)在的安徽人該如何樹立自己的自尊和自信？一個大膽的決定在查嶸腦中漸漸成型：回老家創(chuàng)業(yè)，讓沉寂的徽文化走向大眾，走向世界！

查嶸自然而然選擇了徽雕作為自己的起點，8歲以來，課余業(yè)余，他從未丟下過那柄刻刀，技藝也日臻成熟。如何能盡快光大徽雕文化？莫過于將其推向市場。2001年，查嶸的小雨藝術品公司在合肥成立，很多員工都是來自黟縣的徽雕手藝人?！靶∮辍笔遣閹V女兒的名字，對這個公司，他也像對女兒一樣傾注了全部的愛與心血。他說：“我要做一名徽文化的傳播者，而不僅僅是商人。”

在查嶸的努力下，徽雕漸漸為市場所接受，訂單紛至沓來。2006年，查嶸舉辦了首屆中國徽州石雕藝術作品展，這是徽州石雕第一次在全國人面前驚艷亮相，引來十幾家主流媒體跟蹤報道，并在收藏界掀起了一股收藏徽雕的熱潮。

云游見性

然而沒過幾年，由于市場經(jīng)濟的不健全，蒸蒸日上的“小雨”遭遇了一場滅頂之災。心灰意冷的查嶸做了一個艱難的決定：解散公司，從此“歸隱”。

接下來的五年，查嶸云游各地，時而去感受下大城市的節(jié)奏，時而在山里過一段素食清幽的日子。有段時間他很想做個住持，就分別在九華山和巢湖中廟寺院住了一段時間，但心底總有一個聲音不斷告訴他：你的使命還沒有完成。心煩意亂時，查嶸就拿起刻刀進行雕刻。一刀又一刀，看著一塊塊不起眼的石頭在自己手中變得有生命有靈性，他的心漸漸變得寧靜、淡泊、寬容、喜悅。

那段日子，查嶸不止一次內(nèi)?。夯盏裎幕o自己帶來了榮譽，同時也帶來了考驗。這些考驗真的足以扼殺夢想嗎？

當一個人把命運的折磨和藝術揉和起來的時候，那折磨也是充滿希望和意義的?！霸朴巍弊尣閹V更加清楚自己的真心：我是為推廣徽文化而生的，這件事做好，才是我的歸隱時。

于是，查嶸決定重新開始。2013年3月1日，皖之韻查嶸工作室在合肥成立，作為第一家“有故事的徽州禮品供應商”，它展示著安徽人的精神面貌，讓世人共享徽州文化財富。

雕刻傳精神

當年徽商有著“駱駝”的堅忍，徽雕則蘊藏著人情的溫暖，是安徽人的另一面。

在徽雕的故事里，有只沙皮狗不可不提。遲暮的主人擔心自己去世后，相伴多年的沙皮狗會孤單，便為其雕刻了一尊栩栩如生的石像，這樣不管是誰先走一步，活著的都還有個伴。主人去世后，這只沙皮狗不斷往返于主人的墓與自己的雕像之間，一邊嗚咽，一邊用身體摩挲墓碑與雕像，似乎那上面還有主人的溫度。半月后，它死于主人的墓前。這尊沙皮狗雕像的作者就是查嶸爺爺?shù)臓敔敗?/p>

徽州三雕題材受儒家文化影響殊深，多為情節(jié)化的人物、故事，如神話、戲曲故事、民間傳說、生活習俗等，是徽州禮制文化與審美情趣的完美結合，“物必飾圖，圖必有意”。查嶸有這樣一組石硯作品，很好地詮釋了這一點：名為“喜上眉梢”的硯，刻著一只喜鵲落在梅花枝頭；“松鶴延年”是閑庭信步的仙鶴與松樹相伴，背景一輪圓日噴薄著生命力；空心竹與喜蛛寓意是“知足常樂”；荷花池邊伏著幾只小龜，便是“和為貴”。

在進行徽雕創(chuàng)作時，查嶸手隨心動，精神高度集中，物我兩忘，氣血運行通暢，處在這樣的境界，對身體是極有益處的。如今年近五旬的查嶸頭發(fā)烏黑，氣色紅潤，看上去比實際年齡要年輕很多，這份健康多少也來自于徽雕藝術的饋贈。

2014年9月7日，“藝術中國—中國畫走進聯(lián)合國”活動在維也納聯(lián)合國中心舉辦，査嶸作為唯一的徽雕藝術代表參加了此次活動，精美的徽雕令各國使節(jié)嘆為觀止，他們驚嘆于中國文化的博大精深，紛紛合影求購。這也是徽雕第一次走進聯(lián)合國。如今查嶸工作室已是徽州文化生態(tài)保護實驗區(qū)，其作品遠銷新加坡、馬來西亞、泰國、法國等國，有的被國外博物館永久收藏，有的被選為國禮贈送給國家元首。未來，查嶸還想創(chuàng)辦徽州藝術學校，讓更多人了解徽雕，共同努力將徽雕文化傳承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