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朝忠

蔣仁義和任有勤是兩個好老人。他倆都六十出頭，任有勤只小蔣仁義一歲，他管蔣仁義叫哥。他倆住一個村子，是多年情同手足的好朋友。兩家倘若遇到什么過不去的坎，有了難處，自然都會解囊相助，幫上一把。

蔣仁義老人有個獨生兒子叫蔣大寶，在外地打工，到了而立之年才在廠里談了個女朋友，并定于農(nóng)歷八月初八回家結(jié)婚。

蔣仁義老人見兒子大寶婚事已定，喜得合不攏嘴?？煽吹郊依镞€是九十年代初蓋的三間小平房，臉上又添了一層愁容。本想新蓋三間兩層樓房，讓兒子體體面面、風(fēng)風(fēng)光光把媳婦娶進門，可新蓋三間兩層樓房又談何容易，少說也得十多萬元，上哪兒弄呢？這讓心有余而力不足的蔣仁義老人急得愁眉不展。

這天，蔣仁義老人沒事來到老弟任有勤家玩，中午吃飯喝酒時，他提起了兒子結(jié)婚和房子的事時，兩眼淚花就滾了出來。任有勤欠起身子給蔣老人杯里添滿酒，說：“蔣哥，家要蓋新房，兒要娶新娘是喜事、好事，你掉什么眼淚呢？”蔣仁義說：“任弟，我這兩年家運不好，老伴有病，我腿摔傷，兩人住院都把積蓄花光了，現(xiàn)在沒錢辦這兩件大事哦?！比斡星诶先藬[擺手說：“蔣哥，不就是差點錢嗎？需用多少你開口，老弟我大力支持?！笔Y仁義老人聽了任老弟這解囊相助的暖話，感激涕零說：“任老弟，不行，不行。這幾年你出門做生意東奔西跑，賺的是辛苦錢，我怎么好意思借用呢?！?/p>

“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常言道，‘人在難中想賓朋、‘富親戚比不上窮朋友。你我朋友多年，親如兄弟，現(xiàn)在你想蓋樓房，兒子娶媳婦有困難，我支持十萬八萬還不應(yīng)該嗎？”任有勤抿了一口酒，說：“蔣兄，蓋三間兩層樓房和兒子結(jié)婚辦酒席，起碼得20萬。這樣吧，我借你25萬元，你寬備窄用，別急，啥時有了啥時還?！比斡星诶先巳绱丝犊嘀?，令蔣仁義老人感激涕零，說：“有勤老弟呀，有你這個好朋友，是我蔣仁義八輩子修來的福緣?。∪卫系?，俗話說：‘人無籠頭紙筆拴。我借你錢，給你寫個借條，認(rèn)點利息，五年內(nèi)，我本息還清?！?/p>

“蔣哥，你咋盡說些薄情話呢，借條我不用你寫，利息我也不要你認(rèn)，吃了飯我就帶你去銀行給你支取25萬元?！比斡星诶先苏f。

“不不，‘人親財不親。還是寫個借據(jù)好，省得以后說不清，為錢傷了和氣?！笔Y仁義老人認(rèn)真地說。

“傷什么和氣，我們老弟兄倆心里清楚就是了。這事，你我都別對家里兒女們說?！比斡星诶先藝诟朗Y哥道。

手中有錢，辦事不難。蔣仁義老人就馬上購買材料，請來工匠，僅兩個多月時間，三間兩層樓房就蓋起來了，室內(nèi)粉刷一新，添了時髦家電。八月初八婚期到了，蔣家請來廚師大辦酒席，親朋好友都前來祝賀，婚事辦得非常體面、熱鬧。

誰知人有旦夕禍福。就在蔣仁義老人的兒子蔣大寶結(jié)婚不到三個月，他卻大病臥床，茶飯不思，眼看就快不行了。這天，任有勤提著禮物來看望好友蔣哥，蔣老人躺在病床上老淚縱橫地說：“任弟哦，我的病可能不行了，怕是活不到幾天要去地府見閻王啊。雖然父債子還，如果我死后，兒子大寶不憑良心，賴賬不還，你手中又沒字據(jù)，到時候你就是全身是嘴也說不清哦。今天趁我還有一口氣給你寫個借條，按個手印吧?！?/p>

“蔣哥，寫字據(jù)、按手印又起什么作用？你真要走了，我捏著借據(jù)找大寶侄，他一口咬定不承認(rèn)，不還錢，就是畫個老虎也不頂用哦。蔣哥，你走后，大寶侄兒萬一不講良心不認(rèn)25萬元，我甘愿吃個虧算了，也對得起在九泉之下的你啊。”任有勤老人說。

這時，蔣仁義老人艱難地側(cè)著身子，從床角被套里摸出一個用黃綢布裹著好幾層的東西，他打開對任有勤說：“任弟，這是一尊金如來像，身后腳下鑄有‘明朝洪武八年制造字樣，據(jù)說很值錢，在我家已傳了四代人。我兒大寶還一直不知道，我也沒告訴他。今天我把它交給你，作為我借你25萬元的證據(jù)。如果我死了，你就拿這尊金如來找我兒子大寶換回你的25萬元。他若耍賴不承認(rèn)，你就把金如來像賣掉，保證能超過我借你的25萬哦?！?/p>

任有勤聽了蔣哥這話，說：“蔣哥，老弟我暫時替你保存可以，但我不能用這無價之寶來抵你借我的小小25萬元，如果這樣做，我太貪財，昧良心啊?！?/p>

再說蔣仁義，他把金如來交給任有勤后還未來得及告訴兒子大寶借錢的事，就撒手西去了。蔣仁義老人病故滿一年“燒周年”的那天，任有勤以懷念老友之情，也參加了蔣仁義去世一周年掃墓儀式。中午吃飯時，任老人本來想當(dāng)著大寶夫婦的面提出還債的事，可想想今天是他父親燒周年，家里又來了許多客人，自己開口要錢有些不妥，所以就沒提還錢的事。

轉(zhuǎn)眼一年又過去了，任有勤老人的二女兒任朵朵要出嫁急于用錢辦嫁妝，他才迫不得已去找蔣大寶說明情況討回25萬債款。誰知，沒良心的蔣大寶死不承認(rèn)，說：“任叔，我父親活著時根本沒說借你的錢。”這時，任有勤從懷里掏出金如來像，說了來龍去脈后，蔣大寶仍不相信，反而還大罵任老人不要臉，拿來個廢銅疙瘩忽悠晚輩。任有勤老人一聽這話，肺都?xì)庹恕?/p>

事后，任老人也在心里想：莫非這金如來像真的是個廢銅疙瘩贗品貨？為了弄個明白，任老人把金如來像拿到城里一家古董店鑒定。古董店老板戴著老花鏡，拿起放大鏡認(rèn)認(rèn)真真、仔仔細(xì)細(xì)地看了后，輕聲問：“老哥，這玩意是你家里的還是買的？”任有勤謊言道：“是我家祖?zhèn)鞯?。”老板“啊”了一聲笑道：“老哥呀，實不相瞞，我鑒賞了近二十年的古董文物，還從未見過這么純真的古寶??！”

“純真古寶？能值多少錢？”任有勤急問店老板。店老板微微笑道：“老人家，如果我沒看錯的話，這寶物值100萬是跑不了的?！比斡星诶先诵睦镉袛?shù)了，第二天，他又找到蔣大寶，并把店老板說的話原原本本告訴了大寶。蔣大寶聽后“哈哈”大笑說：“任叔，你傻呀？既然能值百萬元，你為何不賣給店老板發(fā)大財，又拿來用它換回25萬元，你大腦有水呀？”

俗話說：“秀才遇到兵，有理說不清?！比斡星诶先撕谜f歹說，反復(fù)解釋，蔣大寶就聽不進去，反而出言不遜，把任有勤老人氣急了，他說：“蔣大寶，這金如來像還給你，25萬我也不要了。”說罷，他生氣地把金如來像朝蔣大寶屋中堂柜上一扔就走了，頭也沒回。

這尊如來像究竟是金還是銅，到底能值多少錢呢？蔣大寶也蒙在鼓里。于是，他揣著如來像進城到古董店請老板鑒定。店老板一眼就認(rèn)出了這金如來是上次一位老人拿來鑒定過的。他問道：“年輕人，你是從哪兒得來的這玩意呢？”大寶說：“這是我家里的?！崩习逵謫枺骸澳慵业?？上次那位老者也來鑒定過這寶物，他是你什么人？”

“他是我父親。”蔣大寶謊言道，“我父親說這玩意能值百萬元，我不信，所以我今天又拿來請您老人家再認(rèn)定一下?！钡昀习濉肮毙Φ溃骸鞍パ轿艺f年輕人，你咋不信呢？至少要值100萬呢?！笔Y大寶不由心里大吃一驚，天哪，任叔沒有說謊，果真是個很值錢的寶物??！這時，他才深深敬佩任有勤大叔是個有良心的好老人，我有眼無珠，錯怪了他??！

從城里回來后，蔣大寶把鑒定金如來的事兒對妻子余香說后，余香也被任有勤老人的崇高和善良所感動，說：“大寶呀，看來任叔真是個有情有義有良心的好老人哦！你這人有眼不識金相玉，錯把純金當(dāng)黃銅，還責(zé)怪人家任叔，你真是大錯特錯哦。大寶，要不，明天我們一起去還任叔的25萬元借款，再向人家賠禮道歉好吧？”

“好?！贝髮毣诤藿患拥卮蚱鹱约憾?，他說：“我真是羞愧難當(dāng)，去了后我要向任叔磕頭謝罪，否則，九泉之下的父親也不會寬恕我??！”蔣大寶又突發(fā)奇想對妻子說：“余香，任叔只有兩個女兒，沒有兒子。大女兒任花花早已經(jīng)嫁到異鄉(xiāng)，二女兒任朵朵馬上又要出嫁到外村。如果兩個女兒都不在身邊，他真是孤苦伶仃的，可憐老人啊。我們何不認(rèn)任叔為干爹，把他接到我們家住，我們把他當(dāng)作親爹孝順、贍養(yǎng)他，讓任叔過上無憂無慮的幸福晚年，你說呢？”

“你想得對?！逼拮佑嘞阏f，“大寶呀，我們摸著心窩說話，如果任叔不講良心，私自賣掉了我們家的傳家寶，他一輩子也花不完呢！”

“就是呀?！笔Y大寶說，“余香，我們現(xiàn)在就去吧?！庇谑?，小兩口提著貴重禮物，欣喜地朝任有勤老人家走去……

（責(zé)編：小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