緋虹
【故事簡介】閻君很郁悶,現(xiàn)在的生魂真是越來越厲害了,不僅生吞生死簿,還把他拐到人間到處秀恩愛,最后居然還說喜歡他……呵呵,這把他的墳都掘了的人,本君能喜歡嗎?!
1.
她死了。
她又死了。
她居然又死了!
直到現(xiàn)在方曉曉還被震驚得回不過神來。
“方曉曉!”驚堂木拍得“啪啪”響,“喊你四五遍了!你到底聽到沒有!”
呆若木雞地抬起頭,方曉曉的語氣中還是滿滿的不可思議,大喊道:“閻君,我又死了!”
閻君嚇了一跳:“我知道你又死了!喊這么大聲干什么!”
方曉曉的聲音非但沒降下去,反而又拔高了一個音節(jié):“可是我剛從你這閻王殿里走出去不到十分鐘!你怎么做事的!”
“怪我?”閻君氣得不行,“從小老師就教你過馬路要走人行橫道,不要闖紅燈!我剛把你放回去,你拐個彎就闖個紅燈然后被撞死了,你怪我?”
方曉曉一聽,立刻躥到閻君面前拍他的桌子:“你還好意思說我?你剛剛給我的身體是個色盲你知不知道!你把一個色盲放到十字路口是什么居心?就算地府缺人也不用這么干吧!”
“我找個適合你年齡和身份的身體有多不容易,你還挑這挑那的……”
“你試試一星期因為各種詭異的身體而死個四五次再跟我說這話好嗎!”
牛頭馬面蹲在閻王殿門外嗑著瓜子聊著天,聽著里面雞飛狗跳的聲音,面色十分淡定。
“這周地府很熱鬧啊?!迸n^感嘆道,“平時都死氣沉沉的,安靜得我都怕怕的?!?/p>
吐出一片瓜子皮,馬面認同:“自從來了……哦,不對,自從這位方曉曉姑娘死了,閻君都生機勃勃了起來?!?/p>
“不過閻君也很奇怪啊,以前每天不甘心自己死掉、又哭又鬧的人那么多,他都大筆一揮在生死簿上一畫就丟判官那兒了,怎么就這個方曉曉姑娘他始終沒丟到判官那兒去呢?”牛頭好奇地問道。
馬面一聽,大眼睛立刻小心翼翼地透過門縫看向還在閻王殿里吵架的兩個人,隨后壓低了聲音跟牛頭說:“方曉曉死的那天你請假不在,所以你不知道。據(jù)說閻君要畫掉方曉曉名字的時候,方曉曉突然沖上去把生死薄上有她名字的那張紙給吃了!所以現(xiàn)在方曉曉已是方外之人,閻君根本沒辦法掌握她的命數(shù),能掌握的,只有她自己了?!?/p>
牛頭一聽,立刻把對方曉曉的崇拜之情上升了一個段數(shù):“我早就發(fā)現(xiàn)了,這方姑娘可不是什么尋常人等啊!”
門外的兩個還在竊竊私語,門里的兩人吵得天翻地覆。
“我已經讓你多活了幾世,你怎么還不滿足!”閻君眉頭皺得死緊。
“幾世?”方曉曉冷笑,伸著手指數(shù)著,“我自己那輩子,隔壁瓦斯爆炸,結果別人家都沒人,就我,睡覺睡得正香就被倒下來的墻砸死了,我剛21歲啊,老板!人生剛開始你告訴我這算一世?還有之后你給我的那幾條命,一個有心臟病,我睜開眼睛就看到她站在蹦極的跳臺上……蹦極跳一半,死天上了。一個小兒麻痹癥,天生跑不快,逛街逛一半碰到恐怖分子持槍搶劫,跑得最慢的首當其沖被收拾了,也就是我。剩下的還用我說嗎?什么色盲過馬路,什么夢游癥的外出郊游,結果在睡著時跳懸崖……哎呀,我真是不想說了,一說都覺得自己死得太慘了……”
閻君張了張嘴,想了半天也不知道該回答什么,最后無奈地嘆口氣:“那你說,你想怎么辦?”
方曉曉聽后立刻挺直了脖子:“我想完完整整地過完一生!”
閻君更是無奈:“其實每次我都想讓你完整地過完一生的?!?/p>
方曉曉點頭:“正因為你沒辦法保證,所以我要求……”
2.
閻君休假了,假期未定,假期審批部門看到閻君的請假條也很為難。
“閻君大人,雖然地府的公務人員是可以休假的,但是您這個‘假期未定讓我們很難辦哪。如果是休個一兩年,那么閻君這位置空著也就空了,要是休個十年八年,還得安排別的神仙代班。您休假肯定是帶薪休了,那代班的仙君也也是得發(fā)工資的,地府近期資金還有些緊張……”
閻君擺擺手:“沒事,請其他的仙君代班吧,我那份薪水就給他吧?!?/p>
安排好休假,閻君便離開了,留下兩個工作人員竊竊私語。
“閻君看著情緒不高啊……”
“是啊,感覺都快哭出來了……”
轉世后的第一件事,方曉曉就把自己渾身上下摸了一遍,五官端正,四肢齊全,原地跳了兩下又跑了兩圈,呼哧帶喘之后發(fā)現(xiàn)自己并沒有什么異常反應,初步判斷,這身體是健康的。
但是以閻君的酷炫程度,也說不好會不會有什么胃出血、膽結石、骨質疏松等表面上看不出來的病癥。
又跑了兩圈,方曉曉回到她剛剛出現(xiàn)的地方,結果卻不見了閻君的影子。
找了一圈,才在一棵大樹的背陰下看到了一個蜷縮成一團的人。
方曉曉走過去拍了拍他的肩膀:“哎,干嗎呢,我要去吃飯了,你去不去?”
好一會,閻君才抬起慘白的臉站起身,一聲不吭地跟在方曉曉身后,履行著“保護方曉曉完整地過完一生”的職責。
雖然覺得閻君看著有些奇怪,但是方曉曉沒多想,大搖大擺地走在前面,思考著自己到底想吃什么。
不過走了幾步遠,身后突然傳來“咕咚”一聲。
方曉曉回過頭來,卻看見閻君已經筆直地趴在了地上,踢了兩腳之后依舊昏迷不醒。
后知后覺的方曉曉忽然意識到,這個地府里大名鼎鼎的閻君殿下……中暑了。
知道這個事實后,方曉曉險些笑岔了氣,捂著胸口緩了半天才提起一點力氣,抓起閻君的衣領將他拖回大樹下,又是扇風又是喂水,好一會兒才把閻君弄醒。
閻君似乎也很不想接受這個丟人的事實,用手背遮著眼睛不肯睜開,本就不大的一張臉就剩下秀挺的鼻尖和薄薄的唇。
看了一會兒方曉曉突然恍然大悟,之前看到閻君就顧著生氣了,竟沒想到他長得還挺帥的。
越看越覺得這人順眼,方曉曉坐在一邊搓著下巴盯著閻君的臉,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閻君又躺了一會兒,放下手,坐起身,臉上的慘白已經漸漸退去,恢復成正常的白皙,只是臉頰上帶著點點不知名的紅暈,抬眼看向若有所思的方曉曉:“現(xiàn)在該干什么去?”
“嗯……”方曉曉略微思索了一下,“你帶錢了嗎?”
閻君點頭,隨后從衣服里拿出一張金燦燦的銀行卡:“地府沒什么花銷,我就把我這幾百年的薪水都轉成人民幣了?!?/p>
幾百年的薪水?!那得有多少錢?!
恍惚了半分鐘,方曉曉驟然一聲歡呼,整個人像只樹獺一樣跳到閻君身上:“呀!呀!我有錢了!我有錢了!”
雖然閻君不懂明明是他有錢,為什么方曉曉會說是自己有錢,但是看方曉曉這么開心,閻君還是十分配合地托起方曉曉的身子,然后拍拍她的背。
3.
方曉曉本身是死于一次意外事故,只是在當?shù)氐男侣劺锊ヒ徊ゾ屯晔铝?,遍布大江南北的前男友們并不知道?/p>
曾經的方曉曉慘遭各種前男友拋棄,所以,這段時間方曉曉每天的生活都是翻閱閻君生死簿的復印本,看看她的前男友們都在什么地方,然后帶著閻君,飛到五湖四海去找前男友們秀恩愛。
起初閻君知道方曉曉這個決定后很是抗拒,但是方曉曉總會以死相逼,閻君只能乖乖就范。其實隨便死兩個人閻君不在乎,他在乎的是方曉曉這個方外之人,不在生死簿上的人死掉了會去哪里他不知道,畢竟千百年間因為外力自生死簿上消失的,只出現(xiàn)過一個孫悟空和他的猴子猴孫,最后人家還成佛了到現(xiàn)在還活得好好的福澤后輩。所以這個方曉曉,還是看緊點好,畢竟她變成現(xiàn)在這樣還是自己一時失察……
又成功地秀走一任前男友,方曉曉在自己小本本上畫掉一個名字,隨后興致勃勃地拉住他:“下一個在哈爾濱,走走走,go,go,go!”
到此時,已經是方曉曉的第八任男友了,閻君突然覺得自己簡直就是一個免費的人形定位儀,方曉曉的前男友在哪兒,他就在哪兒。想到這,他直接甩掉方曉曉的手:“你給我差不多一點吧!一個不過二十一歲的女孩子為什么交了這么多男朋友,這是你的私生活我無權過問,但是你這一個個的跟我炫耀算什么事?你就巴不得讓別人知道你不檢點嗎?”
還準備抓回閻君胳膊的方曉曉手一僵,抬眼看向閻君:“你什么意思?”
閻君勾唇冷笑:“你這么聰明,怎么可能不知道我什么意思?!?/p>
方曉曉聽后,并沒有辯解,只是抿緊的嘴唇劇烈顫抖著,眼神都變了。
片刻后閻君意識到自己說錯話了,無論方曉曉臉皮厚到一個什么程度,她還是個女孩子,但是話都說出口了,他還能怎么辦……
于是,一時間兩個人只是對視,都沒有說話。
最后閻君挺不住了,想要開口道歉,倒是方曉曉先轉過身背對著他,語氣平淡:“最后一個了,見完你就可以不用陪著我了。如果不放心,把我殺了帶走也行?!?/p>
閻君眼神微動,看著這么平靜的方曉曉,反而覺得自己剛剛的話真是有點過分了,看著她的眼神中不自覺地帶了幾分愧疚和難受。
最后他嘆了口氣:“哈爾濱是吧,眼睛閉上?!?/p>
方曉曉聽話地閉上眼睛,耳邊一陣風聲,隨后就覺得周身的空氣一冷——就算閻君不說,她也知道到了。
方曉曉找到哈爾濱這任男友的時候,他正在一個研究室門口打電話,清秀的眉宇間滿滿的焦急。
身邊一個穿著白大褂的女孩走過來開口:“別打了,你這電話都打三四天了,一開始是沒人接,現(xiàn)在是關機,這你還不懂嗎?”
男孩舔了舔干燥的嘴唇:“她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那女孩笑:“你當是看電視劇哪那么狗血,能出什么事啊,頂多是交了男朋友不想跟你這前男友再聯(lián)系了唄?!?/p>
男孩眉頭一皺:“你別亂說!曉曉不是你說的這種人!”
剛準備湊上前去嚇他一跳的方曉曉,反而因為從他口中聽到自己的名字嚇了一跳,立刻轉過身融進學生中躲到拐角處。
看到男孩一臉的不認同,那女孩眼中閃過一絲顯而易見的嫉妒,繼而刻薄地開口:“怎么就不是了,你自己不是也說了嗎,她當初跟你在一起只是為了錢,因為她窮得連學費都交不上,交上學費之后還不是把你甩了,真不知道你為什么還一直惦記這種女人?!?/p>
聽了這話,閻君第一個捏住方曉曉的臉將她轉向自己的方向,一臉的不贊同:“方曉曉啊,方曉曉,怪不得別人家瓦斯爆炸都能把你弄死,還真是不冤?!?/p>
方曉曉抬起頭,目光純潔而平靜:“你真這么覺得?”
閻君抬起下巴示意了一下那前男友:“你沒發(fā)現(xiàn),他都沒反駁嗎?”
4.
方曉曉難得地沒反駁閻君,雖然嘴被捏成可笑的“O”形,但是眼睛卻慢慢耷拉下來,非常沒有戰(zhàn)意。
閻君繼續(xù)捏著:“去不去看他了?”
方曉曉搖頭。
第一次見方曉曉情緒這么低落,閻君再次捏了兩下:“怪不得知道我把幾百年的薪水都帶出來了你這么開心,原來你就是個詐騙犯啊?!?/p>
好一會兒,方曉曉突然打掉閻君的手,抬起眼睛,目光變得淡漠起來:“當時我還在上高中,因為沒錢交學費就偷了葉然的錢包。但是偷完我就后悔了,想把錢包還回去,結果沒找到他,只看到了當時我偷錢包的時候站在他身邊的女孩,我就把錢包給她了。然后,我就在街上被她扇了四個耳光?!?/p>
閻君靜靜地聽著,結果在聽到方曉曉被扇了四個耳光的時候眉頭皺了一下,情不自禁地看向方曉曉剛才被他捏紅的臉,心里莫名地有些愧疚,連帶著聲音都溫和了起來:“然后呢?”
方曉曉眨眨眼睛:“然后就很簡單,葉然過來了,訓了那女孩一頓,又跟我道歉。我就借機裝可憐,又騙了他一頓飯?!?/p>
聽到后面那句,閻君都不知道自己是想氣還是想笑——明明覺得這女孩挺可憐的,可是做出來的事還真沒一件事讓人覺得可憐。
說完之后,方曉曉的表情輕松了許多,連說話都利索了:“我本來就是棄嬰,活下來對我來說就是生命中最重要的事,其他的我都不在乎。至于那些男朋友,口口聲聲說喜歡我、愛我,結果還不是都劈腿了,愛就那么難?就因為我窮?他們不想找個拖油瓶?”
聽到這兒,閻君的表情有一點點詫異,但是沒說什么,只是伸手拍了拍方曉曉的肩膀。
方曉曉無所謂地推開閻君的手:“不用可憐我,我都習慣了,人生在世,誰還沒有點人生信條呢?!?/p>
閻君抿了抿嘴唇,覺得這年紀輕輕的小姑娘實在是有些悲觀,就開口勸慰道:“總會有人真心喜歡你的。”
方曉曉扯唇一笑:“你嗎?”
原本方曉曉想著閻君聽了她的反問不是冷嘲熱諷就是轉身離開,但是閻君卻什么都沒做,只是伸手揉了揉她的頭發(fā)。
一直揉一直揉,直到方曉曉失去了耐心,猛地打掉他的手:“你干嗎!”
閻君嘆了口氣,變出一個棒棒糖遞給方曉曉:“你這姑娘脾氣太差,耐心也差,我想著再揉一下就給你兩個棒棒糖的,結果因為你打掉我的手,我決定只給你一個。”
方曉曉皺眉:“幼稚?!?/p>
閻君卻笑,伸手捏了捏方曉曉的臉:“有句俗話叫‘好事多磨,方曉曉,好多事情,只要你耐心等待,就一定會有好結果的,包括愛情,知道嗎?”
看著閻君清澈的眼睛,方曉曉突然就覺得耳根好熱。
當天晚上,方曉曉睡著后,閻君立刻回到地府拿回了原版的生死簿,飛快地翻著。
牛頭打著哈欠走過來:“殿下,您找什么?。》綍詴缘拿植辉谶@上面了?!?/p>
閻君頭都沒回:“我記得方曉曉不是棄嬰,她明明有父母的。她怎么會一個人長大?”
牛頭又打了個哈欠:“啊,那個啊,殿下您忘了,二十年前王母的蟠桃會您喝多了,吐了一身,濕了一頁生死簿,融掉了兩個名字,然后那兩個人就被直接送到地府來了,您為了補償他們又給他們投了一世好胎……那兩個人,就是方曉曉的父母啊?!?/p>
閻君如遭雷擊。
5.
清晨,方曉曉還在朦朦朧朧中的時候,就覺得身邊有人在看她,幾經掙扎終于睜開了眼睛。
“……你是想看我是不是睡死了嗎?”方曉曉一臉警惕地看著不知為何一直在看她的閻君。
閻君一臉的慈悲為懷:“醒了嗎?要吃早飯嗎?”
方曉曉的神情更是警惕:“你要下毒殺了我然后帶我回地府了嗎?”
閻君嘴角一抽,但還是努力維持著和藹的笑容:“怎么會,我答應你會讓你完完整整地過完這一生的,我肯定會好好照顧你?!?/p>
雖然方曉曉一臉狐疑,但還是點點頭,然后坐起身——發(fā)現(xiàn)自己住的居然不是昨晚的那個小賓館,而是一個超級大又很豪華的房間,這不算什么,最關鍵的是,床邊除了閻君以外,還站了一排中年女人……
遲鈍的方曉曉后知后覺地領會到,她們身上穿著統(tǒng)一服裝,大概是……女傭?
但是……也太丑了吧……
方曉曉扭曲著臉看著眼前的一切。
閻君自然能看出她那點小伎倆,輕咳兩聲,湊過來低聲說:“她們飯做得非常好吃?!?/p>
沒見過世面的方曉曉依舊努力思考著眼前一切的真實性,閻君垂眸看著她,越看越覺得可憐,越看越覺得愧疚,伸手握住方曉曉微涼的手,溫和地開口:“曉曉,我答應你會讓你完完整整地過完一生,這句話絕對不是騙你的,以后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這輩子,我陪著你?!?/p>
帥哥的殺傷力本來就大,更何況是又帥又多金、此時還格外溫柔的閻君殿下。
雖然談了那么多場戀愛,可是方曉曉此時突然就覺得,之前的戀愛經歷都是過眼云煙,這閻君,才是她的初戀啊。
轉變觀念的閻君此時此刻在方曉曉眼里完完全全就是一個完美男友,他會滿足她所有的需要,無論是任性的還是不任性的,他可以陪她在床上躺上一整天,只是因為她覺得他閉目養(yǎng)神時最帥;他可以一直不說話,一直微笑地看著她,只是因為她看到了一個很無聊的故事但是又非常想跟他講;他可以在一天之內走遍全世界,只是因為她想看阿爾卑斯山的雪,想看美國的自由女神像,想看埃及的金字塔。
就算是真的打算在雞蛋里挑骨頭的方曉曉都挑不出閻君的一點毛病。
當某日方曉曉在路上看到一棵長得很奇怪的榕樹,而她第一反應是拍下來給閻君看的時候,她突然就意識到,大事不好了。
她好像,真的喜歡上閻君了。
方曉曉在那棵奇怪的榕樹下站了好一會兒,直到閻君來找她的時候她才意識到自己居然站了一下午。
活動了一下酸麻的雙腿,方曉曉的笑容有些尷尬:“站了好幾個小時,腿都不會動了?!?/p>
閻君的表情有些心疼,伸手摟住方曉曉的腰,企圖用法術直接將她帶回家。方曉曉搖了搖頭,目光希冀地看著他:“你能背著我走回家嗎?”
閻君連猶豫都沒猶豫,直接轉過身背對著她蹲了下來:“上來。”
方曉曉抿著唇趴了上去,閻君托起她,慢慢地向家走著。
好一會兒方曉曉都沒有聲音,就在閻君以為她睡著了的時候,她輕輕地開了口:“閻君?”
“嗯,我在?!?/p>
“我這一輩子,你真的能陪著我嗎?”
“真的?!?/p>
“不是騙我的嗎?”
“我不會說謊騙人?!?/p>
聽到這,方曉曉松了一口氣,又往閻君的后背上蹭了蹭,小聲說了句:“閻君,我喜歡你呢。”
6.
值夜班的牛頭再一次在地府看到了閻君,而且是個似乎有著很大煩惱的閻君。
牛頭殷勤地遞過去一杯水:“殿下,發(fā)生什么事了嗎?又跟方曉曉吵架了?”
“要是吵架倒還好?!遍惥龂@了口氣,張了張嘴,似乎想說些什么,但想了一下還是沒說出口。
牛頭還在一邊傻乎乎地等著當閻君的知心牛頭。
看了牛頭好幾眼,閻君又嘆了口氣,換了一種很含蓄的說法:“牛頭啊,你對人世間的感情是怎么看的?”
牛頭眨了眨銅鈴大的眼睛,脫口而出四個字:“不過如此?!?/p>
閻君詫異地挑起眉毛:“這是什么意思?”
牛頭伸出蹄子:“您想啊,殿下,人生短短不過數(shù)十載,還要睡去半輩子,剩下的時間要工作,要吃喝拉撒,還剩多少時間想那情情愛愛啊。再說了,殿下您看的應該更多了,有多少夫妻死掉后吵著下輩子再也不要看到對方啊,還有那些年輕人,每次談戀愛都說什么天長地久,結果還不是轉身就投進別人的懷抱?所以感情算個什么?。 ?/p>
閻君臉色有些差:“如果兩個人都長生不老呢?不是什么短短數(shù)十載呢?”
這回牛頭更不屑了,只是四下看了一圈,然后小心翼翼地跟閻君低聲開口:“專管善有善報、惡有惡報的查察司陸判官您知道吧,之前跟個叫琳瑯的女鬼差不是也是愛得死去活來然后在地府轟轟烈烈地成親了嗎!結果呢?成親六百年后,還不是又離了。所以說長生不老的愛情才更可怕,無論有多感人至深,最后感情還是被時間慢慢磨光了啊?!?/p>
走出地府之后,閻君的腳步格外沉重。
回了家,方曉曉還沒醒,閻君嘆了口氣,坐到她的床邊,默默地看著她。
也不知道坐了多久,天開始蒙蒙亮,熟睡中的方曉曉突然翻了個身,將被子壓在腿下。
閻君嘆了口氣,握住她的腳腕將腿重新放回被里,看到方曉曉有清醒的跡象,又輕輕拍了拍。
睡夢中的方曉曉彎了彎唇,輕輕吐出兩個字:“閻君?!?/p>
拍在她身上的手突然僵硬了,好一會兒,閻君仿佛作了一個重大決定一樣深深嘆了一口氣,轉身離開了。
清晨,原本還睡得好好的方曉曉突然一個激靈從床上坐了起來,眼睛還沒睜開就開始喊:“閻君!”
喊了兩嗓子之后還沒有回應,方曉曉驟然睜開了眼睛,仔仔細細地看著臥室。
看了半天沒看到閻君的人影,方曉曉用力吸了兩口氣,確定空氣中的確有閻君身上的香氣,但就是不見人!
剛剛做的那個閻君跟她告別的夢實在太真實,真實到她為了挽留他而用力扯住他的袖子的手指都在隱隱作痛。
像只沒頭蒼蠅一樣在臥室里翻找了半天,方曉曉坐不住了,拉開房門就去找總給她做飯的阿姨:“劉姨,閻君呢?”
正在煲湯的劉姨看了她一眼,和顏悅色地開口:“孩子,睡傻了吧,什么閻君?”
方曉曉一愣:“就是一直跟我在一起的那個人??!個子很高,很白,很帥的那個人!昨天晚上還跟你說我今天早上要喝雞湯?!?/p>
劉姨連頭都沒回:“說什么呢,昨晚明明是你自己跟我說要喝雞湯的?!?/p>
方曉曉慢慢張大了嘴,伸出手指指著自己:“我?我是誰啊,劉姨?!?/p>
這回劉姨回過頭來,笑了:“傻孩子,你是曉曉啊,方曉曉,我照顧了你十幾年怎么會不知道你是誰?”
7.
這一整天方曉曉都是在混亂中度過的。
她明明知道有閻君這么個人,為什么身邊人都說不認識,不知道?如果沒有閻君,她這房子又是哪兒來的?她一個窮鬼又怎么雇得起這么一大堆的保姆?
半夜,方曉曉坐在床上睡不著,思來想去,終于想明白了。
看來她對閻君告白失敗了,閻君覺得無法回應她的感情,就回地府了!
回地府不算什么,他還把身邊人的記憶都給改了,只有她一個人記得他了,別人都不記得,他害得她在別人眼里變成神經病了!
想到這兒,方曉曉就覺得氣不打一處來,買賣不成仁義在??!至于嗎!逃得跟飛似的!
不過,他想逃是吧,她偏不讓!
閻君重回地府工作,對于地府里上上下下、老老小小都是一件大喜事。所有人都以為閻君會休個幾十年的假期,沒想到休息了幾個月就回來了。
但是機智如馬面,卻覺得閻君的身體是回來了,可是心還沒回來。比如說現(xiàn)在,明明正在練字修身養(yǎng)性,可是滿紙的“方曉曉”算個什么事?。?/p>
而閻君顯然沒意識到這個事,依舊一臉嚴肅認真地寫著,方曉曉、方曉曉、方曉曉……
想了想,馬面湊了過去:“殿下……”
閻君顯然嚇了一大跳,仿佛剛剛意識到身邊還有一匹馬,立刻手忙腳亂地把桌上的紙扯起來欲蓋彌彰地藏在身后:“什、什么事?”
馬面就假裝自己什么都沒看見,眼睛看著腳趾,說:“方姑娘,自殺了……”
“什么?!”
方曉曉以為自己睜開眼睛肯定會在地府里的,結果看了半天,還是在自己的臥室里。
不可能她,她怕死不透,吞了兩瓶安眠藥呢!怎么就又回來了?
四周看了一圈,枕邊的字條吸引了她的注意力,上面有一行俊秀的字:別費心思了,我跟地藏菩薩重新求了你的生死簿上的名字,活不到八十歲你是死不了的。
方曉曉氣得立刻把那張字條撕個稀巴爛,不過撕完之后就后悔了,又趕緊拼起來,心疼地看著上面破碎的字。
看著看著,方曉曉再次心生一計。
在地府里練字的閻君突然就覺得背后涌起一股寒氣,回過頭來看一看,又什么都沒有。閻君不禁搖搖頭,暗想自己想多了。
她連自殺都死不了,又能做出什么事?
不過閻君顯然低估了方曉曉能作的程度。
因為沒隔多久,牛頭就哭喪著臉來找閻君:“殿下,方曉曉掘墳了。”
其實掘墳不是什么大事,畢竟現(xiàn)階段盜墓的人一堆堆,被掘的人多了去了,不在乎多那么一兩個,所以閻君沒當回事,只是告訴牛頭好好安撫那些被掘墳的受害者,給點補償就了結了。
結果沒過幾天,閻君就開始覺得周身冷得異常,還沒想明白發(fā)生了什么事,牛頭又一次哭喪著臉來找閻君:“殿下,方曉曉把您的墳給掘了。”
8.
神仙的墳被掘可跟普通人的墳被掘不一樣。
普通人舍了肉身在地府里留段時間就投胎了,所以墳地里的肉體只是給親人們留個念想,沒什么特殊意義。但神仙不一樣,神仙平時活動都是靠法術來維持一個身體的輪廓而已,看得見、摸不著,但是進了人世,就需要自己的肉身了。肉身需要人世的人氣來保護,所以,神仙回到仙界后,就會把真正的肉身埋在人世的土里。
而這方曉曉還真神了,連掘了半個月的墳,意料之外,居然把閻君藏肉身的墳給掘了。
原本方曉曉只是想掘掘墳鬧鬧地府,讓閻君出來治她,可是當她猛地掀起一副棺材蓋,結果卻看到閻君完完整整地躺在里面的時候,她真是驚了。
戳了半天都沒反應,方曉曉意識到這可能就是閻君的身體,他是用魂兒回地府當官去了。你看看這身體保存的,除了不喘氣以外還跟真人似的,摸著還有溫度呢,看著就像睡著了一樣安詳。
許久不見閻君的方曉曉,看著這具身體,漸漸動了邪念。
隔天,蹲在棺材旁,方曉曉搓著雙手十分猥瑣地對著閻君的肉身淫笑:“閻君殿下,我給你一周的時間,如果一周之內你還不來找我,我就把你這身體脫光了丟到公園大門口!”
念叨了一會兒又淫笑了一會兒,方曉曉雙手支著下巴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閻君,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好一會兒,凈白的小臉突然一紅,方曉曉迅速地回過頭看看周圍有沒有人,然后湊過去,低聲呢喃著:“我先蓋個章……”
地府里的閻君本是不想管這事,他覺得反正方曉曉又不能把他的肉身砍成肉泥,他也就是覺得冷一點兒,忍忍就過去了。
但是,第二天,閻君正在閻王殿安排投胎的生魂時,突然就覺得唇上一熱,似乎有什么溫軟的東西貼了上來……
站在閻君兩側的牛頭馬面只聽到閻君的話只說了一半就不說了,側過頭望去,只見他們一本正經的閻君殿下似乎愣住了,繼而耳朵突然紅了起來,然后迅速捂住嘴,整張臉都漲得通紅,身體不停地哆嗦著。
牛頭很擔憂:“殿下,您沒事吧?!?/p>
閻君沒回話,只是連連擺手,另一只手依舊死死地捂住嘴,整個人都縮在桌子后面不停地顫抖著。
老實的牛頭嚇得不行,趕緊走過去想扶閻君起來,結果卻被馬面制止了。
馬面看著閻君的反應,又聯(lián)想到昨天牛頭說方曉曉掘了閻君的墳,差不多就想到是什么情況了,勒住牛頭后,小聲說道:“別打擾殿下,這兩個生魂明天再說。”說完,左手夾著牛頭,右手夾著兩個生魂,馬面飛也似的離開了閻王殿,還體貼地替閻君關上了大門。
此時此刻的閻君正經歷著比飛升成仙的那九九八十一道天雷還要殘忍的劫難。
雖然他捂住了嘴,但是唇上的觸感并沒有因為他的手指而受到影響,那溫軟的觸感依舊,甚至他已經感受到了一團濕熱的東西正企圖分開他的唇向嘴里攻入……
他都不知道過了多久,那種快令他瘋狂的感覺終于消失了,閻君整個人坐在地上,一頭的汗,不停地大口大口喘著粗氣,眼睛里一片看不透的混沌。
好一會兒,閻君終于冷靜了下來,從地上站了起來,表情看不出來是生氣還是在笑,又緩了一會才哭笑不得地自言自語了一句:
“好你個方曉曉,真是活膩了,居然敢非禮閻王爺……”
9.
方曉曉是不知道她對閻君肉身做的事情會直接作用在遠在地府的閻君身上的,如果她知道,那后果,還真是不堪設想……
閻君回到肉身里后,立刻回到他給方曉曉買的房子里,轉了一圈沒看到人,最后在浴室里聽到她在哼著歌。
“我的心,在等待,永遠在等待……”
閻君就安靜地坐在沙發(fā)里等待著。
好一會兒,方曉曉從浴室里出來,單手擦著頭發(fā)推開了門。
然后一眼就對上了等待著的閻君的眼睛。
方曉曉:“……”
閻君:“……”
方曉曉:“……!!”
閻君扭過頭干咳:“……先把衣服穿上?!?/p>
方曉曉一聲尖叫就跳回浴室里,關上門尖叫:“你怎么跟鬼似的!出來連個聲都沒有!”
閻君小聲回答:“我本來就是鬼……”
穿好衣服出來后,方曉曉雙手抱肩一臉控訴地看著閻君:“舍得回來了?”
閻君無奈地想,再不回來我都怕被你玩得腦溢血了……
看閻君不說話,方曉曉又不樂意了:“我說你什么意思??!你不喜歡我你可以說啊!反正我們只是個伴而已啊,以后還有一輩子的時間呢,現(xiàn)在不喜歡以后也會喜歡的??!你干嗎那么快就走了啊!說話不算話的小氣鬼,還說自己從來不說謊話,當初說好會陪我一輩子的,我睡一覺你就沒了?!?/p>
閻君脫口而出一句話:“我不是不喜歡你……”
“那是什么!為什么要走!”方曉曉咄咄逼人。
閻君抿了抿嘴唇,猶豫了一下,還是把當初牛頭跟他說的關于感情的問題跟方曉曉復述了一遍,末了又補上幾句:“雖然我現(xiàn)在還沒有像你喜歡我那樣喜歡你……但是你說得對,還有一輩子的時間,我很喜歡你只是早晚的事,但是……感情總會消失的,我不想以后有一天,你看到我之后并沒有愛意,而是滿心滿眼的冷漠。況且,神仙的壽命要比普通人長,你只有短短的幾十年,我卻不是,你百年之后還要繼續(xù)投胎,只有我一個人守著我們的感情,還要看著你跟別人相愛,真的很痛苦?!闭f到后來,閻君不敢看方曉曉的眼睛,只是垂著頭看著自己的手指。
好一會兒,方曉曉都沒有回復。閻君想著自己說出這么有哲理的話,估計這沒文化的小丫頭片子聽不懂,正準備再通俗易懂地跟方曉曉解釋一下,一條潮濕的毛巾突然砸進他的懷里,與毛巾同時而來的,是方曉曉的一句話。
“真看不出來,活了幾百年的閻君居然這么……這么矯情?!?/p>
閻君被說得一愣:“我矯情?”
“是??!”方曉曉坐在他身邊,“你想那么多干嗎,那么遠的事情根本不是我們需要擔心的,我們只要過好當下就好了?。‖F(xiàn)在,我喜歡你,你準備喜歡我,這就夠了??!你怎么知道以后我會不喜歡你,你太看不起自己了吧!你放心,就算我活到八十歲,依舊會被你迷得神魂顛倒、欲罷不能!”
聽到這兒,閻君沒繃住,扯唇就笑了。
“至于你說的我死了之后的事……那就是你看不起我了,我能吃掉一次生死簿,就能吃掉第二次,就算變成鬼,我還是會死纏在你身邊的,我的閻君殿下?!狈綍詴孕Σ[瞇地對著閻君開口,“我會一直愛你到……你不愛我的那一天的,放心吧。”
于是,我們的閻君殿下,又休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