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玉蓮

向叫驢好賭，手頭一旦有幾文錢，必做的事情便是進賭場。別瞅他是一個賭徒，但有桃花運，娶的那媳婦很有幾分姿色。人家要個頭有個頭，要身段有身段兒，模樣兒沒得說。

疤眼兒會販牲口，什么牛驢馬騾他全販，手頭很寬裕。疤眼子和向叫驢的女人一塊長大的，很喜歡她。請媒人提過親，但人家沒搭理他。她最終成了向叫驢的女人。

雖然成了向叫驢的女人，但疤眼子仍不死心，發(fā)誓一定要讓她成為自己的女人。疤眼子后來也學會了進賭場，賭的對象總喜歡選擇向叫驢，但賭時，十有八九是輸給向叫驢。疤眼子也真是個怪物，輸也愿意跟向叫驢賭。因為疤眼子每賭必輸，所以向叫驢也偏愛與疤眼子賭。其實，向叫驢經(jīng)女人苦口婆心地勸說，在賭徒的路上基本已經(jīng)懸崖勒馬，但有疤眼子這個輸家墊底，就再起了賭心。

快過年的時候，疤眼子又輸給了向叫驢。向叫驢得意揚揚，而疤眼子因為輸了錢，心情自然不佳，就邀此處有名的“賭王”莫二進了酒店，一是讓酒洗濾一下他的不快，再是向他心目中的“賭王”取經(jīng)，看能否賭藝有所進展，不至于輸?shù)锰珣K。酒桌上，疤眼子與賭王很投緣，無話不談，酒喝得也很順暢，酒酣耳熱之時，疤眼子無意中流露出向叫驢目中無人自稱賭王的意思。賭王陰森森獰笑著：“噢，我倒要見識一下！”

向叫驢賭癮愈來愈大，不想，那次與賭王再賭時，竟突然輸?shù)靡凰?。末了，只好把自己的女人押給了莫二。賭王只喜歡錢，并不喜歡女人，尤其是已嫁的女人。賭王不喜歡，疤眼子喜歡，花了些錢，從賭王那里買了過來。疤眼子買了女人，但買不了人家的心，女人根本不喜歡他。

疤眼子就挑撥離間女人，說：“向叫驢有什么好，就知道賭，根本就不喜歡你，你才是我最喜歡的人?！?/p>

女人說：“你咋知道他不喜歡我？”

疤眼子說：“真是個癡心女人，這真叫人家把你賣了還幫著人家數(shù)錢呢！他喜歡你，怎么還把你在賭桌上押給了別人？”

女人張了張很好看的嘴巴，無語。可一會兒又道：“他不喜歡我我也不嫌棄他。我就是這樣賤！”

這真是餑餑用尿泡著吃，好的就是這一口。他真覺得這女人不可思議，就無計可施地說：“這樣吧，我已經(jīng)花錢把你從別人手里買了過來，錢已經(jīng)花了，加上我也非常喜歡你，要是我不喜歡你，早就娶房媳婦過日子了。我到了這個地步也就是為了你！”疤眼子說得很動情，但女人似乎是鐵石心腸，根本觸不動她的心。

疤眼子懇求說：“你跟我過半年日子。這半年里你覺得咱倆人合適，對脾氣，就繼續(xù)過下去，如果你覺得不投脾氣，我情愿你去找向叫驢！”

女人勉強答應了。

這半年里，女人總是病怏怏的，病也很邪道，時好時壞，好時啥病癥也不曾有;犯病時，周身疼痛，皮膚上會顯出通紅的斑點。疤眼子請郎中為其診治，并從郎中那里抓了不少草藥。每天都會用藥壺煎煮了讓女人服用。

盡管疤眼子對女人的病盡心竭力，可女人還是在這半年里死去了。

其后不久，那為疤眼子女人配藥的郎中也突然得急病暴亡，臨死之前，很痛悔一生之中做了一件傷天害理的事──在為疤眼子女人配置的草藥中放入了慢性毒藥，因為疤眼子出了錢。

但這郎中的話也不可信，因為他是在病入膏肓的時候說的，恐怕是在說胡話。疤眼子多么愛他的女人？能做出那種禽獸不如的事？在這半年里，他對她愛還愛不過來呢。

事情發(fā)生在民國初年。

選自《微型小說選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