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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左右十三步

        2015-05-14 15:23:16童樹梅
        小小說月刊·下半月 2015年1期
        關(guān)鍵詞:棋譜破綻人杰

        童樹梅

        爹入獄已經(jīng)兩年了,18歲的唐成獨(dú)自一個(gè)人生活。好在有本書日夜陪伴他,這本書叫《絕殺無情》,是本古棋譜。兩年前,嗜棋如命的爹偶得這本天下棋士夢寐以求的絕世棋譜后,性情大變,拋妻棄子,沉迷于推演棋譜中。結(jié)果,娘與一個(gè)貨郎好上了!爹盛怒之下一刀刺死貨郎,由此入獄。娘隨后服毒自殺。

        這日,爹忽然回來了。原來,適逢天子大赦天下。爹憂心忡忡,說起一樁令兒子膽寒的心事來。原來,爹在獄中與一個(gè)叫方人杰的獄友一見如故,因?yàn)榉饺私芤彩莻€(gè)棋癡。他當(dāng)初下棋時(shí),有人在一旁插了一句嘴,他便拾磚就砸,結(jié)果砸死了那人……

        倆人免不了在牢中對弈。方人杰一開始屢戰(zhàn)屢敗,可他絕頂聰明,很快爹就不是他的對手了!

        爹說到這里,臉上現(xiàn)出一絲狡黠,說:“時(shí)間一長,我發(fā)現(xiàn)他露出一個(gè)天大的破綻,從此我只要抓住他的破綻便攻無不克了。方人杰惱了,說我若憑真本事不是他的對手。我說要是我完全研習(xí)了家中古棋譜《絕殺無情》,只怕天下再無對手!話一出口我就后悔了,這書是天下嗜棋之人心中的至尊之物,我怎么能泄之外人?現(xiàn)在方人杰也出獄了,一定會來要棋譜的。昔日他因?yàn)槿思也遄炀蛣邮衷胰耍F(xiàn)在為了此書他怎能不想盡一切辦法?我怕大禍臨頭??!”唐成笑笑,說:“爹,把書毀了吧,這兩年我早就把這本《絕殺無情》熟記于心,世上棋力超過我的只怕不多!”爹聽了,一愣。

        當(dāng)天,爹讓唐成去城外的叔叔家借點(diǎn)米,住一宿再回來。第二天,唐成回到家,發(fā)現(xiàn)爹慘死在房中,頸上被長劍割開的傷口尚在流血,房中被翻得亂七八糟。他翻開爹尚未僵硬的身子,赫然發(fā)現(xiàn)地面上有一個(gè)血字:“方”!唐成飛快地把這血字擦掉了。他已知道兇手是棋癡方人杰!可當(dāng)縣衙捕快來詢問時(shí),他卻一問三不知,他打算親自為父報(bào)仇。等捕快走后,唐成抽出墻上的一塊磚頭,掏出一只油布包,里面赫然是《絕殺無情》!昨晚爹受折磨至死也沒說出書在何處。

        時(shí)光荏苒,這天,忽有一位叫南一峰的中年棋士擺下博弈擂臺,口出狂言說要打遍天下高手,誰贏了他,即獲得擺在擂臺邊上的《絕殺無情》棋譜。天下棋士立即蜂擁而來,但都落敗而去。

        不久后的一天,突然來了一個(gè)弓腰縮身的乞丐應(yīng)戰(zhàn)。第一局,倆人快棋如飛,南一峰輸了!他神色不變,偷眼看到那乞丐不住地盯著棋譜。第二局,依然下快棋,南一峰贏了。他說:“僥幸,僥幸,若不是還記得古棋譜中的招數(shù),只怕又要落敗了!”第三局,乞丐依舊是下快棋,南一峰落子卻極為緩慢。眾人急,那乞丐更急,催又催不得,退又退不得,竟起身來回踱起步來。南一峰偷瞄,發(fā)現(xiàn)乞丐先左走再右走,都是走十三步!

        南一峰一把扯了胡子,叫道:“我是唐成,方人杰,還我父親的命來!”乞丐挺直腰說:“賢侄,你從未見過我面,是怎么識破我的?”

        唐成滿臉悲憤,說:“你殺了我父親,可沒找到棋譜,我就知道你不會罷休的。所以我想出了此計(jì),引蛇出洞,也趁機(jī)打遍天下,以圓我父親未竟的夢!我聽父親說過,你有一處致命破綻,就是性子太急。當(dāng)年在獄中,我父親與你下棋時(shí)只要一慢,你就必在焦急之下負(fù)手來回急走。而牢中狹窄,你左走十三步必得回頭,再右走十三步回頭。我父親若再故意拖延,你就神智大亂,導(dǎo)致一敗涂地。你今天的表現(xiàn),恰是這樣!”

        這時(shí),乞丐,也就是方人杰,說:“你父親能抓住這一破綻擊敗我,現(xiàn)在你能嗎?”唐成說自己研習(xí)《絕殺無情》,會輕松取勝。倆人繼續(xù)下剛才那盤殘棋,結(jié)果唐成竟輸了!

        方人杰說:“那天晚上,我到你家并不是奪取棋譜的,而是你父親力邀我去的。我們倆一夜未眠,合力抄下了整本棋譜。然后他囑咐我一件事,讓我日后一定要打敗你!我剛才的焦急之態(tài)全是裝出來的,想想以前那般瘋癡真是可憐又可笑……你父親是自殺的,他想以自己的死喚醒你??!大赦之前,我們兩個(gè)待死的人已經(jīng)大徹大悟──這世間諸人玩物又何止喪志,它甚至?xí)屓似揠x子散家破人亡!你娘為何而死?你父親為何入獄?我又為何入獄?當(dāng)我出獄回到家,才發(fā)現(xiàn)老娘因?yàn)槲胰氇z悲憤而死。我的妻兒也流落在外,我只好做了乞丐四下尋找她們。當(dāng)聽說你擺下擂臺后,我便明白了,你正如你父親所料,開始步我們后塵了,所以我來應(yīng)戰(zhàn)……愛好一旦成癖、成癮,直至費(fèi)盡心機(jī),喪失人倫,就是悲劇了!《絕殺無情》,果然無情!”

        唐成聽到這里,咬著牙,撕了那棋譜撒向半空,義無反顧地踏步離去。而他身后,眾人為搶得一頁半張棋譜亂成一鍋粥……

        選自《微型小說選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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