鄧雅

摘要：漢語稱謂系統(tǒng)中，“弟妹”可以用來表示“弟弟的妻子”，而“兄長的妻子”卻沒有用相應(yīng)的“兄姐”來表示，這不僅與中國親屬稱謂文化有關(guān)，還與各自的產(chǎn)生時間、詞語內(nèi)涵、造詞方式和背稱面稱等緊密關(guān)聯(lián)。

關(guān)鍵詞：弟妹；親屬文化；面稱；嫂

【中圖分類號】：H1【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2-2139（2015）-24-109-02

在漢語親屬稱謂系統(tǒng)中，“弟妹”是由“弟”和“妹”兩個語素組合而成的偏正結(jié)構(gòu)詞語，有表示“弟弟妻子”的意義。然而，“兄長的妻子”這一意義卻沒有用相應(yīng)的偏正結(jié)構(gòu)“兄姐”來表示，而是有專門的稱呼——“嫂子?！边@不僅與文化背景有關(guān)，而且與各自的產(chǎn)生時問、詞語內(nèi)涵、造詞方式和背稱而稱等緊密關(guān)聯(lián)。

本文將立足于考察“姐”“妹”“嫂”各自的來源，結(jié)合中國親屬稱謂文化，探討為何“弟妹”可以表示“弟弟的妻子”，而“兄姐”卻沒能得此殊榮，來表示“兄長的妻子”。

一、“弟妹”及“姐”、“妹”的含義

《現(xiàn)代漢語詞典（第6版）》對“弟妹”的解釋如下：

（1）弟弟和妹妹；

（2）弟弟的妻子。

這里著重探討第二種含義，即表示弟弟的妻子。

在此之前.我們首先要考證“姐”和“妹”的由來：

姐，是個后起字，出現(xiàn)得比較晚，來自于方言。最早見于東漢許慎的《說文解字》：“姐，蜀謂母曰姐，淮南謂之社，從女、且聲，讀若左”。這里的“姐”并不是我們今天所說“姐姐”的含義，而是用來稱呼母親。而本義為“姐姐”的詞最早是“姊”，《說文》：“女兄也。”只是在后來，“姐”才漸漸與“姊”同義，“姊”“姐”通用后“姐”逐漸取代了“姊”，稱謂對象也進一步擴大，即指親戚朋友中同輩而年齡比自己大的女子。

妹，這一稱呼最早見于先秦時期，并沿用至今?！墩f文》：“妹，女弟也?！薄稜栄拧め層H》：“謂女子先生為姊，后生為妹?！奔粗竿改付挲g比自己小的女子。后來，稱謂對象擴大，也指親戚朋友中同輩而年齡比自己小的女子。

二、緣何不見“兄姐”的說法

在漢語親屬稱謂系統(tǒng)中，很早就有了“嫂”（或“兄嫂”）的產(chǎn)生，并且“嫂”一詞不僅可以用于背稱，也可以用于而稱，既然已經(jīng)有了這一稱呼語，后來自然不會再有新的詞語來表示“兄長的妻子”。

（一）“嫂”產(chǎn)生的文化蘊含 長幼有序，重長輕幼

嫂，這一稱呼產(chǎn)生很早。最早見于先秦時期，《說文》：“嫂，兄妻也，從女，叟聲?！焙同F(xiàn)代漢語的“嫂”意義一致，用來稱呼兄長的妻子。段注認為該字是形聲中有會意，曰：“嫂者，尊嚴也，嫂尤叟也。叟，老人之稱也。按，古者重男女之別，故于兄之妻尊嚴之，于弟之妻卑遠之，而皆不為服。男子不為兄弟之妻服，尤女子為夫之兄弟服也?！薄秲x禮·喪服》：“嫂者，尊嚴之稱，是嫂亦可謂之母乎？”鄭玄注：“嫂，猶叟也。”叟，用來稱呼老人。這里就較好地詮釋了“嫂”在古代中國特有的文化蘊含，我們不難看出，“嫂”字本身就含有很多敬意，為了突顯兄長妻子的年長地位和較高的輩分，特意專門造“嫂”一詞，也因此會有“長嫂如母”的說法。

中國是一個禮儀之邦，自古到今長幼有序這一思想在人們的心目中根深蒂固。中國人重視血緣關(guān)系，一如人們所說“長兄如父”，兄長的地位顯而易見，同樣兄長妻子的地位也不容置疑，總是會處處顯示出對兄長和兄長妻子的尊重。所以，在對兄長妻子的稱呼

“嫂”的造詞上也理應(yīng)慎重和講究，需要賦予特定的文化蘊含在里而。因此，這里“重長輕幼”在詞語創(chuàng)造上也成為一個很重要的體現(xiàn)。

由此，人們在最早專門造“嫂”一詞來表示“兄長的妻子”這一含義時，就已經(jīng)忽略了與之相應(yīng)地應(yīng)該同樣有專門表示“弟弟的妻子”的詞語。

（二）古代漢語單音節(jié)為主的造詞方式

由于產(chǎn)生時問很早.古代漢語造詞主要以單音節(jié)語素為主，因此很少會采用“兄姐”這樣兩個語素聯(lián)合使用表示一個詞的用法。因此，造出一個新的專門表示兄長妻子的稱呼“嫂”（后來在口語交際中有時也叫“兄嫂”），而不會采用“兄姐”或者“兄姊”這樣二字連用的方式，所以沒有這樣的用法。只是后來隨著漢語雙音化的趨勢和詞綴的產(chǎn)生，通稱為“嫂子”。

三、“弟妹”對面稱缺位的補位

（一）而稱與背稱

而稱（也叫“直稱”或“對稱”）與背稱（也叫“旁稱”）相對而言，說話人直接稱呼聽話人，用而稱；說話人向聽話人提起第三方，而不直接面對而地稱呼，用背稱。

漢語而稱具有不對稱性，不僅表現(xiàn)在男女之間，也表現(xiàn)在長幼之間，這就會造成稱謂的缺位。在親屬稱謂系統(tǒng)里，兄長的配偶用一個專門的詞“嫂子”進行交際，而弟弟的配偶卻缺少專門的稱呼，而且縱觀歷史上漢語稱謂系統(tǒng)中所有的稱謂詞語，稱呼晚輩的詞要少于稱呼長輩的詞。因為不能直接稱呼尊長的名字，所以當而稱呼他們時，需要使用特定的稱謂。而對于弟、妹等年齡比自己小的平輩親屬以及輩分低于自己的晚輩親屬，因為可以直接稱呼他們的名字，而稱時也就沒有一定要使用稱謂不可的必要。

其實，歷史上也曾短暫性地有過專門表示“弟弟的妻子”的詞語——“婦”。婦，《說文》：“從女，持帚，灑掃也?！北硎驹诩覓叩刈黾覄?wù)的女主人。后來，“婦”可以指“弟弟的妻子”，這是由“妻子”義引申而來的。如《爾雅·釋親》中有“女子謂兄之妻為嫂，弟之妻為婦”，《現(xiàn)代漢語詞典（第6版）》對“弟婦”一詞解釋如下：“弟婦：弟妹。”而對“弟妹”一詞的同一含義卻有更詳細的解釋，即“弟弟的妻子”。盡管語料庫中仍有使用“弟婦”的情況，但為數(shù)尚少。由此可見，“弟妹”較之“弟婦”更為常用。但是，后來“婦”用來表示“弟之妻”的這一含義就僅僅殘存在合成詞“弟婦”中，不再特指。

即使后來出現(xiàn)了“弟媳”一詞，但其常常用作背稱，缺乏當而的親近色彩，不能作呼語。

（二）而稱的補位

所謂補位是指把空缺的而稱填補起來，從而促成而稱與背稱的對稱，以便于交際。 “弟妹”作為稱謂的用法產(chǎn)生于現(xiàn)代漢語，也正好彌補了“弟弟妻子”這一稱謂的空缺，但卻并不是專門造一個新詞來表示。

1、現(xiàn)代漢語詞語雙音節(jié)化傾向越來越明顯，采用“弟”和“妹”兩個語素結(jié)合組成一個詞語恰恰體現(xiàn)了現(xiàn)代漢語以雙音節(jié)為主的構(gòu)詞方式。

2、弟弟在家中年幼，為了表示家人的親近感，把弟弟的妻子稱作“弟妹”，含義上是把她當做妹妹來看待。

3、更重要的是，“弟妹”這一稱呼促成了這一面稱的補位，即兄長和姐姐當著弟弟妻子的而可以直呼其“弟妹”，相比“弟媳”這樣的背稱來說，不僅簡便而且又能突顯親密感情，更顯親昵的口吻。

不過，在對語料庫的檢索中，“弟妹”用于背稱的頻率仍遠遠高于而稱。從對北京大學(xué)中國語言學(xué)研究中心語料庫（網(wǎng)絡(luò)版）中“弟妹”這一詞條的檢索來看，778條現(xiàn)代漢語結(jié)果中表示“弟弟妻子”這一含義的詞條共計109條，但只有23條語料的稱呼是用于而稱的，其余均用于背稱。究其原因，我們認為與以下兩方而因素有關(guān)。其一，“弟妹”作為而稱具有很強的可替代性，即在不使用這一而稱的時候常常可以直呼其姓名。其二，也與口語和書面語有關(guān)。我們所參考的語料庫多數(shù)為書而語體，這些書而語體中多為書面表達形式，以背稱為主，少數(shù)為口頭表達形式的而稱，而“弟妹”作為而稱卻常常出現(xiàn)于人們口常交際的口語中，很少會進入我們所檢索的語料庫，進而導(dǎo)致了這樣的偏差。

四、結(jié)語

漢語親屬稱謂系統(tǒng)是一個復(fù)雜的整體，其不對稱性由很多因素導(dǎo)致。嫂子沒能用“兄姐”來表示的背后，也折射出很多漢語稱謂形成的背景，其中親屬文化當屬最重要的一個因素，同時也與產(chǎn)生時問的早晚、而稱背稱的使用和不同時代造詞方式的不同有關(guā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