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方

美國的很多大學在暑假里都開辦面對高中生的夏令營，文理學科都有，不同水準、不同價格。大女兒上十年級的時候，我們也想讓她體驗一下。經(jīng)過寫申請論文、請高中老師寫推薦信等一系列程序，女兒被愛荷華大學舉辦的科研夏令營錄取。

作為家長，我們最初的預期是非常實際的，就是在6周的夏令營里給女兒一次大學生活的體驗，做出的研究能有助于她下一學年參加的科學競賽，順便拿到兩個大學的學分。可是到結束時，我們欣喜地發(fā)現(xiàn)，女兒的收獲遠遠超過我們的預期。

這個夏令營把每個學生分配到一個實驗室里，跟著教授和研究人員做實驗，在夏令營結束時要做研究報告。在申請階段，學校要求每個學生提出一個自己感興趣的研究領域，然后由大學來進行搭配。女兒提的是微生物，她被分配到一位教授兼兒科醫(yī)生莫菲教授的實驗室里學習做基因方面的研究，具體的方向是分析基因在新生兒兔唇形成中的影響。想想看，十年級的學生接觸這樣專業(yè)化的研究，實在是太高大上了！

夏令營的管理非常有序。學生們住在大學宿舍里，白天他們去各自的實驗室“上班”，到了晚上，有各種活動，包括安排一些專家、教授做講座，如怎樣做研究、怎樣寫科研報告等等。為了讓這些高中生依然能夠享受暑假的快樂，夏令營還安排了很多娛樂活動。我們送她去報到的那天，日程表上寫著當晚的活動是學習打麻將！我趕快給女兒科普，告訴她什么是“中發(fā)白”，至于怎么玩我自己都已經(jīng)忘了。聽女兒說，周末的時候他們還組織游泳、打保齡球、看電影、外出野營以及參觀博物館等活動。

夏令營內容豐富，最大的收獲是什么？女兒說：“我學到了怎樣負責任地去做事?！彼嬖V我，按規(guī)定，每個學生在實驗室里每天工作6小時，可是實驗往往不是6小時就能做完的。最長的一次，女兒在實驗室里泡了9個小時，因為她不能把正在做著的實驗扔下就走。她因此很多次錯過午飯和晚飯，也深刻感受到科學研究不是件容易的事。

后來女兒慢慢習慣了實驗室的節(jié)奏，額外閱讀了好多科研論文，在小組會上也能時不時提出自己的見解。最后幾天，她為準備匯報演講常常熬到夜里一兩點。工作雖然辛苦，但由此產(chǎn)生的成就感和自信是萬金難換的。

在夏令營結束的那天，我們開車去接她。前一天我剛剛從國內回來，還有時差，昏昏欲睡。可女兒的話就像山間跳動的小溪，興奮得一刻不停。我強打精神聽著，漸漸被她的話吸引了。

女兒說的最多的是指導她的莫菲教授。這位教授是他所在領域里的專家，他人很好，每天騎自行車上班，生活方式非常健康。在莫菲教授的實驗室里有幾個學生，除了女兒之外，都是研究生和本科生。教授安排一個研究生和一個本科生每周和女兒討論一次，也讓她參加每周的小組會議，這些都對女兒幫助很大。

教授說話風趣、有耐心，很喜歡女兒提的各種問題。他同時還是一位著名的兒科專家，女兒隨他去過產(chǎn)房，看他給剛剛出生的嬰兒做檢查。教授還讓女兒親手剪了一次臍帶打完結后剩下的那一段，這個經(jīng)歷真是讓15歲的女兒很難忘，她說：“我拿著剪刀的時候緊張極了，很怕會不小心碰到嬰兒的皮膚?？墒钱斘壹敉旰罂吹阶o士把她包起來，我覺得特別自豪，感到自己做了件了不起的事?！?/p>

還有一次，教授帶她到一間產(chǎn)房門口，但是沒有讓她進去。因為產(chǎn)婦是個13歲的女孩，而爸爸只有12歲。教授說那個女孩來自問題家庭，情緒很不穩(wěn)定，怕她看到年齡相仿的女兒會受刺激。這件事對女兒的觸動非常大，引發(fā)她對很多社會問題，如低齡生產(chǎn)、單親母親的思考。

女兒對我說：“我希望自己以后成為莫菲教授這樣的人，既是醫(yī)生，又是科學家，這樣能幫助更多的人，對社會的貢獻更大。”我心想：在美國，當醫(yī)生已經(jīng)不易，再當教授，這是一條多么難走的路??！未來是多么辛苦的工作和生活！可是我沒有說，我不愿自己成年人世俗的觀念澆滅女兒心中的理想之光。誰沒有青春年少過？誰的心不曾被理想點燃過？

夏令營結束后，我特別提醒女兒要和教授繼續(xù)保持聯(lián)系。后來女兒說她給教授打過電話，談到自己打算學醫(yī)，教授告訴她不要過早地把自己局限在一個專業(yè)方向上，上大學后先開闊眼界，吸取各種知識，然后看自己到底喜歡做什么。女兒覺得教授說的很有道理。我聽了后很感慨，教授這一席話勝過父母的千言萬語??！

半年以后，當女兒需要莫菲教授為她申請的一個科研項目寫推薦信時，教授爽快地答應了。那封信寫得非常具體實在，一點沒有敷衍了事的味道，我清楚記得一句話：“她在我實驗室的表現(xiàn)足以證明，未來她完全有能力從事高深的科學研究?！边@樣的肯定讓女兒更加堅定了從事科學研究的信心。

夏令營一共有36個學生，除了美國國內的，還有來自意大利、土耳其、印度和香港的5個高中生。

這些不同種族膚色的高中生有著共同的特點：聰明好學，對科研有熱情，未來打算繼續(xù)在科學領域探索。6周的時間里結識了不同國家、不同地區(qū)的優(yōu)秀同齡人，讓來自中西部（美國教育水平相對較低的地區(qū)）普通公立學校的女兒感慨不已：“他們和我的高中同學真是不一樣！”夏令營結束的那天，女兒和男孩女孩們淚流滿面地擁抱告別，依依不舍。她和幾個孩子成為非常要好的朋友，一直保持聯(lián)系，彼此鼓勵，分享學習方面的各種信息。

后來女兒告訴我，這個夏令營的學生大部分都上了約翰霍普金斯大學、西北大學等著名大學。女兒的室友，那個來自加州的女孩去了麻省理工學院。而同在麻省，去了一所頂尖文理學院的女兒還特別在一個周末去探訪室友，兩個女孩在麻省理工的宿舍里一起重溫了夏令營的美好時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