倔強之柳
宅之左,一排縱向
曾風姿綽綽為人養(yǎng)心養(yǎng)肺養(yǎng)眼的柳
在鋸斧的轟鳴聲中,頓時削發(fā)為尼
柳花盛開的白,飄出陣陣血腥來
一生獻了韶華又獻身的柳
是一棵一棵被肢解的,慘不忍睹
我知道就像我的詩歌急需整容一樣
暫且的割舍
也許是為了進一步養(yǎng)銳蓄精的愛
可是那些綠都去哪兒了呢
那些絮能成為柳們被殺的理由嗎
我心痛得入木三分啊
切肺切腑的懷念那些被斬首的柳
不管怎么說,重生或者殺生
短時再看不見滿頭青絲芊綿的柳了
我住一單元五樓與柳幾乎觸手可及
可我對它們從來一枝一葉沒有碰過
只心里與它們嫵媚溫柔相思相守
燈前月下,人影、書影、樹影婆娑
或傍晚清晨聞樹間花香鳥語梵音
負氧離子的豪情萬丈、芳芬
即使有霜有雪有冰有些枯槁的冬
我都特別感覺異樣的血涌、心動
因每次嚴冬過后都是暖春
柳的年輪記憶尤深
我從來對綠色都充滿肺腑的希冀
特別數(shù)十年一直收不攏的文學之羽
就是在這片綠樹叢林間萌生的
羽漸干,又柳絮般隨風飄向遠方
不管是西南風,還是東北風
由于心里有綠,風就順暢多了
詩徑也多了許多愜意的入口和出口
有時偶爾見到的一點光亮的涂鴉
也是思想與綠柳和風,直至與絮
不斷激烈磨合、碰撞的火花
鋸斧,即使再沖動
也難斬斷柳們對于我的生命之重
葉落歸根,有根就有夢
每一片葉子都是給力的有機肥
催我詩之綠葉仍在干上重生
曾經的泡桐
小區(qū)門衛(wèi)旁
有一株曾經濃蔭密布的泡桐樹
約莫五層樓高 粗近一摟半
大量制造舒爽、愜意的泡桐樹
人們遮陽、避風、擋雨的港灣
驚蟄過后成長起來的泡桐樹
乃是三十三年前新建小區(qū)時
由房管所姓杜的所長栽在這里的
但他根本沒想過要為自己樹碑立傳
工人在樓前樓后栽下大量泡桐之后
他心想一個人,學做那人的樣子
沐浴三月的春風、陽光、雨露
專為門衛(wèi)這塊人氣興旺的地方
誠心栽下的一片渴望
栽樹不止為后人乘涼
更不是為了引鳳招凰
有了泡桐樹,來這聚首聊天的大人
以及嬉戲耍鬧的孩子固然多了起來
可栽樹人在樹陰長大不久涅槃后
樹們的個別枝干也開始日漸枯萎了
以后唯見他的老伴,冥冥路上
對樹寄以水的深情,才又葉茂枝繁
她還渴望從這里開鑿出一條長河來
每次將根灌滿,再把水引向遠山
昨天
泡桐樹也被以柳的方式殘暴了
已被肢解成的估計四五米高的樹干
儼然像一位彪形大漢的守護神
每天為小區(qū)迎來送往、看門護院
巍峨成無名的紀念碑
不老松
公元2000年9月4日
一個“四”字駭然成為老父的忌日
看樣九月的蘭沒有菊那樣的福氣
可是父母自小就頗有花木之相啊
父親名叫樹蘭,母親名叫樹芬
而今,兩棵花木已并蒂且芬芳成了
黃坡烈士陵園里的兩棵不老松
父親是駕鶴西去的
可那鶴并沒有在本土筑巢落戶
一片樹葉也沒有帶走,就孑然
飛離省城五十里以外的南邊去了
時隔十二年之后才從外埠飛回來
棲身于古城之西——
一處名為聶家山的前坡上
黃坡烈士陵園一片廣大的松林里
父親從這里開始,才與我那早他
離世四十五年的母親重新走到一起
父親一把灰母親一把土融為一體
枝條和蘭香再次點燃生命希望之火
繼續(xù)用愛相互提攜相互依偎、取暖
許多日子還常見有裊裊炊煙飄過
解放前父親沒有當過兵
雖曾經滿身鐵色,也南征北戰(zhàn)過
可頂多是半個兵而已
只是一個在鋼軌上奔跑的筑路工
根本談不上那種烽火硝煙的戰(zhàn)士
父親是借改革開放之光而榮的
生雖沒能和戰(zhàn)士在一個戰(zhàn)壕里戰(zhàn)斗
死卻與烈士堅守在同一道山梁上
軍民聯(lián)手——
一個端著槍刺,一個握著道鎬
晝夜為汾河兩岸的四百萬市民守城
站崗
父母的墓碑左右各有一棵小松樹
小樹細嫩得也就十幾歲的牙口
二木成林狀
父母兀立其間、其上
融入周遭好大好大的那片大森林
我生命里永遠的眺望
幾年來,我的萬千思緒
就像似一片片被風吹散的云朵
與光線、尾氣、煙塵、雨滴和雪粒
經常一直沿著長風西大街西飄著
奔走在聶家山的黃坡之上
黃坡烈士陵園漫漫的黃泉路之上
心之高坡處——
時刻蓊郁著那兩棵松的偉岸
【作者簡介】張德祥,原中鐵三局集團文聯(lián)創(chuàng)作員。山西省作家協(xié)會會員,中國詩歌學會會員。上世紀80年代開始在《山西文學》《鴨綠江》《中國鐵路文學》《當代華文文學》《九州詩文》《詩神》《詩潮》等50余家報刊發(fā)表詩歌、散文、報告文學和小說等文學作品,獲省、部級以上獎項10余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