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劍一琴,陸游冒著細(xì)雨騎驢入劍門,一腳踏入錦城繁華夢。
他儼然酒肆歌樓的???,將劍膽琴心盡付與淺斟低唱,孰料那些詩行卻打動(dòng)了錦官城歌女的心。
四川制置使范成大的宴席擺在芳華樓新亭的海棠樹下,他手拈白胡須賣關(guān)子:“座中將有一位神秘客人?!备枧畟儦g呼雀躍,女兒家的心思如庭前海棠,含苞待放。她和姐妹們翹首以待:按例,官吏集會,官伎要奏樂清唱。
終于盼到那天,她一曲歌罷,見他負(fù)手臨軒,連投在閑窗的影子都似蒼苔叢生。
他沖她笑,眼角細(xì)紋舒展,恰似她心湖泛起的層層漣漪。心動(dòng)如親手織就的鴛鴦錦,絲絲縷縷將她縈系。
“昔有柳永奉旨填詞,今有人彈劾我燕飲頹放,索性拜賜頭銜號放翁吧?”他歪頭看她,激憤中竟有一絲孩童的頑皮。
她的心一窒:千古傷心人哪!他少年時(shí)落筆輒千言,氣欲吞名場;青年時(shí)上馬擊狂胡,下馬草軍書;而今萬般不甘化作郁憤,流連酒肆歌樓,酒入愁腸,皆化為憂國涕淚。
他慘烈的憂傷恰如冬月,令她骨寒。
“總覺得曾見過你?!彼[起眼打量她,似看到了遙遠(yuǎn)的故人。
似曾相識的臉竟是通向他的幽徑,這是命運(yùn)的恩賜,抑或一杯精心釀制的鴆酒?喜極而泣的她成了日日陪伴在他身側(cè)的人。
那天,為了給他慶生,她親手做了一桌可口飯菜,他卻一味喝悶酒。她猜出個(gè)中緣由:不外乎自己為正室所不容。她不怕這些,卻被他的猶疑瞬間擊倒。
她不能以愛之名為難深愛的他,只有別離。
幾年后,張園的海棠紅如火,惆悵往事的她與滿懷疲憊的他意外重逢。她領(lǐng)著孩子與他相認(rèn),他將五歲稚子高舉空中,灑落一地笑聲。他已強(qiáng)大到足以給她護(hù)恃:攜她出蜀,安置在別館。
一度,她曾疑他起了棄心,在他因抱病多日不來后。他以深情的詞作寬她的心,她依韻唱和:“相思已是不會閑,又那得功夫咒你!”嬌嗔潑怨,只因他是她的唯一;情絲纏綿,恨不能將他裹緊。他喚他們的女兒“女女”,眼中全是寵溺。女兒夭折,他哭倒在棺木上—心愛之人總是過早離他而去。
然而,她雖有紅巾翠袖,卻揾不盡英雄淚。沈園池臺已非,橋下春波曾照見他和唐婉的生死戀。他也曾試著愛上她,卻終究不能。她雖敵過光陰,卻終敗給“人生若只如初見”。哪場春風(fēng),才能喚醒緣起錦官城的她那一簾幽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