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場無聲無息的自然風雨。落水,太出乎意料的結局,讓即將步入而立之年的王勃就像一只斷了線的風箏飄落水中。在觸摸到水的冰冷時,是怎樣的求生欲望,不得而知。但我固執(zhí)地相信,那曾經一抹多舛的生命,在水中將塵世的污垢徹底洗滌。
他有天賦,從小就享有神童的美譽。連他的朋友楊炯都認為他好像有天神相助。
身為隋末大儒王通的孫子,少年的王勃只想干一番驚天動地的大事,成為經天緯地的大人物。右相劉祥道慧眼識英雄,十分驚訝,稱贊王勃為“神童”,專門上書舉薦他。于是就有了兩年后的制科,王勃對策高第,被授予朝散郎之職。此時的王勃才16歲。
入朝為官,讓才華橫溢的他如魚得水。少年得志的王勃,像其他文人一樣,渴求在仕途上一展才華。
唐高宗召見他,當面考察,王勃引經據典,侃侃而談。朝廷每有喜慶大典,他都能寫出精美的頌文,盡情展示才情。“學成文武藝,貨與帝王家”,王勃比孔子、孟子要幸運。
初入京師,憑著高超文采,王勃讓唐高宗龍顏大悅,這也驚動了另一位少年—沛王李賢。于是,王勃被沛王邀至王府成為侍讀,備受器重。這是王勃一生最為得意的時候。
然而命運也常常像游戲,時不時要捉弄一下這位少不更事又自恃才高的少年。正當王勃做著用文章來經營人生的美夢時,一篇《檄英王雞》為他招來禍患。
當時宮中風行斗雞游戲,沛王與英王斗雞,他們玩得正興,王勃興致勃勃地寫了一篇《檄英王雞》,為沛王助興?!断⑼蹼u》助了沛王的興卻掃了英王的興,一場斗雞游戲不歡而散。
高宗知道此事后,聯(lián)想起當年父輩之間兄弟相殘、明爭暗斗的驚人往事,一篇本是逗樂的文章不經意間揭了高宗的感情瘡疤。
也許是王勃太忠誠于沛王,也許是他太想炫耀自己的文采,也許是一心想建功立業(yè)的熱情讓他忽略了伴君如伴虎的危險。
王勃太年輕,做事只憑個人喜好,不了解為官之道,結果被趕出了沛王府。
經歷了這樣的打擊,心情自然沉重,在凄愴悲苦和激憤之中,悻悻離開了長安,入蜀地游覽。他與楊炯等人結伴而行,放曠詩酒,馳騁文場。仕途的挫折,生活的體驗,山川的感召,使王勃寫下了很多優(yōu)美的抒情之作。
王勃畢竟是位少有的才子,滿腔熱情地追求功名利祿,企圖用一世才華躋身上流官層,一次打擊怎會讓他馬上學會韜光養(yǎng)晦,安安分分呢?
正在節(jié)骨眼上,王勃聽朋友說虢州多藥草,就對藥草產生了興趣。于是,經父親多方請托,他終于謀了個虢州參軍的職位。
一到虢州,他不好好做官,而是手持長鏟,身背籠斗,踏遍山巒,搜覓藥草。他不拘世俗、桀驁不馴的詩意與同僚簡直判若云泥,眾多同僚用異樣目光打量眼前這位不遵禮制的“怪人”。
王勃覺察到有人在背后造謠中傷,但他沒有在意??善谶@個時候,他又做出驚世駭俗的大事來,并因此帶來了第二次影響終身的災難。
當時有個名叫曹達的官奴犯了死罪,王勃出于義氣把他藏到自己府內,后來又怕惹禍上身便將他殺掉。接下來事情暴露,他被捕入獄,幸而在這時遇到大赦,一道赦免令救了王勃的命。
王勃背著簡易的行囊,少年壯志已成塵夢,而今以無爵無祿的刑余人之身,泛萍浮梗,羈身南北,怎能不深陷于憤懣與絕望之中!
他帶著心靈的創(chuàng)傷,帶著江北的凄涼,帶著對父親熾熱的愛,從老家龍門啟程,一路經過洛陽、揚州、江寧,九月初到達洪州,緩緩行走在通往江南的崎嶇古道上,一頭闖進了洪都新府南昌郡,冥冥之中就這樣與翹首以待的滕王閣不期而遇。
李元嬰建滕王閣時,做夢也不會想到后來會有個曠世奇才出現(xiàn)。王勃到死也沒想到一場酒宴,讓他把《滕王閣序》留在了滕王閣,把自己留在了贛江,也把他的名字留在了文學史的重要位置上。
滕王閣宴會之后,王勃繼續(xù)南下,次年秋由廣州渡海赴交趾。這次渡海,命運給他開了個天大玩笑,渡海時王勃溺水驚悸而死,那年他還不足27歲。
一個出乎意料的離開,一場美麗的意外,一個學富五車的才子就這么英年早逝。他的生命太過短促,也太過無奈,還未來得及充分綻放,就悄然隕落,留下無邊空白。是不是遺憾才是最美的結局呢?
王勃就是王勃,正如他詩中所寫“落花落,落花紛漠漠”。逝去的生命,如煙花般歸于平靜。但一篇《滕王閣序》,讓他的靈魂和生命永遠閃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