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廬山會議上,少奇同志是站在毛主席一邊的,也錯誤地批判了彭德懷同志。雖然少奇同志認為,彭總信中所說的一些事是符合事實的,一個政治局委員向中央主席反映問題,即使有些意見說得不對,也不算犯錯誤,但他并不贊成彭總的做法。
去廬山的途中發(fā)現(xiàn)人民胡亂煉鋼鐵
1959年夏天,中共中央在江西廬山召開政治局擴大會議,后來又接著開八屆八中全會。我(即王光美)陪少奇同志參加了這次會議。我記得,少奇同志和我是1959年6月27日乘火車從北京去武漢的,準備到武漢后再轉赴廬山。鐵道部派了一部專列,乘這趟專列的除了少奇同志,還有朱德同志、彭德懷同志。鄧小平同志因為摔了一跤傷了腿,在家休養(yǎng)沒有上廬山。
從北京到武昌的路上,逢大站專列停車,我們常看到站上堆放著一堆堆碎鐵。夜間,有時看到鐵路兩旁火光沖天,原來是在大煉鋼鐵。人們把大樹鋸成段,再將樹段燒成焦炭,然后用它煉鐵。有次看到大路上運樹段的推車排成長龍,我不懂煉鐵方面的技術,但也看出這樣做是胡來。
專列停站時,有時候少奇和我下車散步。彭老總有時也下來散步。我們在一個車站看見堆著一大堆廢鐵,仔細一看,好多是鐵鍋砸碎后的鐵片,是為大煉鋼鐵用的。彭總看了很生氣,對這種做法很有意見。我聽了不敢說話。
會議前半段氣氛輕松愉悅
7月2日,中央政治局擴大會議在廬山正式開始。會議的議題是進一步總結“大躍進”和人民公社化運動的經(jīng)驗教訓,繼續(xù)解決工作中存在的問題。
中央領導同志分到小組參加討論,少奇是到中南小組。開始階段的氣氛很輕松,白天開會,晚上經(jīng)常有舞會或演出。多數(shù)同志都是第一次來廬山,所以大家紛紛利用開會的間隙,游覽觀光。
少奇在1927年大革命失敗后,曾到廬山養(yǎng)病。30多年過去了,好多地方他不認識了,所以他也想到處看看。一天,少奇提出要到廬山頂上看看長江、鄱陽湖,我們就陪他上去了。我們上去的路上,碰見毛主席正從上面下來。后來又在另一些場合幾次碰見主席。當時我感覺主席情緒很好。他還說這次是開一個“神仙會”。我覺得,廬山會議前半段的情況確實是不錯的。不光氣氛輕松,而且大家都在總結經(jīng)驗,糾正“左”的錯誤,準備形成文件貫徹下去。照這個勢頭,可以開成一個很好的會議。
彭德懷意見書成為會議轉折點
可惜中途逆轉了。
到了7月14日,彭德懷同志給毛主席寫了封信,對“大躍進”以來的工作提出了自己的意見,有些話在當時看來是講得比較尖銳的。一開始大家不知道彭總寫信的事,因為是寫給毛主席一個人的嘛!
7月16日,毛主席把彭總的信加了個標題:《彭德懷同志的意見書》,在會議上印發(fā)。大家這才知道彭總給主席寫了封信。彭總的信發(fā)到少奇同志這里的時候,先是秘書吳振英、劉振德同志他們看到了。他們看了挺高興,說彭老總的信寫得好,代表了他們的想法,稱贊彭總敢于提意見。
會議開始轉入討論彭總的信。在討論會上,少奇同志沒有對彭總的信直接發(fā)表意見。他提出“成績講夠,缺點講透”。這個意見得到大多數(shù)人的贊同。
7月23日早晨,會務組突然通知,上午召開全體大會,毛主席講話。原來會議沒有這個安排,所以少奇頭一天很晚才吃了安眠藥入睡。我一聽是主席召集的會議,趕緊把他叫醒。由于安眠藥還在起作用,他迷迷糊糊地就走了。我讓警衛(wèi)員扶著他下山,進會場。
劉少奇建議把反右傾文件只發(fā)到省一級
少奇開完會回來,我就感到氣氛不對了。秘書吳振英同志是跟少奇同志一起去開會的。他一回來就緊張地說:“毛主席發(fā)火啦!主席在會上對彭老總的信進行了嚴厲的批評。我們議論了半天,竟然一點兒也沒看出來?!?/p>
散會時,胡喬木同志跟少奇同志一起到了我們的住處。喬木同志當時是中央書記處候補書記,在會上負責起草文件。當時文件已經(jīng)寫出了初稿,叫《廬山會議諸問題的議定記錄》,基本內(nèi)容是糾正一些“左”的東西。喬木對我說,他也是昨晚吃了安眠藥,早晨被叫起來開會,到現(xiàn)在還暈頭轉向,就跟著少奇同志來了。我說:“現(xiàn)在已經(jīng)中午了,就在這里吃午飯吧!”
這樣,就在我們住的地方的小餐廳里,少奇、喬木,還有我,我們?nèi)齻€人在一起吃中飯。吃飯的中間,我聽他倆議論文件的事。喬木說:“現(xiàn)在情況發(fā)生了這么大的變化,原來的那個文件還行不行?要不要繼續(xù)搞下去?”少奇說:“文件你們還是接著寫?!?/p>
少奇同志一直惦記著原來的那個文件。他又找喬木,說,他提議,把反右傾的文件只發(fā)到省一級,不要向下傳達,同時搞一個繼續(xù)糾正“左”的錯誤的文件,發(fā)到縣以下單位。少奇要喬木在起草文件時向毛主席轉達他的提議。
但會上批判彭總的火藥味已經(jīng)越來越濃,喬木沒敢向毛主席轉達少奇的提議。后來在1962年的七千人大會上,少奇同志在總結經(jīng)驗時說到:如果當時上面反右,下面仍反“左”,情況要好多了。毛主席聽說這事后批評胡喬木同志:“黨的副主席叫你寫完,你就該寫嘛,不寫是不對的。”可事實上,如果真的繼續(xù)寫出一個糾“左”的文件,后果很難設想。
總之,會議的氣氛是越來越緊張了。林彪7月29日也上了廬山。他一發(fā)言就把調(diào)子上得很高,說彭德懷同志是“野心家、陰謀家、偽君子”。
錯誤批判彭德懷只因怕黨分裂
廬山會議中間發(fā)生180度的轉變,實在很遺憾。為什么會這樣?我認為有很多因素。彭總的有些話確實說得不夠妥當,例如說當年在延安召開的華北會議罵了他40天的娘,中國的嚴重問題也許要蘇聯(lián)紅軍幫助解決。正好這時駐蘇大使館發(fā)來情報,匯集了蘇聯(lián)領導人指責我們黨的材料,所用的語言同彭總的說法相像。蘇聯(lián)大使尤金還在北京對留守中央的陳毅同志說:“現(xiàn)在你可以搞政變了。”廬山會議前蘇聯(lián)政府又正式通知中國,停止供應我們制造原子彈的設備。聯(lián)想到彭總在會前率軍事代表團出訪東歐幾個國家,受到隆重歡迎等等情況,就認為他有國際背景,“為民請命”。
在廬山會議上,少奇同志是站在毛主席一邊的,也錯誤地批判了彭德懷同志。雖然少奇同志認為,彭總信中所說的一些事是符合事實的,一個政治局委員向中央主席反映問題,即使有些意見說得不對,也不算犯錯誤,但他并不贊成彭總的做法。中央包括毛主席在內(nèi)已經(jīng)開始著手糾“左”,彭總的做法使人感覺要追究個人責任,要大家表態(tài)站在哪一邊,這不是要導致黨分裂嗎?少奇同志在總結黨的歷史經(jīng)驗時說過,黨在幼年階段曾遭受慘重打擊,但仍能發(fā)展壯大起來,就因為保存了自己的旗幟,沒有分裂。他是把黨的團結看得高于一切的。
廬山上批彭總的會,毛主席一般不參加。但少奇、周總理他們是在第一線工作的,不能不參加,還要主持。有時會場亂得都開不下去了,有人甚至要打彭總,被少奇同志喝住。
(摘自《風雨無悔———對話王光美》,黃崢著,人民文學出版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