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斯亮是新中國開國元勛陶鑄的女兒,1969年冬,陶鑄去世,親人沒能去料理后事。雖然父親無聲訣別,但他生前的教誨卻影響了陶斯亮的一生。陶斯亮說:“父輩資產一點也沒留給我,我母親說‘共產黨員不該有遺產’?!?/p>
千里尋親
1941年,陶斯亮出生于延安,父親為她起名為“斯亮”,意思是“如此這般的高風亮節(jié)”。
在陶斯亮的記憶中,她的童年和一位叫楊順卿的叔叔緊緊地聯(lián)系在一起。1945年,她的父母陶鑄和曾志被雙雙派往東北,而年幼的她則被留在了延安交由楊叔叔照看。父母臨走時對楊順卿說:“如果我們回不來了,這孩子就是你的孩子?!?945年8月,日本宣布投降,迫切想見女兒的陶鑄夫婦給延安發(fā)去電報,希望楊順卿能將陶斯亮送到東北。
于是,當時已因傷致殘的楊順卿帶著4歲的小女孩,在兵荒馬亂的年代踏上了北上之路。這個40多歲的老紅軍心中只有一個信念:把革命的后代送到她父母手中。剛離開延安不到30里,他們就遇到了國民黨飛機的轟炸,陶斯亮坐在驢背上的柳條筐里,嚇得大哭起來。在整整一年的時間里,為了避開危險的國統(tǒng)區(qū),楊叔叔帶著陶斯亮從延安轉到膠東半島,再從膠東半島借道朝鮮半島,最后經(jīng)圖們江到達了東北。
“我們就這樣流浪式地走了一年,和父母徹底失去了聯(lián)絡,當時根本就不知道已經(jīng)走到了哪兒,又沒錢。父親甚至以為我已經(jīng)死了,都掛上了我的遺像。后來當我見到父親時,我一點兒都不認識他了,他那么緊緊地抱著我,都把我嚇哭了!”
現(xiàn)在回憶起楊叔叔,陶斯亮說:“雖然他沒文化,不會給我念兒歌,也不會給我講故事,但是他卻教會了我一樣最重要的東西——善良?!?/p>
一夜成名
陶斯亮的少女時代是在軍區(qū)大院中度過的。由于父母工作都很忙,也沒有兄弟姐妹陪她玩,唯一伴她左右的便是小說,這形成了她喜好幻想的個性,用她的話來講就是“懶散”。雖然陶斯亮愛好文學,但父親想讓她學點實用的知識,她便聽從父親的建議去了中國人民解放軍第二軍醫(yī)大學就讀。
剛進入第二軍醫(yī)大的時候,班級的衛(wèi)生總是因為陶斯亮而扣分,大家也都埋怨她,她有時不服氣,委屈得偷偷哭?!澳菚r正在學空軍,被子要拍得像板一樣,都到了鞋底要用白手套摸還干凈的程度?!碧账沽琳f,6年軍醫(yī)大學的生活,讓她養(yǎng)成了很好的生活習慣,改掉了以往的“嬌驕二氣”。這對于后來她熬過“文革”中的逆境有莫大的幫助,讓她受用一生。
“文革”中,父親陶鑄被“四人幫”誣陷為“中國最大的資產階級保皇派”,與許多老同志一樣,遭受了很多不公正的待遇。而陶斯亮也被迫遠離家人,被分配到西北工作。1969年,陶鑄患胰腺癌去世,當時陶斯亮并不在身邊,這成了她終生的遺憾。
1970年,在陶鑄去世一周年的晚上,陶斯亮點著煤油燈偷偷寫下了一篇悼念父親的祭文,她覺得那是她有生以來寫得最好的文章,但她卻只能默默地將其付之一炬。
1978年,陶斯亮寫了《一封終于發(fā)出的信》,在《人民日報》發(fā)表,信中一位女兒對含冤而逝的老干部父親刻骨銘心的思念,感動了全中國,陶斯亮由此一夜成名。
后來,陶斯亮遇到了當年與父親同時住院的一個小姑娘的哥哥,這倆兄妹的父親曾是陶鑄的部下。當年,每次哥哥到醫(yī)院照顧妹妹的時候,受父親的囑托,總偷偷帶雞湯等食品給陶鑄。直到多年后,他向父親詢問,才知道那個有著不一般氣質的老人就是陶鑄。陶斯亮很感激這家人能在父親人生的最后時刻為他送去溫暖。說到動情處,如今已是年過半百的兩位老人,不禁潸然淚下。
“蹦了兩次”
1987年,陶斯亮做出了一個重要的決定,她的人生軌跡也從此發(fā)生了變化。
以往,由于空軍總醫(yī)院的院長很支持陶斯亮,她建起了腎病科這門新學科;有什么學習的機會,院長也都會讓她去,她時刻有種“充電”的感覺;她甚至用了“轟轟烈烈”這個詞來形容院長對于她事業(yè)的支持。然而,院長的意外生病,讓她突然感覺“斷電了”。不愿就這么混日子的她,選擇放下從事了20年的醫(yī)生職業(yè)和主治醫(yī)生這個處級干部的職位,去中央統(tǒng)戰(zhàn)部坐起了“冷板凳”,從一個連個行政職務都沒有的初級調研員做起。那一年,她46歲。
后來,中央統(tǒng)戰(zhàn)部成立六局,陶斯亮坐上了副局長的位子。然而漸漸地,她又覺得自己不太適合做政治工作。于是,已到知天命年齡的她,放棄了公務員這個“鐵飯碗”,來到了剛剛成立的民間中國市長協(xié)會。她覺得,如果一個人在一個地方到頭了,沒有發(fā)展空間了,那就干脆換個環(huán)境,“樹挪死,人挪活”。
回憶起這兩次“蹦”的經(jīng)歷,陶斯亮說,當時確實沒想那么多,現(xiàn)在想想還真有點后怕。但是她覺得,正如于丹在《百家講壇》上所言,我們無法控制生命的長度,但我們可以控制生命的寬度。每一次的“冒險”,對于陶斯亮來說都是人生寬度的擴展。
本來,陶斯亮準備在中國市長協(xié)會退居二線后,就把一些社會工作辭掉,干點自己想干的事,比如寫點東西,出書,過得瀟灑一點。然而一個偶然的機會,衛(wèi)生部的人找到她,希望她接手聽力基金會的“貧困聾兒救助行動”。一開始,陶斯亮想回絕。但當她了解到,只需5000塊錢,就可以給一個貧困家庭的聾兒配上助聽器,使他們徹底擺脫無聲世界,她動心了。在陶斯亮看來,“貧困聾兒救助行動”是帶有搶救性質的慈善事業(yè),因為中國現(xiàn)在有80萬這樣的兒童急需救治。并且,慈善事業(yè)應該是全社會每個人都關心的,她當然義不容辭。
1991年,陶斯亮加入中國醫(yī)學基金會,這一干,就是十年。當時,一些貧困地區(qū)、特別是西部地區(qū),因缺乏碘攝入,部分人口智力低下,甚至有很多“傻子村”。1993年1月,醫(yī)學基金會推出防治碘缺乏病的“智力工程”,一面為貧困地區(qū)補碘,普及常識;一面在政協(xié)提案呼吁政府重視。呼吁了很久,不見大的起色,陶斯亮動用私交,找到時任中央統(tǒng)戰(zhàn)部副部長的劉延東。劉延東帶了一批院士、政協(xié)委員、人大代表,跟陶斯亮去了廣西百色考察。經(jīng)過多方努力,終于等到政府立法,強制推行碘鹽。
2009年5月17日,第19個全國助殘日,“女市長愛爾慈善基金”在上海正式成立。曾任市長協(xié)會執(zhí)行會長、時任上海市委書記的俞正聲參加成立儀式。陶斯亮告訴俞正聲,6歲以前植入人工耳蝸或者佩戴助聽器,孩子可以回歸有聲世界,甚至可以成為播音人才,治療費用不多,每個人大概需要8000到1萬元。回去后,俞正聲給當時分管農村工作的國務院副總理回良玉寫了封信,反應這一隋況。年底,“國家貧困聾兒人工耳蝸/助聽器搶救性康復項目”全面展開。項目由中國殘聯(lián)負責組織實施,總投入超過4億元。
陶斯亮還經(jīng)常拉來一些“元勛后代”,免費幫聽基會“站臺”。包括毛澤東之女李敏、周恩來的侄女周秉德、陳云之女陳偉力、陳毅之子陳丹淮、彭德懷的侄女彭剛、胡喬木之女胡木英等十幾個“紅二代”。其中,劉少奇的女兒劉愛琴是參加次數(shù)、投入時間最多的一位。
延續(xù)家風
全國政協(xié)委員、中國市長協(xié)會副會長、女市長分會執(zhí)行會長、中國聽力醫(yī)學康復基金會主席、中國醫(yī)學基金會副主席、中國貧困聾兒救助行動主席……陶斯亮有著一長串的社會職務,忙于社會活動和公益事業(yè),已成為陶斯亮的主要工作。她之所以有這樣的選擇,與父輩的教育有很大關系。
陶鑄對女兒管教嚴厲,大學畢業(yè)才允許她談戀愛,對象不能是干部子弟,后來,她嫁給了一位作家。除了留給她一些錢用作結婚,別無其他,一切必須靠自己。
除了父親,母親曾志對陶斯亮的影響也頗深。1989年,曾志以陶鑄的名義向福建福安六中捐款,籌建一座教學樓,那是陶鑄曾經(jīng)戰(zhàn)斗過的閩東地區(qū)。當?shù)貫榱思o念陶鑄和曾志夫婦,取名為鑄志樓。曾志一生儉樸,甚至連時令蔬菜都很少吃?!耙粡埣埶撼蓭讐K用,”陶斯亮說,“她的錢真是從牙縫里摳出來的?!?/p>
去世前,曾志留下遺囑,交給陶斯亮兩個任務。其一,將個人積蓄交給中組部一部分,做老干部基金;其二,另一部分錢捐給家鄉(xiāng)的希望小學。同時留下的還有多年來領工資留下的八九十個空信封,以證曾志捐款之清白。
曾志去世后,她在希望工程捐助的一個女孩看到報紙,給陶斯亮來信。從此,陶斯亮延續(xù)母親的善行,一直給女孩提供資助。如今,這個貧困地區(qū)走出的學生已改變命運,在北京做白領。
父輩資產,“一點也沒留給我,我母親說‘共產黨員不該有遺產’?!碧账沽琳f,“跟現(xiàn)在那些貪官有天壤之別。”
(據(jù)《中國畫報》《中國慈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