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賽季巴塞羅那的MSN三叉戟以不可抵擋之勢橫掃全歐的防線，這條完全由南美球員構成的攻擊線向歐洲展現(xiàn)了新大陸的恐怖威力。在今年美洲杯開始之前，細數(shù)各隊的陣容可以發(fā)現(xiàn)，阿根廷和哥倫比亞的攻擊線堪稱豪華，巴西、烏拉圭和智利同樣有球星壓陣。南美攻擊手井噴和歐洲頂級攻擊手的缺乏，也折射出了兩種球員培養(yǎng)風格的碰撞。

現(xiàn)象：南美攻擊手全面攻占歐洲

21世紀前幾年，歐陸豪門的當家前鋒幾乎都來自歐洲，各大國家隊的超級鋒將更是不在少數(shù)。英超射手榜是亨利和范尼的二人轉，舍甫琴科和維耶里是米蘭雙雄攻擊線的代表人物，馬凱在拉科魯尼亞和拜仁都進球如麻，更不用說勞爾、莫倫特斯、因扎吉這些如雷貫耳的名字。南美球員呢？如果說大羅和阿德里亞諾還能在豪門謀得一席之地，克雷斯波算是個豪門半主力，薩維奧拉的經(jīng)歷則足以說明那個年代南美攻擊手并非那么吃香。

轉眼間十年過去，歐冠射手榜的結構已經(jīng)發(fā)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上賽季歐冠進球最多的12名球員中，南美以8：4完勝歐洲，說明大量南美前鋒已經(jīng)活躍在歐洲俱樂部的最高舞臺上。南美球員活躍在五大聯(lián)賽的射手榜上，意甲射手榜前幾名一度全部被阿根廷球員占據(jù)。巴薩有MSN，尤文圖斯和阿森納的“大腿”分別是特維斯和桑切斯，阿圭羅在曼城大殺四方。上賽季殺入歐聯(lián)杯四強的塞維利亞和那不勒斯，同樣坐擁巴卡和伊瓜因這樣的南美武器。FIFA官網(wǎng)就在今年初就特別發(fā)表文章稱，南美攻擊群已經(jīng)在歐洲各大主要聯(lián)賽閃耀。

從轉會市場的行情也可以看出，南美攻擊球員越來越受到歐洲球隊的青睞：在2013和2014年夏季轉會窗身價排名前10的19名球員（哈梅斯·羅德里格斯這兩年都進入前十）當中，南美攻擊手占到10人，其中數(shù)筆轉會都是天價。與之形成對比的是歐洲的攻擊手，這兩年當中只有貝爾、厄齊爾、格策和盧卡庫四人賣出了較高的身價。雖然有萊萬多夫斯基自由轉會這樣的特例，但南美球員行情更好是不爭的事實：去年夏天五大聯(lián)賽的標王，除了貝納蒂亞和路易斯兩位后衛(wèi)之外，伊圖爾韋、迪馬利亞和蘇亞雷斯都是南美攻擊手。

今年夏天的情形也差不多，南美球員的行情依然看漲。尤文重金搶得迪巴拉，AC米蘭連續(xù)引進巴卡和阿德里亞諾兩位南美鋒霸，馬競的主要目標也是馬丁內(nèi)斯和維耶托。就連美洲杯被指責為“無力”的巴西攻擊線都相當搶手——利物浦創(chuàng)紀錄身價吃進菲爾米諾，拜仁高價搶下道格拉斯·科斯塔。相比之下，歐洲的攻擊球員只有德佩賣出高價。在迪馬利亞、阿圭羅、蘇亞雷斯、卡瓦尼、法爾考等人搶占了86-88這個年齡段轉會費的高點之后，南美的90后攻擊手們也開始在各大豪門搶灘登陸。

歐洲：體系精純，殺手難覓

對于足球場上前鋒的人數(shù)，前蘇聯(lián)名帥馬斯洛夫打過一個非常經(jīng)典的比方：“足球就像是一架飛機，當速度增加的時候，空氣阻力同樣會增大。所以你要做的，就是盡可能讓它的頭部呈流線形?！彪S著歐洲球隊的整體陣型和相互協(xié)作愈發(fā)精純，純粹的前鋒或者得分手在球隊的戰(zhàn)術權重不斷降低。斯帕萊蒂在羅馬使用了460陣型之后，越來越多的球隊開始嘗試無鋒陣。前鋒不再需要每個晚上一對一吃掉對方中衛(wèi)，而是更多地開始給切入的邊路球員和前插的中場球員制造空間，進球數(shù)自然也逐漸下降。

歐洲球隊已經(jīng)連續(xù)奪得三次世界杯冠軍，而這三支球隊都很難找出一個像2002年的羅納爾多那樣突出的個體。近年來成績最好的西班牙和德國，都如同運轉精密的機器，集體協(xié)作和整體控制達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德國隊近兩屆世界杯的射手王都是托馬斯·穆勒，一個怎么看都不能被定義為前鋒的球員。他堪稱精密機器當中的完美零件：傳射都有一定的水準，能夠在攻防兩端做出貢獻，更重要的是對于時間和空間絕佳的把握能力。穆勒可能很難有華麗的個人演出，但他會在最合適的時機出現(xiàn)在最佳的位置，用最具效率的方式比賽。

在職業(yè)足球已經(jīng)順利運轉多年的西歐，職業(yè)化體系的發(fā)達程度已經(jīng)非常驚人。許多未來之星僅僅十三四歲甚至更小的時候就被豪門青訓營相中，而西歐青訓營對于小球員的培養(yǎng)也非常強調集體價值和戰(zhàn)術素養(yǎng)，而且這些體系在青少年比賽中都顯得愈發(fā)嚴謹。在剛剛結束的U-20世界杯上，奪冠的塞爾維亞隊并不特別依賴某個球星。他們在20歲這個年齡段就已經(jīng)展現(xiàn)了令人贊嘆的整體素養(yǎng)，和同時進入四強的巴西、馬里等隊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在數(shù)據(jù)化、科學化程度飛速發(fā)展的背景下，歐洲青訓營的球員受到了更多保護，產(chǎn)生出風格類似的“全才”，而球風詭異的“怪才”卻越來越少。曾在多特蒙德和德國隊工作過的韋特海姆醫(yī)生就分析道：“歐洲的孩子們越來越多地利用電視機、互聯(lián)網(wǎng)和游戲機‘踢球’，他們的足球觀點和看法史無前例地講究效率?！敝抢犌爸鲙洸柤诸愃频挠^點：“教練都是教孩子們?nèi)绾闻芪唬瑸殛犛褎?chuàng)造空間，踢任意球，防守對方的組織后腰……但到了最后，前鋒們幾乎都忘記了自己的首要任務是進球?！比缃駳W洲的攻擊球員都不是那么“純粹”的攻擊手，他們身上都帶著許多戰(zhàn)術任務。

南美：街頭，前鋒的天堂

在足球場上，最不容易“練就”的位置恐怕就是前鋒。對前鋒來說，身體素質和技術固然重要，但更重要的是不可預知性。這種即興發(fā)揮的能力，就像小羅對陣切爾西的那個突然扭臀抽射一樣，是無法教授的。ESPN專欄作家羅里·史密斯曾經(jīng)就哥倫比亞為什么能出很多前鋒的問題實地探訪，他得到的回答是：“我們不需要在高科技的青訓營當中‘激發(fā)’這樣的前鋒，他們只是‘成長’，在街頭的場地上‘成長’?！迸c歐洲的“科班出身”相比，南美的前鋒們大多都是“野路子”。

在去年引進桑切斯之后，阿森納主帥溫格直言，歐洲的青訓體系很難制造出他這樣的球員：“在體系更為成型的時候，個人技術的發(fā)展就不那么受重視了，我們在這方面失去了一些。這可能是因為歐洲的街頭足球已經(jīng)消失了，我們受到了更多保護，變得不如以前強硬了?！睖馗癖磉_了對于街頭足球的看法：“在街頭足球中，如果你是一個10歲的小孩，想和15歲的孩子們比賽。那你就必須證明自己的能力，竭盡全力戰(zhàn)斗，去追逐每一個球?！北桓呖萍荚貒@的歐洲青訓營，練不出桑切斯每球必爭的狂熱眼神。他在美洲杯決賽瘋跑120分鐘的驚人表現(xiàn)，正是他一上場就戰(zhàn)斗到底、力量似乎永不枯竭的體現(xiàn)。

現(xiàn)在活躍在賽場的歐洲前鋒當中，伊布無疑是球風最為妖異的一位。他在自傳中提到，正是街頭讓他成為了現(xiàn)在的伊布：“街頭足球的艱難，給了我自由的思想，我的風格也由此誕生?！碧熨x不能解決一切問題，除了會用腦子，還得懂得如何用肘子。而貝利口中專屬于某些前鋒的“進球能力”，或許就是在街頭的廝殺中練就的。

傳奇前鋒巴蒂斯圖塔認為，歐洲的年輕球員更愿意成為組織者，而南美球員夢想成為出色前鋒。這兩種不同的愿景，是社會形態(tài)的反映：和歐洲小孩相比，南美洲的孩子們踢球的惡劣條件難以想象。在街頭打拼的他們，生活缺少B計劃，不成功便成仁。這里“最低的鏟球也在喉嚨的高度”（馬拉多納語），想要出人頭地只能靠無與倫比的專注度、能量和決心。沒有人會教你如何射門，但你卻可以學到有關進球的一切，比如靈感和直覺。

克羅斯和莫德里奇的區(qū)別

從兩位皇馬中場克羅斯和莫德里奇身上，人們對于“高效”和“瀟灑”的區(qū)別能夠有一個較為清晰的感受。德國中場腳法極佳，傳球非常精確。但那僅限于“精確”，更像是一位技藝高超的“工匠”。他做出來的東西你也知道可以這么做，只是達不到那般爐火純青的境地。莫德里奇則有鬼魅般的控球擺脫能力，有時候直到他送出絕妙的傳球，你才會發(fā)現(xiàn)居然有這樣一條路線可以選擇。毫無疑問，克羅地亞人更像一位魔術師——別忘了，戰(zhàn)火頻仍的東歐，同樣是養(yǎng)育前鋒的沃土。從達沃-蘇克爾到舍甫琴科再到萊萬和曼朱基奇，東歐前鋒的香火并未中斷。

說到“做得好”和“想不到”的區(qū)別，很容易讓人想起去年FIFA普斯卡什獎的評選，當時J羅的凌空抽射和范佩西的魚躍頭球都有不少支持者。有一種觀點就認為，J羅的凌空抽射只是“技術處理的極致”，也就是說在那個位置選擇凌空抽射并不算特別，只是J羅的把握能力極其突出；而范佩西的進球則非常出人意料，很難想象他會在那個位置直接選擇頭球攻門。通俗地說，就是J羅進球之后，你會感慨“這球處理得好”，而范佩西會讓你張大嘴巴說不出話，然后抱頭驚呼：“他怎么在那里就頭球攻門了！”有時候這種意想不到，正是打破密集防守的重要方式，這也是MSN能夠攻破幾乎所有防線的原因。

歐洲青訓體系的發(fā)達毋庸置疑，街頭足球肯定也不是培養(yǎng)前鋒的唯一方法。但溫格所暗示的“歐洲缺少桑切斯”，的確指出了高度程式化、流水線化的歐洲青訓存在的一些隱憂。歐洲當然沒有停止生產(chǎn)球星，只是某些類型球員出現(xiàn)的頻率比以往高得多。在南美前鋒大量攻占歐洲的時候，歐洲的青訓主管們也該多動點兒腦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