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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生命中的那些惡女人3

        2015-04-29 00:00:00鬼馬星
        最推理 2015年8期

        鬼馬星

        原名馬雨默,70年代生人,曾獲全國小說一等獎。先后從事編輯、新聞記者等工作。自2007年開始在家致力于推理小說的創(chuàng)作,出版多部長篇小說。因絲絲入扣的邏輯推理和纏綿悱惻的感情,她被譽為中國的“最有人情味的推理作家”,以及“中國的阿加莎·克里斯蒂”。其系列“莫蘭”“簡東平”“酷法醫(yī)”等,膾炙人口,收獲眾多粉絲。近期,“簡東平”系列同名小說改編電視劇《淑女之家》正在全國各大衛(wèi)視熱映!

        4、意外死亡事件

        簡東平是清晨六點醒來的。如果在家里,他會縮在被窩里賴一會兒床,但現(xiàn)在,他躺在凌戈家客廳硬梆梆的地板上,雖然他的睡袋很高級,但還是讓他覺得渾身不舒服。所以,一旦清醒后,他立刻就爬出了睡袋。與此同時,凌戈打開了房門。

        一看她的臉,他就知道她昨晚又沒睡好。

        他正想跟她說話,他的手機就響了。他一看,是他的下屬安安。今天是報社的截稿日,他今天得忙一天。

        “嘿?!彼恿穗娫?。

        “James,香港那邊的特稿已經(jīng)發(fā)到你的郵箱了?!?/p>

        “太好了?!闭粋€星期他都在等那篇特稿,他覺得如果這篇稿子沒到,那這期的周刊就一點看頭都沒有了,“好了,我剛起來。我馬上過來。辛苦了?!彼腊舶矐?yīng)該是在報社加了一夜的班,“今天上午放你的假。趕緊回去睡覺吧。”

        “OK。”安安打著哈欠掛上了電話。

        他放下手機后,直接沖進衛(wèi)生間開始刷牙洗臉。

        凌戈睡眼惺忪地走到衛(wèi)生間門口問他:“今天是截稿日?”

        “是啊。今天會很忙。”他匆匆忙忙地梳洗完畢,開始穿外衣。

        “你說你會把攝像機里的截圖給我的,今天有空給我嗎?如果沒空的話,我可以等一等,反正聯(lián)系市局的電腦科也需要時間,不急的?!彼嘀劬φf。

        “市局?這事跟市局有什么關(guān)系?”他停了下來。

        “昨晚我突然想起來,市局現(xiàn)在有面部識別的儀器了,就是說,只要有臉部圖像,通過身份證照片的搜索,就可以找到這個人,如果設(shè)定具體的搜索范圍,而她又是本地人的話,我想應(yīng)該很快能找到她……”

        “現(xiàn)在居然這么先進了?好吧,我今天上午就讓人發(fā)給你。你注意查收郵件?!彼赐昴?,忽然想起一件事來,“聽說我爸要給你介紹對象?”

        她沒吭聲。

        “看來我爸已經(jīng)給你打過電話了。”他笑了起來。

        “是啊,昨天?!彼p聲道。

        “這么重要的事,你居然沒告訴我?打算瞞我到什么時候?”

        她抬起頭瞪了他一眼。

        “這是重要的事嗎?我可不覺得!再說,這關(guān)你什么事??!你趕緊走吧!上班要來不及了?!彼浦鲩T。

        等他來到走廊上,她又大聲對他說:“我哪有瞞你!現(xiàn)在我哪有這心思??!”她有點生氣地重重關(guān)上了門。

        凌戈剛到單位不久,就收到了簡東平發(fā)來的截圖。

        雖然之前他這么若無其事地用相親的事打趣她,她真的有點生氣,但她無法否認,在她身邊的男人中,就數(shù)他最聰明,對她的事也最上心,而且,她也無法否認,自己確實很喜歡他,也有那么一點依賴他。她非常痛恨這樣的自己,但又無可奈何。

        快到中午的時候,她又接到了他的電話。

        “嗨。有結(jié)果了嗎?”他問她。

        “有了。我發(fā)短信告訴你了。”她道,“你沒收到?”

        “呵呵,就你這短信!”他在電話那頭干笑,“我念給你聽聽,‘市局正在身份證圖庫里搜索圖片’——其余就沒了,你這不是成心不讓我好好工作嗎?”

        “喂!是你讓我隨時告訴你進度的!”

        “那現(xiàn)在有消息了嗎?”他沒好氣地問。

        “找到他們兩個了。我本來想晚上再告訴你的。”

        “找到他們了!”聽起來他很興奮,“他們跟桑雅有關(guān)系嗎?”

        “至少從檔案上看,沒發(fā)現(xiàn)有任何交集。桑雅不是他們?nèi)魏我粋€的親屬。我打算晚上下班后去找找那個女孩。唯一的共同點是,他們好像都是少年大學(xué)生,都是天才。好了,現(xiàn)在我得去吃飯了,下午還有事呢?!彼郎蕚鋻祀娫捔?,

        “我也正好沒吃飯,一起吧?”

        “你不是今天要忙一天嗎?”她詫異地問。

        “上午的事忙完了,我想出來透口氣。我馬上過來——你們食堂最近有改善嗎?”他似乎在邊走邊說,電話里有不少雜音。

        “食堂的菜就那樣啊。你上次來,不是還說那是豬食嗎?喂,你真的要來?你的工作怎么辦?我晚上告訴你結(jié)果不行嗎?”

        他已經(jīng)掛上了電話。

        大概十來分鐘后,他出現(xiàn)在她面前。

        他們兩人一起來到警察局的食堂,這時候已經(jīng)12點半了,食堂里用餐的人已經(jīng)差不多都走光了。

        他們在食堂里轉(zhuǎn)來轉(zhuǎn)去忙乎了半天,凌戈幾乎都要發(fā)火了,他才終于找到一個符合他要求的“干凈”的座位。勉強坐下后,他讓她先去打飯。

        “你要什么?我給你一起打來?”她覺得光打自己的飯菜有點不好意思。

        “你別管我了。趕緊回來最要緊?!彼翊笊贍斈菢映龘]揮手。

        這么趕時間,那你干嗎要來??!她心道。不過,她還是用最快的速度打了一份簡單的飯菜,跑回了座位。

        “好了。說說這兩人吧?!彼锰籼薜哪抗鈷吡艘谎鬯捅P里的番茄炒蛋和青椒土豆絲。

        這讓她想到,他曾經(jīng)跟她說過的往事。他還是小學(xué)生時,經(jīng)常被大個子的同學(xué)欺負,現(xiàn)在她想,他那時候一定就像現(xiàn)在一樣,非常欠揍。

        “我剛剛跟你說了,兩個人都是本市人。送賀卡的女孩名叫周心雨,今年16歲,念大學(xué)二年級。她父親在她10歲時去世,母親一直沒有再婚,反正沒有她母親的結(jié)婚記錄,但她母親的工作單位在臨近省份。”

        “無人管束的天才少年。那另一個呢?”他道。

        “那個跟蹤他們進酒吧的男人叫陳申,今年32歲,雙料博士,2004年從麻省理工大學(xué)畢業(yè),同年回國后,因為故意傷害,被判入獄兩年,他父母都是本市某國企的高級工程師,看起來家庭條件不錯?!?/p>

        “兩個人跟桑雅的學(xué)歷背景有點相似,他們有什么關(guān)系嗎?”

        “我查過了,他們不是同學(xué),好像也沒有什么其它的關(guān)系?!?/p>

        在她說話的時候,一個食堂的員工笑嘻嘻地給簡東平送來一份熱騰騰的老鴨粉絲湯。

        她愕然地看著他:“我們都是自己去窗口拿的。為什么他會給你送來?而且,我怎么沒看見老鴨粉絲湯?”

        他得意地朝她一笑:“就在給你打完電話之后,我打了個電話給你們食堂的老王師傅。讓他給我單做一碗粉絲湯。”

        “你認識老王?”她更驚訝了。她在這兒工作好幾年了,除了知道他姓王之外,什么都不知道,她從來沒跟他說過話。

        他瞥了她一眼:“上個月,他兒子離家出走,我把那臭小子找了回來?!?/p>

        “這種事他為什么找你?這里有那么多警察……”

        “你們都太忙了。再說他兒子滿18歲了,他離開家不能算是案件,我也是舉手之勞。好了。還是說你的事吧,你打算去找那個周心雨?”

        “對,晚上去?!?/p>

        “一個人?”

        她點點頭,“我能吃飯了嗎?”她問他。

        “你就不能等明天我空下來后,我們一起去?!”

        “我想自己把事情弄清楚?!?/p>

        他吃了兩口粉絲湯后,又停下來:“不要我?guī)湍???/p>

        “不要?!?/p>

        “青少年可不好對付。她身上可能有武器?!?/p>

        “我也有。別把我看扁了!”她氣呼呼地說。

        他像外國人那樣,夸張地聳聳肩:“那好吧?!?/p>

        這時,有人把餐廳電視機的音量調(diào)響了。

        女播音員正在播講新聞:“最新消息,今天凌晨5點左右,本市北侖區(qū)紅霞嘉園內(nèi)的一棟居民樓發(fā)生火災(zāi),幸虧居民及時撥打了119,目前火勢已經(jīng)得到了控制……”

        紅霞嘉園?她忍不住抬頭跟坐在對面的簡東平對視了一眼,隨后兩人一起轉(zhuǎn)過頭去,望向電視機。

        只見女記者站在一棟燒焦的大樓面前:“據(jù)說,火災(zāi)就發(fā)生在這棟樓的12樓……”

        這時凌戈注意到,女記者身后那棟樓的門牌號正是65號。

        馮雪鷹就住在65號12樓!她的腦子頓時嗡地響了一下。

        鏡頭里的12號大樓,中間的部分已經(jīng)被燒得焦黑。居民樓底下則圍滿了人,有匆忙逃出來的居民、有看熱鬧的人、電視臺的記者,還有警察和消防員。

        女記者的聲音依舊:“火災(zāi)已經(jīng)波及到11樓和13樓的居民,據(jù)我們了解,目前傷者已被送往附近的醫(yī)院救治,但受傷人數(shù)目前還不能確定。據(jù)警方確認,火災(zāi)的最初起火點,是該樓的1202室。據(jù)稱屋主是一位單身女性。而她很可能已經(jīng)在此次火災(zāi)中喪生。有關(guān)情況,警方仍在調(diào)查中。讓我們來問問知情者……”

        聽到最后兩句,凌戈不由自主地站了起來。

        電視屏幕上,女記者把話筒伸向一個在樓下圍觀的老年婦女。她顯然是樓里的居民,身上還披著一條毯子。

        “請問你住在12號嗎?”

        老太太驚魂未定地看著鏡頭:“是的,我住二樓?!?/p>

        “請問你認識1202的屋主嗎?”

        “認識認識,她是馮小姐,她白天會在公園教我們跳舞,人很好……”老太太掏出手絹揮舞著,“不要拍我,不要拍我,我不知道……”她驚慌地逃走。

        女記者又把話筒伸向另一個圍觀的群眾,也是女人,40歲左右。

        “你認識1202的屋主嗎?”

        “我不太熟,不過我知道她姓馮,人蠻客氣的……”

        凌戈盯著電視機。

        她無法相信,前一天晚上,她們還坐在一起說話,而現(xiàn)在,馮雪鷹竟然很可能已經(jīng)……葬身火?!?/p>

        這可能嗎?會不會是在做夢?

        她一句話都沒說,直接拿著包沖出了餐廳。

        “凌戈!”她聽見簡東平在她身后大叫。

        半個小時后,簡東平驅(qū)車趕到紅霞嘉園,他在65號對面的花壇里找到了正坐在那里發(fā)呆的凌戈。

        “怎么樣?”他輕聲問她。

        “她死了?!彼吐暤?。

        “誰告訴你的?”

        “我問了這里的辦案警察,他們說她死了。我告訴他們,我是她的女兒。我猜他們很快就會查出來的,所以還是主動說一下。他們找我了解情況,可我說,我昨天才第一次看得到她,我對她一無所知……”她說話時眼神呆滯地望著前方。

        “他們有沒有告訴你,火災(zāi)是怎么發(fā)生的?”他在她身邊坐下。

        “初步懷疑是意外。他們找到了酒瓶。他們問我,她是不是抽煙,可我不知道?!彼⒅媲暗倪@棟高樓,此時,事發(fā)地點似乎已經(jīng)暫時恢復(fù)了平靜,圍觀的群眾已經(jīng)全散了。

        他知道她現(xiàn)在內(nèi)心一定無比糾結(jié),她都不知道該不該哭。

        “案件發(fā)生在凌晨,鄰居有沒有聽見什么?”

        她搖頭。她看起來非常沮喪。

        “好了,凌戈,你坐在這里也不是個辦法。還是先回去吧。”他道,同時忍不住看了一下手表,

        她馬上注意到了:“簡東平,你趕緊回去吧。你今天很忙。我沒事。我一會兒再跟辦案的警察聊幾句。你快走吧?!彼麚]手。

        他今天確實分身乏術(shù)。

        “好吧,我先走了。別難過?!?/p>

        “我沒有……”

        “好吧,我等會兒打電話給你。”他拍拍她的肩。

        她朝他點點頭。

        走出十幾步后,他還忍不住回頭看她。

        她沒有哭。

        凌戈覺得頭昏沉沉的。她說不出是傷心還是被嚇呆了。只是覺得有什么東西堵在喉嚨口。她哭不出來。她在那棟樓下面的花壇里一直坐了一個多小時。直到那個辦案警察向她走來,她才意識到自己已經(jīng)待得太久了。

        “小凌同志。你還沒走啊?!贝蟾乓驗槭峭械年P(guān)系,姓周的辦案警察對她很客氣,“正好,我有點事想問你?!?/p>

        “我對她不太了解。”她忙道,“她在我三歲的時候就離開我和我父親了。我父親一直對我說她死了,她也從來沒看過我。我也是昨天才找到她?!?/p>

        其實這些話之前她就說過了。她不知道為什么要說第二遍。

        周警官看了她一眼:“我是想問你,你昨天是幾點離開她的?”

        “大概是8點45分,我沒看時間,但我回到家時,差不多是9點?!?/p>

        “你離開她的時候,她情緒看起來怎么樣?”

        “情緒?”她有點納悶。

        周警官認真地看著她。

        “很正常……我不知道她是什么心情……她昨天是第一次見到我,我們并沒有相認,我隨便找了個借口去看她的,她也知道那是借口,”她覺得要讓對方明白昨天她們見面時的氣氛和狀況,并不容易,“總之,她看起來沒什么不高興……”

        “她有沒有對你說過她的身體狀況?”

        她搖頭,“她的身體有什么問題嗎?”她問道。

        “現(xiàn)在還不清楚,法醫(yī)驗尸后才會有確切結(jié)果?!?/p>

        “那她的死因是……”

        “現(xiàn)在真的沒法說。目前來說,在火災(zāi)發(fā)生之前,她就應(yīng)該已經(jīng)去世了。所以現(xiàn)在還不能確定究竟是意外、是自殺還是他殺。”周警官措辭很謹慎,“對了,小凌,”他又問道,“今天凌晨4點到5點之間,你在哪里。”

        她知道。這是在查她的不在場證明。

        “那個時候,我在家睡覺。有個朋友在我家,他能證明我的話。你如果不相信的話,可以問問他。不過他今天很忙,最好是明天找他,他是報社的主編,今天是截稿日……”她把簡東平的電話和姓名告訴了對方?!翱梢匀タ纯船F(xiàn)場嗎?”她問。

        周警官沒有異議:“行,我?guī)闳ァ!?/p>

        他們一起走向65號的樓道。

        “我能看看她嗎?”她忍不住問。

        周警官笑了笑:“當然可以,既然你是直系親屬,那是應(yīng)該看看的,不過,我得提醒你一下,你真的看了,也恐怕認不出她來?!?/p>

        她心里咯噔一聲,差點停住腳步。

        周警官接著道:“小凌,我們需要你的DNA樣本,用作比對?!?/p>

        她連忙點點頭。

        他們一起走進電梯,周警官正要按電梯按鈕,一個背雙肩包,穿藍色衛(wèi)衣,化著濃妝的短發(fā)女孩急匆匆地擠進了電梯門。她見周警官已經(jīng)按亮了12樓的按鈕,便自動退到了一邊??磥硭采?2樓。

        女孩的發(fā)型非常古怪,一邊多一邊少,呈不對稱的菱形,凌戈記得前一天晚上在她家門口丟下賀卡的周心雨就有著相同的古怪發(fā)型,而且周心雨穿著跟眼前這個少女一模一樣的衛(wèi)衣。

        女孩就站在她旁邊,凌戈禁不住認真地看了對方一眼。今天上午她曾經(jīng)仔細看過周心雨的身份證照片,雖然本人和照片略有差距,況且對方現(xiàn)在還化了濃妝,但她基本可以確定站在她眼前的人正是周心雨本人。因為這發(fā)型實在太特別了,要同時碰到兩個年齡相同,穿同樣衣服,又理同一種古怪發(fā)型的人可能性并不大。

        周心雨來了!

        這個發(fā)現(xiàn)讓她的心跳驟然加速。一時間,她拿不定主意是否要馬上沖過去抓住對方問個究竟。

        耳朵里塞了耳機的周心雨此時正兩眼專注地盯著電梯按鈕。凌戈決定再等一等,她想先看看周心雨去12樓干什么,如果沒猜錯,周心雨應(yīng)該是去1202室的火災(zāi)現(xiàn)場。

        電梯門開了。周心雨首先奔了出去。凌戈看見她沖到某一戶公寓房的門口,不知道看見了什么,她嚇呆一般站在那里,臉朝著屋內(nèi),有那么幾秒鐘她好像被人施了催眠術(shù)。這時,似乎有人在大聲跟她說話,凌戈猜測是有人在驅(qū)趕她,屋子里的人肯定是把她當成了愛看熱鬧的鄰居了。但很快,她臉上異樣的神情就引起了對方的注意。她忽然轉(zhuǎn)身快步走向電梯,一個警察從屋子里跑了出來。

        “喂,你站住,你是誰?”那個警察大聲在喊她。

        當她路過凌戈身邊的時候,后者一把抓住了她的胳膊。雖然凌戈的武功經(jīng)常被同行嘲笑,但當她真的想干點什么的時候,她的力氣還是比同齡的女孩要大一些。她顯然是抓疼周心雨的胳膊,后者露出痛苦的表情,并且扯著嗓子嚷了起來:“混蛋!放開我!”

        “周心雨!你怎么會來這里?”她大聲道。

        周心雨聽到她叫自己的名字,霎那間愣住。

        “怪了,你認識我?”她的目光在凌戈的臉上掃來掃去。

        凌戈此時才真正看清楚對方的臉。黑色眼影,濃濃的睫毛膏,暗紅色的唇膏,眉毛處還穿了一個小環(huán)。大概是從小跟思想保守的父親生活在一起的緣故,所以她對濃妝艷抹的人有一種天生的厭惡。

        她甩開了周心雨。

        “你不認識我嗎?”她問道。

        周心雨自下到上打量了她一番:“你是誰?”

        這時,之前朝周心雨喊話的警察已經(jīng)快步走了過來:“怎么回事?跟你說話呢,你跑什么?你是誰?住哪兒?”

        周心雨假裝沒聽見。

        “她叫周心雨。戶籍地址在三公里之外的密河路?!绷韪甏嫠髁嘶卮稹?/p>

        “那你怎么到這兒來了?你認識這里的主人?”警察問道。

        周心雨一臉不屑地把臉別到另一邊。

        周警官見狀,把凌戈拉到了一邊:“小凌,你認識這女孩?”

        “她可能跟馮雪鷹的死有關(guān)?!绷韪甑?。

        周警官立即命令那個在盤問周心雨的警察:“跟她啰嗦什么!把她帶回去再說!”

        聽到這句話,周心雨轉(zhuǎn)過臉來,怒氣沖沖地瞪著周警官。

        “憑什么!我犯法了嗎?”她說完不由分說地沖向樓梯,之前那個警察眼疾手快,飛也似地追了出去,不出一會兒功夫,凌戈就聽見了她的尖叫聲,“我犯法了嗎?放開我!放開我!你們憑什么抓我!憑什么!啊——啊——”

        簡東平離開辦公室的時候,已經(jīng)是差不多晚上11點了。他給凌戈打了個電話。其實今天中午自從兩人分手后,他就給她打過好幾次電話,但每次,她都只是匆匆忙忙跟他說了兩句就掛了。他現(xiàn)在所知道的情況就是,賀卡女孩現(xiàn)身火災(zāi)現(xiàn)場,結(jié)果被警方逮了個正著。下午兩點半的時候,她還在警方的控制之下,似乎還沒開口?,F(xiàn)在不知道情況怎么樣了。

        電話通了。

        “你忙完了?”凌戈聲音從電話那頭傳來,聽起來她好像已經(jīng)回到家了,四周很安靜。

        “你在哪兒?”

        “我剛到家?,F(xiàn)在準備看一下資料?!?/p>

        “那好,我馬上過來?!?/p>

        他本來以為她會勸他別來了,因為時間確實挺晚了,但今天她卻答應(yīng)得格外爽快。

        “好的?!彼?。

        他忽然想到,今天對她來說是遭遇了人生中的一件大事。她的至親死了。雖然馮雪鷹不是一個合格的母親,但畢竟也是她的母親。這時候,是個人都會感到悲哀。也許,她今晚很需要一個朋友在她身邊。想到這里,他心里禁不住有些難過。他是不是該帶點禮物給她?不過現(xiàn)在太晚了,恐怕什么都買不到了。這時,他看見了馬路對面的24小時便利店。

        大約二十多分鐘后,他敲開了她家的房門。

        她開門讓他進屋。還沒等他發(fā)問,她就告訴他:“周心雨終于開口了??伤f,她去紅霞嘉園,是搶到了幫主的令牌?!?/p>

        “幫主的令牌?什么意思?”他沒聽明白。

        “我一開始也不明白,沒人知道她在說什么。后來,她要我們找臺電腦過來?!彼贿呎f話,一邊給他倒了一杯熱茶,“她打開了一個名叫‘異星球’的網(wǎng)站,你看了就知道了,感覺有點像網(wǎng)上的黑幫,有明確的幫規(guī),有懲罰和獎勵制度。加入的條件是必須能在5分鐘之內(nèi)完成一道微積分的數(shù)學(xué)題。所以入會的人都是有數(shù)學(xué)頭腦的高智商人士——我肯定是沒法加入了……”

        “異星球的意思是不是指,他們都是來自外星球的生物,所以比普通人類要高一等?”

        她點頭:“周心雨說,幫主會經(jīng)常發(fā)一些令牌出來,如果搶到令牌,完成任務(wù),就可以得到一些金元,金元是可以在網(wǎng)站內(nèi)流通的貨幣,可以購買網(wǎng)站里出售的物品,也可以兌換成真錢。她說她搶到了這次的令牌,可以獲得20金元?!?/p>

        簡東平聽著覺得挺有趣:“那她這次的任務(wù)是什么呢?”

        “就是給1202室的主人送一份賀卡。她只是單純的送信人?!?/p>

        “這已經(jīng)是第二次她送賀卡了。所以說,干這兩次,她能獲得40金元?”

        “不。她給我送賀卡,可以獲得50金元?!绷韪暝诳蛷d的沙發(fā)上盤腿坐下。

        “所以她給你送賀卡的任務(wù)相對比較重要一些。如果是這樣,那之前跟蹤我們到酒吧的那個男人也很可能跟她一樣。她有沒有說幫主是誰?”

        “她沒見過,只是在幫派的論壇里跟幫主聊過幾句。她說對方是個‘超酷’的人?!?/p>

        “那她是怎么知道任務(wù)的內(nèi)容的?”

        “令牌里面寫著。根據(jù)她的說法,令牌到手后,用鼠標點開令牌上的一個小鎖,內(nèi)容就顯示出來了。然后,它會提醒你,把令牌內(nèi)容記錄下來,因為一旦關(guān)閉,這個網(wǎng)頁就自動銷毀了。當然了,所謂的自動銷毀是早就設(shè)定好的程序。就因為這樣,所以我們沒法證實她說的話?!绷韪昕粗?。

        “有趣?!?/p>

        “周心雨現(xiàn)在已經(jīng)回家了。我們沒理由扣留她?!?/p>

        他發(fā)現(xiàn)她面前的茶幾上有一大堆的復(fù)印資料:“你在看什么?”

        “是周心雨的供詞,她的檔案,還有關(guān)于‘異星球’的一些資料?!愋乔颉@條線,周警官他們不打算再追下去了。因為他們不知道這些是否跟馮雪鷹的死有關(guān)?,F(xiàn)在還不清楚她的確切死因?!?/p>

        “難保不是意外。單身女人誰知道會出什么事。不過那套房子是她的嗎?”他喝了口熱茶,覺得疲乏感略有減輕。

        “這個周警官沒提起。估計還沒查到這方面?!彼?。

        “那可是一筆不小的資產(chǎn)。”

        她看了他一眼:“跟我沒什么關(guān)系?!?/p>

        “怎么沒關(guān)系,如果是她的,那你也有嫌疑。因為你是法定繼承人?!彼鲱^倒在沙發(fā)靠墊上,“還有就是,她離婚后,究竟靠什么生活。這一點我很想知道?!?/p>

        “你覺得她是在干什么?”

        “我不知道。也許酒吧有她的股份。我好奇的是,她說當年是她幫那個男人開了那間酒吧,她哪來那么多錢?聽她的意思,桑遠山幾乎什么都沒給她?!?/p>

        “這些我都想過,”她低聲道,“我想,酒吧老板肯定知道很多事。我已經(jīng)把酒吧老板的名字告訴周警官了。”

        “也對,有警察問他,他應(yīng)該不敢隱瞞,”他又指指電腦,“幫主的事你打算怎么辦?”

        “我想找市局的電腦科,可上次已經(jīng)麻煩過他們了,有點不好意思,因為這不能算是公事,我只能明天再去求求我同事了?!彼坪鯙榇送馈?/p>

        他笑了起來:“我?guī)湍阏胰?。我認識一個黑客,絕對有能力幫你查出這個‘異星球’的幫主是誰,他可以通過查IP地址,找到對方服務(wù)器的地址?!彼叩椒阶狼?,打開了自己的手提電腦,他坐下時,凌戈拿來一個靠墊,塞在了他的背后。

        “謝謝啦。”他笑著說。今天在電腦前忙了一天,他確實覺得腰酸背痛的。

        他要找的黑客,名叫小東。小東比他小6歲,曾經(jīng)是報社的美編,但只干了幾個月就辭職了。原因是,他無法忍受沒完沒了的加班?,F(xiàn)在,他在一家信息公司做一份朝九晚五的工作,業(yè)余時間,他用他的黑客技術(shù)替人排憂解難。簡東平就曾經(jīng)請他幫過好幾次忙。

        他發(fā)現(xiàn)小東的QQ的頭像暗著,但他知道,離線不等于離開。

        哥們。在嗎。簡東平招呼了一句。凌戈湊到了他身邊。

        “都那么晚了,人家會不會已經(jīng)睡了?!?/p>

        “人家是夜貓子?!彼蜷_“異星球”的網(wǎng)頁。果然看起來像個黑幫網(wǎng)頁,整個網(wǎng)站的色調(diào)是黑、紅、白三色,主頁是一張“工農(nóng)兵大團結(jié)”的圖片,看起來很有幾分革命意味,不過他知道對很多人來說,這本身也是一種另類新潮的標簽,就跟滿大街的切·格瓦拉的圖片一樣,很多人會把“革命”跟“反傳統(tǒng)”“叛逆”“個性”劃上等號,實際上根本不是那么回事。

        在主頁的下方,是好多用各式字體寫的醒目標語:

        “歡迎超高智商的朋友,加入異星球!”

        “我們不是普通人!”

        “我們來自外星!”

        “可憐的人類,讓我們幫幫他們!”

        “兄弟姐妹們,我們得靠得緊密些!”

        “去死吧!人類歷史!”

        只要隨意點一下其中的一條標語,就能直接進入一個新的頁面。

        他點的是“兄弟姐妹們,我們得靠得緊密些”,結(jié)果發(fā)現(xiàn)這里居然正在搞募捐。受助人名叫愛娃,頁面上有一張她的單人照,她是個二十多歲的女人,光著頭坐在醫(yī)院病床上,笑盈盈的,照片的旁邊是一段介紹,大致意思是,愛娃曾經(jīng)是個天才神通,14歲就考上了大學(xué),生病前在大學(xué)任教,本來已經(jīng)準備結(jié)婚,誰知道飛來橫禍,得了絕癥。

        頁面上的另一張照片是“異星球”的某個成員去探望她時拍的。探望者是個20歲不到的男孩,穿著亮閃閃的夾克衫,頭發(fā)染成了金黃色,照片下面同樣配有一段文字:“XV搶到幫主的第15號令牌,任務(wù)內(nèi)容是為愛娃送上幫主和各位兄弟姐妹們的心意,幫主捐助20萬人民幣,兄弟們共捐2萬元?!辈〈采系膼弁扌ξ?,手里拿了一個白色的大信封。

        “這個幫主看起來很有錢呢?!绷韪暝谒磉呎f道。

        “她真金白銀地幫助別人,那說明她還不能算是個壞人?!?/p>

        “誰知道是真是假?!绷韪犟R上反駁他,“也許她只是為了讓別人相信她,才設(shè)了這么一個騙局。之前她不就雇人扮演警察去騙過馮雪華嗎?”

        “你好像認定幫主就是桑雅了?!彼?。

        “我覺得就是她。這個愛娃14歲就是少年大學(xué)生了,她很可能是桑雅的同學(xué)?!?/p>

        他才想說話,就聽見一陣滴滴聲,小東的頭像就亮了起來。

        小東照例先送上一個挖鼻孔的表情:嘿,J!

        小東是個喜歡用縮寫的人。

        有事請你幫忙。簡東平打字道。他把“異星球”的頁面發(fā)給了對方:能不能搞到這個網(wǎng)站的后臺信息?

        小東回復(fù)了他一個“OK”的表情。他可能是立即就打開了網(wǎng)頁,隨即就發(fā)了一個驚訝的表情。

        有意思!小東道,搞這個網(wǎng)頁的人技術(shù)不錯,不過對我來說,要搞個IP地址不是個難事。給我半小時。

        簡東平立即發(fā)了個抱拳的表情給他。

        “好了,我正好利用這時間去洗個澡?!彼仙想娔X,起身走向盥洗室。

        凌戈則拿起圓珠筆在記事本上奮筆疾書。

        “你在寫什么?”他在問道。

        “我在寫我明天該干什么。我有幾天公休假,我跟林叔叔說過了,從明天開始,我就休假一周,希望能在這幾天里把事情弄弄清楚?!彼贿厡懸贿呎f。

        “我明天上午也不用去報社,我們可以一起去找桑雅。如果她真是所謂的幫主的話。”

        “肯定是她?!?/p>

        “還是先找到證據(jù)再說吧。你別忘記,她是個有錢人,有知識,還有點瘋,這種人最難對付了。所以還是小心為妙。哦,對了,”他打開包,把他從便利店買來的巧克力遞給了她,“剛剛忘了給你了。”

        “這是什么?”她接過了巧克力。

        “甜食能幫人解憂。”他道。

        “謝謝?!彼吐暤?。

        他瞄了她一眼,笑道:“干嗎這么客氣?!?/p>

        “反正就是謝謝你?!彼袷且蘖恕?/p>

        這時,他的手提電腦發(fā)出一陣滴滴的聲音。小東來消息了。

        附錄7:2003年1月桑雅給姚靜的信

        姚靜:

        今天是新年的第一天。不知道你在干嗎。我想你那邊雖然生活條件很差,但你一定過得比我開心。你身邊有很多朋友。來信的話,告訴我你們是怎么過新年的。有沒有喝青稞酒,吃牦牛肉?

        今天我一個人過節(jié)。想到去年元旦,爸爸還在,他在家為我和馮雪鷹做了一桌大餐。他那天興致好高,為我們烤了羊排,還做了一個超級美味的大批薩,那天他還破天荒喝了葡萄酒。他平時可是滴酒不沾的,我至今仍然記得他臉上那帶著醉意的表情,他一個勁地說他小時候的事,他怎么念的書,每天清晨4點就起床背單詞,每個月,他有一半時間都在圖書館過夜,他說他的第一個女朋友就是在圖書館里認識的,那個人就是我媽……那天他說了很多……可惜現(xiàn)在一切都成了回憶。

        你上次問我,我是怎么知道我媽出軌這件事的。好吧,我不妨直說。那是她自己對我爸說的。而這件事被記載在我爸留下的書稿里。這是我在整理我爸的電腦時發(fā)現(xiàn)的。書名是《我生命中的那些惡女人》,我大致瀏覽了一下,應(yīng)該說,它更像是我爸的人生實錄。而書稿里寫的第一個人,就是我媽。

        關(guān)于我媽承認出軌的細節(jié),他是這么描述的:

        ‘那天是年初二,我們約好一起去看劉群的母親。老人住在離我們家三站路的一間平房里。老丈人死后,她一直獨居。我不喜歡坐公共汽車,又不會騎自行車,叫出租車,劉群又覺得太奢侈,所以最后我們決定步行去那里。我們已經(jīng)好久沒一起走路了。那天,一開始,我就覺得她有話要跟我說。走了幾分鐘后,她果然開口了,她告訴我,她愛上了別人,對方也愛她,她想跟我離婚。我當然很驚訝,但卻一絲一毫都沒覺得憤怒,反而在那一刻,我覺得我們是扯平了。我非常耐心地問她,對方是誰。并且向她保證,我絕對不會去找對方的麻煩。在我的安撫下,她終于說出了對方的名字

        這個人我也認識,是他們科室的技術(shù)骨干,曾經(jīng)留學(xué)德國。在我看來,他就是個循規(guī)蹈矩的老好人,早在前些年,劉群就跟我提起過他,說他有個兇悍勢利的老婆,那女人大概經(jīng)常跟他吵架,有一次,還鬧到了單位里。劉裙認為,她跟他兩人同病相憐,兩個婚姻不幸的人,終于可以擺脫過去,走在一起了。那天,她說了很多,她希望我能同意跟他離婚。我卻讓她三思。我對人性的了解還是比對她多一點。我知道很多人對糟糕婚姻的態(tài)度,就像瘸子對拐杖的態(tài)度,恨它,唾棄它,想丟開它,卻又身不由己地需要它,依賴它,而且可能一輩子都離不開它。而她說的那個男人,正是這種人。

        當時,我勸她先緩一緩,讓對方先離婚。她很憤怒,覺得我在故意阻撓她的幸福。她跟我大吵大鬧。然而,在接下來的一個月,她對離婚的事卻只字不提。后來我問起原因,她才告訴我,對方的老婆最近生病,那個男人不愿意在這種時候提離婚?!八氲人祻?fù)了再說?!眲⑷赫f,還補充了一句,“他是個善良的人?!?/p>

        我很高興,她是在智商健全的狀況下生下了我們的女兒。現(xiàn)在的她,真是笨透了。但是如果我向她挑明真相,她只會以我為敵。所以這次,我改變了策略,我贊同了她。我對她說,他的確是個好人,你要好好把握他。我還對她說,只要她什么時候準備好了,我隨時愿意簽字離婚。不出所料,她感動不已。

        自那以后,我可以說,我們自從我第一次外遇之后,終于和好了。我們成了朋友。我很喜歡那一階段我們的關(guān)系,我們就像真正的朋友,彼此關(guān)心,彼此照顧,彼此透露心事。她時不時會把那邊的消息告訴我,一開始,她還滿懷希望,但隨著時間的流逝,她自己知道這樣的希望已經(jīng)越來越渺茫?!?/p>

        以上文字都是我爸寫的??梢哉f是他的回憶錄吧。

        我猜你一定會問,他為什么會把我媽定義為“壞女人”?

        原因在這里:

        “劉群有一個階段非常痛恨對方的老婆,姑且叫她正室好了。我知道她每周會固定跟這個男人約會一到兩次,如果碰到對方家庭有活動,比如正室生日、兒子生日,諸如此類的,約會就會取消。國定假日比如春節(jié)、中秋節(jié),對方肯定是要回去陪家人的,每當這種時候,她就會格外惱火。有一年春節(jié),她打電話到他家,是正室接的,她雖然后來沒告訴我,她們在電話里聊了什么,但我估計,正室對她的態(tài)度不怎么樣。那天晚上,她氣沖沖地去了實驗室,等她回來的時候,我發(fā)現(xiàn)她的神情有些慌張。在我的盤問下,她承認自己干了一件可怕的事,她偷偷去了一次對方家里,在正室專用的茶壺里下了毒,一種只有她的實驗室才能獲得的罕見毒藥——鉈。當時,對方一家三口去外地掃墓了,要隔天才能回來,所以她才有機會得以進入他們家。我問她怎么會有對方的鑰匙,她說,是那個人給她的,她曾經(jīng)去他家約會過一次。我當機立斷,帶著她返回對方家里,把那個帶毒的茶壺拿了回來。我讓她銷毀了這個證據(jù)。

        事后,她很后悔,也很后怕,她承認我當時的決定是對的。如果真的發(fā)生了什么事,她肯定逃不了。這件事讓我深深感到,一個女人發(fā)起瘋來,什么事都干得出來。幸虧她沒有那么恨我。

        我后來想了想,也許她本來就沒那么愛我。

        其實,她跟我結(jié)婚,更多是因為我符合一個理想丈夫的標準,而并非她真的有多愛我。再說,多年來,婚姻的瑣事漸漸消磨了她對我僅存的那點感情。在沒結(jié)婚以前,你會覺得跟她一起出門打一瓶醬油也是一種幸福,而結(jié)婚以后,你會覺得這是一種負擔(dān),或者說是拖累。我在外面一直有女人,她知道真相后,曾經(jīng)痛哭,但她頂多對我冷嘲熱諷,威脅要離婚,或帶著桑雅離開,但她從來沒有付諸行動,當然也沒有更多的過激行為。她甚至對我的事守口如瓶,從不曾對她的朋友和親戚提起。本來,我跟她一樣,也錯以為這就是愛,直到她差點殺了對方老婆,我才驀然覺悟,這才是愛。而她對我的所作所為,只是為了保全自己的面子而已。后來,她自己也承認了這一點。

        她確實愛他愛得發(fā)狂,幾乎一刻不停地思念他,希望能跟他見面,在我認識她的這些年中,在男女關(guān)系方面,她從未那么赤裸裸想要得到對方,她一直對我說,“我要把他救出來,他很痛苦”,我很想告訴她,他是很痛苦,但他習(xí)慣了,要他改變,他會更痛苦。事實證明我是對的,他們的關(guān)系最后只是曇花一現(xiàn)。那人跟妻子一起去了美國,這事他早就在辦理了,但她卻一直蒙在鼓里。

        她后來問我,為什么這么老實的人會對她這么殘忍,而且他知道她那么愛他。

        我的回答是,人也是野生動物,所以就得遵循野生動物的法則,即適者生存。

        其實說白了,就是她好欺負。這聽起來確實很殘忍。

        在她這段令人惋惜的小插曲里,我一直充當著愛情顧問的角色,我也樂意如此。我發(fā)現(xiàn),我們突然從敵人變成了親密的朋友,而且?guī)缀跏菬o話不談的朋友,我們的心從未靠得如此之近。有時候,她還會忍不住向我傾訴。

        我們一直以為相愛的夫妻才能白頭到老。但實際上,可能恰恰相反。只有不那么相愛的夫妻才能天長地久,因為沒有太多愛,就不會有太多恨,也不會有太多的要求,因而也會給對方更多的空間。聽起來,這可真像個悖論。”

        好吧。我真沒想到,我媽還干過那樣的事。其實,我發(fā)現(xiàn)要了解一個你最親近的人,比什么都難。人太懂得偽裝了。

        頁數(shù)很多,我慢慢看吧。最近我的眼睛發(fā)炎,無法連續(xù)看電腦。不過,我會查找文章里寫到的這個男人。如果確有其事,我不會讓他好過。我發(fā)誓。

        祝新年快樂!

        桑雅,2003年元旦夜

        附錄8:姚靜于2003年1月15日給桑雅的回復(fù)

        親愛的桑雅:

        你好。

        我真是太驚訝了!沒想到劉老師還真有這段過去。想想當年的自己,真的是木頭一根,我根本沒發(fā)現(xiàn)任何蛛絲馬跡。我只知道,她后來跟你父親的關(guān)系緩和了很多,很少再跟你父親吵架,他們的話好像多了起來,確實就像文章里所寫,他們好像成了朋友。

        關(guān)于下毒的事,天哪,我真不知道該說什么好。太震驚了!在我眼里,你媽一直是個非常非常理智的人。你想想她的職業(yè),工程師,你知道,念理科的人都很理性。我不覺得,她會對任何東西傾注多深的感情,即使對你,對你父親都是如此,她一直都是“淡淡的”,說話做事都這樣,請原諒我這么說,我只是在說我的印象,事實證明,是我錯了。

        如果文章里寫的都是事實,那我想,她自殺之謎應(yīng)該是可以解開了。她深愛那個男人,結(jié)果卻被徹頭徹尾地欺騙了。我能想象她當時是什么心情。她一定是把她未來的幸福都寄托在了這個人的身上。結(jié)果,那人卻這么對她,可見這打擊有多深。我想,她在自殺前,她已經(jīng)精神崩潰,只不過我們外人什么都沒看出來,她把一切都藏在了心里。

        沒想到你爸還寫過這樣書。有什么有趣的段落,別忘記給我分享。你也知道,在這里沒什么好娛樂的,有點東西看,也不錯。我雖然不太欣賞你父親的為人,不過,我得承認,他是個睿智的人,有些話寫得還挺有道理的。

        今年元旦,我跟幾個醫(yī)生一起被邀請去參加了當?shù)厝艘粓龌槎Y。婚禮安排在一個貧瘠的村落里,我把你上次送的那條披肩送給新娘了,她很喜歡。她是個漂亮的藏族姑娘,我拍了照,以后給你看。好了,這邊電力不足,我不寫了。你好好照顧自己,少看電腦和書,多用手掌按摩眼睛。

        最后,祝你新年快樂!

        今年年底,我就要回來了。到時候,我們好好聚聚。

        靜字1月10日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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