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被譽為“中國的莎士比亞”的曹禺本質上是一位詩人，他常把戲劇當作“最高一類的詩”來寫，他的話劇是詩與劇的融合，是神和韻的交織。從《雷雨》到《王昭君》，無論是題材的選擇、意境的營造，還是情節(jié)的安排、手法的妙用、語言的創(chuàng)新，都滲透著強烈的創(chuàng)作主體意識和抒情韻味。正是這種詩意的特征使曹禺話劇成為了戲劇史上的經(jīng)典之作。

關鍵詞：曹禺話劇 選材 意境 情節(jié) 手法 語言 詩意特征

曹禺（1910—1996）是中國現(xiàn)當代戲劇史上不可多得的藝術大師，被譽為“中國的莎士比亞”。他的話劇創(chuàng)作最大的特點就是從各方面不斷追求“詩意”。美學家朱光潛先生說過：“一切純文學都要有詩有物質，一部好小說或是一部好戲劇都要當作一首詩看?！雹龠@里的“詩”，并非特指具體的詩的概念，而是指詩中洋溢著的真摯情感和從詩歌中提煉出的審美特征。曹禺的話劇是詩與劇的融合，是神和韻的交織。從《雷雨》到《王昭君》，“詩意”一直是曹禺話劇創(chuàng)作所追求的審美目標。這些作品，無論是題材的選擇、意境的營造，還是情節(jié)的安排、手法的妙用、語言的創(chuàng)新，都體現(xiàn)出了濃烈的意趣和情感，滲透著強烈的創(chuàng)作主體意識和抒情韻味。這種主體意識和抒情韻味的張揚就是曹禺話劇詩意的內在表現(xiàn)。

一、選材的詩意化：注重體驗，以情動人

作為中國現(xiàn)代戲劇史上最負盛名的作家，曹禺一生雖然只創(chuàng)作了十四部話劇劇本，但每一部作品都傾注了其巨大的心血。曹禺熟悉生活，但不寫身邊瑣事；善于選材，但不墨守成規(guī)。他總是基于自己對生活的深切體驗去想象和表現(xiàn)他所熟悉的生活，通過一系列的人物形象及其愛恨情仇去撥動讀者的情感之弦，以引起讀者心靈的共鳴和情感的升華。曹禺話劇“好異作奇”，且“傳人世之奇”，這種人世之奇是著眼于人世情感的奇。他在《雷雨》的選材上，就有感于某種情感的迫切需要。正如他在《〈雷雨〉序》中說，寫《雷雨》“是一種情感的憧憬，一種無名恐懼的表征”，“是一種心情在作祟，一種感情的發(fā)酵”②?；谒麑χ苻冷暨@類中國舊式女人有她的明慧、她的哀靜、更有原始的一點野性的認識，他要將她寫成一柄犀利的刀——她愈愛，愈要劃著深深的創(chuàng)痕。創(chuàng)作當時，全國上下掀起了抗日的熱潮，這個外在機緣使曹禺的內在蘊藉和奔突的熱情找到了傾斜的渠道，原先焦躁不安的盲目驅力變?yōu)槊鞔_而堅定的意圖，于是乎，一部帶有濃厚封建色彩的資產階級家庭悲劇便應運而生。無疑，《雷雨》的選材，顯示了曹禺話劇創(chuàng)作強烈的主體意識和抒情韻味。

《日出》則是為演繹詩歌情感而作的。“太陽出來了，黑暗留在后面，但是太陽不是我們的，我們要睡了。”這是劇中主人公陳白露多次吟唱的一首小詩，曹禺將這首小詩演繹為一個凄美的愛情故事。當然我們不能把它看作是《日出》的主題，但卻是曹禺對這部戲劇的詩意發(fā)現(xiàn)。他發(fā)現(xiàn)了陳白露人性的詩意，發(fā)現(xiàn)了翠喜品行的詩意，發(fā)現(xiàn)了黑暗中有著日出的曙光，發(fā)現(xiàn)了絕望中有著人生的希望。因此，還在1937年《日出》發(fā)表后不久，葉圣陶先生就撰文指出“它的體裁雖是戲劇，其實也是詩”③。

曹禺話劇在題材處理上，常常以矛盾沖突為契機，抒寫特定人物在特定境況中的特定思想感情。這些話劇，簡直就是一首首情感迸發(fā)的抒情詩。如《原野》選的是農村生活題材，講述的是囚犯仇虎逃獄復仇的故事，本劇導演王延松認為：《原野》“是生之仇恨，是死之恐懼，是永恒欲望的試探，是不死靈魂的捆綁”。1983年5月，曹禺在致蔣牧叢的信中說：“《原野》是講人與人的極愛和極恨的感情，它是抒發(fā)一個青年作者情感的一首詩?！雹苷\然，《原野》中，作家表現(xiàn)了一種“不是愛便是恨”的極端感情，即使是情感的激流已轉入地下的《北京人》和《家》，情感的沖突仍然如巖漿般運行，不但無法解脫，反而隨時可能爆發(fā)。

二、境界的詩意化：情景交融，意象環(huán)生

意境是詩歌評論中的專用術語。所謂意境，包括“意”（作者思想感情、美學思想）和“象”（客觀的或設想的景象）兩個方面。它是作者主觀的思想感情和所描繪的客觀事物相互交融的藝術境界，是形與神的統(tǒng)一、意與境的統(tǒng)一、情與景的統(tǒng)一、物與我的統(tǒng)一。而話劇敘事中也包含情與景兩種因素，話劇境界也就與詩歌意境有了相似之處。曹禺話劇在寫景、狀物、敘事上都像詩歌一樣創(chuàng)造了令人神往的意境。

在劇中，曹禺往往寥寥數(shù)筆就描畫出了具有詩情畫意的意境。如《家》中關于覺新和瑞玨的新婚之夜的景色描寫：“燈熄了……在一片迷離的月光下，湖波山影，和遠遠雪似的梅花像夢一般地從敞開的窗里涌現(xiàn)在眼前。月明如畫，杜鵑輕快響亮地在湖濱時而單獨，時而成雙，又時而一先一后地酣唱?！痹谶@里，曹禺把客觀景物和主觀情緒交融起來，清涼的月光、疏朗的梅影、啼叫的杜鵑，這些描寫把主人公寂寞、痛苦的心情作了很好的襯托，讓我們感受到這種情景合一、天人合一、物我合一的藝術氛圍的感染力和沖擊力。

為了營造意境，曹禺在劇作中總是匠心獨運地使用大量象征性的意象或意象群，以表現(xiàn)劇作的主題思想，形成別具一格的戲劇氛圍，達到“情”“理”交融的詩意境界。這些意象主要有三種類型，其一是以場景、道具的方式展現(xiàn)的象征性意象。如《雷雨》中令人窒息的周公館及其外面不可測知的風、雨、雷、電，《原野》中遍布巨樹的黑森林和孤寂地伸向遠方的鐵軌，《日出》中陳白露居住的旅館及其窗外紅色的太陽，《北京人》中曾老太爺漆了一百多道漆的楠木棺材等等。其二是以人物本身和人物個性的方式呈現(xiàn)的象征性意象，前者如《北京人》中塑造的古老的、現(xiàn)實的、未來的三代“北京人”，后者如《雷雨》中最具“雷雨”式性情的周蘩漪等。其三是由劇作命名構成的象征性意象。如“雷雨”“日出”“原野”“北京人”“家”“橋”等，它們既是一個個客觀存在的實體，同時又是某種觀念的象征，它們作為理智和情感的復合體，不僅構成了作品的重要元素，昭示了人物的生存狀態(tài)和命運，而且豐富了劇作的意蘊，承載了作家厚重的人文關懷和哲理思考。

三、情節(jié)的詩意化：跌宕起伏，跨越時空

詩歌以抒情為中心，故事情節(jié)只為抒情作鋪墊，而戲劇通常以故事情節(jié)為結構中心，所有的事件、場景，都有因與果的邏輯關系，顯得嚴謹、精練，抒情性一般不夠強。曹禺劇作卻能將抒情融合于情節(jié)當中，在故事中注入強烈的感情，形成敘事抒情化的特點。同時，劇情大起大落，常常帶有偶然性或傳奇色彩。

《雷雨》的結構集中、嚴密，故事一波三折，自始至終都充滿著強烈的戲劇懸念。作品采用較為典型的“鎖閉式”結構，從事件的危機入手，將眼前進行的事件和過去發(fā)生的事件巧妙地交織在一起，并以“過去的戲”來推動“現(xiàn)在的戲”。劇本以三十年前周樸園與魯侍萍的矛盾為前史，從三十年后一天之內的矛盾下筆，把復雜的故事、尖銳的沖突，濃縮在二十四小時之內，集中在周公館的客廳和魯貴的家里，以周樸園為中心，層次清晰地展開錯綜復雜的矛盾沖突。主線就是一個男人和兩個女人先后情愛故事的循環(huán)再現(xiàn)，從周樸園、魯侍萍、周蘩漪到周萍、周蘩漪、四鳳的情愛關系，這兩代人之間循環(huán)的恩怨糾葛。在這里，以周樸園與魯侍萍和周樸園與周蘩漪的矛盾為全劇的主干，牽出了一系列矛盾沖突，使全劇八個人物都卷入緊張的矛盾沖突之中，形成了牽一發(fā)即動全身的嚴密結構。最后在周氏父子和魯氏母女三十年前的舊景重現(xiàn)和悲劇重演的基礎上，將尖銳的沖突推向高潮，爆發(fā)了一連串的慘劇，既刻畫了人物各自的性格、思想和命運，又深刻地剖示了作品的主題。

《日出》則不然，它采用“橫斷面的描寫”方法，也就是西洋戲劇史上所謂的“人像展覽式”的結構。其人物眾多，雖有主次，但在上場的十五個人物中并無中心人物，而且互為賓主，交相映襯；其沖突也非單線，而是多線索交錯，目的在于通過較多人物形象的塑造，共同表現(xiàn)一個主題，就是要揭露批判那種“損不足以奉有余”的黑暗社會的罪惡。它確如作者所說：“像一種用色點點成光影明朗的后期印象派圖畫。”初看，結構松散，沖突不集中，但是主題思想將眾多的人物和事件緊緊地串在一起。這樣的結構，并不等于沒有強烈的戲劇沖突，它只是沒有一個統(tǒng)帥全劇的沖突而已，可就它們所展現(xiàn)的每一組沖突而言，都寫得有聲有色，尖銳曲折，特別是潘月亭和李石清之間三起三落最后同歸于盡的幾場精彩斗爭，充分地揭示了兩個金錢奴隸之間的丑惡關系，使人經(jīng)久難忘，拍案叫絕。

《原野》的劇情結構則是“開放式”的。劇中描寫仇虎從獄中逃出，來到焦家報仇，殺死了焦閻王之子焦大星，帶著他原先的未婚妻金子逃走，當被圍困走投無路時，自殺身亡。它完全是按照故事發(fā)展的時間順序展開情節(jié)，并以復仇作為主線，濃墨重彩地抒寫舊中國一代農民強烈的愛恨情仇，通過仇虎復仇的悲劇反映了受盡地主焦閻王壓迫的農民的掙扎和反抗，還極力渲染仇虎內心的恐懼與譴責，帶有濃厚的神秘色彩。

《北京人》的情節(jié)結構又與前三劇不同，它自然蘊藉，爐火純青。其一是一個人物身上包含著多種矛盾，幾個人物合攏一塊又組成繁復多樣的沖突網(wǎng)。曾文清既和曾思懿有矛盾，又與曾皓常有沖突，還跟愫芳不斷產生心靈的交鋒。其二是組織這張關系大網(wǎng)曹禺運用了內外復線發(fā)展的雙重結構形式。以外線展示曾府的經(jīng)濟和權勢衰落、崩潰的全過程，以內線細致勾畫出封建勢力如何對人進行壓抑、扼殺，從而揭示“北京人”的末路和希望這個主題。其三是該劇從現(xiàn)實生活出發(fā)，通過對結構的精心安排，用蜘蛛網(wǎng)的形式將多方矛盾和各種人事聯(lián)系在一起，達到戲劇結構藝術的理想美學境界。

曹禺話劇幾乎包括了戲劇結構的一般形式，但又不斷創(chuàng)新。其創(chuàng)新的一個重要表現(xiàn)就是在劇情的最后往往設置一個富有詩情畫意的尾聲。如《雷雨》的尾聲安排了周樸園孤寂地聆聽教堂的鐘聲和合唱聲；《日出》的結尾設計了曙光漸漸升起，幕后傳來打夯工人越來越高亢而洪亮的合唱聲；《北京人》的結尾，設置了愫方和瑞貞的離家出走，等等。這些尾聲，可把觀眾激蕩的情緒引向沉思的大海之中。

四、手法的詩意化：靈活多變，鬼斧神工

與中國近代甚至現(xiàn)代許多話劇“粗陳梗概”不同，曹禺話劇的抒情主體意識大大增強了，表現(xiàn)手法也更加靈活多樣。它們像詩歌一樣常用象征暗示、對比映襯、虛實結合等表現(xiàn)手法，這使得話劇的詩意特征和抒情性更為突出。

曹禺話劇最善于使用象征暗示的手法來抒情致意，并把它貫穿于整個話劇創(chuàng)作之中。就拿景象設置來說吧，曹禺話劇簡直就是一座象征藝術的殿堂：“雷雨”象征著大自然中一種不可抗拒的具有威懾性的力量；“日出”象征著希望，《日出》里的人物無法擺脫命運的捉弄，總把希望寄托在日出之上；“原野”象征著原始的力，《原野》中這種力一直在掙扎著；《北京人》則暗示著不同的文化在不同的人物身上體現(xiàn)著，他們經(jīng)過自己的抗爭，終于沖破各種壓力，走向了美好的未來；《家》象征著封建牢籠，生活在里邊的人們生命都受著嚴重的禁錮等等。這些象征暗示手法的運用使曹禺話劇的風格熱烈而激蕩，內蘊深邃又富有哲理，洋溢著一種纏綿淡遠的詩情畫意，具有經(jīng)久不衰的藝術魅力。

對比映襯手法的嫻熟運用是曹禺話劇藝術成熟的重要標志。他曾說過：“沒有對比就沒有戲劇?！彼膶Ρ人囆g，是對真與假、美與丑、剛與柔、濃與淡、動與靜、常與反等對立統(tǒng)一的把握和運用。這種手法的運用在曹禺話劇中隨處可見，而最恰到好處的莫過于《膽劍篇》中的人物形象刻畫：勾踐和夫差對比，伍子胥和伯對比，范蠡和文仲對比。勾踐忍辱負重，臥薪嘗膽，勵精圖治；夫差自以為是，玩物喪志，不思進取。伍子胥“為人精誠廉明，但又專橫殘暴；倔強忠直，卻又驕傲自負”；伯敢于直諫，氣盛，話不多，總是那句話：“老臣以為不可”，不是那種巧言令色的人。范蠡善于外交，精明，風度翩翩；文仲明于內政，樸拙，忠心耿耿，是個老黃牛。這真是妙絕了。

虛實結合也是曹禺話劇得心應手的手法之一。他借用對戲曲的大場、小場和過場，前臺和后臺等不同安排的方法去處理劇情的虛實。以大場深入展開矛盾沖突——“有話則長”，以小場介紹劇情，為大場作鋪墊——“無話則短”。凡是關涉到主旨的揭示和性格刻畫的地方就極力渲染，如《膽劍篇》中寫勾踐如何臥薪的場面就潑墨淋漓，而寫戰(zhàn)歌聲中越軍征戰(zhàn)吳國及其大勝而歸的場面則惜墨如金。如此虛實結合、冷熱相劑，就能將現(xiàn)實中潛藏著的、隱約的矛盾突現(xiàn)出來，并使其鮮明化?！侗本┤恕穼崒懍F(xiàn)在的北京人，虛寫過去和未來的北京人，通過對過去、現(xiàn)在和未來的北京人虛實結合的描寫，突出了埋葬舊世界、走向新生活的題旨。

五、語言的詩意化：凝練含蓄，洋溢激情

曹禺的話劇語言是我國戲劇文學語言的典范。他的每一部話劇所使用的語言都是經(jīng)過精心提煉的民族化戲劇化的白話口語，在民族化、大眾化、口語化、個性化和民間化上顯示了極強的功力，具有質樸自然、含蓄洗練、朗朗上口、意味深長的詩化特點。

首先，曹禺的話劇語言豐富深刻，具有精練美。如《雷雨》中寫蘩漪吃藥的細節(jié)：周萍、周沖跪下請蘩漪吃藥，蘩漪（望著萍、不等萍跪下，急促地）說：“我喝，我在喝?。猛耄攘藘煽?，眼淚又涌出來，望一望周樸園峻厲的眼和苦惱的萍，咽下憤恨，一氣喝下）哦……”可以說，蘩漪此刻是百感交集。這“哦……”的一聲飽含了多么悲苦和哀怨！

其次，曹禺的話劇語言富于感染力，具有動作美。如《北京人》的第一幕為了表現(xiàn)曾思懿笑里藏刀的為人特點，他設計了關于愫方想替文清補畫卻引來曾思懿冷嘲熱諷的一段對話：“曾思懿（似笑非笑對文清眄視一下），不，叫愫妹妹補吧……我真恨不得拿起一把菜刀（微笑的眼光里突然閃出可怕的惡毒），把你這兩只巧手（狠重）斫下來給我接上?！泵菜埔痪渚湫υ?，卻可呈現(xiàn)出她的嫉妒、兇狠和殘忍。面對曾思懿的來勢洶洶，殺氣騰騰，愫方雖僅僅以一聲“啊”來應答，卻道出了她內心的痛苦和創(chuàng)傷，一切盡在不言中，讓觀眾更深入體會到人物的復雜情思。

第三，曹禺的話劇語言耐人尋味，具有含蓄美。在《雷雨》中，優(yōu)秀的潛臺詞比比皆是，如第二幕寫周樸園與魯侍萍相認那場戲的兩句臺詞意味深長，可謂神來妙筆：“你來干什么？”“誰指使你來的？”這是周樸園認出魯侍萍后氣急敗壞的厲聲責問。前一句“你來干什么”至少有兩層含義：一是你大可不必到這兒來；二是一種威脅之意，即你想來敲詐我嗎？后一句“誰指使你來的”的言外之意是：不是你，那一定是魯貴指使你來敲詐我的。這兩句話中有話的潛臺詞，對于表現(xiàn)周樸園的虛偽冷酷性格起到了很重要的作用，也給讀者留下了無盡的想象空間。

第四，曹禺的話劇語言鮮活流暢，具有韻律美。如在《雷雨》第三幕中，曹禺通過周沖的口說了一個排比句：“有時我就忘了現(xiàn)在，（夢幻地）忘了家，忘了你，忘了母親，并且忘了我自己?！边@里連用了五個“忘了”，并且在四分句兩頓之后落到一句三頓上面，表示周沖逐步脫離現(xiàn)實而進入忘我之境的幻想中去，這樣安排就帶有音樂的節(jié)奏美。曹禺還慣于運用疊字和復沓句式，以加重語氣和構成節(jié)奏，從而產生音樂化的效果。

第五，曹禺的話劇語言意蘊深厚，具有詩情美。錢谷融先生說：“曹禺本質上是一個詩人?！彼０褢騽‘斪鳌白罡咭活惖脑姟雹輥韺懀哉Z言的抒情性構筑著他劇作詩的大廈?！独子辍泛汀对啊分械娜宋镉捎诟髯詰阎畛鹚拊?，語言的攻擊性非常強烈，抒情性十分濃厚，那種感情的巨大沖擊力呈現(xiàn)出緊張激蕩的濃郁風格?！侗本┤恕返娜宋镎Z言更為簡潔凝練，具有委婉深長的抒情詩意特點。這些語言的精神負載和心理重量遠遠超過了它們的字面意義，深沉含蓄，韻味淳厚，寓意深刻，富有啟發(fā)性和暗示性，凝結著劇作家多層文化氣質和濃重的詩化情緒。

六、結語

作為一代戲劇大家，曹禺從不拘泥于現(xiàn)實和瑣碎的日常生活，而是以詩人的熱情姿態(tài)去擁抱生活和面對現(xiàn)實。他的話劇創(chuàng)作就像詩人作詩一樣，始終傾向于讓詩歌與戲劇相互融合去追尋戲劇的詩意境界，始終注重氣氛的營造和渲染，始終充滿著主體意識和抒情意識。這種詩意化的特征不僅感染了讀者，更打破了詩歌與戲劇之間的文體界域，使戲劇獲得了詩化的美學品質，從而達到曹禺話劇與“詩律可稱一代之奇”的藝術境界，極大地提高了戲劇的文學地位。正是詩意的特征使曹禺話劇成為了中國現(xiàn)當代文學史上一座光彩奪目的藝術豐碑，并將在話劇史上成為永遠的經(jīng)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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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 朱光潛：《朱光潛全集》，安徽教育出版社1987年版，第14頁。

② 曹禺：《〈雷雨〉序》，《曹禺文集》，中國戲劇出版社1988年版，第211頁。

③ 田本相：《曹禺評傳》，重慶出版社1991年版，第90頁。

④ 田本相：《曹禺傳》，北京十月文藝出版社1988年版，第464頁。

⑤ 別林斯基：《別林斯基論文學》，新文藝出版社1958年版，第14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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基金項目：廣東省教育科學規(guī)劃項目“基礎教育教師專業(yè)化發(fā)展研究”，項目編號：07JT0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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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 者：江肇欽，廣東石油化工學院高州師范學院語文高級教師，主要從事文學教育研究。

編 輯：康慧 E-mail：kanghuixx@sina.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