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lchemist Li Bai
李白太過浪漫,所以讓人覺得他終生追求煉丹、長生不老之術等一點也不意外。敏銳的人,好奇的人,往往都是很有才華的人。當年李白那么迷戀修道、煉丹,今天的人只當笑話去談,事實上是未求甚解的一種表現。當年連皇帝都喜歡這些東西,社會高層的許多人都有自己的丹爐。只是當年的煉丹和今天理解的道家“內丹”有點不一樣,“內丹”實際上是唐末五代時期萌芽,直到丘處機的“龍門派”之后才慢慢演化成熟起來的。氣功也是“內丹”學問的一個分支。
當年道教起源時還沒有練“內丹”這一說,他們是煉“外丹”,真的要支起一個冶煉的丹爐才行。包括皇帝等人愛吃的丹,大半都是用水銀、雄黃等礦物煉出來的。李白和杜甫都愛好煉丹,他們煉的都是“外丹”。有一點是肯定的,他們這樣做仍然是極有意義的,并不像我們今天看起來這么荒唐。把一些有毒的東西都吃下去了,這不是可笑和愚昧嗎?實際也不盡然。
其實我們今天的人大部分也熱衷于“外丹”,也在不停地吞下一些毒物,只是我們不能夠正視而已。我們的認識還沒有跟上去,不知道現在實質上也是在煉“外丹”。我們并不是丘處機龍門派的傳人,練引導身體內力的氣功反而不是太多。當時還沒有“性命雙修”這樣的說法,也是到了唐末特別是“龍門派”之后才有?!靶浴笔蔷裥睦矸矫娴?,“命”是生理身體方面的。當年李白和杜甫最佩服的一個人叫葛洪,葛洪就是煉“外丹”的大仙家。
杜甫詩中說“未就丹砂愧葛洪”,意思就是:自己在這個方面差得遠,盡管已經做出了極大的努力,也還是有愧于李白這個“葛洪”的提攜。李白是一個非常有趣的人,他做什么事情都很認真。我們今天的人難以想象李白是怎樣煉丹的。李白有錢時,他跟從當時一些最有名的道士,立起丹爐。煉丹要有“大藥資”,這方面杜甫當然不如李白。杜甫說過,他煉丹不像李白那么有條件,苦惱的是沒有“大藥資”。
李白先后拜了幾個很高明的道士。除了健康的考慮,另一方面煉丹也是求官的一個途徑。當年上層社會的風氣是好道訪仙,皇帝和權貴都愛道,都訪仙,都煉丹。所以只有走了這一路徑,與權貴才有更多的共同語言,比如跟他們談論道、仙、東瀛,談論三仙山,這樣一些時髦話題。這正是進階之路。
從根本上講,越是擁有大能量的人對生命的奧秘就越是專注,他們這一生必然要窮究根柢。李白煉丹求仙、長生不老的念想一輩子都沒有斷絕,當是自然而然的。他不是一般的好奇和喜愛,而是極為認真和信從。他曾經跟一個叫高如貴的道士接受道篆——這是一個嚴苛的儀式,要筑一個壇,接受道篆者要七天不吃不喝,圍著壇轉圈,兩手背剪,披頭散發(fā)。很少有人能承受這個煎熬,有的人甚至半途死去。有的人沒死,但已經被折磨得恍恍惚惚,仿佛見到了仙人。李白經歷了這個,最終成為接受道篆的正式道士。而杜甫還沒有走到這一步,那不是因為他的清醒和疏遠,而是因為資本不足。所以李白是一個拿到了執(zhí)照的真正的道士。
李白到了晚年,在去世的前三四年寫了一首很長的詩,許多人沒有注意,沒有幾個選本收入。詩的題目叫《下途歸石門舊居》。這是李白用以跟吳筠道士告別的,郭沫若在《李白與杜甫》一書中極為重視這首長詩。李白在詩里總結了自己的一生:艱辛學道,官場失意,以至于走到了今天這一步。他對求道訪仙稍微有一點后悔,但悔的并不是這條道路,而是自己未能取得成功?!按诵挠魫澱l能論?有愧叨承國士恩”,“挹君去,長相思,云游雨散從此辭”,“吳山高,越水清,握手無言傷別情”,其中蘊含了極為沉重的情感,是風雨人生的過來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