譚克修
面孔每天有數(shù)不清的面孔向我襲來從小區(qū)入口、街頭、商場、車站從辦公室、會議室、酒店、球場他們開口說話,就像碎裂的杯子他們粘上微笑,就可能像青蘋果若不哭不笑,也不申辯,我將無從辨識只看見無數(shù)的氣球或水泡,在冬日的霧霾中漂浮長沙數(shù)百萬張面孔里,我熟悉的寥寥無幾這里每天都有一些面孔在消失我今天出門見到的面孔,多數(shù)是最后一面我熟悉的面孔會越來越少他們遲早會離去,或變得陌生而我已學會不去驚慌因為我越來越不確定,是否真的見過他們
說到你的未來說到你的未來,我就擊出一個相克球永遠不知道下一桿球會飛向哪里這個懸念把高爾夫球手們捉弄到現(xiàn)在:2013年2月19日下午2:519分鐘后,A股會收在某個可上可下的點位69分鐘后,理發(fā)師會剪去我一小段荒唐歲月1 29分鐘后,我會買些果蔬來喂養(yǎng)肉體晚上,就去某本書里找個會吵架的靈魂或者寫一首詩、算一筆糊涂賬把自己灌醉再往后,許久以后,才是你說到的未來你視我為千里眼,我就必須抬起頭看一些小白球在空中凌亂地消失我突然想看到一片熟悉的白云那時我們年少,在魏源湖畔討論這個問題我抬頭就看見那片白云,停在天上又映在水里,我曾以為觸手可及
濕地公園總算找到一個可以停步的地方讓堅硬的城市局部潰爛的地方一個秘密收集著雜草、泥濘、蟲魚可以稱得上自然風景的地方午后的天色有些暗淡水塘里倒映著混濁的云層但讓一個人動情已經很容易當一陣風從南邊樹林吹來經過你,你晃動著笑臉像草叢中晃動著的那株無名小花這庸常的午后讓另一個人動情已經很容易我仿佛看見了那株小花藏在草叢下的一小片濕地
光你總是醒得比我早你看著我,和被單,和被單上的竹子和我落在竹葉間的稀疏的盹兒你看著我,也看著別處那首循環(huán)播放的《秋意濃》那追趕著旋律的,一閃而過的往事那追不上旋律的,尚未現(xiàn)身的愛人你看著我,四十年來一直看著我你更想看到的,或是我的歉疚
福元西路如果我把自己按在家里發(fā)霉福元西路就會在大白天里消失午夜時分才趴到我的窗下從芙蓉路、車站路、東二環(huán)、萬家麗路或星沙一些不知名的道路,滾來無數(shù)車輪向我推銷速度和時間要求我入睡前默數(shù)過往的車輛把渣土車、救護車和轎車算在一起暗示我想象車里那些晚歸的面孔我想想那些疲倦的面孔就會疲倦地忘掉他們
(選自《詩潮》2014年第12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