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劍
丁文江是中國近代地質學奠基人之一。1923年,在當時學術界與社會影響力都甚為巨大的留歐學生丁文江,當選為留美學生創(chuàng)建的中國科學社社長。這是中國科學社搬遷回國后,尋求社會支持、走出困境、擴展社務與擴大社會影響力。進而融入國內學術界與社會的重要舉措之一,極大地促進了中國科學社的發(fā)展。但丁文江后來亦曾有不利于中國科學社發(fā)展的舉措,并引起了雙方的摩擦與矛盾。
科學社歸國,尋求生存之道
唐鉞是中國近代心理學奠基人之一、中國科學社早期領導人之一。1923年10月18日,時任商務印書館編譯所哲學教育部主任的唐鉞,致函中國科學社核心領導人之一、長期主持《科學》編輯工作的楊杏佛說:
頃聞丁君在君欲辭科學社社長之職。吾個人意見以為本社須極力挽留,不能聽其辭卻。本社成立許久,活動者不過限于極少數(shù)人,不特內部難望發(fā)展,即外人亦懷猜疑,及今添換新人實為必要,望足下及其他理事極力勸丁君就職,社員亦必表同情也。吾發(fā)表此意純?yōu)榇缶钟?,對于各個人絕無軒輕之見,想足下定不誤會。
唐鉞認為中國科學社雖然成立時間不短,但熱心社務者僅僅限于極少數(shù)人,不僅內部無法得到發(fā)展,也引起外人“猜疑”,有陷入“小圈子”的危險。這自然與中國科學社“聯(lián)絡同志,共圖中國科學之發(fā)達”的宗旨相背離。因此,他呼吁“添換新人”,希望楊杏佛與其他理事力促丁文江就任社長。
中國科學社雖是一個綜合性學術社團,1918年搬遷回國時也有社員400人左右,但畢竟是一個由留美學生發(fā)起成立的民間組織,成員大多是血氣方剛的年輕人,入社時多為留美學生。年輕人有年輕人的優(yōu)勢,有闖勁也有干勁;但也有劣勢,事業(yè)大多無成,回國后首先要找工作,結婚生子,不免受到家庭與社會的羈絆。剛搬遷回國時,中國科學社面臨新人社社員急劇下降,經費奇缺,旗幟《科學》稿源缺乏以致無米下炊,沒有固定的社所等現(xiàn)實困難。更為重要的是,當時國內政局不寧,社會不穩(wěn),留學歸國者顯身手的舞臺極其狹窄,真正能開展科學研究的機會更是少之又少。這樣,社內社友對社務缺乏熱情,社務發(fā)展缺乏經費,社外環(huán)境又是如此窘迫,中國科學社回國之初可謂處于生死存亡的境地。非常幸運的是,中國科學社有一個強有力的領導群體,他們通過各種途徑和方法,逐步解決了生存的困難。
無論是留歐學生、留美學生,還是留日學生,留學期間都曾創(chuàng)有不少學術團體,但歸國后大都未能得以發(fā)展,慢慢歸于沉寂,最終消亡。其中最重要的原因是自我封閉,不能自行調適以適應與留學地域完全不同的國內環(huán)境。在積極尋求生存的同時,中國科學社領導人也不斷調適,尋找發(fā)展途徑。
首先,修改社章,并于1922年7月在南通召開的第七次年會上通過。新社章將原來執(zhí)掌社務的董事會改名為理事會:設立全新的由社會名流組成的名譽性董事會,專門進行基金捐款與管理,并選舉張謇、馬相伯、蔡元培、汪精衛(wèi)、熊希齡、梁啟超、嚴修、范源濂、胡敦復等9人為第一屆董事。新董事會既有實力派人物如張謇,也有政壇文化“雙棲明星”梁啟超、熊希齡;既有亦政亦教的嚴修、范源濂、蔡元培,也有專辦教育的馬相伯、胡敦復,更有未來政權領袖汪精衛(wèi)??梢哉f,董事會匯聚了各派力量,為社務發(fā)展提供幫助。
新董事會的成立是中國科學社適應中國社會的一次嘗試,在經費募集與籌集上給社務帶來極大的影響。但董事會是名譽性組織,其成員并非學術中人,真正能影響中國科學社發(fā)展方向的,是由學人組成的理事會。中國科學社成立后,成為一個以留美學生為活動核心的社團組織。因此,打破壁壘,突破留學藩籬,開放與分享權力,團結國內學術界領軍人物,選舉他們進入領導層,將中國科學社辦成真正的、綜合性的,具有全國影響力的學術社團。也成為中國科學社的重要舉措之一。
1919年8月在杭州舉行的國內第一次年會上,選舉留學德國柏林工業(yè)大學、時任河海工程專門學校教授、中國水利事業(yè)創(chuàng)始人之一的李協(xié)為董事,開啟了中國科學社吸引國內學術界領軍人物的大幕,其后張準、王伯秋、丁文江、秦汾、翁文灝等一批或早先留美歸國已在國內取得相當成就,或留學歐洲的國內學界領軍人物相繼當選為董事或理事,丁文江更在1923年當選為中國科學社成立以來第二任社長。
丁文江被推舉為社長
江蘇泰興人丁文江(1887-1936,字在君),早年留學日本。后轉赴英國求學于格拉斯哥大學,習動物學和地質學?;貒笾铝τ陂_創(chuàng)中國地質學事業(yè),創(chuàng)建近代中國最著名、影響最大的科研機構——地質調查所,不僅取得了舉世聞名的科研成就,更培養(yǎng)了大批人才。他被譽為“有辦事才的科學家”,“新時代最善良最有用的中國之代表”、“抹殺主觀,為學術為社會為國家服務者,為公眾之進步及幸福而服務者”。面臨北京政府時期軍閥混戰(zhàn)的局面,丁文江提倡“少數(shù)人的責任”,鼓吹好人政府,并挑起影響深遠的“科學與玄學”論爭,是當時中國最有影響力的科學知識分子。
丁文江何時入社,誰介紹他人社現(xiàn)還不清楚,只知他入社號為619。他與中國科學社領導層任鴻雋等人的交往,胡適大概是中間人。1920年3月,胡適日記中已有與丁文江交往的記錄。此后,丁文江就積極參與中國科學社的活動。1920年8月在南京社所召開第五次年會,籌備委員會曾預告年會論文征集情況,宣稱當年“成績尤極有希望”,已征集論文8篇,第一篇即為丁文江《中國之礦業(yè)》,分為“中國礦產之儲量”、“中國礦業(yè)之統(tǒng)計”、“近三年之進步”、“將來之希望”四個部分。但最終丁文江未能與會,其論文也沒有宣讀。
1920年10月3日,中國科學社北京社友會開會,丁文江與會。與金邦正等5人當選為籌款委員,與任鴻雋等4人當選為人才調查委員。11月14日,社友會再次開會,丁文江演講《云南人種之研究》。1921年9月1-3日,中國科學社第6次年會在清華學校舉行,丁文江第一次參加年會。曾主持科學教育討論會,發(fā)表演講,指出中國科學教育存在的問題,提出一些建設性的建議,并提議由年會函請教育當局公布高等教育情形。也代因病不能赴會的翁文灝宣讀論文《甘肅地震考》,并以幻燈影片講演《云南人種之研究》,“學理經驗,皆極豐富”,聞者“皆嘆為聞所未聞”。還在社務會上當選籌備募集基金委員。年會后,被推舉為《科學》編輯部編輯。
可見,丁文江已經成為中國科學社非?;钴S的社友,其在社內擔當?shù)慕巧呀洷纫恍┎⒉粺嵝纳鐒盏亩逻€重要,也具備了當選董事的條件。1922年4月,丁文江途徑南京。中國科學社南京社友會以丁文江“對于吾國地質學貢獻甚多,對于社務又異常熱心贊助”,于8日在文德里社所開歡迎會。丁文江演講,聲稱空言無益。鼓勵社友們從事研究:“說者謂在中國研究科學綦難。不知科學材料,出門便是。學者如能研究,則不但于本國有益,且于世界亦有貢獻?!碑斈?月丁文江參加南通第7次年會,當選為董事,正式成為中國科學社領導層一員。并代表中國科學社答謝當晚張謇父子的宴會。說張謇與中國科學社社友都是書呆子,但這些書呆子能為人所不為、能言人所不言,只要社會給予機會,“社員必皆能抱奮斗之決心”,決不“負此機會”。宣讀其論文《云南之東部地質結構》,指出云南與貴州交界處富藏銅礦,“本其所親歷情形而撰成論文,故愈覺真切有味”。演講其名作《歷史人物與地理之關系》,指出北宋以前北方人才較多,南宋以后南方人才較多;影響因素大致有“建都地點之吸收”,“避亂士民之遷移”,“水利通暢、農業(yè)振興、社會之經濟發(fā)展”,“氣候變遷”等。
進入中國科學社領導層后,丁文江似乎對社務并沒有產生格外的興趣,沒有參加在南京社所召開的多次董事會例會。當時他正與胡適、任鴻雋等發(fā)起成立“努力會”,發(fā)刊《努力周報》,提出“好人政府”的政治主張,更是掀起“科學與人生觀”大論戰(zhàn)。他沒有出席1923年8月在杭州舉行的第8次年會,而正是在這次年會上,任鴻雋、胡明復和楊銓有感于“科學社的精神日漸退化”,理事會的職員選舉,年年幾乎固定他們三人,于是商量同時堅決表示以后不再擔任理事會職員。因此。當年年會后,新組成的理事會職員選舉,社長一職丁文江自然是眾望所歸,書記由竺可楨代替楊銓,會計由秦汾代替胡明復,但丁文江和秦汾似乎都不情愿,因此就有了唐鉞致函楊杏佛一事。秦汾也曾致函楊銓,提出“會計一職萬難遙領,為社務計,是以另請他人為宜”。
1923年10月21日,中國科學社召開理事會第一次大會,出席會議有理事任鴻雋(字叔永)、丁文江、秦汾(由楊銓代)、胡明復、竺可楨、秉志、孫洪芬、王璉、胡剛復、楊銓和駐寧會計兼社所管理委員過探先。因新舊職員互相推讓。丁文江提議“重行投票,此次舉定不得再有推讓”。結果丁文江七票當選社長、竺可楨八票當選書記、胡明復五票當選會計、王珊三票當選副會計。丁文江再次被舉為社長,他自己有言在先,自然也就不好再次推辭,只得擔當起社長的責任來。
社長任上的丁文江
被舉為社長后,丁文江就在當次理事大會上提出了不少建議與意見。主張中國科學社以科學研究為重點,其他事業(yè)為輔,“研究則以擇他機關所未作而易見功效者著手,如生物研究之類”,得到與會者的贊成。動議組建南京社所建屋委員會,增設資助李濟從事古生物與人類學研究臨時費600元,推定翁文灝、王琎、秦汾、秉志(字農山)、胡剛復、饒毓泰、張準組成科學教育委員會,孫洪芬、竺可楨、過探先組成學術委員會。胡明復曾致函楊銓說此次理事大會“結果甚佳”:“惟在君之政策微嫌大意,且不圖進取。弟意與兄大略相同,第一須求獨立,第二須不可失發(fā)展之機會,故募款擴張仍宜積極進行?!绷硗?,理事大會上可能提出過除名不繳費社員的動議,因此胡明復還說:“關于社員除名問題,自不便一概以付款為標準。弟意暫取折中辦法,其于社事久不熱心者不妨去之,其余暫留,若遇事嚴格人數(shù)驟減,反以示弱又寒社員之心也?!鹿偕先斡幸欢掠仙鐔T心理,于社員之精神大有關系?!边@是長期浸潤于社務的胡明復對新任領導人的看法,說明丁文江在社長任上的“初次表演”獲得了承認。會后丁文江也致函胡適說:“我在南京住了三天,把‘科學社的事弄明白了。社長雖然仍套在我頭上,叔永將來要做董事會的書記,仍然可以分去一部分責任。會計仍舊是明復。大約于進行可以沒有甚么妨礙了。”
丁文江社長任內,中國科學社社務中心在南京,這里不僅有成賢街社所、生物研究所和圖書館,理事會大多數(shù)成員都在這里工作。這一時期丁文江擔任天津北票煤礦總經理,主要活動在天津和北京一線。因此,作為社長,他大致處于“遙領”狀態(tài)。任內中國科學社共召開了49次理事會,他與會次數(shù)寥寥無幾。第一次理事大會后。直到1924年7月1-5日在南京召開第九次年會暨中國科學社成立十周年紀念會,他才到南京,出席了7月3日和7月6日的第25次和26次理事會。
在1日下午五時的年會開幕式上,丁文江提請理事會書記竺可楨為主席主持會議。2日上午在金陵女子大學中央禮堂舉行的十周年慶典上,當各位應邀嘉賓演講后,丁文江作為社長答謝:“大致謂本社成立,蒙督軍省長贊助為多,我們是沿門托缽和尚,亦是刻苦修行的和尚。人須受科學教育,做人方有條理?,F(xiàn)在研究學問之人,每因經費困難,多不免悲觀。其實不怕無公道。只怕不努力?!毕挛缍∥慕鞒稚鐒諘?,并以社長身份做社務總報告。3日下午理事會,丁文江主持會議,討論明年年會地點,推定下年度查賬員,下屆司選委員等。丁文江還提議秦汾擔任調查蘇省科學教育及測量經緯度執(zhí)行委員。提議推舉楊銓起草中國科學社對美國第二次退還庚款使用宣言書。7月6日的理事會上,議決加推葉企孫、趙承嘏、任鴻雋三人為科學教育委員會委員;設立征求委員會,物色新社員入社;生物所購買裝訂書籍雜志機器。司選委員報告理事選舉結果,丁文江以第二高票再次當選理事。
1925年3月26日,丁文江出席在社所召開的第39次理事會,決議當年年會地點為北京,時間為8月下旬。以及生物所著作向中基會請款出版等事項。丁文江出席了當年8月在北京舉行的第10次年會。24日歐美同學會開幕式上,丁文江作為社長講話,報告中國科學社成立略史及成績。下午主持召開第一次社務會。第二天中午北大宴請,校長蔣夢麟致詞后,丁文江致答謝詞。下午五點半在中央公園開第49次理事會,這也是丁文江作為社長參加的最后一次理事會。會上丁文江提議將《科學》編輯部移往北京,推任鴻雋為編輯部長,秉志、王珊、趙元任、竺可楨、翁文灝、葉企孫、葉元龍、鮑國寶8人為編輯。與會理事以“向例”編輯部編輯由社務會推舉,部長由編輯選舉予以反對,他只得提議27日社務會討論。27日上午論文宣讀會上,丁文江宣讀《前清人物與地理關系》。下午主持社務會,討論社章修訂等議案,社務會推舉了《科學》編輯24人,遠遠超過丁文江提議的8人,編輯部自然也不能移往北京,完全推翻了丁文江的議案。
當然,作為社長雖然不能常常參加理事會,但理事會每有重大決議都會向他報告,理事會決議中,也有不少與丁文江相關。1923年12月15日第6次理事會,任鴻雋提議請地質調查所贈送古生物、礦物巖石標本全份作為博物館陳列用,全體通過。20日,書記竺可楨專門致函丁文江請求鼎力促成。因江蘇省政府削減中國科學社津貼,12月28日理事會議決一方面由楊銓赴上海請其岳父趙鳳昌與史量才接洽,一方面請丁文江與黃炎培接洽,因史、黃兩人參與主持江蘇省財政核減事宜。1924年4月13日第18次理事會,因日本庚款問題,決議在北京的丁文江、秦汾兩位理事代表中國科學社出席在北京召開的團體會議,討論日本庚款用途。會后,竺可楨致函丁文江說:“本社業(yè)與各團體組織一會,定名為‘中國對日退款文化事業(yè)協(xié)會,現(xiàn)在京師召集會議。茲經同人等公推先生出席?!?925年4月24日第41次理事會,推舉丁文江與翁文灝、饒毓泰等5人為年會委員。5月20日第44次理事會推定翁文灝、丁文江、任鴻雋等7人為年會會程委員。7月18日第48次理事會上,討論了丁文江從天津來函稱尚志學社津貼生物所費用2000元,議決交會計胡明復。
與社內其他領導人關注科學研究之外,也大力宣傳中國科學社以擴大影響不同,丁文江一再強調中國科學社專注科學研究的重要性。1924年5月24日,丁文江致函胡適,談到中國科學社欲向美庚款籌款時說:“我個人對于籌款的事,當然不能反對,然而我總覺得社中的同人,注意于宣傳的多,盡力于研究的少,似乎是根本錯誤。十篇英文的‘成績說明書。不如一篇真正的成績?,F(xiàn)在社中經費不可說完全沒有,而社友能從事研究的人,實在太少。將來進行,似應從這種方面著手,才有希望。你有信去的時候,請你把這種意見鼓吹鼓吹!我已經說得叫他們討厭了?!彼€以社長名義曾致函財政部長,請求將南京成賢街社所無償撥付給中國科學社:
竊敝社于民國八年冬間因創(chuàng)辦科學圖書館亟需社所,于是年十二月呈準大部借用江寧縣城內文德里官房不收租金。嗣因借用期限無定,復呈準大部定為借用六年。敝社自民國九年三月遷入新屋后即開辦科學圖書館,十一年復就社所南屋設立生物研究所。五年以來,因有永久社所,社務日益發(fā)達。社員由四百余人增至六百余人,圖書館藏書由一千余冊增至萬五千余冊,生物研究所成立雖僅兩年,采集動植物標本已歷五省,研究報告付印者已達十二種,自制標本陳列者動植物各達數(shù)千種。雖年來大局不靖。百業(yè)廢弛,同人努力科學之志未敢稍懈。近因圖書館書籍增多。舊屋不敷應用,研究所標本陳列室亦重柜疊架。更無隙地可容。欲將現(xiàn)有房屋加以添改,又慮與借用公產章程抵觸,且原定借用期限轉瞬將終,尤不能無事業(yè)中斷之懼。因念科學研究本百年樹人之業(yè),世界文化之基,大部既準予借用公產,提倡獎掖于前,必不忍加以限制,使之中道停頓,前功盡棄。擬懇將現(xiàn)在借用之江寧縣城內文德里官房準予改為敝社永久管業(yè),以便擴充而利研究。
呈文雖詞意懇切,理由充分,但財政部卻以“核與定案仍難變通,應準租用期滿續(xù)租四年,仍免租金”。直到四年之后,竺可楨社長任內,才最終解決這一問題。
與科學社的摩擦
1925年8月北京年會后,中國科學社理事會換屆選舉,理事會選舉翁文灝為社長,丁文江卸任。此后,丁文江還曾以理事身份出席過一次理事會,即1926年6月4日在上海召開的第53次理事會,被推舉為中國科學社考察江蘇中學、師范科學教育現(xiàn)狀與改良委員會地礦部委員。隨后在廣州舉行的年會上第三次當選理事。隨著北伐戰(zhàn)爭的勝利與南京國民政府的建立,曾任孫傳芳治下淞滬督辦公署總辦的丁文江傳聞被通緝,只得暫時避居大連。1928年年會上沒有再次當選理事,也沒有出席1929年北平第14次年會。
從領導層退出并不表明丁文江不關心中國科學社的發(fā)展。1929年5月21日丁文江致信胡適,就生物所向中基會申請資助出謀劃策:
我另外有一件事托你。秉農山新從北平回去,甚是牢騷。南京科學社的生物研究所每年僅僅乎有文化基金會的一萬五千元補助費,生活異常之苦。……秉把他收入的半數(shù)也貼在里邊。往來北平、南京多坐二等車,有時坐三等。南京的同事大概不能如他這樣刻苦,如沒有他方補助,或是文化基金會的款不能增加??峙履暇┑臋C關不能維持,農山也必出于辭職的了。
他現(xiàn)在最希望本年文化基金會開會增加補助費。我告訴他叔永方面不成問題,但是必須向蔡先生方面疏通。第一,蔡先生要在南京辦博物院的,要告訴他生物研究所是博物院的根本。第二,要說明研究所、博物、院又是兩件事,不能合并的(這是農山的意思)。我給他出主意,親到上海給蔡先生談談。他到時一定來找你,請你幫他說話,希望萬萬不要推辭。
在丁文江、胡適和蔡元培等的幫助下,1929-1931年度,中基會不僅補助生物所經常費4萬元,超過秉志期望的3萬元,而且還直接撥助2萬元的研究所建筑經費。
隨著時間的推移,丁文江重新回歸。1931年8月,中國科學社第16次年會在江蘇省省會鎮(zhèn)江舉行,丁文江未能與會,但他與翁文灝、趙元任、胡適、任鴻雋自北平發(fā)電祝賀。1932年在西安舉行的年會上,他高票當選理事。隨著丁文江擔任最大的國立科研機構中央研究院總干事后。他的一些舉措對中國科學社生物所的發(fā)展產生了不利影響。自然影響到中國科學社對他的認知。
1934年6月,丁文江正式就任中央研究院總干事,先欲將中國科學社生物所并人中央博物院,“則地質、生物、人類、考古等均可供給材料,以社會科學研究所、自然歷史博物館、考古組、生物研究所經費集中于館”,年經費18萬元以上作為基本費用,開辦費由英庚款撥充,若不足還可由中研院擔負。這個計劃因牽涉方面眾多無法實現(xiàn),但他以國家強力對民間學術機構進行整頓,以發(fā)展中央研究院各研究所的計劃卻在穩(wěn)步進行。
首先。他以“避免重復、增進效益”為由,將中基會北平社會調查所合并到中央研究院社會科學研究所,雖演成不小的風波,但最終獲得成功。然后他也想依樣畫葫蘆,將中國科學社生物所合并到中央研究院自然博物館,改組為動植物研究所,并早早宣布自然博物館改組為動植物研究所后由秉志一手培養(yǎng)的王家楫擔任所長。而且他以秉志不擅長行政為由,提出生物所所長也由王家楫擔任。生物所同人與中國科學社同人自然洞燭其吞并生物所計劃,計劃一出即激起強烈反抗。生物所同人錢崇澍、王家楫(號仲濟)、裴鑒、王以康、張孟聞、鄭萬鈞、周蔚成、方文培、倪達書等曾致函時任中國科學社總干事楊孝述斥責丁文江說:
丁在君先生以為農山先生不宜于行政而極贊成仲濟,渠擬一辦法云農山辭去所長以仲濟繼之,同時仲濟兼任博物館館長之職。不解此間行政事宜在君先生以何資格可以作此提議?渠欲仲濟任館長盡可商量,何以必須涉及本所之事?此間事業(yè)可謂是農山先生一人手創(chuàng),十余年來幾經困苦,略有成就。吾儕斷不能見利忘義謝創(chuàng)業(yè)者而他求。且一所卅余人合心一德,堅奮向學,試問國內更有其他機關如此間之諧和無間者乎?則如何謂農山先生不宜于行政耶?籍日不宜于行政。亦無與丁文江之事。在君先生今日欲并吞此間,視科學社若無人,遂敢倡兩處一長之說,以合作之名圖吞并之實。此間同人既已洞燭其謀,又愛護本社之惟一研究機關,有玉碎之決心,無瓦全之委隨。
丁文江的合并計劃最終未能實現(xiàn)。丁文江這一舉動無疑留下了不小的后遺癥。1935年2月,生物所申請中基會資助,丁文江是中基會非常有力的人物。為此,秉志與劉咸商量,請董事汪精衛(wèi)、孫科等在事前發(fā)表談話,甚至通過結交陳立夫、陳果夫兄弟這樣強力人物言明捐款。
1934年丁文江中國科學社理事任期屆滿,是年8月在廬山舉行的中國科學社、中國動物學會、中國植物學會、中國地理學會聯(lián)合舉行的年會上,丁文江并沒有如其他理事一樣繼續(xù)當選。1935年8月在廣西舉行的六學術團體聯(lián)合年會(另有中國工程學會、中國化學會加入),丁文江也未能當選理事。這樣,作為當時中國最為重要的國立學術機構中央研究院的實際主持人(院長蔡元培以無為而治著稱)的丁文江,卻遠離當時中國最為重要的學術團體年會,即與當時中國學術界最為重要的活動相疏離,這對當時中國學術發(fā)展來說,不能不說是遺憾。另外,值得注意的是,丁文江擔任社長期間,地質學與生物學研究論文成為科學社年會亮點,似乎表明生物學與地質學兩大學術共同體已經聯(lián)合而融合在一起了。但是,丁文江1925年不再擔任社長后,地質學論文幾乎從中國科學社年會消失。其間原因是否與丁文江相關,有待進一步查證。
1936年1月,丁文江在勘探途中因煤氣中毒而不治身亡,中國學術界失去了一位可以指導學術發(fā)展方向的領軍人物。胡先嘯致函劉咸說丁文江“固今日有為之人才,中道殂喪乃國家之損失”后,又說他“然在某方面亦為一種障礙”。這也從一個側面展現(xiàn)了丁文江曾給予科學社的科研機構壓力之大。
(本文題頭圖為丁文江遺像,蔡元培于1936年在其上題詞說丁文江“以地質學名于世,兼治地理人種歷史諸科學,近以探礦得病,本年一月五日卒子長沙,年僅四十有九,深為吾國學術界惜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