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建國
現(xiàn)在執(zhí)行死刑,據(jù)說是將死刑犯押到一間屋子打一針就算完事,但是以前可沒有這么“人道”。40多年前,一個犯貪污罪的官員,因罪大惡極被執(zhí)行槍決,整個過程我親眼所見,至今記憶猶新。
1970年6月的一天上午,我從插隊落戶的生產(chǎn)隊回縣城龍安鎮(zhèn)(位于四川廣安市鄰水縣)辦事。本想下午到街上買了東西就回生產(chǎn)隊,誰知剛到街上李家茶館,就看見衙門口新華書店對面的坡道上聚集了一大堆看熱鬧的人。我費了很大的勁才鉆進人群。原來墻上張貼了一張縣法院判刑的布告。布告白紙黑字,用毛筆以楷書寫成。
我仔細一看,大概內(nèi)容是本縣某某某局長,長期追求資產(chǎn)階級生活方式,生活腐化墮落,幾年來利用黨和人民給予的權(quán)力貪污公款共計一萬多元,根據(jù)刑法×條×款,決定判處死刑,立即執(zhí)行。末尾,在法院院長署名的上方打了一個醒目的紅勾。
布告旁邊還貼有幾張罪犯犯罪事實的文字材料。下面的石板臺階上擺放著罪犯的各種贓物。其中光是亮晃晃的手表就有十多只,還有收音機三四臺,男女各式皮鞋十幾雙,各種毛料衣物若干等。贓物中,凡是送給情婦和其他女人的東西都有文字注明。同時,在犯罪事實的文字材料中,還列舉了大量犯罪的細節(jié),特別是與多名女人亂搞兩性關(guān)系,并送給對方大量現(xiàn)金。
值得一提的是,材料上說,凡是長得漂亮的女人只要讓他親個嘴兒,他就隨手給5元錢;只要在他膝上坐兩分鐘,讓他抱一抱,摸一摸,他就給10元錢。
我邊看邊聽身邊的人議論:“貪污國家這么多錢,聽說貪污的公款中還有黨費呢,真想不到我們這個深山溝里的小縣城也有劉青山、張子善!”“這個貪污犯生活太腐化了,搞了那么多女人,揮霍國家這么多錢財,真是罪該萬死!”“聽說明天上午先從公安局押上車游街示眾,接著在東門的新廣場召開公判大會,最后拉到小春壩敲砂罐兒(四川方言,即用槍打腦袋,槍斃的意思)!”因我從未親眼見過槍決罪犯,于是決定第二天看了稀奇后再回生產(chǎn)隊。
第二天上午,我從家里來到正街十字路口,街道兩旁早已站滿了看熱鬧的大人小孩。旁邊一個老太婆說:“哎,聽說這個稅務局長解放前是地主家的放牛娃,從小就當長工,后來參加革命,土改時還在我們縣里當過土改工作隊的副隊長呢……”
我正聽著,一輛解放牌大卡車在鬧哄哄的人群中從西門方向緩緩開來。車到跟前我一看,車頭上站立3個人,中間那人50來歲,個頭很高,被粗麻繩五花大綁捆著,背上插有一塊長木板標子,旁邊兩名公安人員用手將他牢牢架住,車廂兩旁各有五名威風凜凜背著步槍的武警戰(zhàn)士,肩上的刺刀在陽光的照射下閃閃發(fā)光,令人膽寒。一時群情激憤,口號聲震耳欲聾,身邊幾個小孩被眼前的陣勢嚇哭了。
車過后我看見罪犯背上的標子上有七個漆黑的大字“大貪污犯某某某”,在其姓名的三個黑字上有三個紅×,囚車后面緊跟著的是黑壓壓的人流。
接著是開公判大會。很快,公判大會結(jié)束,囚車押著罪犯行駛到北山腳下古城墻邊。因看熱鬧的人太多,囚車兩頭的公路已被堵死,十幾個荷槍實彈的武警戰(zhàn)士正在維持秩序。在一名領導的指揮下,囚車上的人陸續(xù)下車。公路下面是一片開闊的沙灘,地名叫小春壩。旁邊一位60多歲的老人說,古代這地方就是判了死刑被砍頭的殺場;土改時,幾個罪大惡極的地主、惡霸就是在這里被槍決的。
因人聲嘈雜,不知車下那位領導說了些啥,兩名執(zhí)法人員立即將罪犯架到公路邊。在強烈的陽光下,罪犯滿臉是汗,臉色煞白,渾身癱軟,已不能站立。公路下面是一段四五十米的陡坡,三個人下到中途,因坡陡路滑,突然滑倒?jié)L下了坡。兩名執(zhí)法人員迅速爬起來,連拖帶架將罪犯押到沙灘上一個白圈中(看樣子是事前用石灰畫的圓圈),并將背上的木板標子拔掉,強迫罪犯面向南跪立,然后離開。
這時,三名全副武裝的戰(zhàn)士戴著口罩來到離罪犯10米左右的一根白線跟前。頓時四周沒有一個人說話,現(xiàn)場鴉雀無聲。
第一個戰(zhàn)士舉起帶刺刀的步槍從后面向罪犯的腦袋瞄準。一剎那,我的心跳加快,好像停止了呼吸。突然一聲槍響,罪犯的頭一下子栽了下去,不一會兒又抬了起來,原來沒命中目標。第一人很快離開,緊接著第二人又舉起了槍,瞄了好長時間,結(jié)果子彈打在罪犯的耳朵上。遠遠看去,耳朵周圍一片紅色。這時,看熱鬧的人群中有人大聲嚷嚷了,“咋個搞起的嘛?看來今天這個大貪污犯還死不了呢?”話音剛落,最后一名解放軍戰(zhàn)士迅速端著槍來到罪犯跟前,將步槍頂住后腦勺又是一槍,罪犯終于倒地死了。
接著有三人到場,一人舉起照相機拍照,其他兩人將罪犯身上的繩子解開,并用隨身攜帶的席子將尸體卷起放進擔架,然后將尸體抬到遠處公路邊一棵核桃樹下,擺弄幾下就離開了。
這時看熱鬧的人從公路上潮水般涌到尸體跟前,很快又驚慌失措地捂著鼻子退了回來。我到跟前一看,一張篾席鋪在樹下的草地上,罪犯的尸體臉朝上平躺在席子上,臉色慘白,雙目緊閉,一只耳朵血肉模糊。我一時又害怕又惡心,立刻用手捂住鼻子離開。
在回去的路上,我聽見幾個人的對話。一個人說:“槍斃人太可怕了,犯了法,被判處死刑的人死得好慘哦……”“可不是,聽說罪犯聽到判處死刑要槍決他,就一直吃不下飯?!薄叭艘呀?jīng)死了,家里咋個沒人來收尸?”“白天咋個來嘛?只有天黑了才會有人來?!?/p>
那具慘不忍睹的尸體至今還時常浮現(xiàn)在我的眼前,它經(jīng)常給我敲警鐘:千萬不要去貪污公家的錢財,千萬不要做違法犯罪的事,法理難容!如果犯了死罪,就是這個人的下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