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建東/文 李申紅/評
一個詞的妖嬈
劉建東/文李申紅/評
云南,作為一個詞,它沒有混跡于無限的詞匯海洋中,它蔥蘢葳蕤,在歷史與現(xiàn)實間抬起高貴的頭顱,在大江的奔流中涌蕩著優(yōu)美的傳說,在陽光與色彩中蒸騰著無盡的想象。這是一個詞,可以在漢語的大軍中馳騁捭闔而卓爾不群;這又遠(yuǎn)遠(yuǎn)大于一個詞,它傳遞著太多歷史的、自然的、人文的信息。它豐富,足以讓美好的想象在西南高原任何一處停留與駐足。從一個詞向一個真實的、形象的廣袤地域轉(zhuǎn)換,悠揚、動人、魅惑,卻又舒緩而流暢。
徐徐展開的,是夢幻與現(xiàn)實間生動的永恒。
光
大理隱匿在民間,隱匿在我們心尖美好的柔軟之處。上個世紀(jì)中葉,大理是一首動聽的歌,隨《五朵金花》浸潤到我們貧瘠的心田中。大理還是金庸筆下的仙風(fēng)道骨,被一個叫段譽的懵懂少年撞開了一扇風(fēng)花雪月的大門。我至今記得看《天龍八部》時對大理國的向往,以及六脈神劍的神奇。大理是六朝古都,歷經(jīng)南詔國、大長和國、大天興國、大義寧國、大理國。大理國與北宋同期,北宋多災(zāi)多難,多事之秋,亦多英雄,而偏隅一方的大理國在金庸先生筆下多了俠氣、多了柔情,歷史被刀光劍影、兒女情長消解了。
在我眼前,大理是光的世界。
初冬季節(jié),高原上的陽光懶散卻倔強,穿透力極強,對于一個生活于華北平原的人來說,這樣無所不在的陽光顯得有些奢侈而豪華。站在游船之上,看著光在連綿而舒緩的山脊間優(yōu)雅地前行,有一種霸氣、王者之氣。無怪乎這里孕育了六朝古都。我早已經(jīng)習(xí)慣了在霧霾中遐想,陽光似乎是久遠(yuǎn)的記憶,令人溫暖而心酸。在北方的冬季,大多數(shù)日子里,陽光畏葸膽怯,像是膽小怕事的小姑娘,躲藏在風(fēng)景之外。而此刻,陽光洶涌而來,它自我炫耀似的橫沖直撞,風(fēng)一樣漫過蒼山,灑在無垠的洱海之上。
洱海,據(jù)說形似一個人的耳朵,故而得名。它頭枕蒼山、蜿蜒南北、曲曲折折,真的像是在張開大耳傾聽著樹木在山巒中的拔節(jié)生長、海鷗在海一樣的湖面上的追逐歌唱、城市青年一樣的奔走呼吸。它更是沐浴在陽光的大聲奔跑之中,任陽光放肆擊碎它的每一滴水。洱海的白晝同樣是一個夢的開始和延續(xù),清澈無邊的光是一個巨大無比的背景。從北方南遷的紅嘴鷗的夢境必定始于陽光,至陽光結(jié)束,它們追趕著陽光而來,逐夢而來。光從天際傾灑而下,在水面上形成一條由大到小的光帶。周圍的水如同墜入了幽暗的黑夜之中。最接近光的那部分幾乎是墨色的,然后由黑色向綠色漸漸地過渡,幽深得像一場桃花夢、像一個古老的哲學(xué)命題。一只海鷗突然闖進(jìn),那夢的光帶便顫悠悠地?fù)u曳著,似扁舟。傳說中,洱海有一龍宮,和所有美麗的故事一樣,七龍公主向往人間美好而快樂的生活,與漁民段岸黑私結(jié)良緣,她深感漁民們勞作的辛苦,為了幫助漁民們,便把自己的寶鏡放入洱海,寶鏡照亮了海底,散發(fā)出金色的光芒。從此,洱海成了光的世界、亮的海洋。如今,站在任何一處端詳飄蕩在海面上的奪目的光彩,想起那個傳說,會陡然產(chǎn)生一個錯覺:那光并非來自天際,而是海底。那光變得深邃迷離,恍若隔世。
洱海的光不突然,行色從容。第二天一早,從高樓之上眺望慢慢蘇醒的洱海,它像是慵懶的貴婦,瞇著眼等待著陽光從東向西緩緩移動,如同女人的腳步。暗夜無奈地一步步后撤,仿佛是一瞬間,光芒就把湖面霸占了,景象清晰起來,兩岸的大理古城和下關(guān)像是突出黑暗的重圍一樣,立體起來。一半是歷史,一半是現(xiàn)實。水潤色了山脈,綠的蒼山平緩地向遠(yuǎn)方延伸。光停留在山陽之處,光芒萬丈。而山的褶皺卻是希望的所在,并不急躁,它們知道,那光會毫不吝嗇地在某個約定的時間慢悠悠地到來。陰與陽、光與影,在交錯之中,完成了蒼山的儀態(tài)、蒼山的雍容。光還是云朵的故鄉(xiāng)。在陽光的撫慰下,云朵的質(zhì)地純白自然,大片大片的羊群似的云朵流連在層巒之間,像是在竊竊私語。令人稱奇的是,行舟在洱海之上,風(fēng)勁吹,水波蕩漾。緊貼著山峰的云卻毫不慌亂、閑庭信步,仿佛在獨自默想。
色
在中學(xué)課本里,認(rèn)識和了解元謀人是我們歷史知識的一個起點,可是這一次,在云南元謀,我們看到的是大自然的鬼斧神工——土林。在我的印象里,土林并沒有石林出名。石林因為阿詩瑪?shù)膫髡f而名揚天下,土林卻于無聲之中張揚出另一番豪放之美,色彩之美。
一進(jìn)入元謀,就感覺到了這里的氣候干燥,路邊的山脊上樹木稀疏,裸露的山體中時而出現(xiàn)一段獨特的地貌,像是一座風(fēng)蝕的城堡,像是一把把刺向天空的劍。隨行的當(dāng)?shù)刈骷医榻B說,那就是土林,不過我們要去的物茂土林更完整,也更壯觀。
昆明以北200公里的路程,物茂土林就靜靜地守候在莽莽蒼蒼的高原之中。土林不僅沖擊著我對于地理知識的了解、對于自然造化的嘆服,更讓我印象深刻的是它濃艷的色彩,它那天地間一片渾然天成的金黃。徐霞客游歷至此,同樣被它的瑰麗之色所折服,“其坡突石,皆金沙燁燁,如云母堆疊,而黃映有光”。正值申時,雖是初冬,陽光卻如春日般明媚。土林顯然是被陽光所寵愛著的,它享受著慈母般的光芒,那無邊的光像是手一樣撫摸著它的每寸肌膚,那肌膚粗礪,因而煥發(fā)著晶瑩的色彩,炫目而令人沉醉。天空碧藍(lán)、艷陽高照,土林金黃之色更加突出。它的金黃不是畫布之上的那般輕靈、不是云朵之上的那般飄忽,它聆聽著久遠(yuǎn)的記憶,它是來自于數(shù)百萬年前的問候。距今一百五十多萬年前,此地還是河流密布,地表被茂密的森林覆蓋,堪稱理想的家園。這樣的氣候也不難理解為什么會在這里出現(xiàn)元謀猿人。而隨著時間無情地流逝,自然環(huán)境逐步變化,河流帶來的泥沙歷經(jīng)歲月的沖刷、干燥的侵蝕、狂風(fēng)的肆虐,砂礫石層在頑強的拼斗中殘存下來,保持著現(xiàn)在的形象。那些形形色色的造型,它們的內(nèi)心一定是憤怒的,是反抗的。寫過《好大一對羊》的云南作家夏天敏的一句話印證了這一點。他說:“我們文人看到這樣的景象是興奮的,但是地質(zhì)學(xué)家們卻是心痛的?!?/p>
它的色彩仿佛是回應(yīng)歷史,它沉潛,厚重,依稀還帶有沉思。金黃色在雕像般的土柱上凝固,那些土柱或似人,或似物;或輕佻,或凝重;或大氣磅礴,或小家碧玉。真是氣象萬千,更是歷史造化的博物館。
影
巍山是南詔國的發(fā)祥地和故都,境內(nèi)保存著諸多古跡。它們古樸卻芳香,神秘而風(fēng)情。在紅河水的詠唱中,綻放于哀牢山和無量山的河谷之間。
東蓮花村便位于巍山縣境內(nèi)。將近午時,坐在馬如騏大院,吃著具有民族特色的乳扇,陽光在院子里肆虐,光影緩慢地移動,歷史清晰地停留在院落的每一個角落。大門由石頭鑲嵌而成,雕花大多以藍(lán)色為主基調(diào),院內(nèi)照壁的雕花及文字也是如此,“壽比南山高,福如東海大”幾個藍(lán)色大字飽滿圓潤。而彩繪卻是氣象萬千,內(nèi)容精美豐富,花草樹木、小橋流水,一幅田園景色。院落布局獨特,為“三房一照壁”,這和北方的民居截然不同。在我的印象中,北方民居簡單,線條樸實,講究實用。而東蓮花村的民居卻華麗張揚,充分展示著主人的殷實和富足。角樓是每一個院落中的最高處,它是整個建筑中的獨特之處,類似于碉堡。它儼然飛翔的姿態(tài),警惕地凝視著遠(yuǎn)方,防范著強盜的入侵。馬如清大院的角樓是最有創(chuàng)意的,八角高錐,把蓮花的造型擺放在最能代表他們審美的建筑上,既有門端盛開的蓮花,也有屋頂含苞待放的蓮花。東蓮花人,毫不吝嗇他們的喜好。
整個建筑具有典型的回族特色,還兼有傣族、法式等風(fēng)格,這足以從一個側(cè)面反映出大院主人的背景和眼界。東蓮花村號稱馬背上的村子,在陽光普照下,這個古色古香的村落到處是馬幫文化的遺跡。巍山挾地理優(yōu)勢,是茶馬古道的重鎮(zhèn),而馬如驥、馬如騏、馬如清等大鍋頭順勢而為,融入了歷史的潮流之中。據(jù)統(tǒng)計,清末和民國時期,東蓮花村共有大馬幫7支,三百五十多匹騾馬,趕馬人近百人。他們的足跡遍及我國西南和東亞各國,促進(jìn)了經(jīng)濟的發(fā)展和各民族的融合。從現(xiàn)在依然富麗堂皇的村落,可以想象得出當(dāng)時騾馬穿行、商賈云織的繁榮景象。不僅如此,這些富裕起來的大鍋頭們還時刻把自己的命運與國家的前途聯(lián)系在一起。他們在抗日戰(zhàn)爭時期積極地參與抗日戰(zhàn)爭物資的運輸。新中國成立初期,協(xié)助解放軍運送進(jìn)藏物資。在偏遠(yuǎn)而坎坷的山路中,留下了他們對于國家的愛。
滇西,在大山的護(hù)佑、大水的滋養(yǎng)中,歷史總是會偷偷地停下腳步,駐足在那一人一物、一磚一瓦、一村一舍之間,訴說著輝煌與榮耀。東蓮花村,不是一個過客,它是一個歷史的被描述者,更是一個書寫者、一個努力的耕耘者。
而作為一個描述者,“云南”這個無限豐富的詞匯,因為東蓮花村、土林和洱海們,在我的個人詞典里愈發(fā)妖嬈多姿。它已經(jīng)成為一個起點,但是嫵媚的終點卻遙不可及。我想,在那些充滿著誘惑的日子里,我期待的是與這個詞的再次相遇。
[感悟]這是一篇寫景散文。文章把云南作為一個詞來詮釋,選擇典型性的景物——洱海的光、元謀的土色、東蓮花村的影,從自然和人文兩個方面來表現(xiàn)云南的妖嬈多姿,結(jié)尾“我期待的是與這個詞的再次相遇”表達(dá)了作者對云南的贊美與向往之情。文章融敘述、描寫、議論、抒情于一爐,多用比喻、擬人的修辭手法,引用歷史傳說,文筆典雅,生動形象地展現(xiàn)了云南之大美。讀這樣的美文,好比隨同一位優(yōu)秀的導(dǎo)游去親歷云南,讓我們感受到了云南的妖嬈與嫵媚。
[作者單位:山東省萊陽市西至泊小學(xu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