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雪良

談談“借物抒懷”散文的整體閱讀思路與寫作布局

侯雪良

閱讀與寫作的脫節(jié)現(xiàn)象在高中快節(jié)奏、功利性的課堂中凸顯日久。一年復習下來，學生仍舊讀不懂文章，審不清題目，做不好閱讀，寫不好作文。但閱讀與寫作不本就是相輔相成的嗎？

高考的散文選本都是經(jīng)過精心刪改，極具典范性的文本。學生通過閱讀文本，從理清思路，鑒賞技巧，品味細節(jié)，把握主旨等方面來有效答題。而作文復習的核心環(huán)節(jié)也就是審題、選材、立意、構思、表達，而這些在精選的文本中不都有體現(xiàn)嗎？如若我們將散文閱讀教學中分析結構布局、涵泳細節(jié)深意等考查要素與寫作聯(lián)系起來，解決學生選材、構思以及作文思想性問題，在不增加學生學習負擔的前提下，有效地提高他們的閱讀和寫作能力，豈不事半功倍？

本文嘗試通過小結高考文學類文本中常見的“借物抒懷”型散文的整體閱讀思路，來探討寫作實踐中這類散文的選材立意及結構布局。

我們說，借物抒懷散文自然首先要有物，某種有紀念意義或象征意義的事物?！拔铩奔仁菍懽鞯木唧w內(nèi)容，也可以是勾連上下文的線索，更是作者反思追憶、抒發(fā)情懷的載體，是人生感悟、哲思體驗的觸發(fā)點。但是，必須明確借物抒懷散文的落腳點必定是在人。“物”自有其外部形態(tài)和內(nèi)在氣質，但必須在人的生活環(huán)境中出現(xiàn)，“皆著我之色彩”，才能形成其隱喻性與象征性。所以作者所描繪的事物并非是唯一的吟詠對象，在世事變化，人事變遷的過程中，抒發(fā)人的情懷，人的精神或者哲理文化的思考才是借物抒懷散文的精髓。

借由以上的分析，我們再參考近年高考幾篇“借物抒懷”散文的一般特征，分析這類散文的三個基本要素即“物”“人”“情”在文本中的呈現(xiàn)以及基本聯(lián)系，并由此歸納“借物抒懷”散文的常規(guī)閱讀思路。

①2014年福建卷散文《祖屋》：

“物”：祖屋——大門、主屋、八仙桌、土爐子、燕子窩等。祖屋最后“沒有了人氣，沒有了精神，最終在一個風雨之夜，轟然倒下”。

“人”（人事）：除夕夜家人圍桌而坐，讓菜、敬酒，其樂融融；土爐子烙煎餅，香氣彌漫；幼年時與窩中燕子對話，充滿童趣；清晨爺爺奶奶在院子里說話，催我們起床；祖父最終“老得連眼皮都不愿眨一下”。

“情”：祖屋的一切，承載著作者孩提時代的記憶，表達對歲月變遷的感悟與思考。

②2014年天津卷散文《棗香醉人》：

“物”：爺爺釀的醉棗以及七棵老棗樹。

“人”（人事）：童年時兄弟姐妹打棗，院子里滿是歡聲笑語。如今老兩口年過八十，由壯實變衰老，“固執(zhí)而孤獨地堅守著三間土坯房和一個有七棵棗樹的大院子”。

“情”：醉人的棗香，醉人的思念，老房、老樹、老人便構成了“我”的生命之根和精神寄托。

這里所列的三個方面，其中“物”是“顯”的，即在選材時作為情感載體，是實在可觀的事物，可以分解或套含幾個小要素，思考時必須準確抓住描摹之物的特點、內(nèi)涵及其變化；“人（人事變遷）”是有“生活味”的，是寫作布局時要有意構思并著力敘寫的，以此來刻畫人物形象、表達情懷；“情（情理）”是“隱”的，是寫作的歸結點，即由實到虛來呈現(xiàn)主旨立意。事實上三者是密不可分，缺一不可的。解讀借物抒懷散文要剖析這三者的內(nèi)在聯(lián)系，弄清文章是怎樣“借物抒懷，融情于物”的，這也就是“借物抒懷”型散文，作者選材立意、謀篇布局的寫作方法。即：

事物的變化→（人）人事的變遷→人文情理的體悟

現(xiàn)今學生所寫的敘事性散文多從以往生活中選材、構思。寫作過程中暴露出諸如題材平庸乏味，敘寫平鋪單調(diào)，缺乏構思意識，細節(jié)生硬等問題。那么我們何不以上述“借物抒懷”散文的范本來學習、借鑒，并引導學生從模仿開始，進行寫作訓練。

散文寫作尤其要注意謀篇布局。散文之“神不散”就是要求主題集中深刻?！靶紊ⅰ眲t是講布局要有法可依。散文取材靈活，可以寫日常生活中瑣碎小事，但必須圍繞中心組材，要能夠揭示出隱藏在事件背后的人生體悟或哲思情懷。“借物抒懷”散文則側重在時空推移轉變中，敘述人、事、物的發(fā)展變化，展現(xiàn)事物的形象特點及意義，人物的性格及情感，由此傳達自我對于情感的認知，對生命歷程的感悟，對人生哲理、精神情懷的理解等。其結構布局大致如下所示：

物——（物仍是，物已非，突出“生活味”）

人——（人事變遷，人情冷暖，突出“人情味”）

情——（變與不變，逝去與永恒）

首先是選材立意，即其中的“物”與“人事”。

學生作文中，源自于生活的情節(jié)也是大同小異：寫母親，無非是早晨的煎雞蛋、晚上的熱牛奶；寫父親，白發(fā)禿頭佝僂背，滄桑堅韌愛如山。誠然，高考同樣會出現(xiàn)大量的題材撞車，駱冬青教授也說，在同一題材的敘寫上更能呈現(xiàn)學生寫作能力的高低。我們在寫作訓練中，不見得要求在選材上求新求變。選材上首先要貼近生活，最好略帶一些陌生感，有一點時空上的距離。能承載情感、記憶甚至人文歷史的自然是上佳的。比如上述散文文本中的“祖屋”“土灶”“燕子窩”“醉棗”。比如近幾年江蘇高考滿分作文中的“海棠糕”“炒米”“草籽枕頭”“粽子”“青團”等。在時空的推移轉變中，寫物是人非的沉痛和追憶，寫物非人亦非的反思與失落，抒寫變化的感傷與不變的情懷。這樣的立意不可謂不深刻。

同樣的，一杯熱牛奶也可以是“母親牌”蛋炒飯，奶奶的手搟面，抒寫印留在成長歲月里始終不變，只屬于自己的舌尖上的親情味道；可以寫住著老人的車庫，可以寫社區(qū)里熱鬧的棋牌室與健身區(qū)，在時代的變遷中感受現(xiàn)代人的心態(tài)與人情的冷暖。要明確，“借物抒懷”散文不僅要寫物，還要寫人，寫事；更要寫出一種關系，寫出一種狀態(tài)，寫出一種變遷，寫出一種情懷。有意識地選擇并適度改造題材，結合自己有限的生活與閱讀的經(jīng)驗，利用自己的想象，從藝術的真實中找到生活的真實。那么作文里也就逐漸有了“生活氣息”。

其次是結構布局。

筆者以“憂與愛”為例來作分析。多數(shù)學生能夠擷取成長之路上的幾個片段來構思成文，但缺乏一定的謀篇布局意識，想到什么寫什么。片段之間跳躍性大，又不能突出重點和細節(jié)，無法表現(xiàn)情感漸深的變化。少了一些構思的意識，作文也就少了一點靈氣與變化?，F(xiàn)以學生習作為例，以作參考：

憂與愛

奶奶不喜歡我叫她奶奶，她說就應該叫“阿婆”。

就像她總說，我們這的早飯就應該吃白米粥，毛豆子、腌菜，蒸幾個饅頭，清清爽爽的，還養(yǎng)胃。我無奈苦笑，“是清爽，跟您這穿了多少年的麻布襯衣一樣清爽了！”我習慣地就拿了兩饅頭，便匆匆趕去上學了。

“慢點跑，別噎著。早就喊你起，你這丫頭就懶！”身后一如既往地傳來奶奶的嘀咕。

其實奶奶熬的粥很稠，蒸的饅頭很甜。搭配的小菜，通常是醬毛豆，甜甜糯糯的。還有就是用自家腌制的毛瓜炒制成的瓜條丁，蔥油味，咸爽可口很下粥。當然，必不可少的便是裝在玻璃瓶里的老咸菜了。奶奶年紀大睡不著，常常是四點多就起來收拾，不時弄出的聲響，總會不經(jīng)意地喚醒我的睡意以及隨之而來的抱怨。而當我洗漱完畢，餐桌上便擺好了碗筷粥菜，裊裊熱氣卻不燙口。我向父親抱怨這千年不換的式樣，父親只是淡淡地說：習慣就好。

奶奶知道我的心思，也就嘆口氣，搖頭笑笑。她知道我每天上學早，來去匆匆的，再也不能像以前陪坐著，和她一起慢慢喝粥了。只是她關心的似乎不止這些。

一天早上，起晚了，便匆忙抓起書包就去趕學生公交，卻意外地發(fā)現(xiàn)奶奶手上提著的早點。呵，居然換花樣了。大餅、油條還有一杯熱豆?jié){。她不是舍不得買嗎，不是說自己做的最好，浪費錢干嘛。奶奶把塑料袋塞在我手上，“給你換個花樣，早飯不能不吃，你看你瘦的，就不長肉?！焙?，這個犟老太真變天了？沒及多想，便又匆匆上車。后來，只是覺得這餅味道真不錯。

從那以后，咱家早飯的風格開始趨于多樣化了，真不知這老太太吃錯了什么藥。

就說那粥，也不再是清粥了。綠豆、蓮子、百合，夏天喝著清熱降火；紅棗、銀耳喝著對女人好；花生養(yǎng)胃，薏米潤肺，芝麻補肝潤腸。這一套五谷雜糧養(yǎng)生理念真不知道老太太從哪里學來的，那么與時俱進，真有點刮目相看了。問她，也只是說人老了是得養(yǎng)生啊，你呀長身體，考大學更要講究營養(yǎng)，我買這些可都是非轉基因的哦。為了調(diào)劑我的口味，時不時還有驚喜。那天奶奶煮了一碗紅油鮑魚面，那味道真比市里奧灶館的還好。

老太太也樂呵，常笑。只是她吃的卻是越來越少了，臉上的老人斑卻越來越多。廣場舞也不常去跳了。她越來越矮了，我越長越高了，我們就像在相反的生命路上越走越遠。

今天，爸爸開車送我去上學。座位上放著他剛買的肯德基早餐。

“你媽說，經(jīng)?？欣涿姘?、牛奶，胃不舒服。今天給你打包了份早餐，先吃著吧，小心燙?！?/p>

心里酸酸的。

“爸，以前奶奶醬毛豆配粥，還真不錯啊。我還能喝三碗?！?/p>

“恩……”

我打開一次性的餐盒，冒著熱氣，但粥已經(jīng)稀了，有點燙口。摸了摸口袋，卻找不到奶奶塞給我的溫溫的白煮蛋。

我的眼淚就落下來了。

因為太習慣了，所以現(xiàn)在，不習慣了。

全文圍繞“早餐的演變”來構思敘寫：幼時，奶奶做的早飯是白米粥，蒸幾個饅頭，就著咸菜醬毛豆；后來，奶奶掐著點，去門口買來了熱騰騰、香噴噴的大餅、油條和豆?jié){；再后來，為了給我加強營養(yǎng)，奶奶起早熬起了非轉基因的五谷雜糧養(yǎng)生粥，或者為了調(diào)節(jié)我挑剔的口味時不時下一碗紅油鮑魚面；現(xiàn)在，我拿著冷冷的面包與牛奶或者爸爸偶爾起早買的肯德基營養(yǎng)早餐，邊吃邊趕去上學。因為，奶奶已經(jīng)不在了，涼得恰到好處的養(yǎng)生粥與紅油面不在了。該文洋溢著濃濃的生活氣息，不僅寫了江浙一帶的早餐演變史，寫了奶奶的營養(yǎng)學，寫了現(xiàn)今快節(jié)奏的生活，更寫出了永恒不變的憂與愛，氤氳在早餐的熱氣中，裊裊而不散。

普通的事物，日常的情節(jié)，以“物”（要小而實）一線貫之，圍繞“物”來進行人事人情的敘寫，或由物起興，或托物言志，或借物抒懷，通過有意識地選材布局，逐步滲透主旨立意。有了完善的結構，有了些起伏的微瀾，有了敏感的心，作文也就有了活力與可讀性。

第三，抒懷片段要小，點染要到位。

我們說一篇好文章選材敘寫要不乏味，而用心構思是手段。那么在選材布局上做好了功課之后，核心細節(jié)的表現(xiàn)力是需要時間和實踐慢慢錘煉的，但在“借物抒懷”散文中，恰到好處的抒懷或議論確是不可少的點睛之筆。

如《祖屋》中“她由高大到矮小，由繽紛到簡單，由喧囂到沉寂，到后來一直縮進我的夢里，晶瑩成了枕邊的一顆淚珠”。擬人的手法，形象的語言，抒發(fā)了“祖屋”于我刻骨銘心、無法磨滅的記憶與情感的印痕；如《棗香醉人》中“他們用生命培育出的兒女像極了一顆顆晶瑩透亮的紅棗，所以不論我們的外表多鮮亮、滋味都甘甜，依然不能離開這深深扎根地下，已然融入血脈的生命之根”。以簡練的語言真切地闡發(fā)深意，在物我交融中完成了主題的升華。

抒情，不可太多。不要華麗的詞語，不要無病呻吟的抒情，不要矯揉造作的排比，只要真真切切的感慨。議論，最好有些社會或人文意識，呈現(xiàn)個人的價值觀和使命感，以小見大，由表及里，簡練精辟最好。在適當?shù)奈恢?，點到即止的抒情或議論，往往是一種極好的點染。使細節(jié)出彩，使情感漸染，使主旨明確。這便像是在“血肉”中生出的“靈魂”，也便是那“寫作的思想和智慧”了。

閱讀與寫作的結合可以改變一般寫作教學的盲目性及無效性?！敖栉锸銘选鄙⑽囊云涞浞缎詾閷W生提供了極佳寫作范本。學生通過解讀文章的選材、結構布局、主旨情感，不僅可以更好地解題，更能提升自己透視生活現(xiàn)象的能力，從而解決“寫什么”和“怎么寫”的問題。而教師通過對“可示范性”文本的開發(fā)與深入解讀，亦可更好地指導學生讀與寫。這樣的雙贏，何樂而不為呢？

［作者單位：江蘇省昆山市震川東路988號震川高級中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