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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雷蒙 ·阿隆的知識分子論

        2015-04-17 18:09:24
        法國研究 2015年1期
        關鍵詞:雷蒙知識分子神話

        符 曉

        即使世界范圍內的研究已經開展了至少30年,法國思想家雷蒙·阿?。≧aymond Aron,1905-1983)的高名在中國恐怕也只有少數(shù)專業(yè)研究者才了然于胸,其實當年阿隆也是同薩特比肩的風云人物,二人 1924年同入巴黎高師成為同窗,畢業(yè)時哲學教師資格會考相繼拔得頭籌,后來又都去德國接受理性主義的熏陶,早年經歷可謂驚人相似。但從 1930年代開始尤其是“二戰(zhàn)”之后,二人因為思想的歧途而分道揚鑣,“五月風暴”后竟然走向了徹底決裂的深淵,在令人惋惜的同時也不得不讓人深思其中的原因。

        本文要討論的知識分子論可以成為答案的一個方面:1950年代初期,冷戰(zhàn)剛剛開始,以薩特為首的法國左派知識分子信仰蘇聯(lián)體制、迷信革命的激進主義理論、對共產主義抱有不切實際的幻想,阿隆基于此于 1954年寫就《知識分子的鴉片》,對左派知識分子這種法蘭西病進行深入地剖析、反思和批判并闡明其自由主義的立場。阿隆在本書的序言中聲稱他的主要問題集中在以下三各方面:“為什么馬克思主義在法國這樣一個其經濟演進已不符合其預言的國家會重新流行?為什么無產階級的意識形態(tài)和共產黨的意識形態(tài)在工人階級人數(shù)較少的地方反而會取得更大的成功?在不同的國家里,究竟是什么樣的環(huán)境在支配著知識分子的言論、思想與行動的方式?”①[法]雷蒙·阿?。骸吨R分子的鴉片》,呂一民 顧杭譯。南京:譯林出版社,2012年6月,第1頁。但實際上阿隆討論的問題遠遠不止這三各方面,從這個意義上說,我們不難從《知識分子的鴉片》一書中透析出更深層次的意義。

        一、去政治神話:對左派政治的批判

        雷蒙·阿隆的哲學總是帶有一種德國古典主義的思辨色彩,因此雖然批評左派知識分子,但是卻并不像左派知識分子那樣情緒激昂、言辭犀利,而是針對某個問題進行抽絲剝繭般細致入微的分析。阿隆認為左派知識分子的最主要問題在于相信政治的神話,所謂“神話”指的是一種知識分子的虛妄和對政治的幻想,這可以說是知識分子的一種態(tài)度,即“對民主國家的缺失毫不留情,卻對那些以冠冕堂皇的理論的名義所犯的滔天大罪予以寬容”。(雷蒙·阿?。?)阿隆無法接受這種態(tài)度,因此對“政治的神話”進行批判,其中最主要的著眼點是“革命”。

        革命,可以說是法國近現(xiàn)代歷史的精魂所在,而法國左派知識分子則是革命思想的生力軍和急先鋒。毋庸置疑,大革命是這種精魂的淵藪,它象征著法國“青春、熱情、自豪、慷慨、真誠的年代”,斬釘截鐵地將法國史一分為二,如托克維爾所言,大革命“摧毀若干世紀以來絕對統(tǒng)治歐洲大部分人民的、通常被稱為封建制的那些政治制度,代之以更一致、更簡單、以人人地位平等為基礎的社會政治秩序”,[3]①[法]托克維爾:《舊制度于大革命》,馮棠譯。北京:商務印書館,2011年7月,第60頁。正是這種澎湃的激情催生了左派知識分子的雄心壯志和將革命進行到底的決心,革命不知不覺成為了他們的精神鴉片,使他們萌發(fā)出“左派的神話”、“革命的神話”和“無產階級的神話”。自大革命以來,無論是反對舊制度左派還是反對資產階級左派都將自己視為大革命的繼承者,他們從大革命中獲得勇氣、信念和對未來的希望。然而,左派知識分子表面上形成了一個以大革命為表率的統(tǒng)一的合體,但是實際上左派內部卻混亂不堪甚至讓人很難定義什么是“左派”,這就是阿隆所謂“左派的神話”。

        阿隆認為,人們對英國“左轉”的好感來自某種社會改良的巧合,而在歐陸左派內部卻存在嚴重的分裂,更不用說與英法截然不同的南美和東歐,甚至聲稱“在大西洋彼岸,很難捕捉到能與這一歐洲術語相吻合的現(xiàn)實事務”,可見在世界范圍內而言,左派存在嚴重的不穩(wěn)定性。另外,阿隆指出無論是鼓吹“自由”和“組織”的左派,還是鼓吹“平等”的左派,他們雖然在口號上保持一致,但是三者內部也存在諸多分歧。這些都說明“左派”本身是一個比較復雜甚至混亂的概念,追求左派統(tǒng)一的神話或多或少已經宣告終結,如阿隆自己所說,“永恒的左派精神實際上已經死亡”。同樣,“革命的神話”也源于一種懷舊情緒,即對大革命尤其是對暴力的信仰,暴力似乎成為左派的一個標簽。但是阿隆認為其實革命也很難定義,因為革命并不存在一個永恒不變的本質,而且世界各國的革命方式不盡相同。即使左派知識分子在思考法國大革命時也會存在偏見,如認為只有符合左翼的意識形態(tài)才能被納入到革命范疇,或者革命的成功必須以顛倒現(xiàn)存財產為標志,其實這種革命的概念并不符合歷史的發(fā)展,所以阿隆認為“革命的神話為烏托邦思想充當了避難所,并成為現(xiàn)實與理想之間的神秘的、不可預測的說情者”,可見左派的所謂“革命”也是個神話。

        左派知識分子一般認為,無產階級的核心目的是“解放”,但是阿隆認為就像他們對“無產階級”的界定存在多義性和矛盾性一樣,左派對“解放”的定義也存在問題,因此,阿隆將“解放”分為“理想的解放” 和“真實的解放”,“理想的解放”是指無產階級內部所體現(xiàn)出來的帶有強烈意識形態(tài)色彩的高高在上的生活生產革命,而“真實的解放”是“通過具體改善無產階級的狀況得到表現(xiàn);允許一些抱怨繼續(xù)存在;有時候也允許多少有點強大的少數(shù)人起來反抗政治體制的原則”,(雷蒙·阿?。?1)以蘇聯(lián)為代表的理想解放因為帶有濃重的激進主義色彩對左派知識分子充滿了誘惑,而以英國、瑞典為代表的真實解放則在左派看來相當乏味。然而阿隆卻認為是左派知識分子鑄就了 “無產階級的神話”使得所謂解放表面上光鮮亮麗實質上存在很多問題,就社會進步而言,真實的解放顯然更理性、實用并且具有時效性。

        阿隆將左派知識分子幻想出的神話稱為“政治樂觀主義”,即在看待“左派”、“革命”和“無產階級”的時候思想深處存在謬誤,這些謬誤使得他們的觀念不合乎情理并且具有神話的色彩。左派雖然不甘于順從不公正,但是卻忽視最普遍的社會現(xiàn)實,比如不同政黨價值觀念的轉變、右派中傾向于左派的價值觀念和在矛盾的目標中建立妥協(xié)的必要性等;一味地追求革命也并不值得稱道,因為“它絲毫沒有顯示統(tǒng)治階級已經吸取了教訓,而且也未曾顯示人們在不踐踏法律和動用軍隊的情況下就能夠去除不稱職的統(tǒng)治者”;(雷蒙·阿?。?9)而無產階級從馬克思主義的概念上說是代表了強大的工人階級,但是事實上卻是一個由經理組織且極易受煽動的群體而已。由此可見,阿隆并不是以將左派知識分子批判得一無是處來搶攻左與右的思想高地,而是提供給左派以清醒地認識,應該現(xiàn)實地看待當時法國社會乃至全世界出現(xiàn)的問題并在此基礎上嘗試解決問題,而不是一味地建構思想和政治的空中樓閣。

        二、反歷史偶像崇拜:反思“歷史決定論”

        “左派”、“革命”與“無產階級”,在法國當時知識分子看來是比較神圣、比較崇高的詞匯,但是阿隆認為這都是他們幻想出來的一種神話,而在神話背后,是法國左派知識分子對歷史的偶像崇拜。究竟是否應該對歷史偶像頂禮膜拜在阿隆看來是一個問題,因此阿隆從三各方面對歷史的偶像崇拜進行了反思。

        首先,阿隆闡述了圣職人員與信徒的關系。所謂“圣職人員”是指共產黨人,而“信徒”指的是親共人士。在左派知識分子看來,共產黨的領導絕對正確,共產黨的目的就是用自身的神圣思想拯救全人類以實現(xiàn)理想的解放,共產黨的歷史也是通向人類救贖的歷史,因此共產黨人一絲不茍地遵循著黨的傳統(tǒng)、宗旨和信念。而作為信徒的親共人士則接受共產黨的大部分綱領,但是不會對綱領的每一句和每一字都奉為圭臬,他們是理想的革命主義者。以此為基礎,阿隆闡述了圣職人員和信徒的三個區(qū)別:一是圣徒人員無條件屈從于黨的紀律而理想主義者則主張從事實出發(fā);二是圣職人員不會對黨的歷史產生懷疑而信徒則認為歷史的真實性并不存在;三是圣職人員相信黨的歷史中的偶然性而信徒則還同這種偶然性保持著距離。這三方面的區(qū)別在“歷史的偶像崇拜”問題上仿佛和論題無關,但是卻是阿隆的精義所在:圣職人員所謂的歷史是一種偶然性,強調的是“事件的細節(jié)”和偶然因素,而信徒則追求一種同一的完整的歷史,這也是二者的本質區(qū)別。就歷史而言,阿隆認為左派知識分子對某位歷史人物和某個歷史事件的無限放大不但不能夠還原歷史的真相反而阻礙了歷史車輪的前進步伐,顯而易見是對人物決定論和事件決定論的反思。

        其次,阿隆重點闡述了歷史的意義。阿隆一貫認為“歷史”不可定義,因為“‘歷史’一詞時而表達這個意思,時而表達另一個意思,有時甚至沒有明確分別,既指主觀的歷史認識現(xiàn)象,也指客觀現(xiàn)象或者人們所以為的客觀現(xiàn)象”,[6]①[法]雷蒙·阿?。骸稓v史講演錄》,西爾維·梅敘爾 編注,張琳敏譯。上海:上海譯文出版社,2011年4月,第90-91頁。在阿隆看來,歷史概念的意義也存在著多樣性,無論是歷史學家、社會學家還是文化人類學家對歷史的定義都不盡相同,他們的歷史概念雖然有交叉之處,但是卻也各有所指,因此對歷史的深入研究不可能指出其純粹的意義,也不能呈現(xiàn)出深層次的本質所在。阿隆認為“意義的多樣性一方面源于整體的不確定性,另一方面則源于歷史解釋的不斷更新引起的特殊意義和實際意義之間的區(qū)別”,(雷蒙·阿?。?33)可見確實很難給歷史下一個比較完整周延的定義。阿隆又提到了歷史的目的問題,認為歷史的目的并非一個固定的常量而同樣具有多樣性,并非指向一元而呈現(xiàn)出一種多元性,在多樣性和多元性的背后是理性的力量,指出“歷史的目的是一種理性的觀念,它并不是在個人身上,而是在穿越時光的群體的努力上顯示自己的特色。”(雷蒙·阿?。?45)其實,阿隆闡述歷史意義的目的在于認識歷史的態(tài)度,左派知識分子對于歷史的態(tài)度往往激進而又感性,這勢必導致對歷史的誤讀,而阿隆則認為應該清醒地認識歷史,因為“對歷史有真正的認識會使我們時時記得寬容,而錯誤的歷史哲學則只會傳播狂熱”。(雷蒙·阿隆:145)一方面要將歷史作為一個整體進行考查而不是單純地分析某一個具體的歷史事件,一方面要理性地認識歷史及其規(guī)律,只有這樣才能把握住歷史的意義。

        再次,阿隆對歷史偶然性和未來發(fā)表了自己的看法。法國左派知識分子一貫相信歷史的偶然性,他們認為無論是政治史、戰(zhàn)爭史還是國家史都被偶然因素所操控,凱撒、拿破侖和希特勒的成長經歷都存在偶然性,他們甚至認為歷史中極少存在必然性而都是偶然性。阿隆否認了這一觀點,他認為歷史的偶然性無論如何都是歷史整體的一部分,他指出,“人們擔心在個人的主動性或一系列的偶然性事件之類的局限性的時時干擾下,對整體的理解會受到影響。這種擔憂并沒有多少根據(jù)。那些在細節(jié)上可能會有些出入的事實并不會妨礙我們去理解‘整體’”,(雷蒙·阿?。?57)可見阿隆不相信歷史的偶然性而相信眾多偶然性是作為整體的歷史的組成部分。除此之外,阿隆也對左派知識分子對未來盲目地進行幻想給予了批判,左派知識分子普遍對未來充滿美好憧憬,他們根據(jù)左派政黨的理想對未來進行“理論性的預測”和“歷史的預測”,而阿隆則認為這種預測并不是建立在客觀事實基礎之上的,所以充滿了不確定因素和不可能性。

        初看起來,阿隆字里行間的論述仿佛和歷史沒有太大關系,但是深究之還是會發(fā)現(xiàn),阿隆對左派知識分子歷史觀的反思和批判并不像他們自己那樣慷慨激昂,而是有條不紊、抽絲剝繭般娓娓道來。其實,阿隆反對的是一種“歷史決定論”,他認為很多歷史事件的發(fā)生不能簡單歸結為某個人或者某種偶然因素,更不能簡單地認為歷史可以決定所有事件的發(fā)展方向和總體走向。

        三、異化:知識分子的處境

        無論是政治神話還是歷史的偶像崇拜都是當時法國左派知識分子的意識形態(tài)現(xiàn)狀,阿隆在對這種現(xiàn)狀提出質疑的同時也對創(chuàng)造這種現(xiàn)狀的主體——知識分子及其處境發(fā)出了自己不同的聲音,阿隆認為,當時的知識分子正呈現(xiàn)出一種異化趨勢,無論是法國知識分子,還是世界其他國家的知識分子。

        阿隆指出,知識分子不是一個一成不變的概念,但是知識分子與政治的關系是所有知識分子的共同指向:現(xiàn)代知識分子的構成結構雖然不同,但是他們卻把自己職業(yè)的思維習慣帶入到了政治領域中,這其中,英美知識分子重視實踐經驗,德國知識分子重視民族意識,而法國知識分子則更看中左翼意識形態(tài)。基于此,阿隆將法國稱為是知識分子的天堂,無論是當時的社會環(huán)境還是社會風氣,都適合左翼知識分子的生存,狂熱、革命和政治幻想可以說是當時法國知識分子的關鍵詞,而當時法國的政治制度和組織形式恰恰為之提供了有利的溫床。相反,阿隆認為美國是知識分子的地獄,因為整個美國社會都有一種反知識分子傾向,他援引布羅姆菲爾德的言論指出知識分子的缺點,比如缺少男子漢氣概、抓不住事務本質并且教條主義色彩濃厚等,可以說,當時美國的反知識分子浪潮一浪高過一浪,使得左派知識分子在美國顏面掃地。最理性的對待知識分子的方式在英國,英國“避免了美國實用主義產生的狂熱的反知識分子思潮,以及法國不加區(qū)別地對作家的政治觀點和他們傾向于各種極端的判斷和拙劣的文章”,(雷蒙·阿隆:222)這使得阿隆認為英國對待知識分子的態(tài)度最可讓人接受,這種態(tài)度既不狂熱也不冷漠,是一種“有分寸的傲慢”。

        阿隆討論了知識分子與意識形態(tài)問題,圍繞 1950年代初期的冷戰(zhàn),阿隆指出了 20世紀人類社會的三個事實:資本主義和社會主義的爭論;對代議制的質疑;一位知識分子對 19世紀資本主義的否定和亞非知識分子的狂熱之間存在的一種先定和諧(harmonie préétablie),這一系列的事實引起了知識分子內部關于意識形態(tài)的爭論,就國家而言,意識形態(tài)爭論在各個國家各不相同:英國知識分子將意識形態(tài)沖突簡化為技術層面的沖突,美國知識分子則將那些道德爭論轉變?yōu)楦胤椒ǘ皇悄康牡臓幷?,法國知識分子思考的是全人類的意愿而往往忽略本國當下面臨的問題。阿隆繼而將這種爭論轉向全世界,認為日本的爭論模式趨近于法國而印度的模式則同英國相仿。值得注意的是,阿隆認為中國近百年的歷程存在其特殊性,中國在亦步亦趨中逐漸習得了馬克思主義,無論馬克思主義在西方的地位如何,它在中國顯然是絕對權威并呈現(xiàn)出了鮮明的積極效果,如阿隆所言,“馬克思列寧主義超越了歷史意識賦予它的相對主義,治愈了中國一個世紀以來因西方技術優(yōu)越性而蒙受的痛苦”。(雷蒙·阿?。?48)從某種意義上說,阿隆的這種判斷既可以使人洞悉中國近百年的革命歷程,也指明了當時中國社會發(fā)展的出路所在。

        對于知識分子的信仰,阿隆不無擔心地指出其已經具備某種宗教色彩,甚至指出左派知識分子群體形成了某種世俗宗教。共產主義是左派知識分子的最高教義所在,阿隆認為理論上實現(xiàn)共產主義的三個階段是政黨崇拜、解釋性的經院哲學和積極分子的訓練,但是事實上這三個階段之間存在著矛盾性,比如很多積極分子并不是共產主義的真正信仰者,這樣一來知識分子的宗旨、綱領也隨之呈現(xiàn)出模棱兩可的狀態(tài)。在阿隆看來,當時的知識分子內部派生出很多替代宗教的企圖,但是基本已失敗告終,斯大林主義獲得成功也只是基于革命的勝利而并不是在思想深處征服了左派知識分子。因此知識分子的宗教色彩在阿隆看來也存在多種不可能性,也就是說,阿隆覺得左派知識分子不該在冷戰(zhàn)時期盲目地接受源自蘇聯(lián)的左翼思想,更不應該狂熱地將這些并不切合實際的思想當作知識分子的宣言書??偠灾?,走向宗教的知識分子在阿隆看來讓人可怕而又可憐。

        實際上,討論知識分子與政治、意識形態(tài)和政治的關系意在說明1950年代初期的法國左派知識分子和世界左派知識分子的異化問題。冷戰(zhàn)初期,全世界都在發(fā)生深刻變革,各國知識分子的處境不盡相同,他們有的向左靠,有的向右靠,有的則兩不相關,作為右翼知識分子的領軍人物,阿隆將矛頭指向左派知識分子的狂熱、幻想與不切實際,認為他們將自己的思想和靈魂都賦予了綱領和口號,是典型被左翼意識形態(tài)異化的結果,而實際上最應該關心的是小到本國大到全世界的現(xiàn)實問題所在,只有將這些問題解決好,世界才會有進步的可能,既然無論左右都是為了人類的普世價值,那么為什么不能一步一個腳印地踏實前進呢?從這個意義上說,阿隆對于知識分子的擔心不無道理,即使放到當下,這種言論也擲地有聲、不可輕視。

        “政治神話”、“歷史偶像崇拜”和“知識分子異化”可以說是《知識分子的鴉片》一書的三個關鍵詞?;剡^頭來,我們再重新思考阿隆在本書序言中拋出的那三個問題,為什么馬克思在法國重新流行?為什么無產階級意識形態(tài)在法國大獲成功?世界知識分子的處境如何?其實,針對這三個問題阿隆給出的是同一個答案,也就是知識分子的鴉片,也就是知識分子受到鴉片的驅動使得當時的思想界彌散著馬克思主義的幽靈,即使這樣知識分子也對鴉片情有獨鐘。但是知識分子的鴉片究竟何指呢?阿隆也在書中給出了答案:馬克思說宗教是人民的鴉片,阿隆借用這種觀點指出意識形態(tài)是當時左派知識分子的鴉片,知識分子幻想政治的神話、對歷史的偶像崇拜和知識分子的異化其實都是意識形態(tài)的產物,而這種意識形態(tài)恰恰既可以讓知識分子成癮又反過來毒害知識分子的鴉片,意識形態(tài)并不能統(tǒng)治人們的生產和生活,更不能稱為世界的唯一尺度,如阿隆所言,“同一種工業(yè)文明在地球上的傳播,以一種明顯的悖論方式,賦予當今不同國家所面臨的問題以獨特的特征。我們時代的政治意識由于對這些獨特性毫不了解而謬誤百出”。(雷蒙·阿?。?91) 很多時候,知識分子將生活和時代想象的過于美好,甚至把一些不切實際的理想和信仰無意識地強加給自己,去建構一個神話般的烏托邦世界,而往往忽略了腳下的現(xiàn)實,其實現(xiàn)實才是走向終極價值的起點,從這個意義上說,阿隆的《知識分子的鴉片》永遠都是一本新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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