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與我

“凱茜！”姐姐弗蘭沖我喊道，“?？刹粫詡€兒產(chǎn)奶。抓緊啦！”她一邊回過頭扔下這句話，一邊跺腳走在我家的土路車道上。姐姐穿著她最喜歡的藍裙子，皮靴的后跟在棕褐色的泥地上留下小巧的腳印，一眼瞅過去就像鹿蹄子留下的。

我搖了搖頭，把牛仔帽扣到腦門上，開始朝家走去。也許，弗蘭一直以來都沒講錯——我就是個懶鬼。

西邊，戴利先生家馴養(yǎng)的野牛正在草場上噴著響鼻。弗蘭從不會正眼看野牛，但我很提防公牛塞勒斯。果然，站在橡樹下的塞勒斯突然沖我抬起碩大的腦袋。太陽照在牛角上，我不由自主地畏縮了下。我每次見到塞勒斯，或者聞到它那股強烈的野性味道，那段記憶就會回到我的腦海：我和爸爸跪在戴利家昏暗泥濘的產(chǎn)牛場上，從高聲叫喊的母牛身體里拽出一頭倔強的小牛；塞勒斯用毛發(fā)蓬亂的腦袋一次次撞擊那道將我們隔開的圍欄，灰白色的木板圍欄不斷地顫抖。

那天晚餐時，我和弗蘭一句話都沒說，隔著餐桌怒視著彼此。老爸看看弗蘭，又看看我，搖了搖頭，大概是在遺憾自己生的是一雙女兒，而不是兩個兒子。不一會兒他看我倆的目光又變得柔和起來，仿佛在我倆身上見到一點兒已經(jīng)過世的老媽的影子。吃完飯后，我清理好廚房水槽，就回自己房間躺倒在床上，把牛仔帽掛在床柱子上。很快，我就睡著了，把學校、奶牛、家務活與塵土都拋在腦后，沉沉地進入夢鄉(xiāng)，做起一個關于野性白馬的美夢。

圍趕野牛

砰！砰！砰！我被老爸的敲門聲吵醒。

“戴利家的野牛沖出了圍欄。我們得把它們趕出苜蓿地！”老爸喊道。

弗蘭立刻爬起來，披著睡衣，套上牛仔褲，站到門口?！鞍职?，能不能就咱倆去？凱茜只會礙手礙腳?！?/p>

“你倆都得去，”老爸一邊說，一邊匆匆奔向后門，“我們需要人手。”

我向來不喜歡被人從熟睡中拽出被窩。聽見野牛的叫聲，我記起塞勒斯往我的脖頸噴出鼻息，圍欄木板發(fā)出的咯吱聲。于是在被子下蜷縮得更緊。這時，弗蘭從我身上拉走被子，一巴掌打在我的腳上。

“凱茜，咱們該走了。爸爸需要咱倆快點過去?！备ヌm套上皮靴，又打了一下我的腳，然后沖出房間。

我從床邊的一堆衣服里拽出昨天穿過的牛仔褲，又套上T恤衫，從床柱上抓起牛仔帽。老爸在餐桌上放了一平底鍋的冷餅干和一盤黃油。我抓起一塊餅干就向谷倉跑去。

弗蘭正在馬廄里拉起馬匹“寵兒”的肚帶。藍山上的天空逐漸亮起，東面的星辰漸漸消失。秋日的空氣聞上去有股鼠尾草與杜松灌木的氣味。我用力吸了口氣，感覺就像喝涼水一樣。

我養(yǎng)的花斑小馬“火爆”在馬廄里跺著腳，在“寵兒”身后嘶鳴。清晨昏暗，再加上濃烈的野牛氣味近在咫尺，使得“火爆”煩躁不安，但我說服它安靜站著，一邊把馬嚼子放入它嘴里。當我領著它離開馬廄，給它裝上馬鞍時，“火爆”騰躍而起，邁著高步。我轉(zhuǎn)動馬鐙至正確角度，翻身坐上馬背，皮革馬鞍發(fā)出令人滿意的吱吱聲，手中的韁繩也讓人感到柔軟。

“你那匹馬的肚帶松了。”弗蘭沖我喊道，同時催馬小跑在老爸后面。我騎在馬上把腿往后移，將皮革肚帶拉緊。

在我的前方，老爸騎著母馬慢慢繞過那扇通向開闊草場的圍欄門。弗蘭騎著“寵兒”跟在后面。我探出身，把圍欄門關攏并鉤上，“火爆”與我一直都干這種差事。我輕拍了一下它的脖子。

“好樣的，咱們?nèi)ペs回那些野牛吧?！蔽业穆曇衾镉幸唤z顫抖，但我仍驅(qū)策著“火爆”，讓它大步趕上去。

“看起來有一半的牛都在這兒?！崩习趾暗?，“北面的圍欄有一大段垮倒了?！蔽覀冊诓輬雠c房子中間的坡地上佇立了片刻。大約有三四十頭野牛分散在草長得很高的牧場里。

“塞勒斯在那兒?？醋∷??！崩习种赶蛞粋€巨大的黑影，它的身形在不斷變化，猶如地震中的山丘?！拔視フ业剿?，帶它回到圍欄里?！崩习终f，“有些母牛應該會跟在后面。弗蘭，你去右邊?！彼俅螔咭暳艘槐榕Ｈ海皠P茜，你留守后方。把走散的野牛趕向弗蘭那邊。但離塞勒斯遠點。”

對決野牛

老爸騎著馬沖向牛群。當我跟著弗蘭進入草場時，野牛濃烈的氣味從綠色的苜蓿地上升騰而起?！皩檭骸迸c“火爆”噴著鼻息，甩動腦袋，馬嚼子叮當作響。

弗蘭騎著馬大步向前，嘴里高喊著，把母野牛趕向遠處圍欄的缺口。“火爆”與我在苜蓿地里來回驅(qū)趕那些走散的野牛。“喲喲喲！”我邊喊邊向一頭母牛的腰肋揮出套索。

弗蘭狠狠地看了我一眼：“凱茜，鞭笞那些野牛！你可不是要邀請它們參加派對！”

于是我喊得更大聲，套索也揮得更用力。在苜蓿地的另一側(cè)，老爸正把塞勒斯往破損的圍欄那邊趕。

我似乎只轉(zhuǎn)過頭望了身后夜鷹一秒鐘，就聽見老爸騎的母馬發(fā)出了尖銳的嘶叫。我迅速轉(zhuǎn)過腦袋。那匹母馬受到了驚嚇，立起身來，向后退步。而馬鞍上不見了老爸的身影。

塞勒斯在母馬面前用蹄子刨土，碩大的腦袋來回搖擺，牛角靠近地面。母馬轉(zhuǎn)身要離開，四條腿卻僵硬得無法挪動。老爸坐在泥地里，一條腿伸展在前面。塞勒斯的鼻子噴著氣，嗅聞老爸的氣味。

我似乎又聽見了厚木板圍欄斷裂的聲音，聞到憤怒的塞勒斯發(fā)出的惡臭。我瑟瑟發(fā)抖，可真的沒得選擇。我踢了“火爆”一腳，把韁繩繞過馬兒的脖子。當塞勒斯用銳利的蹄子使勁地刮擦泥地，沖鋒過來時，“火爆”沖著它跳躍起來。

雖然野牛看上去是笨重的野獸，但它們跑起來真的很快。我坐在馬鞍上身軀前傾，讓“火爆”穿過草場奔向老爸，希望能及時截住那頭憤怒的公牛。當塞勒斯逼近老爸時，我大聲叫起來，拼命揮舞帽子。塞勒斯沖著我們昂起腦袋，轉(zhuǎn)過身，同時老爸滾動身體，離開了野牛的必經(jīng)之路。

“火爆”在距離塞勒斯很近的地方停下，仿佛面對一頭發(fā)瘋的公野牛，對它來說早已司空見慣。我們避開塞勒斯，我還探出身，用牛仔帽打了塞勒斯的臀部，同時“火爆”已經(jīng)快步?jīng)_到牛角攻擊不到的地方。塞勒斯把老爸拋在一片塵埃中，向我們大步?jīng)_來。

“火爆”在草場上疾跑，我手里的牛仔帽也飛了出去。我們突然向右急轉(zhuǎn)彎，沖向垮倒的圍欄，塞勒斯也從豁口沖了進來。十來頭母牛跟著進來，弗蘭在最后面催趕。最終，她發(fā)出一聲歡呼，沖我咧嘴笑了。我們成功了！

勝利歸家

當我騎馬回到草場時，老爸正試圖起身。他的下顎咬得緊緊的，眼睛瞇縫起來。“干得好，凱茜?！彼f。老爸的聲音有點哆嗦，還用雙手抱住一條腿。

弗蘭留在圍欄豁口附近，套索拍打在大腿上，沖著跟在塞勒斯后面的最后幾頭母牛大聲叫喊。戴利家的兩名男子沿著圍欄，騎馬飛奔向弗蘭，我聽見姐姐對那兩人大叫，揮手指向牛群，接著指向我們。兩名男子中個子較高的那位騎著一匹花斑大母馬，在圍欄豁口處翻身下馬，另一人與弗蘭一起向我們騎來。等到他們穿過草場時，我已經(jīng)拉老爸起身。他一條腿彎曲著，重重地倚靠在我的肩上。我站起身時大約比老爸矮了一英尺，但老爸那樣靠著我，讓我覺得自己既強壯又高大。

“爸爸，你能走回去嗎？”我問老爸。老爸的嘴巴抿得緊緊的，臉色發(fā)白。

“扭傷得很嚴重，但我想腿沒斷?！崩习忠е勒f道，“我會康復的?！?/p>

戴利家的男子翻身下馬，抬起老爸的胳膊。弗蘭在后頭，牽著馬兒，我們腳步散亂地越過坡地，回到房子里。把老爸安頓在長沙發(fā)上后，弗蘭煮起咖啡。我用廚房里的電話叫了醫(yī)生。明亮的日光從窗戶照射進來。從黎明前我的雙腳落到冰冷的木地板上算起，我感覺仿佛度過了整整一天半的時間。

莫斯醫(yī)生過來了，他說老爸的膝蓋傷得很重，但沒有骨折。弗蘭為他們倆端上了咖啡。她也為自己倒了一杯咖啡，甚至還給我倒了一杯。“今天基本上是凱茜拯救了大家?！备ヌm說完，還和莫斯醫(yī)生講述了剛才的經(jīng)過。老爸微笑地看著我，而我沖著地板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