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根羽毛”

在西姆拉預(yù)備小學(xué)（一所童子軍小學(xué)）上學(xué)的最后一年，我們四人是親密的好友——比馬爾，他家在孟買；里亞茲，來自拉合爾；布賴恩，他家在韋洛爾；以及這篇故事的敘事者，也就是我，家在爸爸（那會兒他是個空軍）派駐的地方。

我們自稱為“四根羽毛”——羽毛表示我們是要一起冒險的伙伴，是戰(zhàn)友，是同志，是圓桌騎士。比馬爾把孔雀羽毛當作自己的標志，他總是有點兒顯擺。里亞茲選擇了獵鷹羽毛。布賴恩和我起初被要求選擇烏鴉或原雞的羽毛，但我倆強烈抗議。最后，我接受了鸚鵡羽毛，而布賴恩發(fā)現(xiàn)了一根啄木鳥羽毛，這與他很般配，因為他總愛四處“敲敲打打”。

比馬爾細手細腿，身體輕盈得有時像漫步在空氣中。看過迪斯尼影片《小鹿斑比》里那只嬌嫩的小鹿后，我們決定稱他為“斑比”。里亞茲則是個強壯的男孩，在比賽中總能大顯身手，但讀書卻不是非常用功；他還有著一副好脾氣，總是笑盈盈的。布賴恩是個深膚色的俊朗男孩，來自印度南部，他有點兒被寵壞了——玩板球時他不服氣被迫出局，就會拒絕離開區(qū)域線！但他為人親切，是個忠實的朋友。我是“書記員”，善于編造故事，為的是擺脫困境；但我在算術(shù)方面沒救了，算術(shù)考試最高也只得過22分，滿分可是100分哦。

星期天下午不用上課，也沒有球賽，學(xué)校允許我們在校園旁的山坡上自由活動。我們“四根羽毛”會懶散地坐在夏日低矮的草叢里，分享各自家里偶爾寄來的食物，讀漫畫書（有時也看正經(jīng)書），或為漫長的寒假做打算。我爸爸喜歡收集各種東西，比如郵票、貝殼和蝴蝶。他給了我一張捕蟲網(wǎng)，鼓勵我捕捉一種稀有的蝴蝶。爸爸說這種蝴蝶只在西姆拉附近才找得到，是一種紫色的大蝴蝶，翅膀上有黃色和黑色的邊——我推測是紫色帝王蝶，全世界的蝴蝶收藏者都渴望的罕見品種。但我不太擅長辨認蝴蝶，因此凡是剛巧飛過校園的蝴蝶，我都會去追逐捕捉。這樣，我通常抓到的都是常見的紅紋麗蛺蝶、紋黃蝶或菜粉蝶。紫色帝王蝶確實很難抓到，我只得在其他事情上碰運氣。

山坡上的寶寶

一天，我在學(xué)校下面的山巖與荊棘叢里攀爬時，差點摔到一棵小云杉樹蔭下的一小包東西上。我湊近一瞧，發(fā)現(xiàn)那包東西其實是個嬰兒，他被包裹在破舊的毛毯里。

“羽毛，羽毛！”我喊道，“到這兒來看看。有個嬰兒被落在這兒了！”

同伴們來到我的身旁，紛紛低頭注視著熟睡中的嬰兒。

“誰會把小寶寶丟在山坡上？”比馬爾問道。

“不想要嬰兒的人唄?！辈假嚩髡f。

“希望有好心人來收養(yǎng)他?！崩飦喥澱f。

“豹子也許會過來，”我說，“不能把小寶寶留在這兒。”

“那么咱們就得收養(yǎng)小寶寶了。”比馬爾說。

“咱們不能收養(yǎng)嬰兒?！辈假嚩髡f。

“為什么不行？”

“得是結(jié)了婚的人才行?！?/p>

“不是說咱們，你這個笨蛋。是說可以收養(yǎng)寶寶的大人?！?/p>

“呃，我們總不能把寶寶留在這兒等大人出現(xiàn)啊。”我說。

比馬爾說：“咱們把寶寶帶回學(xué)校吧。”

“放在宿舍里？”

“當然不是。嬰兒是需要喝奶的。我們把嬰兒交給費歇爾太太吧！她膝下無兒無女?！?/p>

“她也許不想要呢。瞧啊，寶寶要哭了。咱們趕快走吧！”

里亞茲抱起開始啼哭的嬰兒，遞給比馬爾，比馬爾遞給布賴恩，布賴恩又遞給了我。于是，“四根羽毛”帶著一個哭鬧中的嬰兒走向?qū)W校。

“寶寶在毯子里拉了便便，”我抱怨說，“我的襯衫上還沾到了些?！?/p>

“不要介意，”比馬爾說，“這是在做好事。記住，你是個男童子軍，應(yīng)該幫助陷入危險的人?！?/p>

冒險結(jié)束

校長費歇爾和他的妻子正在客廳里喝下午茶。我們疲憊地走了進去，比馬爾報告說：“我們有點東西要交給費歇爾太太?！?/p>

費歇爾太太看了一眼我臂彎里的襁褓，發(fā)出一聲尖叫?！鞍畹?，你這是帶的什么啊？”

“夫人，是個嬰兒。我覺得是個女嬰。你想要收養(yǎng)她嗎？”

費歇爾太太吃驚地甩著雙手，轉(zhuǎn)身面向丈夫說：“弗蘭克，我們該怎么辦？這些孩子無可救藥了，竟然撿來了別人家的孩子！”

“我們必須通知警方?！辟M歇爾校長一邊說，一邊伸手去拿電話，“我們學(xué)校不能收留被人丟棄的嬰兒。”

就在這時，外面?zhèn)鱽硪魂囼}動，一名女子眼神焦急、衣著凌亂地沖進前門，身旁陪同著好幾位男村民。女子向我們跑來，一邊還叫著：“我的寶寶，我的寶寶！我的孩子啊！你們偷走了我的孩子！”

“我們是在山坡上發(fā)現(xiàn)她的?！蔽医Y(jié)結(jié)巴巴地說道。

“對啊，”布賴恩說，“誰發(fā)現(xiàn)，就是誰的！”

“行了，布賴恩。”費歇爾校長舉起手命令我們安靜下來，然后對村民友善地說道，“這幾個男孩在山坡上發(fā)現(xiàn)了嬰兒，帶到這兒，在——”

“在鬣狗叼走她之前?！蔽也逶挼?。

“說得對，邦德。那么，這位女士，你為什么把孩子獨自留在那兒呢？”校長疑惑地問。

“我把她放在地上，然后我爬上李樹采李子?？蓛H僅五分鐘的時間，當我從樹上下來時，孩子就不見了！但我聽見這邊傳來她的哭聲，于是喊來了鄉(xiāng)親們，一起上這兒來找孩子?！?/p>

“好吧，你的孩子在這兒。”我一邊說，一邊把嬰兒塞進她的臂彎里。那個時候，我很慶幸自己終于擺脫了嬰兒！“以后好好照顧她?！?/p>

“你們這些綁匪！給我精神賠償！”女子沖我尖叫道。

費歇爾校長安撫村民，說：“這幾個男孩是好心腸的童子軍，他們的職責就是幫助他人。”

“先生，童子軍規(guī)章第三條，”我補充道，“做個有用的人，助人為樂?！?/p>

接著，校長扭轉(zhuǎn)了形勢，開始抨擊起村民。“順便說一句，那些李樹歸本校所有，桃樹和杏樹同樣屬于本校。如今我曉得為什么那些果子消失得那么快了！”

村民們被批評得有點兒灰頭土臉，就此離去。費歇爾先生伸手拿來了藤條，從他撫摸藤條的動作，我知道他打算用它來教訓(xùn)我們。

“不要，弗蘭克，”費歇爾太太說，“他們照顧那個嬰兒，真是出于善良。你看看邦德，他的衣服上都沾了嬰兒的便便呢。”

“確實是這樣。你們都去洗個澡吧。邦德，你為什么咧嘴傻笑？”費歇爾校長問道。

“先生，童子軍規(guī)章第八條。童子軍在任何困難下都要以微笑面對?！?/p>

于是，“四根羽毛”的第一次冒險就這樣結(jié)束了。

作者簡介：

拉斯金·邦德（Ruskin Bond，1934—）：印度作家，父親是英國人，母親是印度人，自小由外公外婆撫養(yǎng)。雖曾去英國留學(xué)，但人生的大半時間都留在印度。他是印度的國寶級作家，1999年獲封印度最高榮譽“蓮花先生”， 2012年新德里政府授予他“終身成就獎”。他一生創(chuàng)作了數(shù)百篇短篇小說和兒童故事，出書編書數(shù)十余種。邦德的兒童文學(xué)作品大多取材于親身經(jīng)歷，如《“四根羽毛”冒險記》就源自他在寄宿制小學(xué)里的經(jīng)歷，塑造了四個樂于助人的印度童子軍形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