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煥文
(中山大學圖書館,廣東廣州 510275)
·前言后語·
愛書為優(yōu)雅,閱讀即生活
——《書中佳趣》序
程煥文
(中山大學圖書館,廣東廣州 510275)
童翠萍將自己在南京大學讀書時和在中山大學圖書館工作期間寫作的書評札記匯集成《書中佳趣》,作為鄭州大學出版社組稿的《校園閱讀書香文庫》之一出版,希望我撰寫一篇序言,我樂見其成,自然樂意效勞。
童翠萍調離中山大學圖書館已有好幾年了,我刻意忘記了她調離的具體時間,因為這件事令我不快,但我記得曾經(jīng)破天荒地專門為她設宴餞行。之所以說是破天荒,是因為我做了十幾年的館長,幾乎每年都有因為各種原因調離圖書館的館員,向來只有言辭祝福,我從不設宴餞行,而童翠萍是第一個,我的不舍之情昭然若揭。
多年來,我一直苦于找不到一個“書蟲”來中山大學圖書館做采訪館員,總是感到館藏建設不盡人意。在萬般無奈之下,我只好求助于南京大學信息管理學院的徐雁(秋禾)教授。秋禾兄是我的摯友,更是全國聞名的“書蟲之王”。俗話說:“虎門無犬子”,“強將底下無弱兵”,我相信他門下必有可用的“書蟲”之才。秋禾兄終不負我意,2007年,在徐門高才生童翠萍即將碩士畢業(yè),準備來穗與丈夫團聚之際,及時舉薦于我。在我的感召下,童翠萍毅然放棄其他待遇優(yōu)厚的工作機會,甘貧樂道地就職于中山大學圖書館采編部,專職從事中文圖書的采訪工作。
從招聘面試的第一天開始,我就十分垂青童翠萍的愛書之情和“書蟲”之才,總感覺到她身上散發(fā)著一種與其他年輕人迥異其趣的優(yōu)雅,一種由愛書而生的優(yōu)雅。這種優(yōu)雅源自秋禾兄的熏陶。秋禾兄是個“老蠹魚”,對中國的百年書業(yè)了然于胸,對書林掌故如數(shù)家珍,無論到哪里,一有空隙,必然去書店,特別是舊書店,埋頭故紙堆,淘寶撿漏;足跡難至時,還會托人相助,千里尋珍,萬里覓寶,我就做過好幾次托兒幫秋禾兄從海外淘書。秋禾兄淘到寶貝后,自然少不了與人共同品鑒賞析,撰文抒發(fā)閱讀的情感,如此數(shù)十年,結交了一大批書友,竟然成了書評大家,成了全國閱讀界和書評界的領袖。
秋禾兄訪求書籍,并非是為了收藏而收藏,而是為了閱讀而收藏,這與絕大多數(shù)的藏書家有很大的區(qū)別。我時常在想,英文的藏書家一詞“Book Collector”,就是“書籍收藏者”的意思,像英國人一樣平淡乏味。法國人就不一樣,風情萬種,浪漫多了,硬是從古希臘文中摳出“Biblio”(of or pertaining to books,書的或者關于書的)和“Phile”(beloved,敬愛的或心愛的人)兩個單詞,創(chuàng)造了“Bibliophile”法文新詞。于是,“Bibliophile”有了為閱讀而收藏的“愛書家”和為收藏而收藏的“藏書家”的雙重含義,而“愛書家”是主義。中國人則是另外一種景象,以恭謙的自喻為上。明清之際,私人藏書之風日盛,“書蟲”“書癡”“蠹魚”之稱頗為流行,雖有愛書之意,卻無浪漫之情。倒是明代《澹生堂藏書約》所言“購求書籍是最難事,亦最美事、最韻事、最樂事”,頗有幾分法國人的羅曼蒂克。秋禾兄法古效西,不僅是享受購求書籍“最美事、最韻事、最樂事”的中式“書蟲”,而且是為閱讀而收藏的法式“愛書家”。
秋禾兄言傳身教,門下的弟子耳濡目染,大多沾染了他的人文習性。不僅如此,他還時常帶弟子們出游,每次出游歸去,必定要求隨行弟子撰寫行記,在“江南小資”情調中錘煉優(yōu)雅的筆觸。正是這種熏陶,秋禾兄的門生大多都有愛書和撰寫書評的習慣,童翠萍正是其中的佼佼者,其《書中佳趣》即由此發(fā)端、演繹而成。
本書分為“傳記風景”“書要衣裝”“舊香歸來”和“書報叢中”四個部分,收錄了童翠萍撰寫的數(shù)十篇書評和隨筆。
“傳記風景”,收錄的是有關今人回憶錄和傳記的書評。這是“愛書家”之所以愛書的旨歸?,F(xiàn)在的年輕人讀書,往往只在乎手中的書本,而不在意其作者,只知其書,不識其人。所以,閱讀往往是點上的或者面上的,很難深入地、準確地把握作者的思想,更不知道其思想的前因后果、來龍去脈。由愛書而愛著書之人,再由愛著書之人而愛其書,這是學人閱讀所需要的一種人文情懷。所謂仁者愛人,映照在閱讀上,自然應該是,閱者愛書,讀者愛人。童翠萍的“傳記風景”展現(xiàn)的正是這種閱讀人生的心境與情懷。
“書要衣裝”,收錄了8篇有關書籍裝幀與藝術設計方面著作的書評??吹贸?,童翠萍很在意書籍的“衣著”裝飾。在此方面,我倒是頗有同感。20世紀以后,西洋印刷術和造紙術在中國大為流行,書籍的裝幀由中式的線裝轉變成西式的精裝和平裝??墒且粋€多世紀以來,中國出版界一直缺乏對西式書籍出版真諦的正確認識,平裝書籍大行其道,雖然其中不乏頗有創(chuàng)意的封面設計,但是總體上來說都是素裝、廉價和低劣的。軟皮封面極易破損而傷及內頁正文,擺放起來蒼白慘淡、缺乏雅致,保存起來極不容易,更遑論傳世,加上特別不注重脫酸紙張的使用,以致20世紀80年代之前的書籍大多因紙張酸性過重而過早老化脆化,不可觸碰。殊不知,平裝書在西方大多是休閑書籍,無需反復閱讀,不必長久保存,看完即可拋棄。正因為如此,中國的書價是世界上最便宜的,也是最粗制濫造的,最不符合國際規(guī)范的,以至于歐美圖書館在采購中文平裝書以后都不得不先剪切封面,將平裝書改裝成精裝硬殼封面以后,再重新粘貼上切割下來的封面,既費時,又費錢,還壞了書籍的品相。童翠萍很在意書籍的外表,從書籍裝幀到書籍內容,由表及里,這是愛書人的情懷,一種追求書籍表里如一的愛書情懷。
“書香歸來”,是童翠萍閱讀書評書話、書坊書業(yè)方面的著作后撰寫的書評,屬于品書之品書、書評之書評,從中可以了解讀書人的愛書情結、品書人的書評方法、書坊的掌故和書業(yè)的變遷。這是成為“書蟲”所必做的功課,童翠萍做了,而且做得很好。
“書報叢中”,則是有關圖書策劃、副刊編輯、書業(yè)實習等方面的書評與筆記,展現(xiàn)的是童翠萍從讀書到品書,再從評書到編書的心路歷程,是愛書人的一種情感歸宿。童翠萍是感性的,這種感性在她的《我在三聯(lián)書店實習的那些日子》一文的字里行間,表現(xiàn)得淋漓盡致。其實,就讀書而言,特別是在當下,感性比理性更好,因為感性常常是興趣使然,而理性往往是功利所趨。我更欣賞感性的閱讀,想讀什么書,就讀什么書;喜歡讀什么書,就讀什么書,而不必強迫自己去讀什么書,更不為功利去閱讀,這樣閱讀才會成為悅讀,才會有閱讀的快樂和快樂的閱讀。
童翠萍的愛書情結還時常令人感動。記得童翠萍曾經(jīng)發(fā)給我一張照片,畫面是其夏日母女閱讀的情景:童翠萍悠閑地坐在家中的木地板上閱讀我寫的《圖書館精神》,旁邊是她的三歲寶貝女兒,側向席地而坐,獨自翻閱著兒童繪本,看似“親子閱讀”,可是又各不相干,各有所鐘。母女全神貫注的閱讀場面,自然雅致,賞心悅目,令人難以忘懷??吹贸?,這是她丈夫的偷拍作品?!案x傳家”大概就是這種意境吧。
話說回來,童翠萍數(shù)年前調離中山大學圖書館的確令我不舍和傷感。我曾經(jīng)幻想如果童翠萍一直呆在中山大學圖書館采編部,也許將來會成為像南京大學圖書館陳遠煥和復旦大學圖書館龍向陽先生一樣可遇不可求的“書蟲”采訪館員,可是為了相夫教女,她不得不離穗赴京,舍棄了她鐘愛的圖書館事業(yè),甚為可惜??上驳氖牵淦嫉摹皭蹠摇北詻]有任何改變,終有所用。
愛書是一種高尚的理想情操,亦是一種優(yōu)雅的生活方式。童翠萍的《書中佳趣》正是這種愛書精神的寫照。是為序。
(《書中佳趣》,童翠萍著,系“校園書香文庫”之一,鄭州大學出版社2014年出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