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文軍

吳美麗發(fā)現丈夫馬大力的聽力越來越差了。

中午做好飯，吳美麗接連喊了兩三遍，坐在書房里的馬大力都沒有答話。直到吳美麗發(fā)了火，走到書房門口大吼了一聲，馬大力這才乖乖地從椅子上站起來。

“你耳朵聾了？我那么大的聲音叫你，你聽不見？”吳美麗越嚷越生氣。

“我，我真的沒有聽見。”馬大力一臉茫然的樣子，說道，“你叫我我敢不答應嗎？”

別看馬大力長得五大三粗的，可是在嬌小的吳美麗面前就像一只小綿羊一樣。通常情況下，吳美麗叫他往東，他不敢往西;叫他上天，他不敢入地。俗話說一物降一物，馬大力沒有怕過什么人，可偏偏就聽老婆的話，也不知道吳美麗對馬大力施了什么魔法，能夠讓馬大力心甘情愿地臣服于她。

吳美麗疑惑地看著馬大力，仔細分析他說的是真話還是假話。

“飯做好了，咱們吃飯吧?！眳敲利惖穆曇敉蝗婚g柔和了很多，也小了很多。奇怪的是，馬大力站著沒動，而是緊接著問吳美麗：“你說什么？”“我說你給我滾出來?！眳敲利惖穆曇舨挥勺灾鞯赜痔岣吡撕脦锥取?/p>

馬大力這回聽清楚了，他邊往外走邊小聲嘀咕：“我又沒惹你，發(fā)什么火啊?！背燥埖臅r候，吳美麗照例滔滔不絕地跟馬大力說話，馬大力卻表現出一副心不在焉的樣子。以前小兩口說話，總是有問有答，現在成了吳美麗唱獨角戲。吳美麗有時接連問上馬大力好幾遍，馬大力這才如夢初醒一般，慌忙回答吳美麗的問題。

吳美麗起初以為丈夫有了外心，于是采用了“跟蹤追擊”和“火力偵察”等手段進行試探，結果是一無所獲，找不出丈夫的半點破綻。

于是吳美麗想，是不是丈夫的耳朵出了問題。

吳美麗問馬大力：“大力，你到底咋啦？我那么大的聲音跟你說話，你都聽不見。”

馬大力說：“最近老覺得耳朵里面嗡嗡響，別人說話有時能聽見有時又聽不見，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p>

吳美麗說：“那你有空去醫(yī)院看看?！?/p>

馬大力點頭答應了，下午他就去了醫(yī)院?；貋砗?，馬大力跟吳美麗說：“醫(yī)生給我做了測試和檢查，發(fā)現我的耳朵確實有點問題，但是又沒有明顯的器質性病變，估計可能是神經性耳聾。醫(yī)生解釋說，神經性耳聾是我們生活中常見的一種耳聾現象，主要的發(fā)病原因是精神長期受到壓抑所致。這種病嚴重的會導致聽力消失，常常伴有耳鳴?！?/p>

這耳聾居然還跟精神因素有關？吳美麗有些犯糊涂了，這馬大力看不出有精神問題傾向啊，怎么會突然出現神經性耳聾的癥狀呢？

想歸想，這有病還得治。馬大力說醫(yī)生給他開了一些藥，囑咐他要定期復查。

可是，吃了一段時間的藥，馬大力的耳聾狀況還是沒有太大的改善，夫妻倆之間的交流又出現了障礙。吳美麗生性活潑，肚子里藏不住話，說起話來沒完沒了，生起氣來劈頭蓋臉，現在沒有了聽眾，她同樣感到十分壓抑。于是，吳美麗又給馬大力出了個主意：“大力，要不，我給你買個助聽器吧?！?/p>

馬大力沒有拒絕：“好吧，那我自己去買?！?/p>

吳美麗又說：“別心疼錢，要買就買一個質量好的。”

助聽器很快就買回來了。馬大力說買了個質量中等的，大約一千元左右。

自從有了助聽器，馬大力的耳聾癥狀有所緩解，與吳美麗聊天的時候神情專注了許多，還時不時地點頭附和，這讓吳美麗很受用，似乎以前快樂的時光又回來了。

可惜好景不長，沒過多長時間吳美麗還是發(fā)現了新的問題。明明看著馬大力聽得很認真，可總是答非所問，吳美麗問東他答西，牛頭不對馬嘴的，令人啼笑皆非。吳美麗忍不住又對馬大力發(fā)火，馬大力依然表現出一副無辜的樣子，似乎這事真的不怪他，不是耳朵的問題就是助聽器的問題。

吳美麗說：“那你再到醫(yī)院看看?！?/p>

馬大力很痛快地就答應了。

馬大力從醫(yī)院回來，吳美麗問醫(yī)生怎么說。馬大力回答：“醫(yī)生說我的耳朵和助聽器都沒有太大的問題，可能是使用不當，以后注意些就行了?！?/p>

馬大力的解釋聽上去合情合理，這件事也就算過去了。

春節(jié)期間，吳美麗的老父親到女兒家過年。老父親好多年都沒有來吳美麗家居住了，去年老母親過世，老父親一個人孤零零的，因此吳美麗堅持將老父親接到自己家里住一段日子。老父親來了之后，吳美麗這才發(fā)現父親的身體已經大不如以前，尤其是耳朵不好使了，她只要說話聲音略小一些，老父親聽起來就非常吃力，根本聽不清女兒在說什么。巧的是，那天剛剛將老岳父接回家，馬大力就被朋友叫走了，家里只剩下吳美麗和老父親兩個人?？吹嚼细赣H聽力有問題，吳美麗突然想到了馬大力的助聽器，沒想到助聽器就在書屋里。吳美麗把助聽器給父親戴上，想試試效果，可是試來試去根本不管用。

吳美麗知道，這耳聾還是早發(fā)現早治療的好，如果不及時治療，后果真的很嚴重。吳美麗辦事雷厲風行，想到做到，她二話沒說就帶著老父親去了醫(yī)院，并且順手將馬大力的助聽器也帶了過去。

醫(yī)生給吳美麗的老父親做了全面檢查，最后還是建議配個助聽器。吳美麗拿出丈夫的助聽器對醫(yī)生說：“我剛才拿這個助聽器試了試，怎么一點都不管用啊?！贬t(yī)生接過助聽器看了看，笑了：“這是在哪里買的新型助聽器，我怎么沒見過這種類型的呢？”

吳美麗從醫(yī)生的話里聽出了弦外之音，可是又不好意思多問，跟醫(yī)生道了一聲謝，然后攙扶著老父親離開了醫(yī)院。

回到家以后，吳美麗開始變得有些郁郁寡歡，話明顯少了許多。馬大力以為老岳父來了，吳美麗忙里忙外，沒時間跟他折騰，他反而樂得自在，常常躲在書屋里獨享寧靜。

老父親在吳美麗家里住了半年，半年之后老人說啥都要回老家，誰勸都勸不住。不是吳美麗和馬大力不孝敬老人，而是老人適應不了城市的環(huán)境，忍受不了那份孤獨和寂寞，做夢都想著回村子里和老伙伴說說話、嘮嘮嗑，幾乎每天晚上都睡不踏實。

送走了老父親，吳美麗的話更少了，有時還免不了坐在沙發(fā)上發(fā)呆。馬大力看著老婆有些不對勁，試圖跟吳美麗套近乎，吳美麗卻置之不理。

吳美麗的單位組織體檢，體檢結果下來那天，吳美麗正好不在家，她單位的女同事路過吳美麗的家門口，順便將吳美麗的體檢單交給了馬大力。

馬大力接過體檢單仔細看了看，不由得大吃一驚，心怦怦跳個不停。體檢單很清楚地寫著吳美麗患有乳腺增生和抑郁癥，這對于馬大力來說絕對不是什么好消息。直到這個時候，馬大力才回過神來，他意識到自己對愛人太不關心了，居然對吳美麗的情緒變化熟視無睹，簡直太不應該了。

吳美麗回到家的時候，馬大力已經做好了一大桌豐盛的晚餐在等著她，多少年來這是頭一次。

“怎么，家里來客人了？”吳美麗問。

“不是，是專門為你做的。”馬大力湊到吳美麗跟前，討好地說。

“好了，好了，有話就說，有屁就放，我可受用不起。”吳美麗的心情看上去依然不是太好。

馬大力拿出吳美麗的體檢單，誠懇地說：“老婆，我錯了，以前對你關心不足，照顧不夠，你有啥話千萬別憋在心里，我再也不犯渾了，心甘情愿地做你的出氣筒。”

看著馬大力誠懇的樣子，吳美麗這才忍不住放聲大哭。

過了一會兒，吳美麗終于平靜下來，她看著丈夫的眼睛，說：“大力，我知道我強勢，愛嘮叨，任性，你們男人不喜歡。可是，我再不好，你也不能做那樣的事啊?！?/p>

馬大力的臉瞬間紅了。

吳美麗又說：“大力，你的助聽器呢？”

馬大力更加不好意思了：“老婆，我錯了，咱們不提那檔事了行不行?！?/p>

吳美麗說：“不行。那么好的東西，你享受了那么長時間了，現在該歸我了?！眳敲利愓f著話，臉色明顯有了好轉。

馬大力趕忙將那個自己非常喜愛的“助聽器”交給了吳美麗。

其實，那根本不是什么助聽器，而是一款價格不菲的藍牙耳機。馬大力那段時間心情不好，又無法忍受老婆的嘮叨，于是開始裝聾作啞，沒想到吳美麗信以為真，不僅催他看醫(yī)生，還催著他買助聽器。其實馬大力根本就沒去醫(yī)院，只是說謊騙吳美麗的，見她沒發(fā)現他的破綻，因此有些膽大妄為，趁機買了一款他非常喜歡的藍牙耳機，粗心的吳美麗也沒在意。然而，后面的事情是他所不知道的。吳美麗陪老父親從醫(yī)院出來，一方面給父親買了一個新的助聽器，另一方面讓人對馬大力的“助聽器”做了鑒定，馬大力的所作所為令吳美麗異常惱火。惱火歸惱火，可是在老父親跟前吳美麗不好發(fā)作，而且作為知識女性，她把這件事一直壓在心里，后來逐漸變得敏感、多疑、沉默，最終影響到了自己的身體健康。

那頓飯吳美麗和馬大力吃了幾個小時，兩人趁機好好地深談了一番。也就是從那天開始，吳美麗和馬大力之間又充滿了歡樂，所不同的是，他們之間少了幾分猜疑，多了幾分默契，兩人取長補短，相敬如賓，生活幸福得令周圍的鄰里羨慕不已。

（發(fā)稿編輯/黃素萍 ? 插圖/盧仲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