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維鋒
當前我國“三農”題材文學創(chuàng)作的現狀、問題及建議
彭維鋒
要理解當前“三農”題材文學創(chuàng)作的現狀和問題,必須立足于當下的中國語境特別是新世紀之后中國鄉(xiāng)村發(fā)生的結構性變化?!叭r”問題的重要地位和獨特歷史魅力,生成了“三農”題材文學創(chuàng)作的豐富性?!叭r”題材文學具有較為強烈的“民族寓言”屬性、迫切的問題意識和濃厚的意識形態(tài)訴求,創(chuàng)造了世界文學格局中的中國經驗、中國情感和中國意象,也成為作家以文學的方式參與建設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新農村的重要組成部分。在社會主義新農村和新型城鎮(zhèn)化戰(zhàn)略背景下,全面思考、探究和分析當下“三農”題材文學創(chuàng)作所存在的問題,加快其步伐、實現其變革、突破其短板,提出繁榮發(fā)展的思路建議,創(chuàng)造世界文學格局中的中國書寫,將具有重大而深遠的意義。
“三農”題材;語境;問題意識;新農村;中國經驗
建設社會主義新農村,是事關全局性、基礎性和根本性的戰(zhàn)略決策,是發(fā)展農業(yè)、繁榮農村、富裕農民進而謀求解決“三農”問題的重大舉措。當前我國“三農”題材文學的創(chuàng)作實踐表明,正是“三農”問題的重要地位和獨特歷史魅力,生成了“三農”題材文學創(chuàng)作的豐富性、多樣性和復雜性。毫無疑問,當前全面展開的社會主義新農村建設和新型城鎮(zhèn)化實踐,為“三農”題材文學創(chuàng)作的進一步繁榮與發(fā)展,提供了新素材、新理念、新體驗和新情感。新農村孕育和呼喚“三農”題材文學的新創(chuàng)造。觀照現代性沖擊下中國鄉(xiāng)村的發(fā)展嬗變,聚焦當下鄉(xiāng)村建設的現實境況,描寫農業(yè)新發(fā)展、反映農村新變化、塑造農民新形象,創(chuàng)造“三農”題材文學的中國書寫路徑,以審美的、藝術的方式探究“三農”問題發(fā)展的多種可能性,是當代作家的職業(yè)責任、歷史擔當和神圣使命??偨Y文學創(chuàng)作經驗,探索藝術發(fā)展規(guī)律,在實施新農村建設和新型城鎮(zhèn)化的歷史進程中,著力推動“三農”題材文學創(chuàng)作的繁榮與發(fā)展,也是我們必須解決的現實課題。
作為一個典型的農耕文明國家,鄉(xiāng)村現代性在中國的現代性整體進程中具有舉足輕重的地位??v觀百年中國現當代文學史,鄉(xiāng)村、農民和土地一直是作家文學書寫、想象和聚焦的重心。在中國現當代文學史上,許多優(yōu)秀作家及其作品都是以觀照農村、關注農業(yè)、聚焦農民而著稱。魯迅、沈從文、丁玲、趙樹理、柳青、周立波、路遙等現當代作家,多視角圖繪了鄉(xiāng)土中國走向現代的艱難嬗變,建構了鄉(xiāng)村生產生活的鏡像譜系,塑造了眾多典型的中國農民形象。
事實上,要真正理解“三農”題材文學的重要意義,就必須立足于當下的中國語境特別是新世紀之后中國鄉(xiāng)村所發(fā)生的結構性變化??梢哉f,自晚清以降嵌入中國文學思想中的現代性焦慮,特別是將個體敘事沉潛于國家敘事與社會敘事之中的創(chuàng)作理念,使我國的“三農”題材文學整體呈現出較為強烈的“民族寓言”屬性、迫切的問題意識和濃厚的意識形態(tài)訴求。也就是說,“三農”題材文學已遠遠超越文學內部的諸種要素,成為關涉外部世界、中國社會整體乃至政治經濟學意義上的真實存在。甚而言之,“三農”中國的文學建構不僅僅是現當代作家的個體創(chuàng)作需要,更表征著一個民族國家走向“現代性”過程的文學呈現、現實探索和審美訴求。①彭維鋒:《書寫“三農”故事擔當文化責任》,《中國文化報》2013年6月21日,第3版。
正是在此種意義上,所謂“三農”題材文學,是指那些描寫和審視鄉(xiāng)村或小城鎮(zhèn)生活,圖繪和揭示農民生存狀態(tài)與文化精神,洞悉和探究農業(yè)生產境遇與未來走向,進而呈現和思考傳統(tǒng)與現代、物質與精神、生存與生活、價值與意義等一系列形而上命題的文學文本。大略而言,它具有以下四個方面的文本內質:
第一,“三農”題材文學具有特定的書寫對象和敘述重心。此類文學創(chuàng)作聚焦當下我國“三農”問題的現實境況,聚焦現代化、城鎮(zhèn)化、市場化進程中的農業(yè)、農村和農民,展現當下我國農業(yè)的重要地位、現實問題及其發(fā)展路徑,呈現當下農村的政治、經濟、文化、社會及生態(tài)等諸方面的歷史現實和改革發(fā)展,表現當代農民在巨大變革的社會轉型期中的現實處境、發(fā)展訴求、思想沖突、欲望沖動、心理裂變及其精神救贖。特別是著力凸顯傳統(tǒng)農業(yè)的歷史處境和現代農業(yè)的發(fā)展變革,農村社會所處的家園、“廢鄉(xiāng)”、新農村等多層面的復雜格局,以及當代農民處于傳統(tǒng)與現代、保守與激進、欲望與精神、窮困與富裕、苦悶與歡樂、絕望與希望、苦難與幸福之間的人性嬗變的多元景觀。
第二,“三農”題材文學具有強烈的問題意識和實踐屬性。此類文學創(chuàng)作秉承并發(fā)展五四以來“問題小說”的書寫傳統(tǒng),謀求以藝術的、審美的方式來探索“三農”問題的解決路徑。也就是說,對于作家們而言,其創(chuàng)作目的不僅僅是書寫具有地域風情的鄉(xiāng)村故事,而是要通過對當下鄉(xiāng)村世界的映現,探索并盡可能地在某種程度上(哪怕是在純粹的藝術層面上)解決“三農”問題所遭遇到的諸種困局,以文學的方式探尋解決“三農”問題的理念、路徑和方法。更進一步講,正是創(chuàng)作思想中始終貫注著強烈的、自覺的、主動的“問題意識”,才促使當代作家主動擔當起文學創(chuàng)作反作用于社會的外在功能,從而運用文學的、藝術的、審美的方式,積極參與到中國解決“三農”問題的探索實踐之中。
第三,“三農”題材文學具有特定的價值立場和思想內蘊。改革開放特別是新世紀以來,當代作家大多隱去了作品中的思想啟蒙立場,而代之以潛在的“歷史尺度”與“道德尺度”的書寫姿態(tài),文本中凸顯出強烈的理性反思和深厚的人本主義情懷?!叭r”題材文學既以審慎、警覺、理性的精神姿態(tài),批判當代鄉(xiāng)村社會所存在的消極陰暗的現象,又秉持樂觀、人本、積極的書寫立場,歌頌當代鄉(xiāng)村社會之中所生成的充滿陽光的元素;既傳達出現代性給予鄉(xiāng)土中國的歷史性進步特別是物質生活層面的不斷改善,也表述出對現代性隱憂特別是文化精神層面巨大沖擊的警惕和憂慮。如此,藝術性呈現與哲理性反思相互融匯,共同生成了美學與思想的雙重內蘊。
第四,“三農”題材文學具有宏大的敘事語境和審美空間。改革開放特別是新世紀以來的歷史文化語境,國家層面的政策因素、制度因素,城鄉(xiāng)對立的二元態(tài)勢,農業(yè)在國家產業(yè)格局中的地位,農民在社會層級中的地位,農村在商業(yè)資本、市場機制下的變革,等等,共同生成了“三農”題材文學的創(chuàng)作背景和敘述空間。同時,此種宏大的敘述語境,與創(chuàng)作主體的現實思辨、內在焦慮與深入反思,及其所采用的敘述話語、敘事策略和敘事技法等融匯在一起,共同生成豐富、多層面、整體性的審美張力和藝術空間。這是作家自覺追求的結果,同時也是文本自身延展的需要。
此外,在創(chuàng)作形式、寫作方法、敘述話語等方面,“三農”題材文學也具有較為獨特的內質。正是這些具有差異化的特質,使得“三農”題材文學與其他文學文本區(qū)別開來,成為一種既具傳承性、又具獨特性的文本類型。
近年來,我國“三農”題材文學創(chuàng)作取得了較為顯著的成就。當代作家立足于當下新農村建設中豐饒、充實的生活實踐,聚焦大變革時代中國農民所激發(fā)的繁復多樣的精神律動,有效擴展和深化了“三農”題材文學作品的表現空間,整體呈現出宏大的觀照視野、深廣的人文情懷、生活化的敘事藝術、細部化的敘事聚焦等總體性特征。無論是文本內容、價值取向、意義空間,還是言說姿態(tài)、敘事方式、話語修辭等,都表征著作家直面現實的嚴肅性、問題性和深刻性,都浸潤了作家強烈而深刻的責任意識、歷史意識和主體意識。主要體現在以下幾個方面:
第一,創(chuàng)作隊伍不斷壯大成熟,國家層面的支持力度增強。綜合考察這一作家群體我們會發(fā)現,作家呈現出從“40后”到“80后”的橄欖型分布,其中“50后”、“60后”作家成為創(chuàng)作的中堅力量。20世紀40年代作家如陳忠實、向本貴、趙本夫、葉廣芩、曹乃謙等,50年代作家如莫言、賈平凹、何建明、張煒、韓少功、劉慶邦、鐵凝、李佩甫、周大新、閻連科、李銳、孫春平、何申、馮積岐、阿來、劉醒龍、陳應松、楊爭光、王祥夫、荊永鳴等,60年代作家如遲子建、余華、孫惠芬、畢飛宇、李洱、紅柯、胡學文、石舒清、艾偉、葛水平、羅偉章、范穩(wěn)、陳繼明、葉彌、傅愛毛、郭文斌等,70年代作家如劉玉棟、喬葉、魯敏、徐則臣、盛可以、魏微、王十月、王新軍等,80年代作家如馬金蓮、宋小詞、曹永等。我們也會看到,以前幾乎從未關注過或未能直接關涉“三農”題材的作家也悄悄轉向,比較典型的比如王安憶、遲子建等。這在某種意義上也表明,當下中國的“三農“問題已經關涉到社會生活的各個方面。同時,女作家隊伍也日益壯大,如遲子建、孫惠芬、葉廣苓、葛水平、傅愛毛、馬金蓮等,她們也寫出了《花牤子的春天》、《吉寬的馬車》、《歇馬山莊》、《猴子村長》、《喊山》、《嫁死》、《長河》等較為優(yōu)秀的作品。此外,還有國家層面的推動力量,比如由中央文明辦、民政部、文化部、新聞出版總署、國家廣電總局、中國作協(xié)等六部委于2007年底正式啟動了“情系農家,共創(chuàng)文明”系列文化公益活動,此活動最重要的一項工作就是發(fā)現、培育和推出一批農民作家,推出百部農民作家作品;《人民文學》、《中國作家》、《十月》等雜志也開辟了“新農村”等相關專欄,用于刊發(fā)“三農”題材文學創(chuàng)作。
第二,直面現實的作品數量大幅增加,作品藝術質量也有了很大的提升??梢哉f,新世紀特別是國家確定實施社會主義新農村戰(zhàn)略以來,一方面,直面現實的作品在數量方面呈不斷增加趨勢,在深度、力度、廣度等方面也漸趨抵達現實的深邃之處和肌理細部;另一方面,即便是那些浪漫追憶(歷史重構)的作品,也不再全然是純粹的歷史敘事,而是在呈現歷史的同時也潛在地將本文的內蘊、價值、意義等指向當下“三農”現實,從而形成一種豐富的對應、互動和補充。據不完全統(tǒng)計,改革開放以來,在主要文學期刊發(fā)表的以“三農”為主題的文學作品多達900余篇(部),造成廣泛影響的也多達80余篇(部)。特別值得一提的是,在30多年8屆茅盾文學獎獲獎作品中,“三農”題材達11部,占比為30.56%;在10多年5屆魯迅文學獎(小說類)獲獎作品中,“三農”題材也超過了半數。在小說領域,較具有代表性的如《鄉(xiāng)場上》、《陳奐生上城》、《雞窩洼的人家》、《燕趙悲歌》、《古船》、《浮躁》、《平凡的世界》、《白鹿原》、《故鄉(xiāng)天下黃花》、《多彩的鄉(xiāng)村》、《豐乳肥臀》、《土門》、《高老莊》、《天高地厚》、《農民帝國》、《秦腔》、《受活》、《高興》、《湖光山色》、《烏爾禾》、《繾綣與決絕》、《麥河》、《歇馬山莊》、《石榴樹上結櫻桃》、《平原》、《農民》、《額爾古納河右岸》、《蛙》、《空山》、《上種紅菱下種藕》、《天行者》、《羊的門》、《麥河》、《古爐》、《帶燈》、《日頭》等;在報告文學領域,較具有代表性的如《落淚是金》、《可以稱他是偉人》、《江邊中國》、《中國農民調查》、《梁莊》等;在影視劇作領域,較具有代表性的如《荔枝紅了》、《村支書鄭九萬》、《美麗的田野》、《農民代表》等。這些作品緊緊圍繞新農村建設的歷史變遷,試圖用文學方式實現對“三農”問題甚至是人類生存生活方式的某種探索、反思與救贖。從質量上看,上述作品貼近農村、農民的生活,在真實的現實語境中凸現農民性格,不僅僅呈現新農村的歷史現實,更是對歷史現實以及新農村發(fā)展道路、社會關系的詢問、反思與探究,無論在思想深度、藝術高度還是在社會影響力上,都產生了重要影響;甚至有些作品成為社會各界廣泛關注、議論的熱點。
第三,當代作家開始自覺追求以中國話語、中國敘事講述中國故事、中國體驗、中國經驗和中國問題。當代作家在現代性、國家政策和市場經濟等語境所構建的創(chuàng)作思想平臺中,去表現、思考和探究“三農”中國的現實境況及其問題,自覺主動地提升自己的創(chuàng)作思想、理念和心態(tài)?,F實觀察、真實體驗、內心感受和責任良知,成為作家持續(xù)并強有力的創(chuàng)作動力,文本也顯示出源于本土的、原汁原味的芳香、色澤、張力和飽滿度;文本不再僅僅是歌功頌德或盲目樂觀,而是揭示事實真相,并漸趨進入問題內部和現實細部。與之相伴隨的是,作家們的思想獨立性增強。這表現在文本中,就是我們所感受到的文本所具有的(相對)強烈的思想性、反思性和整體性;很少有作家再局限于個我的小世界,而是將自我體驗與“三農”中國的整體現實緊密相連。作家們在現代性、商品經濟、大眾文化以及國家宏觀政策中,重新整合各種創(chuàng)作資源,以強烈的憂患意識、理想主義、批判精神和人文關懷匯聚成文學正能量,毫不回避某些關涉“三農”問題的消極因素和社會陰暗面。同時,作家們在呈現現實的真實之中,也毫不諱言創(chuàng)作主體精神的真實,這種真實包括對現實的真實觀察、真實體驗和真實思考,以及作家內心所生成的真實的憂患、真實的困惑、真實的迷惘,乃至創(chuàng)作思想的痛苦與局限,都一覽無余地顯現在文本及其創(chuàng)作筆談之中??梢哉f,作家們在歷史的進程和劇烈的社會轉型中去書寫“三農”命運,聚焦鄉(xiāng)村自然生態(tài)、文化景觀及精神世界,描繪并思考全球化視野中的人與自然、人與人、人與土地等問題,主動地、自覺地以中國書寫去講述中國故事、中國體驗、中國經驗和中國問題,創(chuàng)作出嶄新的“三農”題材文學經驗和豐富多元的主體體驗,并賦予作品現實的問題感、厚重的歷史感和強烈的當代性。文本中所秉持的溫暖與疼痛、觀察與體驗、贊頌與批判等創(chuàng)作姿態(tài),引導著“三農”題材文學實踐走向不斷良性發(fā)展的新向度。同時,“三農”題材文學也透露出向“本土經驗”、“中國傳統(tǒng)”回歸的趨向,這在一定程度上也實現了敘事技巧、敘述方式的某種轉變:由表層向深層、由白描向綜合、由外在向內在、由整體向細部、由社會政治經濟向文化精神心理、由典型情節(jié)轉向日常生活。如此等等,從而重新整合中西方特別是傳統(tǒng)文化資源,滌除那些嘩眾取寵的敘述技巧,在真實、樸實、扎實、堅實的藝術世界中,尋求中國敘事的突破,自覺追求與創(chuàng)造具有中國話語屬性的中國書寫。比如作家們筆下的文學地理,像清風街、高密東北鄉(xiāng)、蘆清河、王家莊、笨花村、楚王莊、上塘、機村、天門口、梁莊等“鄉(xiāng)村地方志”式的書寫,就在一定程度上提供了世界文學格局之中國經驗的可能性。在敘事方法層面,既有傳統(tǒng)的現實主義、浪漫主義,也有新寫實主義,更有現代主義、魔幻現實主義,甚至有些富有創(chuàng)造活力的作家開始探索具有自我書寫個性的敘事形式,像《九月寓言》的狂歡化書寫,《馬橋詞典》的詞典式敘事,賈平凹的日常生活化敘事,《受活》的反烏托邦的烏托邦敘事,以及紅柯等西部作家充滿浪漫傳奇色彩的詩話敘事等。
第四,在題材開掘、書寫視域、書寫空間、人物譜系等方面進一步豐富與延展。在不斷加快的城鎮(zhèn)化進程中,鄉(xiāng)村地域空間、生存空間的日益萎縮,卻造就了“三農”題材文學疆域的不斷擴展。文學的創(chuàng)作題材、表現對象也隨之不斷進行調整和轉變,敘述重心由“老三農”向“新三農”轉移:單一的第一產業(yè)擴展到第二、第三產業(yè),單一的農民、基層干部擴展到外出務工人員、農業(yè)企業(yè)經營者、新農民等,特別是農民工、農業(yè)產業(yè)化、農村發(fā)展、鄉(xiāng)村治理等問題成為當下“三農”題材文學表現的重點。這種轉移,既有繼承,又有新發(fā)展,較為充分地書寫出當前我國農村面臨著城市化、市場化、現代化和工業(yè)化巨大沖擊之下的各種物質與精神的裂變,并將敘述主題集中于鄉(xiāng)村歷史、鄉(xiāng)村日常生活、鄉(xiāng)土生態(tài)和農民進城等向度。具體而言,有直面“三農”現實、問題意識強烈、持續(xù)探究“三農”問題的文本,如《九月還鄉(xiāng)》、《農民》、《紅月亮照常升起》、《吉寬的馬車》、《高興》、《秦腔》、《太平狗》、《湖光山色》、《天高地厚》、《天行者》、《麥河》、《日頭》等;有返回歷史深層,藝術化地尋找“三農”問題某種解決路徑的文本,如《平凡的世界》、《古船》、《白鹿原》、《古爐》、《農民帝國》、《笨花》等;有立足于宏觀意識形態(tài)視角,圖繪新農村建設典型村及其帶頭人,從新農村建設主體的角度深入探索中國農村的發(fā)展道路和美好愿景的文本,如《燕趙悲歌》、《蒼生》、《騷動之秋》、《可以稱他是偉人》、《江邊中國》等文本;有聚焦鄉(xiāng)村自然生態(tài)、文化景觀及精神世界,描繪并思考全球化視野中的關于人類未來的人與自然、人與人、人與土地等關系的文本,如《九月寓言》、《豹子最后的舞蹈》、《刺猬歌》、《空山》、《水乳大地》、《烏爾禾》、《生命樹》、《你在高原》等??梢哉f,大多數作品都強化了農村的現實性、矛盾性、悖論性、分裂型和發(fā)展性;在這些文本中,作為問題中心的農民,即成為作家筆下無情批判的對象,也成為他們激情謳歌的主體。在書寫視域方面,在“中國經驗的世界化”、“世界經驗的中國化”的宏觀語境下,當代作家在創(chuàng)作中較為普遍(有意或無意)地獲得了一種全球性視野和整體性高度,這充分表現在作家觀察、思考問題的角度、立場和方法都有了較明顯的變化。在書寫空間方面,當代“三農”題材文學表現的空間得到空前的擴展,由鄉(xiāng)村擴展為小城鎮(zhèn)、城郊結合部、城市以及中西部的邊疆荒野等相關地域;在處于前現代(邊疆荒野)、現代(農村)、后現代(城市)等錯綜復雜的社會形態(tài)之下,“三農”題材文學的邊界在不斷擴張。在當代農民形象方面,從高家林(《人生》)到金沐灶(《日頭》)的鄉(xiāng)村知識分子形象序列,從陳奐生(《陳奐生上城》)到汪長軫(《日頭》)的普通農民形象序列,到曹支書(《鄉(xiāng)場上》)到帶燈(《帶燈》)的基層干部形象序列,從武更新(《燕趙悲歌》)從曹雙羊(《麥河》)的農村改革者形象序列,從孫少平(《平凡的世界》)到劉高興(《高興》)的外出務工人員形象序列等,建構起了豐富性、多樣性、多層次的農民形象譜系,書寫了中國農民最現實又最理想、最理性又最感性、最純粹又最龐雜、最簡單又最豐富的生命存在。通過他們的書寫,我們可以諦聽一個時代的聲音,感受一個時代跳動的脈搏,獲知一個時代的豐富的、整體性、立體性的生產生活鏡像,并在這種鏡像中觸摸中國農民的悲歡離合、喜怒哀樂、苦辣酸甜,以及源于靈與肉的磨礪、蝶變和超越。
總而言之,上述“三農”題材文學都是當代作家立足于當下“三農”中國的歷史文化語境,對其現實及其未來之路的一種文學思考。因此,無論作家們在具體創(chuàng)作的形而下層面有多大差異,但有一點是共通的,那就是當代“三農”題材作家們創(chuàng)作的初衷及其文本意義的最終指向,都是以文學的方式主動參與到“三農”問題的呈現與探索之中,積極敘述具有強烈現實指向性的中國問題、中國故事和中國體驗。
可以說,當代作家及其創(chuàng)作已較為充分地參與到“三農”中國的發(fā)展實踐之中。當然,不必諱言,這一文本類型仍然還存在著諸多缺憾與不足。檢點當代作家的創(chuàng)作實踐我們看到,還存在著思想性困惑、生活性缺失、復雜性缺乏、藝術性單薄等問題。具體而言,主要表現在以下四個方面:
第一,思想性困惑:創(chuàng)作主體的智性迷惘。就如同我們所看到的那樣,五四時期的作家,多是時代精神的啟蒙者,但當代多數作家已經難以承擔啟蒙者的角色,只能尾隨于時代浪潮之后亦步亦趨、哀怨彷徨。段崇軒曾指出,當下以鄉(xiāng)村為創(chuàng)作重心的作家,“失去了豐盈鮮活的精神王國,自然難以激動人、震撼人和陶冶人。而根源則在鄉(xiāng)村小說作家主體精神的貧困上”①段崇軒:《精神世界貧乏的鄉(xiāng)村小說家》,《中華讀書報》2005年6月8日,第12版。??v觀當代“三農”題材文學創(chuàng)作實踐,可以說,在新世紀之前的創(chuàng)作中,大多數當代作家都曾用強有力的文學書寫來闡釋鄉(xiāng)村變革,深入探究鄉(xiāng)村生產生活的某種規(guī)律,從而表現出他們把握鄉(xiāng)村現實的創(chuàng)作自信。但是,這一創(chuàng)作姿態(tài)在進入到新世紀后發(fā)生了一定程度的改變:隨著鄉(xiāng)村現代性的不斷進逼以及國家政治實踐的不斷展開,“三農”中國正在時而緩慢時而迅速地發(fā)生著顛覆性的變動。新世紀之后日益錯綜復雜的鄉(xiāng)土現實,使得許多作家在創(chuàng)作信念、寫作心態(tài)和思想姿態(tài)等方面,表現出日益增加的內在困擾與思想焦慮。不客氣地說,當代作家普遍缺少準確把握、清理、闡釋和預見鄉(xiāng)村現實復雜性的思想資源,普遍呈現出一種集體性的創(chuàng)作焦慮、思想困惑與內在隱憂,“作家主體的價值困惑與失范,已經成為鄉(xiāng)土小說創(chuàng)作的瓶頸,同時也是理論與史論尋求突破的關鍵所在”②丁帆:《中國鄉(xiāng)土小說史》,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2007年,第18頁。。
在關于《日頭》的采訪中,關仁山曾感慨地說:“農村與城市的落差很大,農村發(fā)生巨變,寫農村最大的難度是認知的困難,其次是關注現實題材如何藝術表達的問題。”③張曉娟:《關仁山〈日頭〉關注轉型期農民》,《石家莊日報》2014年8月29日,第3版。不惟如此,山東作家張煒也曾焦慮地指出:“這樣,我的寫作大約就分成了兩大部分。一部分就是對于記憶的那片天地的直接描繪和懷念,這里有許多真誠的贊頌,更有許多歡樂。另一部分則是對欲望和喧鬧的外部世界的質疑,這里面當然有迷茫,有痛苦,有深長的遺憾?!雹軓垷槪骸段野仙娴那円啊罚蜿枺捍猴L文藝出版社,2001年,第4頁。產生這種困惑與焦慮的絕不僅僅只是關仁山和張煒,閻連科也曾頗為憂慮地表達內心的矛盾。他說:“我們一方面盼望現代文明能一日千里地在一夜之間改變農民的命運,另一方面,我們不能不擔憂,現代文明向我們最后古樸的堡壘的襲逼?!雹匍愡B科:《返身回家》,北京:解放軍出版社,2002年,第61頁。充分體認到“現代性”的隱憂,但又無法尋找到解決之路,所以李洱也痛苦地寫道:“難寫,對于鄉(xiāng)村無法還原,你很難說作家對生活有什么樣的理解。很多東西都是碎片式的,無法用一種東西去涵蓋。我們寫的時候不知道什么重要,什么不重要,只有一鍋端?!雹谔镏玖?、孫曉驥:《新鄉(xiāng)土文學:文學離今日鄉(xiāng)土有多遠》,《南方都市報》2007年3月15日,第RB13版。即便是與新時期文學幾乎相生相伴的賈平凹,也頗為感慨地說:“原來的寫法一直講究源于生活,高于生活,慢慢形成了一種思維方式,現在再按那一套程式就沒法操作了。我在寫的過程中一直是矛盾、痛苦的,不知道該怎么辦,是歌頌,還是批判?是光明,還是陰暗?以前的觀念沒有辦法再套用。我并不覺得我能站得更高來俯視生活,解釋生活,我完全沒有這個能力了。……我所目睹的農村情況太復雜,不知道如何處理,確實無能為力,也很痛苦。實際上我并非不想找出理念來提升,但實在尋找不到。”③賈平凹、郝元寶:《關于〈秦腔〉和鄉(xiāng)土文學的對談》,《上海文學》2005年第7期。顯然,如何有效清理思想焦慮和理論困惑,重新確立創(chuàng)作主體的價值信念和書寫自信,已經成為阻礙“三農”題材文學創(chuàng)作發(fā)展與繁榮的瓶頸。優(yōu)秀的作家如此,其他作家的迷惘與猶疑更是無須贅述。直面現實的困惑,歷史整體性的喪失,創(chuàng)作思想的迷惘等等,都導致近幾年“三農”題材文學優(yōu)秀作品的匱乏、質量的下降與思想的貧弱。
第二,生活性缺失:創(chuàng)作主體的現實隔膜。縱觀當下“三農”題材文學創(chuàng)作實踐,大多存在著內容雷同化、敘事套路化、語言單向化、故事模式化、問題政策化、思想模糊化等問題,作家們也普遍存在著過多呈現而缺乏追問、過多表現而缺乏進入、過多感性而缺乏理性、過多先驗而缺乏體驗、過多臆想而缺乏真實等矛盾。甚至在很多作家筆下,農村的生產生活、農民的衣食住行、農民的所思所想還停留在改革開放初期的狀態(tài)中。莫言就如此說過:“對于我們50年代出生的這批作家來說,想寫出反映現在農村的作品已經不可能。我們對農村已經疏離,很難去體驗它真實的變化。希望在于新農村的年輕人當中?!雹芴镏玖琛O曉驥:《新鄉(xiāng)土文學:文學離今日鄉(xiāng)土有多遠》,《南方都市報》2007年3月15日,第RB13版。我們看到,當前“三農”題材作家大多數都還未能真正沉潛到農村深處,素材來源更多是間接的甚至道聽途說,然后以自己的體驗去理解和架構故事、進行文學創(chuàng)作。此種做法如同隔靴搔癢、緣木求魚,失卻了基層長時間的生活體驗,失卻了源于自身體驗而生發(fā)的誠摯激情,失卻了對最底層、最基層、最基礎的農民的理解、熱情和同情,那么,這樣的作家、這樣的文本又如何葆有敘事的真實、情感的真實、體驗的真實、價值意義的真實,以及思想的深邃和精神的高度?!當前一個不容忽視的問題是,當代大多數(優(yōu)秀)作家久居城市,他們與現實中正在時時刻刻發(fā)生劇變的農村生產生活嚴重隔絕。生活體驗嚴重缺失造成的結果是,作家們費盡心思、殫精竭慮、處心積慮的文學書寫和當下中國的“三農”現實之間,產生了難以逾越的鴻溝和裂隙。即使是那些出身農家最終常駐城市的作家,如果僅依憑鄉(xiāng)村記憶、舊有體驗來敘述當下“三農”中國故事,而脫離現實生活經驗,缺失現實生活體驗,其書寫也必然會雜糅拼貼、不倫不類、非驢非馬??梢哉f,即使是賈平凹這樣貫穿當代“三農”題材文學始終,也經?!跋氯ァ薄ⅰ胺掂l(xiāng)”、“走走”的作家,也同樣如此。但是,僅僅“走走”是完全不夠的,熟悉生活不是一時半會“走走”就可以的,而是必須要踏踏實實地深入到農村生活的肌理和深處,走進那片廣袤而豐實的土地,觀察、體驗、思考土地上正在發(fā)生的一切。
第三,復雜性缺乏:創(chuàng)作主體的簡單化傾向。我們看到,當前為數不少的“三農”題材文學文本,存在著復雜性缺乏、過分簡單化等方面的問題。特別是對鄉(xiāng)土中國的審視視角和創(chuàng)作理念,都不同程度地呈現出某種“先入為主”的敘事姿態(tài)。甚至關仁山、劉醒龍、周大新、陳應松、孫惠芬等當代較為優(yōu)秀的作家,也或多或少地透露出從既定理念出發(fā),來實現一種對農村發(fā)展道路、農民生存命運的意識形態(tài)解讀。毫無疑問,這種被主體化、理念化甚至概念化的鄉(xiāng)土中國的現實,遮蔽了某種存在于中國大地上的真正的事實。思想先行、缺乏張力、敘事夸張、情節(jié)荒謬、背離真實等,都嚴重影響到了文學的真實性和藝術感染力。比較典型的譬如作家對鄉(xiāng)村新權貴階層的敘事姿態(tài)的簡單化與過分寬容。如《分享艱難》中的洪塔山、《大雪無鄉(xiāng)》中的潘老五、《九月還鄉(xiāng)》中的馮經理、《走過鄉(xiāng)村》中的倪土改等,對此類憑借資本力量實現個人私欲的新階層,創(chuàng)作主體的姿態(tài)是“猶疑的批判”,其秉持的理念是復雜的、模糊的甚至是多元的。在這些文本中,新權貴階層的道德高下成為棘手事件能否最終得以解決的唯一通道??梢哉f,理想化的發(fā)展預設、歷史進步的創(chuàng)作理念、道德化的既定品格,成為其潛文本的敘述內核。在真實的、殘酷的、充滿血與淚的鄉(xiāng)土景觀中,這一種虛幻的、泛化的人道主義取向無疑是虛空孱弱、蒼白無力的。甚至在文本思想的深刻性上,純粹的道德凈化和價值超越掩蓋了現實世界的真實性,也掩蓋了當下“三農”中國在發(fā)展中無法忽略的致命問題。從此種角度考慮,鄉(xiāng)村新權貴階層的出現,無論其在道德品格層面體現出高尚也好、低劣也罷,作者都沒有將“三農”中國的發(fā)展立足于更深刻、更堅實、更宏觀的視野之上:道德因素固然會對新農村建設產生重要影響,但新農村建設的整體政策框架特別是制度約束,才是促進新農村建設良性發(fā)展的最關鍵動因。同時,單純經濟的發(fā)展絕不是新農村建設的全部,只有實現“生產發(fā)展、生活寬裕、鄉(xiāng)風文明、村容整潔、管理民主”五位一體,才能真正把握社會主義新農村建設的全局。
第四,藝術性單薄:創(chuàng)作主體的審美缺憾。一個不爭的事實是,在當下全球化和現代性的歷史文化語境下,鄉(xiāng)村早已不再是記憶中的鄉(xiāng)村,農民也不再僅僅是被啟蒙被喚醒的農民,農業(yè)也不再僅僅是單純滿足于解決溫飽問題的農業(yè),變動不居的“三農”現實為當代文學創(chuàng)作實踐提供了新的寫作資源。面對“三農”問題這樣一個復雜、多變、矛盾的綜合體,就要求我們的作家既要呈現現實鏡像,更要作出藝術性的思考與超越。要表現、反思、闡釋、探究當下“三農”中國的整體性、多樣性和豐富性,這就要求作家必須立足于農村、農業(yè)和農民視角,建構起復雜多元的“三農”中國鏡像譜系。其一,農村鏡像譜系的建構。一方面農村是故鄉(xiāng),是靈肉皈依的家園,是完全不同于城市的一種特殊的生產生活空間,它有著自己的符號、價值、意義和情感元素,提供了一種不同于城市的生產生活方式;另一方面,農村是廢鄉(xiāng)與新鄉(xiāng),是新舊裂變中的綜合體,它處于傳統(tǒng)與現代之間,內外部正經歷前所未有的巨大轉型和裂變,既有痛苦艱難的荒廢的村莊的真實面向,也有在此之上漸趨生成的嶄新的鄉(xiāng)村圖景。其二,農業(yè)鏡像譜系的建構。當代作家要探尋農村經濟凋敝的原因,敘寫農民的生存遭際和心路歷程,探究中國農業(yè)存在的問題及出路,為農村經濟的發(fā)展鼓與呼;對農業(yè)制度的思考、對農業(yè)現實的憂慮、對農業(yè)生態(tài)的焦灼、對農業(yè)安全的關注、對現代農業(yè)的呼吁和對耕地荒蕪的呼喊,都要始終貫穿在他們的文學創(chuàng)作中。其三,農民鏡像譜系的建構。農民既是鄉(xiāng)村社會轉型的直接承受者,也是這一過程刻骨銘心的見證者;他們身上既負載著承襲于傳統(tǒng)的無邊重荷,也凝聚著改變自我變革社會的強大能量。當代“三農”題材文學亟需書寫中國農民處于現實與理想、理性與感性、純粹與龐雜、簡單與豐富之間的生命存在,觸摸他們源于靈與肉的痛苦與磨礪、蝶變與超越。從當代“三農”題材文學創(chuàng)作實踐來看,這種藝術建構、審美呈現無疑是較為欠缺的。此外,當代“三農”題材文學中普遍存在著對苦難敘事的嚴重依賴,普遍存在著對城鄉(xiāng)雙重道德標準的簡單化描述,如《太平狗》、《泥鰍》、《民工》、《懷念一個沒有去過的地方》、《北京候鳥》等文本,都或多或少地存在著此類問題。
那么,當下鄉(xiāng)村書寫的“病根”到底在哪里?我們的作家如何才能重建鄉(xiāng)村敘事的自信?如上所述,最主要的問題也不外乎三個方面:一是創(chuàng)作姿態(tài)(路徑)的問題:我們的作家有沒有沉下心來、低下身子、放低身段真正進入當下的“三農”世界?二是創(chuàng)作理念(思想)的問題:我們的作家在進入之后有沒有對當下的“三農”中國作細致的、審慎的、深刻的、藝術化的思考?三是創(chuàng)作對象的問題:當代作家有沒有充分感受、體驗并反思當下“三農”中國的整體性、多樣性和豐富性?
由此,在社會主義新農村和新型城鎮(zhèn)化戰(zhàn)略背景下,提出繁榮發(fā)展我國“三農”題材文學發(fā)展的思路建議,加快“三農”題材文學創(chuàng)作步伐,實現“三農”題材文學創(chuàng)作新發(fā)展和新成就,突破“三農”題材文學創(chuàng)作的短板,創(chuàng)造世界文學格局中的中國書寫、中國經驗和中國故事,將具有重大而深遠的意義。
對于中國作協(xié)等相關管理部門而言,應進一步重視和加強“三農”題材文學創(chuàng)作,尤其是要在頂層設計、思想理念、資金支持等方面下功夫。要適時擬定并出臺《“三農”題材文學中長期發(fā)展規(guī)劃》,綱舉目張地破除“三農”題材文學的政策瓶頸約束。要按照積極引導、強化扶持、提升品質的要求,加大對“三農”題材文學創(chuàng)作骨干的培訓力度,特別要著眼于當代作家思想性層面的薄弱,設置政治學、哲學、社會學、經濟學等相關培訓模塊,切實提升作家觀察力、判斷力和思想力。要繼續(xù)加大國家資金投入,整合資源著力構建“三農”題材文學創(chuàng)作發(fā)展平臺。要以制度化、規(guī)范化和市場化運作方式,協(xié)調文學創(chuàng)作與市場機制的關系,整合政府、社會、公益、村莊等層面的各種資源,建立一批以經濟強村、特色村為典型的創(chuàng)作基地,組織、舉辦一批農村題材文學座談會等常規(guī)化研討會議。特別是村莊層面的創(chuàng)作基地的籌建,將產生重要的輻射效應。可以重點選擇部分典型村莊,以各級作協(xié)組織、相關村莊、骨干作家為主體,合作建設“三農”題材文學創(chuàng)作平臺。要加強考核力度,建立健全“三農”題材文學創(chuàng)作考評體系,設立“三農”題材文學創(chuàng)作方面的各層級獎項。①彭維鋒:《文化強國戰(zhàn)略框架下的新農村文化建設路徑選擇》,《農業(yè)部管理干部學院學報》2013年第3期。
偉大的時代期待卓越的文學創(chuàng)造。在今后的“三農”題材創(chuàng)作實踐中,當代作家當以更寬廣的胸懷、更高遠的志向、更真實的情感、更踏實的姿態(tài)、更豐富的生活經驗、更嫻熟的藝術技巧,真正以文學的方式積極參與我國“三農”問題的發(fā)展改革探索。具體而言,當代作家要處理好以下四個層面的問題:
第一,必須秉持優(yōu)秀的文學精神,堅守創(chuàng)作的價值取向。當代作家必須立足于當下“三農”現實的文學訴求,以強烈的責任感和使命感,積極參與到社會變革過程之中,將鄉(xiāng)村、農民和土地作為文學書寫、想象和聚焦的重心,用文學的方式藝術化地思考中國“三農”問題。必須堅定創(chuàng)作的人本主義情懷,運用現實主義等創(chuàng)作方法、史詩性的書寫品格、嚴肅敏銳的筆觸、充滿熱忱的情愫、深入細膩的思辨、辯證深刻的人性探詢以及總體性的敘事架構,圖繪當代農村生活廣闊而深刻的全景式畫面,呈現歷史的真實與現實的復雜,凸顯文學的時代意義和社會價值;在關注社稷蒼生的歷史命運中浸潤憂患意識,在表現農民的生存境況中體現出終極關懷,在深度切入農民的情感和心靈時始終傳達出時代脈動,在鄉(xiāng)村現代性進程中凸顯新農村建設中的真善美和新農民的精氣神,從而最終探索和思考中國農村、農業(yè)特別是農民的發(fā)展路向。
第二,必須以理性的思考深化作品的思想內蘊。當代作家要深入理解文學與社會之間的動態(tài)關系,必須以清醒、理性、反思的眼光,洞悉“三農”中國的現實境況和潛在趨勢,多角度、多層面凸顯當代“三農”中國的嬗變軌跡及其發(fā)展邏輯,彰顯生活的厚度、思想的深度和精神的力度。新時期特別是新世紀以來,中國新農村建設典型譬如江蘇華西村、浙江航民村等數百個經濟強村、特色村,均已走在了新農村建設的前列。當代作家應該注意這些發(fā)生在中國大地上的典型,細致入微地觸摸中國農村發(fā)生的巨大變革,書寫中國農民命運的嬗變軌跡,凸顯“三農”中國各個元素所建構的嶄新的意義生成模式,深度抵達歷史的、現實的和文化的內在根源,深刻洞悉鄉(xiāng)村秩序中潛存的、尚未完全展現的各種力量的征兆和沖突,實現理性精神與思想內蘊的和諧統(tǒng)一,并最終生成“三農”題材文學豐富而多重的文本訴求及其意義空間。
第三,必須以藝術的形式豐富作品的文學品格。這就要求作家既不是呆板、艱澀、機械的反映“三農”中國現實境況,不是僅僅簡單地成為國家宏觀政策的文學圖解者、政策傳聲筒,而是要直面鄉(xiāng)村社會轉型過程中的苦難與悲憫,以創(chuàng)新性、創(chuàng)造性的藝術形式,聚焦鄉(xiāng)村的物質生活和精神生活,充分開掘富有時代感的鄉(xiāng)村生產生活的本質,在政策、現實和理想三個層面完美實現藝術化的融匯。在肩負責任、激情四射、淋漓盡致、誠摯熱誠而又滿懷憧憬的書寫中,彈撥集社會性、歷史性和文學性于一身的多重變奏,傳達出創(chuàng)作主體與國家建構、文學世界與現實世界、主觀體驗與意識形態(tài)訴求等之間的內在聯系、深入思考和卓絕探尋,努力實現思想性、文學性、藝術性的融合和共生。
第四,必須真正深入生活,提高作品的情感力度。作品要上去,作家要下去,作家必須要真正抵達生活的內部,真正成為“三農”題材中國藝術表現的“代言人”。要實現“三農”中國的文學建構,沒有扎實的農村生活根基和體驗就如同無源之水、無本之木。這就要求當代作家必須進入這片正在變動的鄉(xiāng)村土地,用自己的眼睛、耳朵、身體、心靈去感知和體驗。作家不僅僅是“三農”中國改革發(fā)展的旁觀者或審視者,也應是參與者、實施者和建設者。當年趙樹理主動返回晉中、柳青主動落戶西安皇甫、周立波主動返回益陽清溪等,他們那種深入生活的激情、勇氣和擔當,那種與中國農民同呼吸、共命運的使命感與責任感,至今仍具有豐富的啟示意義和借鑒價值。
建設社會主義新農村,實施新型城鎮(zhèn)化發(fā)展戰(zhàn)略,深切呼喚“三農”題材文學創(chuàng)作的新創(chuàng)造與新繁榮。這就要求當代作家亟需直面自己所處的歷史境遇,亟需直面當前“三農”題材文學的現實境況,亟需直面自己的劣勢、短處與缺憾,也亟需“照鏡子、正衣冠、洗洗澡、治治病”①習近平:《集中解決“四風”問題》,《黨建》2013年第7期。。在此基礎上,當代作家要以前輩優(yōu)秀作家為鏡,正視自己的問題,摒除外在欲望侵擾,抵制諸般名利誘惑,遠離喧囂炒作泡沫,放下架子、沉下身子、耐住性子,提升自己的思想品格,擴展自己的理論資源,確立自己的書寫立場,守護自己的信念激情。同時,當代作家要充分發(fā)揮主體性、思想性、建構性和藝術性,真正超越生活表層、現實境況和文化狀態(tài),最終實現一種關乎“三農”中國的整體性、歷史性和預見性的現實考量、文學判斷與藝術洞見。只有如此,當代作家方能在日益嚴峻的現實激蕩之下,清楚地表述自己的姿態(tài),清晰地闡明自己的立場,并在這種姿態(tài)與立場之中為步履維艱、問題重重的“三農”中國鼓與呼。也只有如此,當代作家才能更大程度地把握當前碎片化的現實世界,也才能對當下發(fā)展過程中的“三農”中國作出盡己所能的呈現與圖繪、思考與闡釋、探索與建構。
On the Current China's“Three Agriculture”Literature Creation of the Status Quo,Problems and Suggestions
PENG Wei-feng
(China Institute of Industrial Relations,Beijing 100044,P.R.China)
To understand the present situation and problems of the“Three Agriculture”theme of literary creation,must be based on the contemporary Chinese context,especially in the new century after the structural changes of rural China.Problem of“Three Agriculture”the importance of history and a unique charm,to generate the richness of the“Three Agriculture”theme of literary creation.“Three Agriculture”subject matter literature has very strong“national fable”attribute,pressing problem consciousness and strong ideological appeal,created the pattern of world literature in China experience,emotional,China's space and China's image,also become a writer who participated in the construction of socialism with Chinese characteristics in the way of literature beneficial part of the new countryside.In the new urbanization strategy of a new socialist countryside and background,comprehensive thinking,exploration and analysis of the current“Three Agriculture”theme of literary creation of many problems,speed up the pace,a breakthrough in its change,the short board,suggest prosperity development train of thought,create the pattern of world literature in the Chinese writing,will have important and far-reaching significance.
The theme of“Three Agriculture”;context;problem consciousness;new countryside;China's experience
[責任編輯:以 沫]
2015-01-20
國家社科基金項目“‘三農’題材文學創(chuàng)作與社會主義新農村建設研究”(09BZW008)、中國勞動關系學院項目“中國新農村建設發(fā)展史”(13YY071)。
彭維鋒,中國勞動關系學院文化傳播學院副教授、新農村文化研究所所長(北京100044),新疆維吾爾自治區(qū)工會干部學校副校長(烏魯木齊83000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