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昀
反恐是一場注定要長期堅持的戰(zhàn)爭,而戰(zhàn)爭的激烈程度,往往又會影響到各國立法者的選擇:是更多地保障公民的自由,還是更好地預防恐怖襲擊?這是每個國家都不得不面對的問題,只能由本國公民,根據本國的具體情況去回答,并無標準答案可循。
近日,針對《查理周刊》的恐怖襲擊案,讓法國社會大為震動,畢竟,相對于英、美而言,法國素來是太平多了。盡管案情還未最終查清,但已有基地組織的分支機構站出來“認領”了此案;隨后,一場多國領導人參加的反恐大游行聲勢浩大,表達了各國打擊恐怖主義的堅定決心。
要應對恐怖主義特別是“伊斯蘭國”(IS)的新一波攻勢,必須拿出點實質性的東西來。而其中重要的一項,就是歐美各國政要紛紛表示,要促使本國立法機關修改法律,授予執(zhí)法機關更大的權限,必要時可以對本國公民采取更嚴格的限制措施。
這些舉措,也引發(fā)了一些質疑:人權天賦,這么一來,豈不是侵犯了本國公民的正當權益么?為了安全,犧牲一部分自由,到底值不值得?
“別再回來!”
實際上,很多國家都曾在戰(zhàn)爭期間臨時修改法律,最大程度地保護國家利益,減少被敵人滲透的風險,并不是什么新鮮事。
比如,在二戰(zhàn)初期,美國曾出臺《敵國僑民登記法案》,強制德國裔的美國公民登記,并隨時可能有軍警登門檢查;珍珠港事件后更是通過總統(tǒng)令,將日本裔美國公民遷移到中部貧瘠地區(qū)居住,說白了就是集中營;吊銷日裔公民的各種執(zhí)照,其銀行存款一律收歸國有。直到二戰(zhàn)過后多年,美國政府方才對此表示道歉。
而如今各國的反恐行動,雖說規(guī)模比不上世界大戰(zhàn),但其影響并不亞于一場小規(guī)模的戰(zhàn)爭,只不過是敵人更加隱蔽、更加捉摸不定,其襲擊目標不再限于軍用而是常常針對無辜平民。二戰(zhàn)是與成建制的法西斯軍隊作戰(zhàn),反恐則是與分散、隱秘的極端組織在戰(zhàn)斗。
因此,面對反恐的嚴峻形勢,各國立法機關采取類似于戰(zhàn)爭期間的做法,也算是有理可循了。9·11事件之后,美國制定了《愛國者法案》,就是一個很好的例子。
在這些擬采取的新措施中,較有爭議的一項,是出入境控制措施。
去年以來,恐怖分子鬧騰得“最歡”的地方,主要是敘利亞、伊拉克一帶,而傳統(tǒng)的恐怖分子聚集地還包括阿富汗、也門等地。一些出生、成長都在歐美的青年,受到了極端思想的蠱惑,千里迢迢地跑到上述地區(qū)去參加所謂的“圣戰(zhàn)”,或者是在接受了恐怖活動的培訓與洗腦,然后再悄悄地跑回本國去,常被稱為“外籍恐怖分子”。
據國外媒體報道,“伊斯蘭國”在伊拉克橫空出世之后,約有500多名英國公民前往當地參加極端組織,而其中至少超過百人已經秘密回國。
事實上,這些人就是一顆顆定時炸彈,不知道什么時候就會在祖國搞出恐怖襲擊來。而他們熟悉當地環(huán)境與語言,身份也不容易引起懷疑,更容易襲擊成功,特別是那種僅有一個人的“孤狼” 式襲擊,簡直就是防不勝防。
因此,一個解決之道呼之欲出:既然你非要去打“圣戰(zhàn)”,好吧,出去就別回來啦!
也就是說,對于那些企圖前往恐怖主義高發(fā)地區(qū)活動,或接受恐怖組織訓練的本國公民,一旦被查實,無論其身在何處,直接注銷其護照或宣布護照作廢。也就是說,您愛去哪去哪,反正別回來禍害就行啦!同樣拿著被注銷的護照企圖進入其它國家,也會被拒之門外。
目前,新西蘭已經通過立法,賦予了司法部門上述權力;而按照美國法律,國務卿有權注銷任何人的美國護照(因為護照是以其名義簽發(fā)的)。此外,英國首相卡梅倫、澳大利亞總理阿伯特、德國總理默克爾,都在近日分別表示,將會推動國內的立法改革,讓上述“將恐怖分子拒之國門外”的權力盡快落實,卡梅倫甚至提出,立法賦予邊境警察等執(zhí)法部門一項權限,當合理地懷疑某人企圖前往伊拉克、敘利亞等地區(qū)時,可以扣押其護照,扣押期限最長可達30天之久。
而默克爾總理也向歐盟提出建議,希望在歐盟成員國之間加強此類情報共享,包括建立一個歐盟級別的反恐情報機構。
是否過分?
除了在出入境上采取預防性的控制措施之外,其它加強版的反恐措施還包括:對被懷疑涉恐的個人更密切地監(jiān)控,包括要求通信公司記錄、提交其通信數據;賦予反恐部門更大的信息搜查權;各國安全機關加強情報協作等等。
比如,澳大利亞正在激辯的新法案,可能就會賦予澳大利亞安全情報機構(ASIO)更大的搜查權:如果ASIO的官員發(fā)現,某個大學中的某個人在網上和極端分子頻繁接觸,拿到搜查令之后,不僅可以合法進入此人的個人電腦進行調查,甚至可以進入該大學的局域網搜集證據。
此外,一些國家(包括美國、澳大利亞和部分歐盟國家)還共享了一個“禁飛黑名單”,一旦某人被列入該名單,則在上述國家的任意一個機場,都會被拒絕登機。
而加強情報協作,不僅意味著前文提到的交換吊銷護照信息、危險分子名單,甚至還包括提供特定人員在國外的通信記錄等等,這是目前的反恐合作中還缺乏的措施。
盡管這些新措施目前大多仍處于立法前的辯論狀態(tài),但在目前風聲鶴唳的國際形勢下,預計闖關的成功率相當高,就像當年《愛國者法案》在參眾兩院的輕易通過一樣。
然而,這些措施依然存在著極大的爭議:它們侵犯了公民的基本權利嗎?它們會被司法機關濫用嗎?
作為國家,當然有權剝奪公民出入境的權利,甚至可以褫奪某人的國籍;然而,這種措施必然損害到公民的重大權益,因而必須非常謹慎地使用,并有必要的制衡措施。在現代的國家制度中,對于剝奪公民權益的措施,通常都交由法院進行裁決,法官得以審查采取這些措施所依據的事實是否充分、處理是否合理,盡可能地避免行政機關的專斷與疏漏。但是,上述剝奪出入境資格、列入禁飛黑名單等措施,則基本上都是由行政機關作出,少了一道司法審查的程序,多少有些令人不安。
更重要的是,任何刑罰的決定,都必須以給被告人以充分的申辯機會作為前提,雙方列出自己的證據,法官居中裁判。但是,懷疑一個人有涉恐嫌疑,或者懷疑他在國外參加了恐怖組織,是不太可能開庭審理來判定的,也不太可能公布情報的來源;同時,被采取這些措施的人,缺乏為自己辯護的機會。
另外,盡管各國政要都表示,上述措施只是為了打擊恐怖分子而非侵害本國人民的利益,但誰又能保證它們不會被司法機關濫用呢?當年斯諾登攜“棱鏡計劃”的機密潛逃至香港,美國不也吊銷了他的護照嘛。
同時,對于發(fā)布支持恐怖主義的言論(注意,不是恐怖言論本身)的人,法國警方也加大了懲治力度。
1月7日,法國喜劇明星迪奧多內(Dieudonne)就因為在社交媒體上發(fā)布了一句“我們都是庫利巴利”(庫利巴利即為巴黎《查理周刊》襲擊案的兩名槍手之一),已被警方傳訊,如果罪名成立則可能被判刑。早前,法國北部一名男子,因為醉酒后公開為恐怖襲擊辯護,已經被判處了4年徒刑。對此,迪奧多內表示自己只是開玩笑,而且也屬于公民的言論自由范疇,但法國司法機關恐怕不會這么認為。
反恐是一場注定要長期堅持的戰(zhàn)爭,而戰(zhàn)爭的激烈程度,往往又會影響到各國立法者的選擇:是更多地保障公民的自由,還是更好地預防恐怖襲擊?這是每個國家都不得不面對的問題,只能由本國公民,根據本國的具體情況去回答,并無標準答案可循。
編輯/陳標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