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志全,裴艷麗
(1.石河子大學 外國語學院,新疆 石河子 832000;2.河北科技師范學院 外國語學院,河北 秦皇島 0660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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副文本理論及其在文學研究中的現(xiàn)狀述評*
蔡志全1,裴艷麗2
(1.石河子大學 外國語學院,新疆 石河子 832000;2.河北科技師范學院 外國語學院,河北 秦皇島 066004)
《副文本》是熱拉爾·熱奈特文本邊界研究的重要成果,在文學研究中多有應用。介紹了副文本理論概要,分析了副文本理論自問世以來的傳播及接受情況;然后梳理評介了副文本理論在國內(nèi)外文學研究中的運用現(xiàn)狀。研究發(fā)現(xiàn)副文本理論具有廣闊的應用潛力,指出副文本理論的譯介有待進一步加強,實際應用的可操作性有待提高,研究方法有待完善,研究范圍需進一步拓展和深化。
熱拉爾·熱奈特;《副文本》;文學研究;文本邊界;評介
(一)熱奈特與副文本理論
1982年,法國敘事學家熱拉爾·熱奈特(Gérard Genette)提出了“副文本”?目前國內(nèi)研究者對“paratext”這一術語的翻譯莫衷一是,代表性譯名與譯者有:“副文本”、“類文本”和“準文本”等等。本文中筆者采用“副文本”這一譯名,但為尊重引文作者和原文,本文在引用文獻時,仍保持原文對“paratext”的中文表述。*基金項目:石河子大學人文社會科學研究項目“副文本視角下戴維·洛奇小說研究”(RWSK13-Y12)。概念,指那些存在于文學作品的正文周圍,調節(jié)作品與讀者關系的(通常是文本的)材料[1]10。隨后,熱奈特撰寫了一系列研究副文本的論文,并于1987年出版了法文專著《門檻/副文本》。這部著作的正文部分共十三章,熱奈特分別研究了13種副文本類型:出版商的內(nèi)文本、作者名、標題、插頁、獻辭和題詞、題記、序言交流情境、原序、其他序言、內(nèi)部標題、提示、公眾外文本和私人內(nèi)文本。在書的序言中,熱奈特對副文本的涵義做了如下界定:
一部文學作品完全或者基本上由文本組成,(最低限度地)界定為或多或少由有意義的、有一定長度的語詞陳述序列。但是這種文本幾乎不以毫無粉飾的狀態(tài)呈示,不被一定量的語詞的或者其他形式的作品強化和伴和,比如作者名、題目、前言和插圖等。盡管我們通常不確定是否應將這些作品看成屬于文本,但是無論如何,它們包圍并延長文本,精確說來是為了呈示文本,用這個動詞的常用意義而且最強烈的意義:使呈示,來保證文本以書的形式(至少當下)在世界上呈現(xiàn)、“接受”和消費。……因此,對我們而言,副文本使文本成為書、以書的形式交與讀者,廣義上講,交予公眾。[2]1
為了進一步闡釋副文本的內(nèi)涵,熱奈特除了把副文本比作文本的“門檻”(seuil/threshold),還把副文本比作房子的“前廳”(vestibule),阿根廷小說家博爾赫斯(Jorge Luis Borges)曾把前言比作“前廳”:前廳為世人提供要么進入房間,要么轉身離開的可能選擇[2]2;副文本是一個踞于內(nèi)外之間、且無確定邊界的“未界定區(qū)域”(undefined zone),正如勒熱納(Philippe Lejeune)所言:“(副文本是)印刷文本的門軸(fringe),實際控制著人們對文本的總體閱讀?!盵2]2“事實上,這個門軸總是作者的或者經(jīng)作者授權的評注的傳播者,構成了居于文本與非文本之間的一個區(qū)域,不僅是過渡區(qū),也是交易區(qū)。”[2]2因此,從熱奈特的定義和全書的內(nèi)容來看,《副文本》的中心論題為副文本之于文本的作用與功能:文本和副文本的主要責任者分別是作者和出版者;副文本猶如進入文本的“門檻”,“文學門檻內(nèi)外的規(guī)則不同……副文本在文本中不僅標出文本和非文本的過渡區(qū),而且標出其交易區(qū),性質上基本是語域和策略上的空間”[2]2;“其美學意圖不是要讓文本周圍顯得美觀,而是要保證文本命運和作者的宗旨一致?!盵2]407也就是說,作者設計副文本是為了獲得理想讀者,讓他們根據(jù)提示最大限度地接近文本意義和藝術意圖;副文本起到協(xié)調文本與公眾、文本與潛在讀者和真實讀者之間關系的作用。
(二)副文本理論在熱奈特文本理論體系中的地位和作用
學界往往把熱奈特稱為敘事學家,實際上他的研究范圍非常廣泛,文本邊界研究也是熱奈特詩學研究的重要方面。在1979年出版的《廣義文本導論》中,熱奈特開辟了普通詩學研究的新階段,他把研究文本與文學圈(即與文本相關的文本之外的方面)的邊界作為重要研究內(nèi)容。“目前文本只在文本之外,即那些使文本與其它文本(或明或暗地)發(fā)生關系的方面讓我感興趣。我稱之為跨文本性。”[3]81在《隱跡稿本》中,熱奈特按照抽象程度、蘊涵程度以及概括程度大體上遞增的順序,提出了五種類型的跨文本關系?這五種跨文本關系為:第一,“文本間性”(Intertextuality),即兩個或若干個文本直接的互現(xiàn)關系,從本相上最經(jīng)常地表現(xiàn)為一文本在另一文本中的實際出現(xiàn);第二,“副文本性”(Paratextuality),副文本實際上包圍并延長了文本,并在其中充當結構成分、評價文本和跨文本,它們?yōu)槲谋咎峁┝艘环N(變化的)氛圍,有時甚至提供了一種官方或半官方的評論;第三,“元文本性”(Metatextuality)實際是一種“評論”關系,聯(lián)結一部文本與它所談論的另一部文本,但不一定引用該文(借助該文);第四,“承文本性”(Hypertextuality)表示任何聯(lián)結文本B(承文本)與先前的另一文本A(藍本)的非評論性攀附關系,前者是在后者的基礎上嫁接而成;第五,“廣義文本性”(Architextuality)是一種純粹秘而不宣的關系,最多由副文本提示一下,是純粹的類屬關系。見熱拉爾·熱奈特.熱奈特論文集.史忠義,譯.天津:百花文藝出版社,2000:69-74。。在談及這些文本性之間的關系時,熱奈特認為:“跨文本性的五種類型并非封閉的、相互之間沒有交流或切割的等級。相反,它們之間存在著眾多有時甚至是決定性的關系?!盵4]77“跨文本性的各種形式既是文本性的種種面貌,又強烈地反映為程度不同的文本類型”[4]79。對跨文本性的研究大約花了熱奈特10年時間,《副文本》一書的出版便是這項研究的重要成果?!白鳛闊崮翁貙W術生涯的重要著作,《副文本》絕對是一部收官之作:不僅完結了他跨文本詩學研究,而且通過協(xié)調作者、出版者和讀者之間的復雜關系,提出了與真實和虛構密切相關的諸多問題。”[2] Xvii
(一)副文本理論的譯介
“盡管長久以來,熱奈特一直是敘事學研究圈里的權威人物,不過與他同輩的法國其他主要批評家們相比,英語圈的讀者們對熱奈特所有著述的了解還遠遠不夠?!盵2] Xvii這一論斷也同樣說明了漢語圈讀者的現(xiàn)狀。雖然早在1987年熱奈特的《副文本》法文原著就付梓出版了,不過因法語語言所限,并未引起學界應有的關注和興趣。1991年,麥凱琳(Marie Maclean)將原著的導論部分譯成了英文,發(fā)表在學術期刊《新文學史》上,英語讀者才得以了解熱奈特的副文本理論及其研究內(nèi)容、研究方法等梗概,不過不懂法語的讀者和研究者對《副文本》的具體內(nèi)容依然無從知曉。直到1997年,英譯全本(Paratexts: thresholds of interpretation)才由英國劍橋大學出版社作為“文學、文化、理論”系列叢書之一出版。英譯者麥凱琳和勒溫(Jame E. Lewin)也成了《副文本》在英語圈最早的研究者和推介人。自此,《副文本》才逐漸引起了各國學者的廣泛關注、研究以及運用的興趣。
國內(nèi)學者對熱奈特并不陌生,他在敘事學方面的著述早已有了中譯本,不過熱奈特關于文本邊際的主要著作《隱跡稿本》和《副文本》至今尚無中譯本,史忠義節(jié)譯了《隱跡稿本》的部分內(nèi)容,與熱奈特其他著述譯文結集以《熱奈特論文集》為名于2001年由天津百花文藝出版社出版,《隱跡稿本》節(jié)譯文中雖提及了副文本的主要涵義和特征,因為并無《副文本》內(nèi)容的相關譯文,不能閱讀英文的中文讀者依然無從知曉《副文本》的廬山真面目。令人遺憾的是,根據(jù)筆者掌握的信息,直到目前,《副文本》一書仍無中文全譯本。不過,最近幾年,國內(nèi)一些學者已經(jīng)開始關注和推介熱奈特的副文本理論了。朱桃香是近年來較為全面地介紹和概述了副文本理論的學者之一,隨后許德金、金宏宇、格非、馬慧琴和蔡志全等也在相關研究論文中對副文本理論做了介紹、總結、批評和運用?!陡蔽谋尽分形淖g本的缺失無疑給國內(nèi)無法直接閱讀法文原著或英譯本的學者研究和運用副文本理論造成了障礙,影響了副文本理論在中國的傳播與接受。
(二)學界對副文本理論的批評與修正
近年來,隨著英譯本的出版,副文本理論逐漸引起了國內(nèi)外學者的關注,得到了很多學者的推介和贊譽?!陡蔽谋尽穼д摰挠⒆g者麥凱琳曾這樣評價:“該書開辟了廣闊的有待深入研究的領域,提出了一些極為核心的文學問題?!盵5] 273-279比爾特和克里斯特認為:“副文本概念的意義重大,副文本關注一般抽象實體比如文本等如何以某種特定形式呈現(xiàn),呈現(xiàn)方式常常受到社會、歷史中形成的生產(chǎn)和接受模式的影響。它把那些通常被視為文本邊緣的,甚至文本之外的因素納入文本界限問題的視野中,為研究這些問題提供了一個術語?!盵6]66許德金認為:“無論是其(熱奈特)研究的視角還其是關注的對象都令人耳目一新,其對類文本的類型學研究也頗具創(chuàng)見?!盵7]32金宏宇認為副文本理論“在文本的細節(jié)和邊緣處為文學研究另辟蹊徑,把文學的內(nèi)部研究和外部研究整合起來,完成了文學理論的創(chuàng)新”[8]。原小平把副文本理論的特色歸納為:一方面,它強調文本中作者意圖的可知性;另一方面,它將文學圖像作為一種文本因素納入了文學研究的范疇。因此,副文本理論對于文學研究來講,由于對作品原旨的強調,可以防止無邊的過渡闡釋,同時,也便于研究者以廣闊的視野對文本進行多維研究[9]。
不過,除了贊譽,一些學者也指出了《副文本》的不足和問題。貝滕斯指出熱奈特《副文本》對有些新式副文本的分析有誤導傾向:《副文本》并沒有充分強調現(xiàn)代文學的特點:文本的副文本化與副文本的文本化,亦即,并非是邊界的倒塌,而是兩極已不再對立,反而加強了聯(lián)系。他認為熱奈特忽略了(甚或是拒絕)這種新發(fā)展并非偶然而是其研究方法所必然導致的結果:其方法一方面有忽視不同副文本類型間的交叉聯(lián)系的傾向;另一方面,也有忽視文本與副文本之間的交叉聯(lián)系的傾向[10]。圖盧茲大學的郎果指出了副文本研究面臨的四個棘手難題:第一,副文本的過渡性地位,尤其是其在文本中的位置,還有其存在方式;第二,副文本的時空變化范圍;第三,副文本與文本的關系,尤其是前者的類屬;第四,副文本研究難以理論化[11]102-103。許德金認為:“熱奈特的類文本理論體系及其相關聯(lián)的跨文本理論雖然系統(tǒng)而令人信服地開辟了一塊鮮有人注意的新天地,但其理論依然存在一定的盲點和有待商榷改進的地方?!盵7]31許德金進而指出了《副文本》中的三大問題:第一,熱奈特在構建其龐大的類文本理論體系時,完全無視現(xiàn)代及其當代文學中出現(xiàn)的“文本類文本化及其類文本文本化”的寫作現(xiàn)象,認為目前類文本與文本界限模糊的寫作現(xiàn)象頻現(xiàn),應該將此現(xiàn)象有效地納入類文本的闡釋體系中去,這已成為熱奈特體系中亟須完善和填補的重大盲點之一;第二,熱奈特的《類文本》研究重體系和類型學的形式構建,輕視或曰缺乏與之相關的意識形態(tài)和哲理性的探討;第三,其理論用于實際批評的可操作性并不強[7]31-32。
在批評的基礎上,研究者們嘗試修正副文本理論,拓展研究范圍,提升副文本理論用于文學研究實踐的可操作性。麥凱琳在《托辭和副文本:邊緣的藝術》中把熱奈特關于文本門檻,即副文本的概念用語內(nèi)行為(illocutionary acts)加以具體化展示,提出第一順序語內(nèi)行為和第二順序言語行為(first order illocutionary acts and second order speech acts)。她運用言語行為理論(speech act theory)辨析副文本和文本的區(qū)別,她還對副文本(比如標題等)的地位和作用做了詳盡的論述,推進和深化了熱奈特的研究內(nèi)容[5]273-279。郎果嘗試從詮釋學視角審視副文本與文本間的重要關系,進而提出熱奈特之后副文本研究的幾個路徑及提綱[11] 98-111。盡管熱奈特認為“副文本的功能很重要”[2]12,但是他對副文本功能的分類和描述并不清晰明確,德國學者比爾特和克里斯特在熱奈特的基礎上提出了副文本的三種功能:解釋功能(interpretive function)、商業(yè)功能(commercial function)和導航功能(navigational function);他們還研究影音和數(shù)字文本時代副文本的特征和功能,拓展了副文本的范圍[6] 67-68。朱桃香概括了副文本的三種敘事詩學價值:其一,副文本是復雜敘事小說生產(chǎn)和接受雙向行為中不可多得的結構成分;其二,副文本可以充當復雜小說的部分評價文本,拓展闡釋視域;最后,副文本和小說形成跨文本關系,為文本制造多重聲音,增加闡釋難度[12]。格非分析、援引古今中外的文學作品實例,提出了“偽準文本”現(xiàn)象,也就是“作者蓄意將所謂準文本, 比如序言、寫作緣起等附加信息強行拉入正式文本, 并將它視為一種有目的的修辭手段”;他進一步提出就文學敘事研究而言, 真正重要的并非準文本, 而是“偽準文本”,作為一種敘事手段, 它最明顯的特點之一就是“偽托”,這是一個古已有之的敘事技巧, 在古今中外的敘事藝術中并不罕見[13]。許德金在熱奈特類文本理論的基礎上進行了必要的修正,以類文本現(xiàn)象中具有敘事特點及功能的類文本要素為主要研究對象,聚焦其敘事的特點及其對于文本敘事或補充、或呼應、或解釋、或對比等不同的功能,試圖從某種意義上建立一種具有可操作性的、可用于批評實踐的類文本敘事批評框架[7] 29-36。
以1987年法文版《副文本》的出版為時間參照點,國內(nèi)外對副文本的接受與運用具有明顯的滯后性。從1987~1997這10年間,僅有幾篇書評和譯介文章,只有熱奈特親自操刀運用副文本理論的幾篇研究文章。直到《副文本》英譯本出版后,副文本理論才得到了廣泛的關注,相關研究和應用也悄然起步,尤其是2010年以來,副文本研究與運用出現(xiàn)了一個小高潮,而且國內(nèi)外的相關研究幾乎同步。副文本理論為文學研究提供了新的理論視角和方法,國內(nèi)學者不僅用副文本理論研究外國文學作品,同時也引入到中國文學的研究當中。
(一) 國外現(xiàn)狀
熱奈特不僅是副文本理論的創(chuàng)立者,也是把副文本理論用于文學批評實踐的開拓者。他以馬塞爾·普魯斯特(Marcel Proust)《追憶逝水年華》(la recherche du temps perdu)為研究對象,列舉小說中的大量副文本,分析指出其中關鍵的、最重要的、具有理論價值的方面[14]。約翰·皮爾認為模糊混淆文本與副文本的界限,進而混淆人物、敘事者、作者之間的關系,模糊文學寫作、批評和學術研究之間的界限,從而使小說變成實際意義上的學術論文是納博科夫(Vladimir V.Nabokov)的小說《微暗的火》(Pale Fire)的重要特征[15]。阿姆斯特朗研究了《十日談》(Decamerons)17世紀英譯本中的副文本及其作用[16]。派德森研究了保羅·奧斯特(Paul Auster)《神諭之夜》(Oracle Night)的文本與副文本[17]。斯皮里東研究了麥克尤恩(Ian McEwan)的《贖罪》(Atonement)中文本與副文本在理解文本和閱讀交易中的競爭關系,使文本尾聲具有明顯的元敘事功能[18]。埃伏龍研究了黃金時代偵探小說(the Golden Age of detective fiction)的人為副文本[19]。斯代瓦亞斯基的文章研究文學作品中音樂化的副文本的模式與作用[20]。潘德和史密斯論述了早期現(xiàn)代女性作品中作者的副文本及外文本[21]。艾倫詳細論述了連載小說的副文本詩學,對熱奈特副文本研究盲點做了重要補充[22]。布魯克斯發(fā)現(xiàn)艾倫·西利托(Alan Sillitoe)的小說《周六晚上和周日早上》(Saturday Night and Sunday Morning)1958年和1960年兩個版本的副文本內(nèi)容差別巨大,他嘗試從傳統(tǒng)的文本研究轉到副文本研究,從副文本推究造成差異的原因,以及電影改編與原著小說副文本間的相互影響[23]。斯圖爾特的“《無精打采的愛麗絲》(Inanimate Alice)的副文本”[24]、比爾特和克里斯特的“副文本與數(shù)字化敘事”[6]65-87和麥克拉肯“為過渡性電子文學拓展熱奈特的內(nèi)文本/外文本模型”[25]對近年來新興的網(wǎng)絡文學和電子文本及其副文本進行研究,他們把副文本理論拓展、延伸到對電子文本及副文本的研究,代表了國外副文本研究和應用的新方向。
(二)國內(nèi)現(xiàn)狀
1.國內(nèi)研究外國文學的現(xiàn)狀
朱桃香的博士論文用副文本理論闡釋喬治·艾略特(George Eliot)的《米德爾馬契》(Middlemarch)以及翁伯托·艾柯(Umberto Eco)的《玫瑰的名字》(The Name of the Rose)等復雜小說文本[26]。許德金、周雪松對湯婷婷(Maxine Hong Kingston)的《女勇士》(The Woman Warrior)中作為類文本的括號作了深入分析[27]48-56。馬惠琴分析了愛麗絲·默多克(Iris Murdoch)的小說《黑王子》(The Black Prince)的類文本特征,認為這部小說“以多變的類文本形式構成相互關聯(lián)的嵌入式敘事結構,凸顯了文本邊緣的聲音,展現(xiàn)對同一事件不同角度的觀察和描述”[28]。杜文馨、鄒惠玲以熱奈特的副文本理論為依據(jù),分析了英國戲劇家湯姆·斯托帕(Tom Stoppard)的戲劇《羅森克蘭茨和吉爾登斯特恩已死》(Rosencrantz and Guildenstern Are Dead)標題的功能,闡釋了這一標題與《哈姆萊特》(Harmlet)和《等待戈多》(Waiting for Godot)的關聯(lián),揭示了這個標題引領人們進入斯托帕戲劇世界的獨特作用[29]。蔡志全運用副文本理論分析研究了戴維·洛奇(David Lodge)的小說《作者,作者》(Author, Author)中主要副文本的特色和作用,分析了副文本對解讀小說內(nèi)容以及對小說接受與傳播的作用和影響[30]。
2.國內(nèi)研究中國文學的現(xiàn)狀
彭林祥、金宏宇研究了“作為副文本的新文學序跋”,指出序跋副文本對新文學研究的必要性和意義,認為序跋在文本闡釋中有輔助性作用和價值[31]。陳水云研究了明末清初編刻的唐宋詞集副文本,分析其傳播指向,認為副文本能從不同角度起到擴大正文本的傳播效果、拓展正文意義空間的直接效果[32]。龔奎林、劉曉鑫對“十七年”小說副文本的生成以及變遷進行考察,發(fā)現(xiàn)這些副文本不僅為人們提供當年看待文學和社會的眼光和方式,也為后來者了解新中國“十七年”的社會文化語境提供有效的途徑和角度,更為當下社會主義文化宣傳提供一種參照[33]。朱曉莉主要以沈從文所作的序與題記作為研究對象,從中歸納出沈從文的創(chuàng)作觀與讀者觀[34]。金宏宇運用副文本理論研究“中國現(xiàn)代文學的副文本”,認為“副文本研究使中國現(xiàn)代文學的再解讀乃至文學史重寫具有了從細節(jié)和邊緣處切入進行創(chuàng)新的可能”[8]170-183。在后續(xù)的研究中,金宏宇指出現(xiàn)代文學“副文本提供的文學史料對現(xiàn)代文學研究和文學史建構等皆有正面的意義”[35],他進而分析了副文本史料的特點、價值以及對現(xiàn)代文學研究的影響。格非、陸楠楠研究了中外小說中“偽裝準文本”和“準文本小說”現(xiàn)象和實例,分析了《紅樓夢》等中國古典小說中的特殊準文本——小說評點[36]。梁偉、張菁、周泉根運用副文本理論研究京派序跋,認為京派序跋為深化京派研究提供了一個極佳的副文本視角[37]。
通過上述對副文本理論在文學研究中的接受和應用現(xiàn)狀的梳理和概述,可以發(fā)現(xiàn)目前副文本理論在國內(nèi)外傳播與運用的一些共性特點:
第一,這些研究論文的發(fā)表時間主要集中在最近幾年間(2008~2014年),副文本理論的研究和實踐已經(jīng)成為文學研究的一個熱點,而且研究有繼續(xù)擴大和深入的趨勢。
第二,現(xiàn)有研究缺少對熱奈特的副文本理論的先驗批判,絕大多數(shù)研究實踐都是在學習、模仿或者是“挪用”熱奈特的副文本概念和文本研究模式,在理論和研究方法上少有突破和創(chuàng)新。
第三,現(xiàn)有研究主要是對某一特定文本或作品的研究,但是研究內(nèi)容和方法往往僅限于或者適用于該文本,缺乏研究其他文本的廣泛適用性,難以推及到更多作品的研究中。
第四,國內(nèi)還沒有研究副文本理論的專著,金宏宇的《文本周邊——中國現(xiàn)代文學副文本研究》[38]是唯一一部將副文本理論應用于中國文學研究的專著。目前副文本理論的研究及應用相對匱乏,不利于其在我國的傳播和應用。
第五,檢索“中國知網(wǎng)”、“超星發(fā)現(xiàn)”等學位論文數(shù)據(jù)庫,發(fā)現(xiàn)與副文本及副文本理論相關的研究生學位論文還相當少見,朱桃香的博士學位論文只有兩章與副文本理論有關;碩士論文只有河北大學中文系馬魯纖的《<小說月報>革新期(1921~1922)副文本研究》一篇[39]。說明副文本尚未引起我國高校研究者的足夠關注,其研究和應用空間巨大。
熱奈特的副文本理論關注過去文學研究中一直被忽略的與文本相關的輔助內(nèi)容和信息,實際上正是這些文本周邊的內(nèi)容和信息才使文本的存在成為可能,使文本最大限度地按作者的意圖傳遞給讀者,反過來讀者的反饋、書評等“外文本”也一定程度上影響著作者,副文本實際上是作者、讀者乃至出版商等共同構成的“文學場”中相互交流的媒介和場所。副文本概念的提出不僅為研究“作者名、標題、插頁、獻辭和題詞、題記、序言交流情境等”提供了研究術語,也為文學研究提供新的視角和研究方法。值得注意的是,熱奈特的副文本理論還不夠成熟和全面,他的研究還存在不少問題和盲點;現(xiàn)有的國內(nèi)外的副文本研究已經(jīng)在熱奈特研究的基礎上有了一定的突破和創(chuàng)新,取得了一些有代表性的研究成果,不過目前的推介及研究依然存在一些問題和不足,主要表現(xiàn)在以下幾方面。
首先,副文本理論的譯介還很不夠。與熱奈特的敘事學著述相比,他的副文本理論著作的譯介還明顯不足,嚴重影響了副文本理論的接受和傳播,這是一個共性問題,在中國表現(xiàn)得尤為突出。法文原著《副文本》已出版快30年了,遺憾的是至今依然沒有中文譯本,就連對“seuil/paratext”這一術語的翻譯都尚未統(tǒng)一,有“副文本”、“類文本”、“準文本”等多種譯法,莫衷一是。中國學者目前主要通過閱讀參考英文譯本研習副文本理論,中譯本的缺失嚴重制約了副文本理論在中國的傳播和研究。眾所周知,理論的譯介是理論傳播、接受,甚至本土化的前提和基礎。鑒于副文本理論在文學研究和翻譯研究等方面具有重大理論和應用價值,今后應該繼續(xù)加強副文本的譯介力度,力爭讓《副文本》中文譯本早日與國內(nèi)讀者見面。
其次,副文本理論還有待修正,研究方法有待改進,研究內(nèi)容有待拓展。熱奈特受結構主義的影響較深,把“副文本”與“文本”看做邊界分明、對立互補的獨立存在,這種看法與后現(xiàn)代語境相齟齬。事實上,二者雖未完全融合,至少界限早已模糊不清了;他的副文本研究主要是“共時研究”,缺少對副文本的形式、內(nèi)容和功能的“歷時”梳理和研究。熱奈特主要運用歸納法,對副文本做了類型學歸類和研究,難以形成系統(tǒng)的副文本理論,難以概括和囊括各種副文本研究。從《副文本》全書的篇幅和內(nèi)容來看,熱奈特主要集中于對內(nèi)文本(peritext)的研究, 對外文本(epitext)的研究明顯不足。盡管熱奈特的《副文本》內(nèi)容豐富,對常見副文本都有詳細的論述,不過他也坦承由于時間和精力所限,書中未研究三種副文本:第一,翻譯,尤其是原作者同時作為譯者參與翻譯的情況;第二,以連載形式刊載的系列文本;第三,文本中的內(nèi)附插圖[2]405-406。隨著“文本”范圍的拓展和電子文本的出現(xiàn),副文本的內(nèi)涵和特征也在悄然變化,這些都有待后續(xù)研究者的補充和修正。
最后,副文本理論用于批評實踐的可操作性有待提高,用于文學研究的方法有待系統(tǒng)化,研究范圍有待擴大。從上述對國內(nèi)外副文本理論的傳播和接受現(xiàn)狀的梳理可知,現(xiàn)有的研究大多是對某部作品的個案研究,隨意性和主觀性較強,研究方法單一、缺乏系統(tǒng)性,研究內(nèi)容往往囿于對作品副文本的歸類和功能、作用以及與文本關系等的分析論述。很多現(xiàn)當代中外作家,如英國的戴維·洛奇、伊恩·麥克尤恩,中國的楊絳?楊絳先生的自傳體小說《我們仨》具有明顯的“文本副文本化”特征,正如許德金所言:“原本是應當可以更合法地出現(xiàn)在文本敘事正文的核心、按時間先后順序記錄家庭生活大事的常規(guī)自傳敘述卻出現(xiàn)在文本敘事的最后即第三部分:而以附錄形式出現(xiàn)的女兒錢媛在臨終之際病床上從媽媽手中‘搶到’的《我們仨》寫作任務的部分手稿——即我們所謂的‘類文本敘事’,也從某種意義上使原本合法的母親在去世后重新創(chuàng)作的《我們仨》的文本敘事‘類文本化’”。見許德金.類文本敘事:范疇、類型與批評框架.江西社會科學,2010(2):29-36。、張者?張者的小說《老風口》把兵團歷史,新疆的地理地貌、風物人情、民族習俗等傳統(tǒng)意義上的副文本內(nèi)容文本化,文本化了的副文本與原來的敘事文本具有了同等地位和敘事功能。見蔡志全.小說《老風口》副文本的文本化敘事.牡丹江師范學院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2014(3):87-89。等都擅長運用各種副文本,他們的小說或是用副文本敘事,或是賦予副文本評論功能,或者混淆副文本與文本的疆界。因此,副文本實際上成了分析解讀這些作品的萬能鑰匙。此外,某一作家所有作品的副文本(包括內(nèi)文本和外文本)研究,不但兼顧了傳統(tǒng)的內(nèi)部研究和外部研究,而且還為文學研究開辟了新領域,提供了新視角。
一言以蔽之,熱奈特提出的副文本理論具有重要的理論價值和廣泛的應用前景,值得繼續(xù)譯介和推廣。目前,副文本理論不僅適用于文學研究、翻譯研究,還有更為廣泛的應用領域,比如有學者把副文本理論運用到符號學和書籍裝幀的研究中。隨著副文本理論在國內(nèi)外的進一步傳播和接受,其必將有更大的理論價值和應用潛力,因為“副文本性尤其可以構成某種沒有答案的種種問題之礦井”[4]7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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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母華敏)
Review of Paratext Theory and Its Application in Literary Study
Cai Zhiquan1, Pei Yanli2
(1.School of Foreign Languages, Shihezi University, Shihezi Xinjiang 832000; 2.College of Foreign Languages,Hebei Normal University of Science&Technology,Qinhuangdao Hebei 066004, China)
Gerard Genette’sParatextsis a key monography of text margins study and is widely applied in literary study.This paper first briefly introduces paratext theory,sums up the acceptance and dissemination ever since its debut, and then reviews the status quo of its application in literary study home and abroad. The study points out that the paratext theory is of a large potential;meanwhile, it is worth noting that the translation of this theory is far from enough,the operability and research method needs improving and the study scope begs for broadening.
Gerard Genette;Paratexts; literary study; text margins; review
10.3969/j.1672-7991.2015.02.011
2015-06-14
蔡志全(1979- ),男,河北省唐山市人,講師,博士,主要從事英美現(xiàn)當代小說研究。
I02
A
1672-7991(2015)02-0056-0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