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沈從文先生成功塑造了許多女性形象，有純潔美麗得湘西少女，有勇敢堅強(qiáng)的勞動婦女和純樸自然的妓女。這些女性雖然年齡、職業(yè)等并不相同，但她們都善良、純樸、自然，和現(xiàn)代城市“文明人”相比較，她們?nèi)纭扒逅鲕饺兀烊蝗サ耧棥薄?/p>

收稿日期：2015-06-02

作者簡介：肖海濤，女，研究生，碩士，主要研究方向為中國現(xiàn)當(dāng)代文學(xué)。

沈從文的作品，成功塑造了很多生動鮮活的人物形象，其中有多情的水手、軟弱的丈夫、膽小的長工以及士兵和軍官等等。但是，在沈從文的筆下，最為耀眼和打動人心的是其作品中塑造的各種女性形象。尤其在青山環(huán)繞、綠水相依的自然環(huán)境，在淳樸的湘西社會環(huán)境映襯下，更使這些瀟湘女性猶如綠草地上散落的紅寶石，自然、美麗而靈動。這些湘西女性雖然生活在不同的社會階層、從事不同的職業(yè)、面對不同的生活壓力，但她們不虛偽不造作、為愛而生、為自己而活。和許多矯揉造作的城市女性相比較，她們宛如開在淤泥中的荷花：“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飾”，正是她們吸引了無數(shù)讀者的眼球，沁潤著一代又一代讀者的心靈，給沈從文的作品增添了無限張力。

一、純潔美麗的湘西少女

在沈從文先生筆下，經(jīng)常會驚現(xiàn)出一個個汲取了山水靈氣、聰明伶俐、明潔質(zhì)樸的湘西少女。其中以《邊城》中翠翠為代表的湘西山村少女尤為突出。翠翠是一位15歲的湘西山村姑娘：“在風(fēng)日里長養(yǎng)著，把皮膚變得黑黑的，觸目的青山綠水，一對眸子清明如水晶，自然既長養(yǎng)她且教育她。”，她為人天真活潑，處處儼如一只小獸物。人又那么乖，和山頭黃麂一樣，從不想到殘忍事情，從不發(fā)愁，從不動氣。隨著歲月的增長,青春的覺醒,萌發(fā)了一顆愛情的心。作品中寫到:“她無意中提到什么時會臉紅,她喜歡看新嫁娘,喜歡把野花戴在頭上,喜歡聽纏綿的情歌;喜歡一個人坐在巖上向天空中的一片云一顆心凝眸駐望。外祖父若問:‘你想什么?’她便帶點兒害羞地說:‘翠翠不想什么?！睦锿瑫r又自問:‘翠翠你真在想什么?’同時自己也就在心里答道:‘我想得很遠(yuǎn)很多,可是我不知道在想什么。’” [1]在作品中,無論是外貌還是品性，翠翠都是那么純潔、可愛,就像山上一株含苞帶露的野花,自然、嬌嫩。翠翠深愛著儺送，哪怕是遙遙無期的等待愛人歸來，她毫不動搖。她的愛情是純潔、自然的,絲毫沒有受到金錢、財富和社會地位的影響,也沒有受到家長觀念的制約,而是出于自然的人性,出于純真的愛。

而沈從文筆下另一位湘西少女代表阿黑是一位打油匠的女兒，她“有一雙小小的腳，一個長長的腰，一張黑黑的臉同一個紅紅的嘴”，一個健康的、充滿朝氣的女孩，對比她小一點的五明一往情深；五明也從心底愛著阿黑。經(jīng)常在后山用他那悠揚婉轉(zhuǎn)的笛聲表達(dá)對阿黑的愛被愛情融化了的阿黑和五明，“倚在門后銀杏樹下聽：晚蟬，不知此外世界上還有眼淚與別的什么東西。你纏我繞，你親我愛。 [2]這是真正的山鄉(xiāng)人所特有的清新亮麗的愛情，清泉流石，空谷回音，絲毫不給人以肉欲的感覺。他們的愛純潔無邪，絲毫沒有現(xiàn)代所謂“文明人”身上所具有的世俗氣息。

無論是蒙昧的三三、自在的蕭蕭、還是執(zhí)著的翠翠、大膽的阿黑……她們平凡多樣的人生歷程中，都一樣洋溢著生命的熱情、自然和莊嚴(yán)，她們身上流淌著一種樸素動人的人性美；她們那份對愛的執(zhí)著體現(xiàn)出一種向善的美：在這個充滿生命活力、人性美、和諧寧靜的世界里，這群少女們集中了湘西、自然、民族、人情中最為優(yōu)美的成分。那種優(yōu)美、健康、自然而又不悖乎人性的人生形式，那種樸素動人的人性美，在她們身上得到了最為完美的體現(xiàn)。在她們身上體現(xiàn)出來的湘西青春少女對愛情不帶絲毫銅臭異味的忠貞品格，所傳達(dá)出來的矢志不渝、歷經(jīng)磨難而不湮滅的精神內(nèi)核，正是作家對殘存于湘西世界一隅的人的生命力的熱情贊歌。

二、勇敢堅強(qiáng)的勞動婦女

沈從文筆下也成功塑造了一些成年婦女形象，她們敢愛、懂愛。《巧秀和冬生》中的巧秀媽，《愛欲》中愛上刖刑者的女人，《夫婦》中的女性，這些女人就是女人，甚至沒有名字，但她們懂愛、敢愛，為愛甘愿付出一切。這些作品表現(xiàn)了作者對美麗、珍貴情感的向往。但他筆下更感人的婦女形象還是一些普通的湘西勞動婦女，她們默默地生活在湘西的青山綠水中，喂豬養(yǎng)鴨，挑水種菜，漬麻紡紗，推磨碾米，無事不能，亦無事不做?！恫藞@》、《王嫂》兩篇作品的母親，都是宿命者。前者家道中落的旗人。玉太太善良、能干。以中國女人的韌性經(jīng)營一個菜園維持家計，并且經(jīng)營得有生有色。作品中對母親的背景沒有作具體的交待，只是說她是“一個有教養(yǎng)又能自食其力的、富有林下風(fēng)度的中年婦女”， [3]她能作詩也能種菜，安靜、平和地對待生活。兒子要離開她去北京，她沒有一句反對的話語，默默地接受這一切。王嫂的閨女死了，她照常地做份內(nèi)的事。沒有表現(xiàn)出難過。她把一切歸之于“命”，兒子死里逃生，也是歸之于“命”，她只是幫孩子修補衣服，毫不怨天尤人。這其是受到了“生死有命、富貴在天”的宿命論和無為世界觀的支配。

玉家菜園中少琛母親玉太太苦心經(jīng)營二十畝菜地，除了白菜，還種了不少其他菜蔬，她還善于把白菜制成各種干菜．根、葉、心各用不同方法制成不同味道。由于自己的勤勞維持生計，還使兒子能去北京念書。三三的母親不曾離開過碾坊，一直在勞碌著。用她特有的母性支撐著母女倆的天空?！赌嗤俊分械膵D人則用最低微的“家當(dāng)”典當(dāng)來醫(yī)治兒子的病，用辛苦奔波得來的微薄收入來維持兒子的生命。

無論是玉家菜園中少琛母親玉太太、楊家碾坊主人三三母親楊太太，還是《泥涂》《菜園》中的婦人，她們同是寡婦，但她們在艱難的生活面前，不氣餒、不悲觀、不怨天尤人，她們不會用那些所謂的“文明人”深邃的眼光思索人生的幸與不幸、她們不會像“文明人”那樣去追問人生的意義，她們活著，為了自己、為了需要自己的人、也為了更好地去愛別人。因此她們默默無聞地用自己并不堅實的肩膀挑起了全家人的生活重?fù)?dān)，在勞動中無悔地走過坎坷的人生四季。有人說，人生存的第一原則是勞動，離開勞動，人就無以生存。正是在這種意義上，作者對婦女的勞動作了近似夸張的描寫，以此來突出生命中潛在的自然選擇意識，也證明了勞動是人類得以維持生命的手段。沈從文把這些普通的勞動婦女作為一個審美本體來看待，他不著力表現(xiàn)辛勞帶給她們的苦痛，而是按照人性的標(biāo)準(zhǔn)，欣賞女性的美，并以此表達(dá)對她們的尊重。這些婦女們在生活和命運的雙重壓力下勇敢堅強(qiáng)地生存著，宛如在懸崖絕壁上綻放的野花，其頑強(qiáng)不屈的生命力不得不讓肅然起敬。

三、純樸自然的下層女子

沈從文先生對于生活在社會底層的女性一樣尊重，毫不輕視。其筆下也出現(xiàn)了眾多的社會下層女子形象，其中描寫最多的下層女子是被人鄙棄的妓女。但在沈從文筆下，她們并不是見錢眼開、唯利是圖的妓女。當(dāng)妓女只是她們維持生活的一種職業(yè)，她們的內(nèi)心世界仍然純樸自然，并未被熏染上一絲一毫金錢的惡俗。沈先生描寫的妓女是良善的“……便是作妓女。也永遠(yuǎn)那么渾厚，遇不相熟的人，做生意時得先交錢，再關(guān)門撒野。人既相熟后，錢便在可有可無之間了?！?[4]

《丈夫》里的妓女是有著“大而油光的發(fā)髻，用小鑷子扯成的細(xì)細(xì)眉毛。臉上的白粉同緋紅胭脂，以及那城市里人神氣派頭，城市里人的衣裳。都一定使從鄉(xiāng)下來的丈夫感到極大的驚訝，有點手足無措。”，即便在外貌上已經(jīng)酷似城里人，但她并未小覷卑微的丈夫，一樣關(guān)心著家鄉(xiāng)的豬崽、收成。趁著做“生意”的空檔，迅速回到為人妻的本色。這河妓仍有鄉(xiāng)下人純樸的一面，良善的本性依然存在。

沈從文筆下的妓女，大多都是只出賣肉體而不出賣靈魂的婦女。她們有著與尋常人一樣的愛的情懷。小說《柏子》中的那位不知姓名與水手柏子相好且又做娼婦的女人，是一個讓“水手做著那頂切實的頂勇敢的好夢”并且“忘了世界，也忘了自己的過去與未來”的女人。柏子一個月的辛苦只有在這女人的身上才顯得“合算”；而這女子對柏子的那份粗野言行中閃現(xiàn)的潛隱真情。他們之間相互從對方的需要與滿足之中所獲得的人生享受與心靈慰藉。妓女不是老于世故的情人，而在感情沖動中顯得天真，為此水手們更守信用。如果水手們辭別過久，他們的情侶(妓女)就會產(chǎn)生妒忌；“性格弱了一點兒的，接著就在夢中投河吞鴉片煙，性格強(qiáng)一點兒的，便手執(zhí)菜刀，直向那水手奔去”， [5]這一點就比文明社會中的某些淑女要坦白，率真得多。沈從文曾經(jīng)聲稱女性從事性生意，“由于民情的淳樸，身當(dāng)其事的不覺得如何下流可能，旁觀者也就從不用讀書人的觀念以指摘與輕視”。多情、重義、累利、坦誠、純樸、自信，這是一套完全有別于現(xiàn)代都市文明世界的價值觀和道德觀。吊腳樓上的女子用自己的言語和行動向世人表明妓女也是有真感情的。

縱觀沈從文筆下的女性形象，無論是純潔美麗的湘西少女，還是勇敢堅強(qiáng)的勞動婦女和純樸自然的妓女，她們身上都洋溢著人性本真的美。和現(xiàn)代所謂“文明人”相比較，她們不虛榮、不虛偽、不矯情。她們是大自然中最高貴最純潔的荷花，不帶一絲俗塵，不加任何雕飾，她們美得自然、美得純真、美得讓所有現(xiàn)代所謂“文明人”汗顏。沈從文先生以其“鄉(xiāng)下人”獨特視角和情愫出發(fā)，以“人性”作為藝術(shù)審美的支點，來探討中國社會各階層女性的真性情的流露，為中國現(xiàn)代文學(xué)史留下了不朽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