詩人小傳:
廣子,上世紀70年代出生于內(nèi)蒙古鄂爾多斯,戶籍烏海市。主要寫作詩歌、隨筆。出版詩集《往事書》《蒙地詩篇》等多部。曾就讀魯迅文學院高研班,中國作家協(xié)會會員,內(nèi)蒙古作家協(xié)會簽約作家。新詩雜志《中文》主編。現(xiàn)居呼和浩特。
推 薦 語:
每個詩人的作品,都有自己的詩歌特質(zhì),廣子的詩句,以一種不由自主的姿態(tài),完成著對世界同樣不由自主的注釋,對讀者不由分說的心靈訴求。向閱讀者眼中注入驚異,向心中注入痛楚,向口中注入絲絲縷縷的緊咬牙關,詩人以自己隱秘的心靈駕馭,于理性和感性的沖突起伏中,捕獲文句之外的詩意,再予以表達和昭示,于閱讀者及詩句存活的這體面的世界,這就是擒獲,是活捉。
——賀 穎
在你的浪尖上,我埋下魚鉤
從未想過魚為什么貪婪水
而你只顧從我的山頭收攏翅膀
毫不關心鳥為什么貪婪天空
我們跋山涉水,熱衷于徒勞
直到激情卸下了全副武裝
也懶得思考,夜晚為什么貪婪燈光
燈光為什么貪婪你的臉
我為什么貪婪你,你為什么
貪婪青春和傷心的熱淚
就像今晚,燈光躺在夜晚的懷里
你抱著華麗的羽毛出入夢鄉(xiāng)
請原諒,我把寂寞比作魚和鳥
只有這樣,上鉤才顯得更像滑翔
才有勇氣承認,魚在魚缸里有足夠的
快樂和自由。但這還不足以默許
我們貪圖一時之歡。當你翻身睡去
長發(fā)遮住新疤,夜晚推開燈光
我終于知道我為什么如此貪戀你
你為什么貪戀疲倦和睡眠
就像魚鉤貪戀魚,鳥貪戀飛
有那么些年,我貪婪生活
可不貪婪錢財。我允許自己
貪情但不貪色,貪醉而不貪酒
更多的年頭,我只貪夢而不貪睡
貪讀而不貪書?,F(xiàn)在我什么都不貪
包括你贈給我的風情和性感
你所剩無幾的孤單與衰老
這一天。對于陽歷的早晨來說
是一只溫順的鴿子
到了傍晚就是一只慵懶的
陰歷的貓。這一天
你醒來又睡去,洗漱,卸妝
傾心于打扮。兩瓣櫻花的嘴唇
一會兒白,一會兒紫
你白的時候,仿佛天使
紫的時候也是。這一天
可以是同一天,也可以不是
但不管關鍵怎么換算
白也不能變成紫,最多是
紫里面有白,白里面含著紫
我想說的是你的嘴唇
早晨像櫻花的花,傍晚像櫻花的瓣
我是說,你想我的時候
你是一只慵懶的鴿子
而當我想你的時候
你卻不是一只溫順的貓
對于一個人,龐大也許一點都不好
但如果是一棵樹,一座山,一條河,一首
詩呢
我時常驚訝于漢語這棵樹
過于枝繁葉茂,但如果他是最高的果實呢
詞語的群峰上,從不缺乏懸崖峭壁
但如果他只是一塊孤鶩的巖石呢
洶涌著泥沙和旋渦,在意象的河流里
如果他是一次最新的斷流呢
那么匯成一首詩,到他為止,是不是需要
一個句號
對于一個龐大的人,我們是否可以從他的
身上
砍掉一棵樹,移走一座山,取出一條河,
讀出另一首詩
可能性就是,右邊的裙子
拉鏈開了兩公分。你還可以
渾然不覺地為前排女生編小辮
編著編著,就把課堂編成
一只遼遠又孤零的蚊子
我們姑且叫它洛爾迦蚊子
這時候你要忍著,不能偷笑
抓住時機把洛爾迦趕到臺上去
叮一叮那個戴眼鏡的家伙
愛吹牛的鼻子。他每嗯哼一下
可能性就變得更加遼遠
仿佛孤零不是講臺上的笑料
而是從牙縫里抄襲的軼聞
哈哈,我實在憋不住了
如果你非要把宋小詞的蘑菇頭
編成兩縷曖昧的辮子
如果那家伙膽敢再嗯哼一聲
我就決定挺身而出
捉住那只戴眼鏡的蚊子
把洛爾迦關進你的拉鏈里
吳昌碩手跡(山色連天)
春天一定很后悔
來得太晚了
春風彎下腰時
青草正好噘起嘴唇
兩片草葉
只是輕輕一碰
春風也跟著顫抖
仿佛觸動了春天的神經(jīng)
這么說吧,沒有比昨晚更好的夜晚
值得我們回憶。就連窗外的黑
也黑得恰到好處。剛夠伸手
不見五指,把你的聲音送到耳邊
沒有一次酒比昨晚的酒更適合
喝醉,那醉意像天然的標點
分配我們的談話。如果再清醒一點
我們就會失去一個中年的夜晚
失去一種恰到好處的黑
你知道,那不是黑暗的黑
而是比光亮還明亮的暗
剛好夠遮住我們的自以為是
你說你的,我聽我的
一起發(fā)出比黑夜還黑的笑聲
沒有一個夜晚比昨晚黑得實在
黑得默契。這么說吧
一個敞亮的夜晚勝過多少陰霾的白日
再醉一次,兄弟;再黑一些,夜晚
這么說吧,沒有什么
比昨晚的醉意更適于做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