鐘一
郭德綱悼念:“先生千古!真正的說書人去了。”換成另外一種更加易懂的表達
便是:袁闊成之后,再無醒木聲。
按中國人的傳統(tǒng)習俗,正月十五以內都算年,歡歌笑語,喜氣洋洋。就在大家還沉浸在過年的氣氛中,3月2日(正月十二)凌晨三時三十分,一位給億萬聽眾帶來歡樂的評書大師走了,永遠地告別了人生舞臺。
“古有柳敬亭,今有袁闊成。”袁闊成,一人,一塊醒木,一套桌椅,一把折扇,一方手巾,便是一臺戲,吸引了幾代人?!笆郎闲挟斏醵啵ㄓ姓f書難習。裝文裝武我自己,好像一臺大戲?!鼻唇K,戲未散,主角卻已走,留下了永遠的聲音,留下了美好的時代記憶。
評書滋養(yǎng)幾代人
對于熟悉袁闊成的人來說,他的離世太過突然。
“臘月廿六我去看他,還怕他不認識我了,結果他一下就叫出我的名字,真沒想到這么快就走了。”同為評書表演藝術家的劉蘭芳說。她和袁闊成認識已經(jīng)有五十多年了,一直保持著亦師亦友的關系。過去,他倆經(jīng)常同臺演出,平日里也會探討表演技巧,袁先生的指點讓劉蘭芳受益匪淺?!澳銈儧]有在現(xiàn)場看過他的表演,那種爐火純青的表演技藝,那種瀟灑帥氣的臺風,非常受觀眾歡迎?!彼f,“袁先生是我們學習的樣板,是當之無愧的泰斗?!?/p>
相聲名家李金斗在曲藝界聲名顯赫,可他還有個鮮為人知的身份——袁闊成先生的“義子”。在他和袁先生的日常接觸中,感受最深的是大師的謙遜。“我說相聲時遇到什么問題,只要打個電話,老頭兒就會掰開揉碎了給我說清楚?!崩罱鸲氛f,袁先生最可貴的是不保守,誰向他求教都傾囊相授。李金斗有個徒弟想學評書,剛一提出來,當時已經(jīng)快八十歲的老先生干脆地說“來吧”。這一來就是七八年,直到袁先生去世前,這個學生都住在他家里。
很多曲藝愛好者是在清早打開手機時看到袁闊成離去的噩耗的。很快,這個消息便在社交網(wǎng)絡上流傳開來,人們紛紛回憶起小時候在廣播或電視里聽袁先生說評書的那些日子,以此來緬懷這位大師。在人們的議論中,袁先生播講的《三國演義》最常被人提起。那是他們無法忘記的共同記憶,袁先生的聲音滋養(yǎng)了幾代人。
袁闊成出身評書世家,以擅說《五女七貞》而著名,語言生動幽默,人物形象鮮明,具有“漂、俏、快、脆”的特色。他的家學淵源和深厚文史功力在《三國演義》中得到了充分的顯現(xiàn),每當故事中出現(xiàn)一個典故,袁闊成總要把他的來龍去脈解釋清楚,甚至連《三國演義》原書中根本沒有提到的內容,他也會有根有據(jù)地擴展一番。有的書迷說,聽袁先生說書就像是看電影,因為他能根據(jù)書中不同人物的身份、性格,用不同的嗓音、語言去表演。
“那么大的一位蜀漢國的大將軍,姜維姜伯約,就這么死在亂軍之中?!痹煶稍u書《三國演義》中的這句話,在知名編劇史航的記憶里停留了幾十年。他說:“袁先生說書沒有贅語,一句話就點出了人物的宿命感,就是這句話我模仿至今?!笔泛阶钸z憾的是,不能夠當面對袁先生道一聲謝,因為是他讓自己在小小年紀就在意了大歷史,后來當了編劇依然受益良多。對于出版人張立憲而言,袁闊成的評書則給了他真正的精神滋養(yǎng),“評書里非常中國的俠烈風范和英雄主義精神,撐起了一個小男人的精神世界?!?/p>
說書本是書中人
眾所周知,袁闊成的伯父袁杰亭、袁杰英和父親袁杰武是評書界響當當?shù)摹霸先堋?,他自己也是從舊社會說過來的老藝人,但在他身上你看不到一點兒江湖藝人的習氣,他也一點兒不守舊,為評書藝術的發(fā)展作出了很大突破。
在評書界,袁闊成是頭一個穿著西裝說評書的,還是第一個撤掉了書桌的藝術家。袁先生倡導說新書,還從話劇、電影、相聲、戲曲、秧歌等藝術形式中汲取精華,將原本生存于小舞臺的傳統(tǒng)評書藝術帶到大舞臺上。
即使是對傳統(tǒng)評書,袁先生也很講究創(chuàng)新。上世紀80年代,他錄制《三國演義》時,最看重的問題就是如何抓住當時那些年輕觀眾的耳朵,讓他們能夠聽得懂、聽得進去。這種創(chuàng)新說起來容易,做起來難,很多時候都得一個字一個字地琢磨。整個《三國演義》的錄制過程極為艱苦,身體原本就不大好的袁先生幾乎是一邊吃藥一邊錄音,一磨就是好幾年。正是因為這種孜孜以求的精神,讓這部二十多年前錄制的經(jīng)典,至今依然非常受歡迎。
曲藝藝術至今沿襲傳統(tǒng),講究拜師學藝,袁闊成卻只有學生,沒有徒弟。已經(jīng)和袁先生認識四十多年的學生田占義說,袁先生招收學生的形式很簡單,只要鞠三個躬就行了。“先生曾經(jīng)說過,‘三五知己一鞠躬,你承認我承認就行了,甭管什么形式,只要能發(fā)揚這門藝術不就行了’?!?/p>
袁闊成為人豪爽,敢做敢當。他堅守做人的原則,不唯利是圖,不獻媚不溜須,特立獨行,我行我素,堪稱一顆亮閃閃硬邦邦的銅豌豆。酒席上他為自己敬佩的長輩老師敬酒,也為素不相識的年輕人夾菜。他的學生眾多,但他身上絕沒有舊社會藝人身上的壞習氣。每當吃飯時,他總是笑著說:“都別爭,誰掙得多吃誰!”當然,結賬的必是他了。他的學生、鐵路文工團著名評書演員田占義回憶說:“上世紀80年代和袁老師去石家莊演出,他一定要求人家把宣傳海報上的名字寫得一般大,不能突出他自己。他對學生只有關懷、照顧、指導?!?/p>
隨著娛樂方式的多元化,很多人頂多是在開車時聽聽廣播,評書受眾的主體變成了出租車司機。喜歡聽評書的話,上網(wǎng)百度就什么都有了。那個每天準時守在收音機旁聽《三國演義》的時代一去不復返了。
由于評書的逐漸式微,即便是袁闊成自己家里,除了女兒袁田還在說評書,其他女兒與孫輩都已經(jīng)和評書漸行漸遠,這些都讓袁闊成滿懷遺憾和無奈。田占義說,老人家看著評書的落寞,會特別羨慕京劇、相聲的新人輩出,但他特別理解今天的年輕人,知道他們堅守評書更加不易。去世前幾天他還在跟學生們念叨、出主意,“評書一定要傳播正能量?!?/p>
晚年的袁先生致力于拯救評書藝術,一度專門研究周杰倫的成功之道。而周杰倫在《雙截棍》中也曾唱道“習武之人切記仁者無敵”,這句歌詞對應袁先生的一生,恰如其分。郭德綱悼念:“先生千古!真正的說書人去了?!睋Q成另外一種更加易懂的表達便是:袁闊成之后,再無醒木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