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資柏成
綁架
○ 資柏成
資柏成
筆名資格、伯臣,湖南衡陽人,中國作家協(xié)會會員、中國詩歌學(xué)會會員、中國領(lǐng)導(dǎo)科學(xué)學(xué)會會員、郴州市作協(xié)名譽主席。先后在《文藝報》《創(chuàng)作與評論》《安徽文學(xué)》《散文選刊》《海外文摘》等報刊雜志發(fā)表過作品,出版各類文學(xué)作品集12部,近300余萬字。長篇小說《走出大山的女人》獲長篇小說雜志社2008年度最佳小說特別獎;長篇小說《城管局長》獲2009年度“安徽文學(xué)獎”并改編成電影在全國放映,屬于新影集團98部公益故事片之一;長篇小說《路花》獲2010年度“安徽文學(xué)獎”,也已拍成電影《線索》在中央電視臺電影頻道播放;長篇小說《別欺負老實人》在《中國作家》雜志2010度全國征文評比中獲一等獎;中篇小說《燃燒的冰雪》獲《中國作家》雜志2008“綿山杯”二等獎;散文《說“官托”》《父親的眼淚》等分別在《散文選刊》年度評選活動中獲獎;電影文學(xué)劇本《蘇耽成仙記》是2012年湖南省重點扶持作品,在《海外文摘》(文學(xué)版)全國征文活動中獲劇本類一等獎,經(jīng)報有關(guān)部門批準正籌拍電影。先后被《安徽文學(xué)》《海外文摘》以及《散文選刊》等聘為簽約作家。
1
“叮鈴鈴,叮鈴鈴”手機驟響。剛剛進入夢鄉(xiāng)的許槐生從迷糊中醒來,摸索著從枕頭底下拿出手機,一看又是老婆打來的,這是老婆花文今天第三次打電話來了。第一次是早上8點多鐘,她告訴他,女兒快放寒假了,學(xué)校的學(xué)費催得緊,趕緊寄點錢給女兒交學(xué)費;第二次是中午兩點多鐘,說母親的心臟病又發(fā)了,需要錢治療。這第三次深更半夜的又打電話來,準沒什么好事。
“喂,老婆,這么晚打電話來,有事嗎?”許槐生問。只聽花文在電話那頭焦急地說:“我這么晚打電話給你,肯定有事呀。告訴你,你妹妹的精神病又犯了。今天一大早走出去,到天黑都沒有回家,我叫人四處尋找,找了很久也沒有找到。剛才有人告訴我,說看見她在野狼溝躺著,我跑過去一看,果真躺在溝底,渾身是血,一看就知道是摔的。我馬上將她背到醫(yī)院,醫(yī)生一看,說她一時半會兒好不了,得住院治療,即使不治傷,她的精神病也得治,不治還會出事。你趕快回來吧!家里處處都要花錢,一年快過完了,你沒寄過一分錢回家,一家老小怎么過日子???”
“老婆,快過年了,老板很快就會發(fā)工錢,我領(lǐng)到錢就往家里趕,一刻也不會耽擱,你就放心吧!”
許槐生掛了電話,一點睡意也沒有了。他尋思著,現(xiàn)在離春節(jié)只剩半個月,自己應(yīng)盡快找一下羅老板。請求羅老板提前支付全年的工錢;順便向他請一下假,讓自己提前回家。他相信羅老板這點面子會給的,自己與羅老板同鄉(xiāng),兩家相隔只有20公里。親不親,故鄉(xiāng)人嘛!
許槐生是河南人,今年剛過40歲。年初,在朋友的帶領(lǐng)下來到武
漢一家房地產(chǎn)公司打工。聽說這家公司老板也是河南人,對河南人特別關(guān)照。許槐生是泥工,說好3000元錢一個月,每月一付,可如今10個月過去了,許槐生卻一分錢也沒拿到。
許槐生急需錢,母親患心臟病,要經(jīng)常上醫(yī)院;六月初,妹妹被男朋友拋棄,急火攻心,患了精神病,常常蓬頭垢面,神神叨叨,四處游走,半年多來,已經(jīng)三次住院治療;女兒倩倩讀初中,學(xué)費越來越高。多虧了老婆花文,既侍候母親,又照顧妹妹,還管著女兒,缺錢了就到娘家去借,如今已借娘家7萬多。好在她大哥是個礦老板,家財過億,7萬元只是九牛一毛。但不能老借,老是借,即使岳父岳母沒看法,大嫂也會有想法。她大哥雖家財過億,大嫂做人卻很吝嗇,不想花的錢一分錢也不愿多花。去年,一場洪水將自己家豬舍沖垮,花文找到她大哥想借一萬元錢修豬圈,大嫂一開口就丟出硬梆梆的兩個字:“不借”。接著還說了些難聽的話。后來多虧岳母出面,才勉強借了,可非要花文寫個借條不成,而且必須寫明償還時日,否則不借。許槐生猜測,老婆今年借的3萬,毫無疑問,也是岳母出面的。岳母不出面,大嫂決不會借的。
許槐生掰手算了一下,今年在羅老板公司里打工的時間,滿打滿算有10個月零7天。這10個月零7天,自己沒有缺過一天勤,既使那一次干活時被磚頭砸傷了腳,腫得連走路都有點困難。也堅持天天上工。這樣滿打滿算,羅老板該給自己30700元錢。有了這30700元,至少可以緩解一下家庭困難。拿一部分還債,留一部分解決母親和妹妹的醫(yī)療費,再把女兒欠的學(xué)費交了。還剩一點給老婆買件衣服,讓老婆大年初一有新衣服穿。自己早就想買雙登山鞋,有錢就買,沒錢就算了,反正習(xí)慣了。許槐生想著想著不知不覺進入了夢鄉(xiāng),仿佛已經(jīng)拿到了工錢回到家里。人還沒進家門,遠遠地就看到母親、老婆、妹妹還有女兒幾個人,全部整整齊齊站在門口等著他。他扔掉行李,迅速地跑上前去,與一家人緊緊擁抱在一起,久久不想放松。就在這時,忽聽得遠處有人喊:“抓小偷!抓小偷!”許槐生回頭一看,見是自己的行李正要被人偷走,行李中有自己辛辛苦苦一年好不容易掙來的3萬多元錢,如果這3萬多元錢被偷去,自己不是白忙活了一年。于是松開家人,轉(zhuǎn)過身拼命去追那小偷。小偷在前面跑,他在后面追,追啊追啊,不知道追了多久,眼看著就要追上,就在這時,那人卻突然站住,回過頭對許槐生說道:“許槐生,別追了,我是羅老板,”許槐生仔細一看,果真是羅老板。他正要叫聲“羅老板”。不想一分神,腳步慢了下來,再一看,那人不見了。他正要尋找,卻頭暈?zāi)X漲,分不清東南西北。急得他滿頭大汗。一覺醒來,原來是南柯一夢。許槐生好奇怪,怎么會做這樣一個夢?夢里的那個小偷怎么會是羅老板呢?人家羅老板可是千萬富翁,怎么的也不會偷自己的錢!不由得自言自語地說:“不可能,絕不可能?!?/p>
其實,許槐生對羅老板接觸并不多,對羅老板的情況并不完全了解,有些事只是聽人說過。
羅老板叫羅凡,44歲,原本也是一個農(nóng)民,后來到武漢打工,剛開始在一個大酒店做保安。一次,一個香港富商住進了酒店,半夜三更突患急病送醫(yī)院搶救,酒店老板指派他跟車前往醫(yī)院聽候使喚。他毫無怨言地替富商端屎倒尿,守著富商兩天兩夜沒合眼,等那富商醒來,他卻累病了。富商知道他是為護理自己而勞累病倒的,感動得一塌糊涂,開始說要給他一筆錢,被他拒絕了,分文不要。后來那富商見他人還機靈,便讓他在自己的一家建筑公司當了一名小包工頭。從此,羅凡便依靠這位香港富商漸漸地發(fā)達起來,于是有了今天這個地位。
許槐生第一次見羅凡,是在半年前,由于每月的工錢得不到兌現(xiàn),做事的人意見很大,要求老板給個答復(fù)。一開始羅凡不露面,由手下的人搪塞著。直至大家以各種理由請假不上班,導(dǎo)致工地停了工,羅凡才出面。當時是夏天,羅凡穿著背心和大褲衩來到許槐生他們住的工棚里,細長的腿,細長的胳膊,說起話來也是細聲細氣的。他當著民工們的面,
先說資金周轉(zhuǎn)不過來,不能按期發(fā)放工錢,請大家給予理解。又說工期緊,一天也不能耽誤,希望大家盡快上班,并答應(yīng)下個月把拖欠的所有工錢發(fā)放到位,保證一分不少。當時羅老板就坐在許槐生旁邊,說這話時,他還摟著許槐生的肩膀拍了拍。許槐生覺得這個老板沒有架子,平易近人,說話也還在理,便第一個站起來鼓掌,在他的帶領(lǐng)下,另外幾個人也跟著鼓。接著,羅凡問許槐生姓什么,叫什么,家在何方,家有何人等,許槐生一一作答。最后羅凡笑著對許槐生說:“我們是真正的老鄉(xiāng)呢,老鄉(xiāng)見老鄉(xiāng),兩眼淚汪汪?。 ?/p>
許槐生滿以為羅凡說話一定算數(shù),接下來的第二個月一定會給錢。誰知到了第二個月照樣分文沒給,第三個月也不給,第四個月還是不給。當民工們再次鬧事時,上面放下話來,說到年底絕對一次性結(jié)清,保證不拖欠一分,為此還發(fā)給每位民工一份承諾書。民工們好說話,見這么大的老板發(fā)了承諾書,白紙黑字寫在上面,個個都不吭聲了。他們再一次相信了羅老板,以為羅老板這回說的話一定會兌現(xiàn)。不過,他們中也有人因為有了前兩次的教訓(xùn),便將羅凡的承諾書折好,小心翼翼地放在貼身的衣服口袋里,以便到時候做個見證。
如今離過年只有半個月了,半個月眨巴眼就會過去。羅老板那兒卻一點動靜也沒有,許槐生不免有些著急。天還沒亮,他就跑到朋友成濤家里,想請成濤出面幫自己向羅凡請假、討錢??蓻]想到成濤兩口子還在睡懶覺。因為這天正好是星期天,不需要上班。他怕打擾成濤兩口子休息,引起成濤妻子反感,便在離成濤家不遠處的路邊找塊石頭坐下來,打算邊抽煙邊等。他習(xí)慣性地摸摸口袋,口袋空空的,既沒香煙也沒打火機,這才想起,為了節(jié)省幾個錢,一個星期前,他把有著二十多年的吸煙習(xí)慣戒掉了。而且讓成濤作的見證人,保證今后不再吸煙,如果吸煙甘愿受罰。
許槐生與成濤是從初中到高中的同學(xué),高中畢業(yè)后,成濤考上了大學(xué),大學(xué)畢業(yè)后,又在武漢開了一家園林設(shè)計公司。許槐生則因高考名落孫山,只好外出打工,從此兩人天各一方。雖然他們倆不經(jīng)常見面,卻一直保持著聯(lián)系。春節(jié)前,兩個人相約年后正月初三相聚。見面時,他們發(fā)現(xiàn)對方的變化都很大,不但都結(jié)了婚、成了家,有了孩子,而且比在校讀書時成熟多了。聽說成濤正給武漢一個房地產(chǎn)商的項目搞園林設(shè)計,許槐生也想請成濤引薦一下到這家房地產(chǎn)公司做工,成濤自然沒有推脫。在成濤的引薦下,正月初十這一天,許槐生來到了武漢,成了羅凡公司里的一名農(nóng)民工。
上午10點多鐘,成濤起了床,聽保姆說有一客人在門外等候自己,便立即打開門走出來尋找,一見在路邊等著的人竟是老同學(xué)許槐生,便立即奔過去,拉起許槐生就往屋里面走,一邊走一邊說:“你怎么在外面坐著,為什么不進屋?!?/p>
許槐生說:“聽說你們倆口子都還沒醒來,我怕吵醒你,不忍心打攪你們嘛!”
“我們兄弟之間誰跟誰呀。說吧,這么一大早到我這來有什么事?”
“快過年了,我辛辛苦苦干了一年,一分錢還沒拿到。我母親得病住進了醫(yī)院,妹妹也摔傷了。老婆打電話來,叫我提前回去。”
“你的意思是……”
“你幫我跟羅老板說一下,把我的工錢提前支付給我,另外幫我求個情,讓我提前回家?!?/p>
“你自己沒找羅老板說?”
“我哪敢呀!那么大的老板,不是我想見就能見的?!?/p>
“這個……”成濤支支吾吾。
“你不太方便嗎?不方便就算了?!痹S槐生小聲地說。
“他也欠我的錢。為了讓他春節(jié)前支付我公司的園林設(shè)計費,昨天下午我去找過他,并跟他吵了起
來?!背蓾f。
“你也跟他吵了起來?”
“他不想付錢。而且總以目前資金周轉(zhuǎn)不過來為由,要到年后再說。我當然不干,他欠我的園林設(shè)計費60多萬元,一分錢也沒給。我也要給我的員工發(fā)工資呀,眼看著春節(jié)快到了,員工拿不到工資回家,這年怎么過?你說是吧!”
“是這樣,那就算了,不麻煩你了?!痹S槐生說完站起來,準備離開。成濤連忙拉住他說:“你別著急走,我去找他。老同學(xué),實話對你說吧,羅凡這個人不太好說話,我自己的事情沒辦好,又去幫你求情,一定會惹惱他。一分錢也不會給我們解決?!背蓾f到這里停頓了一下,接著又說:“行了,豁出去了,一個人的事得辦,兩個人事也得辦,如果他有心給你辦,兩個人的事都可以辦成。如果他無心給你辦,一個人的事也會辦不成?!?/p>
“那我就先謝謝你了?!痹S槐生說完還打著拱手。
“我最近幾天有點緊急事情要處理。不能馬上幫你,只得過幾天,而且到時候你得與我一起去?!?/p>
“行?!痹S槐生聽說成濤愿意幫忙,心里非常高興。
2
第三天上午,許槐生坐著成濤的車,一同來到羅凡的公司。他敲了敲羅凡辦公室的門,門開了,迎接他們的是一位漂亮女秘書。她問他們找誰。成濤說找羅總。女秘書說羅總已有幾天沒來辦公室。成濤問羅總怎么不到辦公室來。女秘書說不知道。成濤又問羅總什么時候會到辦公室來,女秘書還是說不知道,不過她又提醒道:“你打個電話給他吧?!?/p>
成濤一上車,立即給羅凡撥了個電話,沒想到羅凡的手機關(guān)機。許槐生問:“成濤,羅老板干什么去了,怎么手機也不開?”
成濤沒有做聲,心里卻想,都什么時候了,你羅凡還關(guān)著手機。成濤氣惱地把自己的手機扔進包里,賭氣地駕著車往前走。不一會兒,發(fā)現(xiàn)走錯了方向,原本要往南,卻往了東,到了沃爾瑪超市門口。這時,成濤突然想起羅凡的家就在這沃爾瑪超市附近,羅凡會不會在家里呢?既然經(jīng)過他家門口,不妨到他家里看看,萬一他在家里貓著呢?那多好,退一步講,即使他不在家,興許通過他的家人打聽到他的下落。他問許槐生:“槐生,羅老板的家就在這附近,要不到他家去看一下?”許槐生立即表示贊同說:“行,行,我聽你的。”于是成濤便把小車慢慢開到羅凡家門口,把車子停好后,便敲響羅凡家的門,開門的是羅凡母親。
羅凡的母親姓關(guān),今年76歲。31歲時,羅凡的父親患急癥去世,自那時她就守寡,一手把羅凡拉扯大。她在鎮(zhèn)中心小學(xué)退休后就一直住在老家農(nóng)村,三年前,兒子與兒媳離婚,為了照顧十一歲的孫子,本不想進城的她,二話沒說就來到了武漢。
成濤見是羅凡的母親,便喊道:“關(guān)奶奶?!?/p>
老太太耳朵有點背,聽力差,她上下打量著成濤,似乎在哪里見過,卻一時想不起來,問道:“你是誰?”
“關(guān)奶奶,你想不起來啦,我叫成濤,見過您。我是您兒子羅凡的朋友,找他有點事?!?/p>
“你看我這死記性。哦,我想起來了。半個月前,我住院,你來看過我。唉!上了年紀的人,記性就是差。”
成濤又指著一旁的許槐生對老太太說:“關(guān)奶奶,這位是我的朋友,叫許槐生,在你兒子的公司里打工?!辈恢锹犲e了還是沒聽清,關(guān)奶奶說:“好,好,好?!币贿叞殉蓾堇镒?,一邊接著說:“嗨,羅凡幾天沒回來了,也沒給家里一個電話,急死我了。快,快進屋里坐一會兒?!?/p>
“不,關(guān)奶奶,既然羅總不在家,我們就先走了,改天再來看您。您也別著急,如果您見到他,就告訴他,說成濤找他辦事。”
“什么事,急嗎?”
見關(guān)奶奶問起來,成濤心里琢磨著,該不該對老人家說呢?他知道關(guān)老太太是教育工作者,且退休后一直住在農(nóng)村,一定心地善良為人厚道。羅凡是個孝子,母親的話他不可能不聽。通過老人家遞個話,興許能說動羅凡。于是便裝作若無其事的神態(tài),淡淡地說:“關(guān)奶奶,其實也沒什么大事,不妨告訴您一下。這不快過年了嗎,他公司做事的人辛辛苦苦一年,一分錢都沒拿到,大家心里著急,盼著能早日拿到工錢,早日回家過年?!?/p>
“這是大事情,一年到頭沒拿到一分錢,叫人家怎么回家?!标P(guān)奶奶想了一下,又問道:“你們以前沒向他要過?”
“年初說好的,一月一發(fā),他卻今天推明天,明天推后天,一直這么推著。大家跟他要也要過,吵也吵過,他總說工期緊,資金周轉(zhuǎn)不過來?!痹S槐生在一旁插話道。
老太太果然明事理,對許槐生說:“這事我要管,而且我還要管到底,有我在,你們不怕年前從羅凡這兒拿不到工資,少一分錢,看我怎么收拾他?!?/p>
“我就代表所有的民工謝謝您了?!痹S槐生感動地說,并向關(guān)奶奶鞠了一個躬。
成濤見話已說清,就告別關(guān)奶奶往外走,剛走出幾步又折回頭指著許槐生對關(guān)奶奶說:“關(guān)奶奶,我這個叫許槐生的朋友,母親得了心臟病,妹妹精神病復(fù)發(fā),瘋瘋癲癲摔傷了,等著他拿錢回家,給母親和妹妹治病,你叫羅凡高抬貴手,準許人家提前回家?!?/p>
“好,好,這個應(yīng)該,這個應(yīng)該。”關(guān)奶奶滿口答應(yīng)。
許槐生又趕緊向關(guān)奶奶鞠了一躬,并輕聲說:“麻煩您了,關(guān)奶奶?!?/p>
“你聲音這么小,人家關(guān)奶奶能聽到嗎?!背蓾χ鴮υS槐生責備道。
許槐生嘿嘿地笑著。
關(guān)奶奶見許槐生又向她鞠躬,趕緊說:“別,別,別這樣?!?/p>
3
許槐生正要上成濤的車,抬頭發(fā)現(xiàn)羅凡牽著一個小男孩的小手迎面走來。許槐生立即將車門關(guān)上,對成濤說:“成濤,你瞧,前面那人不是羅老板嗎?”
“在哪兒呢?”成濤一時沒看清。
“那個、那個牽著小孩的?!痹S槐生用手指了指正前方人行道上的羅凡。
“對,對,就是羅凡。那小孩就是他的兒子?!背蓾渤鐾?。
“我們跟他打招呼嗎?”許槐生問。
“怎么不,咱們找了半天,不就是奔著他來的嘛?”成濤說完,將車熄了火,拔出鑰匙,下了車,迎著羅凡奔過去。許槐生緊隨其后。
“羅總,你讓我找得好苦呀?!背蓾线h就向羅凡打招呼。羅凡見成濤帶著一個人沖自己走來,想躲已來不及,只好硬著頭皮迎上來,說:“成濤,前天我不是對你說過,我現(xiàn)在手頭緊,資金周轉(zhuǎn)不過來,年前不能給你錢,年后才能給。你怎么還跟蹤我,找到我家里來了?!?/p>
“你……不是。”成濤情急之下,說話語無倫次。
“是我的不是,還是你的不是?我們兩個是老朋友,老朋友就得講感情,守信用啊?!绷_凡反咬一口。
“這咋成我的不是了?你欠我的錢,我叫你還錢,這可是天經(jīng)地義的事,怎么就我不對了?不行,我們叫路人評評理,看看誰對誰錯。”成濤說到后面,故意提高了嗓門。
羅凡一見這種狀況,立即將成濤和許槐生拉到旁邊的小巷子里,說:“成濤,你別嚷嚷,你怕別人認不出我不是?”
成濤說:“不是我嚷嚷,是你叫我嚷嚷。我問你,你這幾天怎么躲起來,而且連手機都關(guān)掉,我
們到處找你都找不著?!?/p>
羅凡長嘆一聲道:“成濤呀,真人面前不說假話,快過年了,向我要錢的越來越多。你也知道,今年的房地產(chǎn),不好做。我那個秀城花園項目的房子開盤三天了,一套都沒賣出去,資金回籠太慢,拿不出那么多錢來還債。”
“你躲起來也不是個事,得想想辦法。”
“我能想啥辦法,該想的我都想了?!?/p>
“你總不能欠民工的工錢呀。民工的那幾個錢是血汗錢,拖欠不得?!?/p>
“嗯,成濤,我欠哪位民工的錢?”
成濤指著站在旁邊一言不發(fā)的許槐生,說:“你欠他的。”
許槐生咧開嘴笑了一下,并點了點頭。
“他是誰?”羅凡打量了一下許槐生,感覺在哪兒見過,但一時想不起來。
“他就是我給你引薦的許槐生。人家在你這兒干了一年,到現(xiàn)在一分錢也沒拿到。他母親舊病復(fù)發(fā)住了院,妹妹摔傷要治療,孩子讀書要學(xué)費……”成濤還想往下說。
羅凡打斷了成濤的話,說:“我說成濤,你自己的事還沒辦好。你咋還幫起別人的事來。你這不是狗拿耗子多管閑事嗎?”
成濤說:“他是我同學(xué),我不幫他誰幫他?今天我來,一是幫他向你要工錢,二是幫他請假,讓他提前回家,照顧母親和妹妹?!?/p>
“我實話告訴你,要錢,沒有,請假,沒門?!绷_凡口氣強硬。
成濤一聽,怒氣沖天,吼道:“羅凡,你混賬!”
羅凡也吼道:“成濤,你混蛋!”
這時,羅凡11歲的兒子喊道:“爸爸,你們別吵了,我要回家。”
羅凡借機開溜,對成濤和許槐生說:“對不起,我兒子要回家了,拜拜?!闭f完頭也不回地走了。
許槐生看著遠處的羅凡和他兒子的背影,問道:“成濤,我們就這樣啦?”
“我只能做到這一步,下面就看你自己怎么找他?!?/p>
“我去找他?”
“是的,你自己要去找他。”
成濤說完從自己口袋里掏出200元錢遞給許槐生說:“你先拿著用。”
“這怎么行呢?”許槐生連忙推辭。
“這怎么不行?!背蓾芸焯宪?,一踩油門,走了。
許槐生想追上去,已經(jīng)來不及了。
4
許槐生與成濤分手后,回到了住處,工友們聽說許槐生見著了羅凡,都紛紛圍了過來,這個問:“羅老板答應(yīng)什么時候給錢?”那個問:“許槐生,羅總準許你提前回家嗎?”
任憑大家怎么問,許槐生一聲不吭。
湖南籍民工田老館見大家問不出什么名堂,便撥開人群,走到許槐生身邊,轉(zhuǎn)身對大家說:“大家靜一靜,大家靜一靜,別吵吵嚷嚷的。”田老館50多歲,是民工中比較年長的。大家見他發(fā)話,都不做聲了,整個工棚靜悄悄的。田老館這才輕聲細語地對許槐生問道:“槐生,你說說,羅凡是怎么說的?”
許槐生這才陰沉著臉對大家說:“年前沒有錢,叫大家克服一下?!?/p>
“年前不給錢,什么時候給?”有人問。
“他說年后給?!痹S槐生沒好氣地說。
“不給錢,我們怎么回去?連路費都沒有。”
“我們拿什么回去過年?”
一時間,大家鬧哄哄的。
田老館又喊道:“大家靜一靜,靜一靜?!北娙瞬庞朱o下來。
“羅凡讓我們什么時候回家?”
“農(nóng)歷二十八?!痹S槐生說。
“我們辛辛苦苦干了一年,他一分錢不給,這不是坑人嗎?走,找他去!”
“對,找他去。不給我們錢,還要我們干到年尾才回家,天底下哪有這個道理!”
“走,找羅凡說理去!”
“許槐生,你在前面帶路,我們到他家里去?!?/p>
大家你一言我一語,不管許槐生愿意不愿意,拉著他就走。其實到了這個份上,許槐生走也得走,不走也得走。
大伙兒擁著許槐生匆匆忙忙來到羅凡家門口。許槐生說:“就在這里?!比缓笸说胶竺妗讉€年輕小伙聽說這就是羅凡的家,舉起拳頭,把門擂得山響,屋里卻一點動靜都沒有。
正當大家一籌莫展的時候,羅凡率領(lǐng)20幾個穿著保安制服的人從人群后面沖來。許槐生他們還沒有反應(yīng)過來是怎么回事,就聽羅凡高聲喊道:“看到?jīng)]有,這些人光天化日之下,私闖民宅。兄弟們,幫我把他們轟走?!痹捨绰湟簦?0幾個保安舉起手中的棍棒就往許槐生他們頭上砸,毫無防范的民工們個個抱頭躲避。羅凡見民工們都散了,便站在門口冷笑著說:“到我這里鬧事,也不看看我是誰。告訴你們,年前沒有錢,年后才能給。誰也不能提前走?!绷_凡說完,正要進屋,他母親關(guān)奶奶提著一籃菜回來。
“羅凡,你剛才說的什么屁話。人家農(nóng)民工辛辛苦苦干了一年,你一分錢也不給,有這個道理嗎?你不給錢,還不準人家提前回家,人家沒辦法才找上門來,你還打人。有你這樣當老板的嗎?做人要厚道,得講良心?!?/p>
“媽,這事您別管?!?/p>
“我不管,你翅膀硬了,我管不著你了,是吧。我告訴你,要不是心疼我這孫子,我才不會到你這兒來。管你是死是活,眼不見心不煩?!?/p>
羅凡示意保安們趕快離開,然后把門打開,把母親讓進屋。
“媽,兵兵呢?”羅凡進了屋,見兒子不在家,便問道。
“你還想起兒子?告訴你,他參加的那個書法班今天比賽,要晚些才回來?!?/p>
“那我接他去?!?/p>
“你是該去接他,一個十來歲的小孩,整個寒假也不能好好地玩一玩。今天上這個班,明天上那個班,一個人獨來獨往,我擔心著呢?!?/p>
“沒事,媽,兵兵懂事?!?/p>
“沒事就好。有事我跟你沒完。”
5
挨了一棍棒的許槐生回到工棚,想給老婆打個電話,又不知怎么說,正在猶豫著,老婆來了電話:“許槐生,你怎么還不回來?這個家你還要不要。如果不要,我也不要了?!?/p>
“我……”許槐生想解釋,一時語塞。他覺得對不起老婆,幸虧有這么好的老婆,不然這個家早就散了。大概是得不到許槐生滿意的回答,花文在電話那邊催道:“快點說呀,你到底什么時候回家?”
“快了,快了?!痹S槐生只得再一次哄她。
掛了電話,許槐生心里想,怎么辦呢?要么借點錢先回去,也不管請假不請假的一走了之??上蛘l借錢呢?所有的工友都沒拿到錢,一個個自身都難保。再說,就這么走了,今年一年不是白干了?羅凡早就放出話來,如果誰不請假走了,那就不要想拿到一分錢。
正當許槐生犯難的時候,手機又響了。他一看,是成濤的電話號碼。趕緊打開手機,說:“成濤,你好?!?/p>
成濤在電話里問道:“聽說你們今天到羅凡家鬧事去了?”
“唉,別提了。”許槐生便把到羅凡家門口找羅凡要錢的經(jīng)過簡單地說了一遍,然后說:“成濤,你看我錢沒要到錢,還挨了一棍棒?!?/p>
“羅凡這小子太沒有良心了。”成濤說。
“我怎么辦呢?”許槐生問。
成濤想了一下,說:“你不要跟大家一起去,
這樣解決不了問題的。干脆你一個人悄悄地去找他,跟他說好話,請他關(guān)照你。或者你去找關(guān)奶奶,讓關(guān)奶奶跟他說一說?!?/p>
“那好,我去試一試?!?/p>
按照成濤的囑咐,許槐生大清早就來到羅凡家門口不遠處一個僻靜的地方守著。大約7點半鐘,羅凡家的大門開了,羅凡的兒子兵兵,背著書包蹦蹦跳跳跑了出來,緊跟著羅凡也出來了。
“兒子,慢點走,別摔著了。”羅凡在后面喊道。
“爸,你不要送了,我自己會去?!?/p>
“下午要不要我去接?”
“不用了,我們四點鐘就下課,走到家里也不會到5點。你下午不是還有事嗎?”
“沒事。你早點回來,我們?nèi)タ措娪?。?/p>
“真的?”
“真的,騙你是小狗。路上小心?!绷_凡站在家門口,目送著兒子匯入人流中,然后才轉(zhuǎn)過身往屋里走。說時遲,那時快,許槐生一個箭步?jīng)_到羅凡跟前,張開雙臂攔住他,說:“羅總,我求你了,求求你給我發(fā)工錢,求求你給我假,我要回家看望我媽,看望我妹妹?!?/p>
“又是你許槐生。我早就說過,年前沒有錢。請假也不行,這是公司的規(guī)定,誰也不能破壞?!?/p>
許槐生見說不動羅凡,便“撲通”一聲雙膝跪在地上,抱住羅凡的一只腿,哽咽著說:“羅總,你也有娘,有家人,我求求你發(fā)發(fā)慈悲,救救我娘,救救我妹妹?!闭f完,一個勁地磕頭。
羅凡怒吼道:“什么東西,你松不松手?再不松手我打110了!”
許槐生不但不肯松手,反而抱得更緊了,羅凡動彈不得。
羅凡急了,使勁地抬起一只腳,狠狠地朝許槐生頭上踹去,許槐生被踹倒在地,頭上腫起一個大包。羅凡并不罷休,仍然掏出手機,撥通報警電話110:“110嗎?有人要綁架我。你們快派人來吧。在紅旗大道花園小區(qū)101棟門前。”
“綁架?”許槐生從地上爬起來,抬起頭疑惑地看著羅凡?!傲_總,我沒有綁架你呀?!?/p>
羅凡對許槐生的申辯不屑一顧,只顧接電話。
許槐生顧不得疼痛,想對羅凡多說幾句,請求他開恩,盡快地發(fā)給他工錢,哪怕幾千塊也行,并讓他早點回家。他站在原地沒動,傻傻地看著羅凡來回踱著步子接聽電話,想等他聽完電話后再說。
過了七、八分鐘,一輛警車鳴著警笛飛奔而來,到了許槐生跟前停了下來,接著從里面跳下兩名警察。羅凡見警察真的來了,立即放下手中的電話,迎上前去,指著一旁的許槐生對警察說道:“警察同志,是他綁架我。”許槐生瞪著兩只驚恐的眼睛,望著向自己走來的兩名警察。
一胖警察問:“他指控你綁架他,是這樣的嗎?”
許槐生沒見過這樣的場面,這輩子也從未跟警察打過交道,警察的問話,他不知怎么回答,嘴巴一張一合,半天只吐出一個字:“我……”
胖警察又問:“他說你綁架他,是不是這樣?”
許槐生結(jié)結(jié)巴巴地說:“我,我不知道綁架是什么意思?!?/p>
胖警察沒有向許槐生解釋什么叫綁架,而是走向羅凡問道:“他捆住你的手腳了嗎?他把你關(guān)在什么地方?他威脅你了嗎?”
許槐生盯著羅凡,看羅凡怎么回答。
羅凡支支吾吾,臉紅耳赤。
這時,幾位小區(qū)的居民見警車進了小區(qū),便圍了過來,都想打聽打聽發(fā)生了什么事。聽了警察對羅凡和許槐生的問話后,才知道是這么回事。一位上了年紀的老大爺站出來說:“警察同志,我是這棟樓四樓的居民,你們來之前,我正在樓上澆花,這里發(fā)生的一切我都看見了?!?/p>
胖警察說:“老大爺,您實事求是地說吧?!?/p>
老大爺指著許槐生對警察說:“你們剛才問的綁架情況我沒有看見,我只看見這個人跪在他跟前,
求他發(fā)放工錢,想早點回家過年?!逼渌麕讉€居民馬上出面證實是這么回事。
羅凡見大家都站在許槐生一邊,想趁機溜走,卻被胖警察叫住,并用教訓(xùn)的口吻嚴肅的對他說:“先生,報警得實事求是,謊報警情要負法律責任的。”然后對大家揮揮手說:“沒事了,沒事了,大家回去吧?!?/p>
羅凡非常沮喪地向自己的家門走去,走了幾步回過頭,惡狠狠地瞪了許槐生一眼。
6
從花園小區(qū)走出來的許槐生并沒有馬上離開,一直在門口的馬路上徘徊著,連午飯都沒吃情緒非常低落。昨天晚上,老婆又來電話,問他拿到工錢沒有,叫他趕快寄錢回去,可羅總只顧他自己,根本不管別人死活。眼看著離過年只有幾天時間,全家人眼巴巴地等著自己拿錢回去過年。拿不到錢怎么辦?總不能空著兩只手回去吧。他一次又一次望著小區(qū)的大門,琢磨著向羅凡要錢的辦法。
正在許槐生絕望的時候,一個稚嫩的聲音在他耳旁響起:“叔叔,你是找我爸爸的吧,快跟我來吧?!痹S槐生回頭一看,這不是羅凡的兒子兵兵嗎?他突然一激靈,腦海里呈現(xiàn)出兩個字“綁架”。
俗話說“狗急了還會跳墻?!比吮槐萍绷?,說不定也會做出什么驚人的事情來。見兵兵問他,憂郁的心情一掃而光,笑著說:“我沒等你爸,我是在等你?!?/p>
“等我?”兵兵瞪著兩只大眼睛問道。
“是呀,你爸爸叫我在這里等你,然后帶你到他那兒去?!痹S槐生有些心虛地說。
“我爸爸在什么地方?”
“你爸爸在,在,在……”畢竟頭一次撒謊,許槐生不知道往下怎么說。
“我爸爸在什么地方?”兵兵追問道。
許槐生突然想起早上偷聽到羅凡父子倆說話的內(nèi)容,便說:“你爸爸在電影院門口等你,叫我?guī)愕诫娪霸洪T口去?!闭f完便拉著兵兵的小手往前走。
兵兵跟著許槐生,小聲嘀咕道:“爸爸自己不來接我,卻叫別人來接。”
走著走著,許槐生犯起愁來,往哪兒走呀,總不能這樣一直走著。他的腦子里飛快地轉(zhuǎn)動著,琢磨著要去的地方。由于平時很少上街,對這座城市并不熟悉,更不知道哪個地方可以藏人。他首先想到的是自己住的那個工棚,那里有床,也可以做飯,吃、住不成問題,但那個地方工友們進進出出,人多嘴雜,不便隱蔽,很容易被發(fā)現(xiàn)。他又想到工棚對面的那座爛尾樓,那里好是好,但那里曾發(fā)生過一起兇殺案,一直沒人敢進去,如果把一個剛過10歲的小孩關(guān)在那里,實在于心不忍。最后他想到自己和工友們正在裝修的那棟大樓,這棟樓的門窗已經(jīng)裝好,粉刷已經(jīng)到位,有水有電,具備生活的基本條件,而且樓層高,房間多,不易被發(fā)現(xiàn)。還有一個好處,就是離自己的工棚比較近,進出方便。更何況,自己不是真的綁架兵兵,只想嚇唬一下羅凡。只要羅老板答應(yīng)將一年的工錢給自己,讓自己提前兩天回家照顧母親,就不會為難一個十來歲的小孩,畢竟小孩沒有得罪自己。自己不但不能為難小孩,還要照顧好小孩。
想到這里,許槐生心里隱隱作痛:兵兵啊,別怪叔叔,怪只怪你那缺良心的父親。
兵兵畢竟是個孩子,非常單純,他不會想那么多,更不會想那么復(fù)雜。聽說叔叔帶自己找爸爸,心里非常高興。他跟著許槐生,一路蹦蹦跳跳、興高彩烈。也不知走了多久,也沒有見到爸爸,于是問道:“叔叔,我們這是到哪兒去?怎么還沒見到我爸爸?”
許槐生騙道:“快到了,前面不遠就到了?!?/p>
“我走不動了,想休息一會兒?!?/p>
許槐生心疼地問:“兵兵,是不是肚子餓了?”
兵兵說:“是的,叔叔?!?/p>
許槐生又問:“那你喜歡吃什么,叔叔給你買?!?/p>
兵兵說:“我喜歡吃肯德基。”
“那好,叔叔帶你吃肯德基?!?/p>
轉(zhuǎn)念一想,不行,這些地方都是人群聚集的地方,萬一碰到熟人怎么辦,不如先將孩子安頓好后,再去買肯德基。于是便對兵兵說:“兵兵,叔叔先帶你去找爸爸,再給你買肯德基?!?/p>
許槐生說完便蹲在地上,讓兵兵爬在自己背上,背著兵兵七拐八彎進了那棟大樓。在大樓的東頭右邊一個帶衛(wèi)生間的單身公寓內(nèi),將兵兵放了下來。
這個房間的面積不大,大約40來平方,里面擺放著一張舊床和兩張舊沙發(fā)。據(jù)說是一位保安臨時住過的,不知什么時候,靠北邊的一扇推拉窗的玻璃被人砸爛,北風呼呼地往里面刮。進了房間后,許槐生立即將門關(guān)上。
聰明的兵兵感到很奇怪,為什么叔叔將自己帶到這么一個地方。他仰起頭問許槐生:“叔叔,這是什么地方?我們怎么要到這兒來呢?”
許槐生蹲下身子對兵兵說“兵兵,我們在這兒等爸爸,你爸爸會到這兒來的?!闭f完便給羅凡的手機發(fā)了一條短信:“羅老板,兵兵在我手上,請你給我工錢,讓我盡快回家救母親?!?/p>
此時,正在為找不到兒子而萬分焦急的羅凡看到短信,馬上告訴心急如焚的母親。關(guān)奶奶聽說小孫子被人綁架,氣得一下子昏了過去,過了好一會兒才蘇醒過來。從兒子口中得知有關(guān)情況后,關(guān)奶奶又急又氣,急的是兵兵被綁架了,不知道是死是活,是否受到傷害;氣的是兒子羅凡做了虧心事,逼得人家做出這種事來。好在綁架孫子的是個老實的農(nóng)民工,不是什么真正的綁匪,這個農(nóng)民工不為錢財,也不為報仇,只是為了要回自己的工錢,早一點回家救自己的母親和妹妹??删瓦@么一個正當?shù)囊螅瑓s被自己的兒子無理的拒絕,人家這也是沒辦法。
羅凡得知是許槐生綁架了兒子,恨得牙根癢癢的,說:“這個混蛋,看我怎么收拾他?!?/p>
“你還收拾人家?你好好收拾自己吧?!币幌蛞晫O子如命的關(guān)奶奶哭著對羅凡說:“都是你作的孽呀,還不趕快想辦法,我告訴你,如果我的寶貝孫子有什么三長兩短,我也不想活了?!?/p>
7
因為許槐生綁架了自己的兒子,肺都氣炸了的羅凡,又遭到母親的一頓數(shù)落,更是氣不打一處來。他撥通了許槐生的電話,說:“許槐生,你把我兒子弄到哪個地方去了?老老實實告訴我,否則的話,你吃不了兜著走?!?/p>
許槐生平靜地說:“羅老板,你如果不給我工錢,我是不會還你兒子的?!?/p>
“跟我講條件?你有這個資格嗎?”羅凡囂張地說。
“那你看著辦吧?!痹S槐生說完馬上把電話掛了。羅凡氣得七竅生煙,但又無可奈何,心里想,兒子在人家手中,萬一有個三長兩短,怎么辦?想到這里,他又撥通許槐生的電話,強壓怒火說:“許槐生,我告訴你,如果我兒子少了一根毫毛,我會跟你沒完。”
“這個我知道,哪個做父親的不疼愛自己的兒子?你放心,我決不會傷害你兒子,我會對他好好的。但是你必須答應(yīng)我,把我今年的工錢一次性給我?!痹S槐生說完又掛了電話。
一旁的關(guān)奶奶早已急得老淚縱橫,見兒子沒問出什么名堂:“這可怎么辦啊?”
羅凡咬了咬牙,說:“報警,我馬上報警?!闭f完就要打110。關(guān)奶奶立即制止道:“不能報警,如果你報警,人家知道了,一氣之下傷了兵兵怎么辦?”
“他敢!”羅凡咬牙切齒地說道。
“他怎么不敢,兒子在人家手上,你還敢講硬話,現(xiàn)在這樣還不是你逼的?!?/p>
“我逼的?”
“怎么不是你逼的?我問你,你為什么不給人家工錢?人家辛辛苦苦干了一年,忍了一年,盼了一年,卻沒拿到錢。眼看就要過年了,家人都盼著他回家過年。更何況,他母親生病住院,要錢救命。你說人家生氣不生氣?不是你逼的是誰逼的?”
“媽,我也沒辦法,現(xiàn)在我手頭緊,資金周轉(zhuǎn)不過來,我也有我的難處。”
“你有什么難處,別人才真有難處。人家背井離鄉(xiāng)到城里掙點血汗錢多么不容易。你的父親也是農(nóng)民,別看他當時是村支書,可他一樣也是腿子,農(nóng)民的情況我清楚,特別像許槐生這樣的困難家庭,更不容易。只有幾天就過年了,他們的家人盼著他們早日回家過年??赡阋环皱X也不發(fā)給他們,他們拿什么回家。將心比心,我們不能這樣做人呀?!?/p>
這時,羅凡的手機又響了,一看是許槐生的號碼,便迫不及待地打開手機說道:“許槐生,你趕緊把我兒子送過來,我們有事好說?!?/p>
“那好呀,你把我的工錢送過來。我就會把你的兒子送給你。不過我告訴你,你不能騙我。兵兵現(xiàn)在很好,他準備睡覺了,我也準備關(guān)機了?!?/p>
“看在我母親的份上,你就把我的兒子給送過來。我媽急得已昏過去幾次?!绷_凡企圖用老人的愛來打動許槐生。許槐生說:“羅老板,我知道你愛你媽,可我也愛我的媽呀。我媽正在住院,無錢醫(yī)治,隨時都會有生命危險,可她的兒子卻不能在身邊盡孝,你說這是誰造成的?”
“誰造成的?”
“都是你造成的,你不給我工錢,也不給我假,我怎么回去?我拿什么回去盡孝?羅老板,咱得講良心,不能說你的媽就是媽,我的媽就不是媽。”
關(guān)奶奶在一旁聽到許槐生的回答,長嘆一聲說:“唉!人家說的對呀??磥磉@個人也是個大孝子。羅凡呀,你可不能為難人家呀。”
“媽,你怎么老向著他,這都什么時候啦。”
“什么時候也是你造成的。來,我給他講幾句?!绷_凡見母親要與許槐生講話,便將手機撥通,說:“許槐生,我媽要跟你講話?!闭f完便將手機遞給母親。
手機里傳來許槐生哭泣的聲音,大概是聽到關(guān)奶奶的聲音,他想起自己的母親。
關(guān)奶奶說:“孩子,我是你關(guān)奶奶?!?/p>
“關(guān)奶奶,我對不起您,讓您著急了?!痹S槐生哭著說。
“孩子,我理解你。是我們先對不起你呀。”
“關(guān)奶奶,您放一百個心。我不會把您孫子怎么樣。我只想拿回本該屬于我的東西。您的孫子就在我身邊,您給他講幾句話吧?!?/p>
“好,好,好,跟我孫子講幾句話,太謝謝你了?!标P(guān)奶奶還沒說完,手機里面便傳來了兵兵熟悉的聲音:“奶奶,奶奶,我是兵兵。”
“兵兵,我的乖孫子,我的心肝寶貝,你還好吧?!标P(guān)奶奶聽到孫子的聲音,一時激動得老淚縱橫,哽咽著道。
羅凡在旁邊聽到兒子的聲音,也很激動,連忙問:“兵兵,你怎么樣,他打了你嗎?”
“奶奶,爸爸,我還好,叔叔沒有打我。”兵兵稚嫩的聲音雖然不輕松,但也沒有恐懼和害怕。關(guān)奶奶聽到孫子平安無恙,心里有了些許的安慰,她又囑咐道:“兵兵,要聽叔叔的話?!?/p>
“奶奶,我想回家?!碑吘故且粋€十來歲的小孩,遠離親人,與一個陌生人在一起,不想親人才怪呢。過了一會兒,兵兵哭了,而且越哭越傷心,還一個勁地呼喊著:“奶奶!爸爸!媽媽!”
關(guān)奶奶聽到孫子哭了,更傷心了。她抹著眼淚說:“兵兵不哭,兵兵不哭,奶奶叫爸爸接你回家。”關(guān)奶奶放下手機,對羅凡說:“都是你作的孽呀。還不趕快想辦法?!?/p>
羅凡再次撥通許槐生的手機,正要說話,有人敲門,并問道:“請問這是羅凡先生家嗎?我是警
察?!绷_凡聽說警察來了,趕緊去開門。
關(guān)奶奶大吃一驚:“羅凡,你報警干嗎?”
羅凡一邊開門,一邊對母親說:“不報警怎么辦?我能救回兒子嗎?”
電話里傳來許槐生的聲音:“好呀,你們不守信用,竟然報警了。那好,我關(guān)機了?!?/p>
8
還是那一胖一瘦兩名警察。他們一前一后進到屋里。胖警察笑著對羅凡說:“我一猜就是你,我們算老熟人了,幾個小時前打過交道。因為來去匆忙,你還不知道我們倆姓什么,叫什么?!比缓笾钢鞘葑咏榻B道:“這位是我們派出所小洪,叫洪秀林,我姓彭,叫彭德林?!笔葑恿⒓唇舆^胖子的話,說:“他是我們派出所副所長?!?/p>
看著關(guān)奶奶和羅凡著急的神態(tài),彭所長嚴肅地對羅凡說:“羅總,又是你報的警?這一回不會是謊報警情吧。”
羅凡說:“彭所長,是我報的警,這一回絕對是真的。我公司里面的一位農(nóng)民工綁架了我兒子?!?/p>
彭所長說:“你把前因后果詳細地說一下,必須實事求是,你要對你說的話負責。”
羅凡說:“我會的?!比缓蟀言S槐生如何騙走兵兵的情況很有創(chuàng)意地說了一遍。
小洪問:“許槐生就是你幾小時前說綁架你的那位農(nóng)民工?”
“正是他?!?/p>
“他為什么要綁架你的兒子,綁架你兒子的目的是什么?”彭所長又問。
“這個……”羅凡支支吾吾。
關(guān)奶奶白了一眼兒子對警察說:“還不是他作的孽?!比缓鬀_羅凡說:“說吧,你把許槐生綁架你兒子的前因后果說一遍?!?/p>
在兩位警察質(zhì)問的目光中,羅凡把拖欠許槐生等農(nóng)民工工資和不準許槐生提前回家看望病中的母親的事說了一遍。
彭所長與小洪對視了一下后,說:“羅總,你能不能撥通許槐生的電話,我想跟他講幾句。”
“好、好、好?!绷_凡滿口答應(yīng),可等他撥完許槐生的手機號碼,卻聽到手機里傳來“你所撥打的電話已關(guān)機”的提示語。
羅凡看著彭所長,說:“這小子關(guān)機了,你們剛進來時他是開機的,我正與他通著話呢。”
關(guān)奶奶聽說許槐生關(guān)機了,孫子是死是活都無法知道,一下子急了:“這可怎么辦,我可憐的孫子喲!”也許是急火攻心的原因,說完這兩句,身子往后一揚,又昏了過去。
羅凡見母親又昏了過去,在兩位警察的幫助下,把母親扶到里間的床上,彭所長讓小洪在床前守著,他把羅凡叫到外屋,說:“羅總,不是我說你,別的錢可以拖欠,惟獨這農(nóng)民工的工資不能拖欠,他們背井離鄉(xiāng)到外面打工容易嗎?你倒好,那么多人在你公司辛辛苦苦干了一年,說好工錢每月一發(fā),你卻說話不算數(shù),一拖再拖。人家滿以為到了年關(guān),你總該分文不少發(fā)給人家了吧,可你還是一毛不拔。人家還要不要回家過年?要不要拿錢給家里辦事?人心都是肉長的,你也從農(nóng)村出來,如果你的老板這樣對待你,你怎么想?!?/p>
“該死的許槐生,他不該綁架我兒子?!?/p>
“他也是被逼無奈。當然他這樣做要受到法律的嚴懲,我們決不會姑息遷就。他不應(yīng)該用違法的方式來對待你,他應(yīng)該用法律的武器來捍衛(wèi)自己的權(quán)利。”
這時小洪從里間探出頭來說:“彭所長,關(guān)奶奶醒過來了?!甭犝f關(guān)奶奶醒過來了,彭所長與羅凡趕緊走進去。
“關(guān)奶奶,您別著急,我看許槐生不像是個壞人,您孫子不會有事的?!迸硭L安慰說。
“我也是這樣想的,姓許的不會把我孫子怎么樣。我只是想,平時是我管著孫子,點點滴滴我都清楚。如今不在我身邊,這一夜不知怎么過?!标P(guān)奶奶說著說著又流下了眼淚。
彭所長突然想到一件事,向關(guān)奶奶問道:“孩子他媽媽呢?怎么沒見著孩子他媽媽?”
提起兒媳婦,關(guān)奶奶又來了氣,說:“都是我這個兒子干的好事,好好的日子他不過,好好的妻子他不要。仗著有幾個臭錢,尋花問柳,硬把我孫子的媽媽給氣走了?!?/p>
羅凡低著頭,一言不發(fā)。彭所長說:“羅老板,給你孩子的媽媽打個電話吧?!?/p>
羅凡的妻子叫胡素萍,是羅凡的高中同學(xué),上學(xué)那陣兒兩個人互相傾慕,互相暗戀,卻心照不宣,誰也不想捅破那層窗戶紙。直至高中畢業(yè),兩個人要分別的這一天,這層紙才被羅凡捅破。從此進入公開的熱戀階段。不久,胡素萍考上大學(xué),羅凡南下廣東打工,盡管身份與地位的不同,他們卻深愛著對方,一直保持著書信、電話不斷。胡素萍大學(xué)畢業(yè)后留校當了老師,有了正式而體面的工作。胡素萍的父母都是一家大型國營煤礦企業(yè)的高層管理人員,家庭條件和社會地位自不必說。而此時的羅凡仍然是武漢一家酒店的保安,無論是社會地位還是家庭條件,都遠不如胡素萍。
得知女兒愛上了一個保安,胡素萍的父母堅決反對。為了拆散女兒與羅凡,兩位老人想盡一切辦法,甚至托人介紹不少社會地位、家庭條件和個人長相都遠遠優(yōu)于羅凡的青年小伙給女兒,都遭到女兒的拒絕。羅素萍父母見這招沒收到效果,又不惜采取監(jiān)聽、監(jiān)視和限制人身自由的種種辦法對付女兒,甚至以斷絕母女關(guān)系父女關(guān)系的威脅手段相要挾。胡素萍癡心不改,為了擺脫父母的管制,一氣之下,辭去工作,應(yīng)聘到武漢一所大學(xué)任教。一年后,兩個人在武漢完婚,這時,羅凡也當上了小包工頭,年收入超過10萬。第二年,兩個人有了愛情的結(jié)晶——兵兵。胡素萍在工作中兢兢業(yè)業(yè)深受學(xué)生歡迎,在家中相夫教子,把一個家打理得井井有條,深得關(guān)奶奶的疼愛。結(jié)婚后的羅凡家庭和事業(yè)兩不誤,上班時認真工作,下班后老老實實呆在家里。此時的胡素萍被幸福包圍著,慶幸自己沒有看錯人。
隨著業(yè)務(wù)的拓展,財富的集聚,羅凡有了自己完全獨立的房地產(chǎn)公司——陽光房地產(chǎn)開發(fā)有限公司。雖然羅凡的公司在武漢名不見經(jīng)傳,但他是獨立的法人代表,對公司事務(wù)個人說了算。從此,羅凡在外面應(yīng)酬越來越多,與妻子、兒子相聚的時間越來越少,圍繞在羅凡身邊的年輕漂亮女人也越來越多。兵兵5歲時,羅凡第一次紅杏出墻,包養(yǎng)了第一個情人,緊接又包養(yǎng)了第二個、第三個情人。一開始,胡素萍一直蒙在鼓里,當一些關(guān)于丈夫艷遇的風言風語傳到耳中時,胡素萍仍然相信,苦過累過、從社會底層打拼出來的丈夫不會是那種人。為了給丈夫一個警示,她曾帶著微笑提醒丈夫,要潔身自好,不要做出有悖倫理道德的事。羅凡對妻子善意的提醒置若罔聞、我行我素。直到有一天,胡素萍偶然在羅凡辦公室的抽屜里發(fā)現(xiàn)兩本羅凡記載自己與其他不同女性作愛的經(jīng)過和感受的日記時,才相信人們的傳言,由此心里產(chǎn)生了強烈的震驚和憤怒。那一天,胡素萍與羅凡吵了整整一個晚上,她滿以為通過這次爭吵,羅凡會懸崖勒馬,痛改前非,重新做人。沒想到的是,羅凡不但不懸崖勒馬,相反卻變本加厲,在錯誤的道路上越滑越遠。無奈之下,胡素萍扔下一張離婚協(xié)議書,拋下兒子凈身出戶,離開了曾經(jīng)令她魂牽夢縈的這個家。胡素萍離開羅凡以后,雖沒有再踏進這個家半步,但卻時時牽掛著兒子,常常到學(xué)校去看望兒子,把兒子的冷暖時刻掛在心上。
接到羅凡電話的胡素萍,正在外地出差,聽說兒子被人綁架,便立即往回趕。
就在彭所長與小洪再次到羅凡家調(diào)查時,胡素萍匆匆推門進來。
彭所長與小洪見一個女人怒氣沖沖闖了進來,不約而同地猜測到這個女人就是羅凡的前妻。
許久沒見到前妻的羅凡,緊張地站起來,陪著笑臉向兩位警察介紹道:“這是我兒子兵兵的媽媽胡素萍?!?/p>
胡素萍根本沒有顧及警察的存在,直接走到羅凡跟前,兇巴巴地質(zhì)問道:“你怎么把我兒子弄丟的?!?/p>
“被一個農(nóng)民工綁架了。”羅凡沮喪而膽怯地說。
“兒子是我身上掉下來的肉,要是少了一根汗毛,你也別活在這個世上?!焙仄贾钢_凡的鼻子吼道。
“也是我兒子!”羅凡爭辯道。
“如果你把心思放在兒子身上,不去包養(yǎng)情婦,兒子怎么會被人綁架?!?/p>
“這都哪兒跟哪兒?!绷_凡極力否定。
“我現(xiàn)在要你還我的兒子。”胡素萍再次吼道。
關(guān)奶奶見兒媳回來了,連忙顫顫巍巍從里間走出來,激動地說:“素萍,你回來了?!?/p>
“媽!”胡素萍一聲深情的呼喊,喚起了婆媳倆那段逝去的相濡以沫的情感,兩個人都流出了滾燙的熱淚。
彭所長見情況了解得差不多了,便說道:“好啦,你們也別吵,關(guān)鍵是想辦法把人找回來。我們要走了?!?/p>
羅凡問:“你們就不管了?”
“我們管,而且要管到底。我現(xiàn)在回局里匯報,請求局里調(diào)撥警力,在全市布控。小洪留在你們樓底下蹲著,有什么情況請及時與我們小洪聯(lián)系?!迸硭L說完便與小洪走了出去。
9
許槐生關(guān)了手機,看著睡熟的兵兵,想了很多很多。他知道,綁架是一種犯罪行為,是要受法律制裁的;而且這樣做對不起關(guān)奶奶,更對不起兵兵。關(guān)奶奶是個好人,兵兵沒有錯;當然這樣做也對不起自己的家人,如果母親和妹妹得知自己綁架了別人的兒子,說不定會病情加重的,妻子也會由此而產(chǎn)生怨恨。他有些后悔,后悔自己走到這一步。
下一步該怎么辦?如果羅凡拒絕自己的請求,自己是否要堅持下去,如果堅持又能堅持多久?自己身無分文,拿什么來保證孩子不挨凍不挨餓;這種堅持,是否意味著自己不能回家過年,不能與家人團聚,不能救治母親和妹妹;如果放棄,該怎樣放棄?是打個電話給羅凡,告知兵兵藏匿的地方,讓羅凡將兵兵接走,自己則一跑了之,還是把兵兵留在身邊,等待警察將自己抓住。這樣做,無疑會馬上遭遇牢獄之災(zāi)。
許槐生心想,無論怎樣選擇,自己都將難逃法律的制裁,他害怕了,害怕自己沒有好的下場。
這時,屋外下起毛毛細雨,北風夾帶著雨點直往窗戶破洞里面飄。許槐生打了個寒顫,趕緊從地上爬起來,想把掛在窗戶上的塑料布固定起來,擋住外面的風,卻又找不到工具。他在尋思在琢磨,實在想不出別的什么辦法,只得雙手抱緊胳膊,用身子靠緊那塊玻璃。外面的風越刮越緊,雨也越下越大,兵兵打了個寒顫。接著又連續(xù)打了兩個噴嚏,說著夢話:“爸爸,我冷?!彪鼥V之中,許槐生感到是自己的女兒倩倩在喊,他一激靈,不由自主地脫下身上的棉衣,蓋在兵兵身上,自己只穿著一件襯衣。為了抵御襲來的寒氣,他在屋里來回走動著。雖然如此,卻仍然凍得全身發(fā)抖。到了深夜1點多鐘的時候,許槐生實在受不了了,他想尋找一點破木板和紙屑之類的東西燒火取暖,不料整棟大樓停了電,四周黑乎乎的,什么也看不見,什么也找不到。
此時此刻,萬籟俱寂,一片黑暗,許槐生感覺自己被一個巨大的黑洞吞噬著,他掙扎著想鉆出這個黑洞,黑洞無邊無際,分不清東南西北、前后左右,猶如一口棺材,任憑自己怎么掙扎怎么呼喊著,誰也聽不見、誰也看不見。令人窒息,令人膽寒。加上饑餓、寒冷同時襲擊著他,他感到前所未有的孤獨與恐懼。
饑餓、寒冷、孤獨和恐懼讓許槐生一點睡意也沒有,他緊靠著兵兵坐著,瞪著兩只驚恐的眼睛一眨不眨地注視著黑暗中的兵兵,他怕兵兵有什么閃
失,他就這樣靜靜地坐著、坐著,與其說他是綁匪,不如說是守護神。
也不知過了多久,兵兵突然從睡夢中驚醒,呼喊道:“爸爸,救我,我冷、冷?!?/p>
許槐生連忙將一只手伸進兵兵身上的衣服里面,衣服里面涼颼颼的,兵兵整個身子在發(fā)抖。許槐生立即用自己那件棉衣把兵兵裹著,緊緊地抱在懷中,臉貼著兵兵的腦袋上,這樣坐了不到一會兒,他又感覺到兵兵的身子越來越燙,燙得有點灼手。不好,兵兵在發(fā)燒,發(fā)燒的兵兵還時不時地說一些胡話。
這可怎么辦?許槐生為難了,他沒有藥,也從沒有遇到過小孩感冒發(fā)燒之類的事情。但他感覺到,如果不及時處置,任其發(fā)燒,會對兵兵的身體帶來很大的損害,導(dǎo)致不良的后果,甚至?xí)<氨纳?,那樣,自己就會成為兵兵一家的千古罪人。許槐生感到事態(tài)的嚴重性。怎么辦?看來唯一的辦法就是將兵兵立即送醫(yī)院救治。當然,如果送醫(yī)院救治,自己將會面臨著被暴露的危險,從而被警察抓住。這一點,許槐生心里是非常清楚的。
經(jīng)過反復(fù)的思考和權(quán)衡,許槐生最終選擇了立即送兵兵進醫(yī)院,他抱著用衣服包裹著的兵兵,摸著黑走下樓梯,沿著一條小路深一腳淺一腳地往前走。寒風夾著雨點撲面而來,像刀割一樣生疼。因為正下著毛毛細雨,泥濘的小路上坑坑洼洼,他幾次滑倒,摔破了皮,鮮血都流了出來。
許槐生跌跌撞撞來到大街上,準備攔一輛出租車去醫(yī)院。沒想到夜深人靜,地處偏僻,來往的出租車很少很少。許槐生站了好長時間,也沒有見到一輛出租車從跟前經(jīng)過。為了搶時間,無奈之下,他只得抱著兵兵在馬路中間跑,他想一邊跑一邊攔車。既使攔不到車,就是跑也要盡快將孩子送到醫(yī)院。
終于,一輛紅色的士過來了,許槐生站在馬路中間,使勁地揮舞著右手,嘴里大喊:“停車!快停車!”紅色的士見有人攔車,放慢速度慢慢停了下來,司機搖下車窗,探著腦袋向許槐生問道:“到哪兒去?”
許槐生答道:“師傅,孩子病了,想請你送我們到附近的一家醫(yī)院?!?/p>
司機想了一下,說:“可以,不過要100元錢。”
許槐生問:“能不能少點。要么你打表,是多少錢就給多少錢?!痹S槐生身上一分錢也沒有,他怕說自己沒錢,司機拒載。
司機說:“這深更半夜的,不打表,協(xié)議價?!?/p>
許槐生說:“不打表也行,再少一點?!?/p>
司機問:“你說多少?”
許槐生見司機愿意讓步,便說:“20元?!彼睦锵?,這深更半夜的,你也拉不上客。能賺20就賺20元,總比一分錢沒有強。
司機聽說許槐生只愿意出20元,一下子便來了火,吼道:“你神經(jīng)病?!闭f完,一踩油門,的士“嗖”的一聲劃過許槐生眼前,揚長而去。
這時,兵兵已昏迷過去,許槐生一看不好,再不敢耽擱,繼續(xù)抱著兵兵火急火燎地往前跑。跑了一陣,不但沒見著醫(yī)院,連個個體診所也沒有。他拼命地跑啊跑啊,也不知跑了多長時間,汗水把里里外外的衣褲全濕透了。就在他快要絕望的時候,只見前面的路燈下有一個穿著黃色馬甲的環(huán)衛(wèi)工人正在掃大街,便跑向前去問道:“請問師傅,這里離醫(yī)院或診所還有多遠?!?/p>
環(huán)衛(wèi)工人見許槐生懷里抱著孩子,知道孩子病了,要到醫(yī)院搶救,立即指著遠處的一幢高樓說:“那幢高樓就是市人民醫(yī)院,你瞧那樓頂上市人民醫(yī)院幾個字還亮著霓虹燈呢?!?/p>
“怎么走?”
“你順這條道一直走,到了第一個十字路口再往右拐,然后經(jīng)過一個立交橋到了菜市場,醫(yī)院就在菜市場附近。”
環(huán)衛(wèi)工人說得較清楚了,但許槐生并沒聽清楚。
不過他不想再問,心里想,只要看見那幢樓,奔著樓的大概方向準不會錯。便向環(huán)衛(wèi)工人道了謝,又開始往前奔。那環(huán)衛(wèi)工人說:“師傅,你這樣跑最快也得一個小時才能到,如果病情很重,恐怕會耽誤時間,不如我給你攔一輛車?!杯h(huán)衛(wèi)工人說完便開始攔車,可過了好一會兒,還是沒見到車。正在許槐生準備放棄攔車繼續(xù)奔跑的時候,一輛拖潲水的三輪車迎面而來。開車的師傅見路邊一男子抱著小孩,一環(huán)衛(wèi)工人正在伸手攔車,估計有急事,便將車子停了下來,主動問道:“你們要上哪去?”
環(huán)衛(wèi)工人指著許槐生答道:“這位師傅的小孩得了重病,要到市人民醫(yī)院搶救。”
“??!是這樣?!北銓υS槐生說:“如果你不嫌棄,就坐我的車,我送你們?nèi)?。?/p>
“師傅,我怎么會嫌棄呢,感謝都不來及呢?!?/p>
三輪車師傅說:“既然不嫌棄,那就好?!比缓蟊銓Νh(huán)衛(wèi)工人說:“來,師傅,跟我一起把車上的潲水桶卸到路邊上。”
環(huán)衛(wèi)工人二話沒說,與三輪車師傅一道將四個潲水桶卸下來放到路邊。
“對不起,我這車沒有副駕駛室,只能讓你們爺倆坐車斗里了?!比嗆噹煾祵υS槐生說。
“沒關(guān)系,沒關(guān)系?!痹S槐生已經(jīng)感激涕零了,哪里還敢挑剔什么車頭和車斗的,顧不上車斗里散發(fā)出陣陣餿臭味,抱著兵兵立即上了車。司機說了聲“坐穩(wěn)?!北愕艮D(zhuǎn)車頭朝著市人民醫(yī)院方向急速地往前開。許槐生朝站在路燈下?lián)]手的環(huán)衛(wèi)工人喊道:“師傅,謝謝你??!”
10
經(jīng)過十幾分鐘的急速行駛,三輪車載著許槐生和兵兵很快來到了市人民醫(yī)院門口。司機將車停穩(wěn)后,從許槐生懷中接過兵兵,幫助許槐生下了車,許槐生抱過兵兵內(nèi)疚地說:“師傅,我身上沒錢,不能付報酬給你?!?/p>
司機說:“看你說的,我如果要你那幾個錢就不會主動拉你了。別說了,趕緊給孩子看病去?!闭f完便開著車離開了醫(yī)院。許槐生望著遠去的三輪車,自言自語地說:“還是好人多啊!”然后抱著兵兵往門診大樓里面跑。
許槐生在別人的指點下,找到急診室。見急診醫(yī)生正在桌子上睡覺,也顧不了許多,沖上前,一把將醫(yī)生搖醒,急切地說:“快,醫(yī)生,小孩子病了,病得很厲害,請趕快搶救。”醫(yī)生被驚醒過來,抬起頭瞪著兩只血紅的眼睛,喝道:“慌什么?!比缓髥枺骸笆裁窗Y狀?!?/p>
許槐生將兵兵發(fā)病的前后經(jīng)過和癥狀簡要地向醫(yī)生說了一遍,醫(yī)生一邊在電腦上點擊什么,一邊說:“你去掛個急診號吧?!痹S槐生聽說叫自己掛號,抱著孩子就走,一會兒,又轉(zhuǎn)了回來,醫(yī)生見他兩手空空,問道:“掛號單呢?”許槐生哭喪著臉說:“我沒、沒錢掛號?!?/p>
“什么?你沒錢也來看???”說完又繼續(xù)看著電腦的屏面。
看著醫(yī)生那漫不經(jīng)心一點也不關(guān)心的樣子,許槐生不免有些生氣,說:“醫(yī)生,你快點好不好?”
醫(yī)生仍然愛理不理的,繼續(xù)在電腦上點擊著什么,許槐生惱了,一掌拍在桌子上,吼道:“你這個醫(yī)生有沒有良心?”
醫(yī)生這才抬起頭,問道:“什么良心?我可不是用良心來看病的,你良心好,你就用良心給他看病吧?!闭f完竟然準備離開座位。許槐生立即沖上去,堵住那醫(yī)生的去路,不準他離去。眼看兩人就要發(fā)生肢體接觸,昏迷過去的兵兵突然醒來,哭喊著:“我要奶奶,我要爸爸。”
望著被高燒燒得滿臉通紅、嘴皮發(fā)干的兵兵,許槐生突然雙膝跪地,帶著哭腔對醫(yī)生說:“醫(yī)生大爺,我求求你,快點給孩子看病吧?!?/p>
醫(yī)生鄙夷地瞧了一眼許槐生,說:“你沒錢,我怎么給他看病,醫(yī)院又不是慈善機構(gòu)?!毖劭幢∏樵絹碓絿乐?,許槐生心里想,如果醫(yī)生再不看病,兵兵將會有生命危險。然而任憑許槐生怎么求
饒,那醫(yī)生就是不理。許槐生一籌莫展,心急如焚,心里想,看來只有換醫(yī)院,也許別的醫(yī)院會有講良心的醫(yī)生。想到這里,便抱起兵兵就往外走,走到門口,向門旁一保安打聽道:“請問,這附近還有沒有別的醫(yī)院?”
那保安道:“離這不遠的地方有家民辦醫(yī)院,叫康福醫(yī)院?!?/p>
許槐生說了聲“謝謝!”,背起兵兵就往康福醫(yī)院跑。他邊跑邊想,如果這家醫(yī)院的醫(yī)生也是不給錢不看病,怎么辦?不行。要想讓兵兵得到及時救治,只有打電話給他爸爸,讓他爸爸迅速趕到醫(yī)院來。自己則在醫(yī)院等著,等著他爸爸到了醫(yī)院,親手將兵兵交給他爸爸。這樣,兵兵才能得救,自己才能放心。既使兵兵的爸爸羅凡在接到自己的電話后報了警,警察與其一道進醫(yī)院把自己抓起來,把自己送進監(jiān)獄,讓自己在監(jiān)獄里呆上幾年、甚至十幾年,也問心無愧。只要兵兵不出什么意外就行。小孩是無辜的,不能因為大人的事情讓小孩作出無謂的犧牲。想到這里,許槐生打開手機,撥通了羅凡的電話,說:“羅老板,我是許槐生?!币恢本o握著手機打瞌睡的羅凡突然被手機的鈴聲驚醒,他號碼也不看,便迫不及待地打開手機,當聽出是許槐生的聲音時,便急切地問道:“許槐生,你把我兒子弄到哪里去了?”
許槐生沮喪地說:“兵兵病了,病得很嚴重?!?/p>
“?。∥覂鹤硬×?,他現(xiàn)在在哪兒?!睕]等許槐生說完,羅凡急切地問道。
“我正把他送往康福醫(yī)院,由于我身無分文,交不起醫(yī)療費,怕醫(yī)生不給看病,你快來吧?!?/p>
“好、好、好,你別走,等著我,我馬上就來。”羅凡放下手機,對母親和胡素萍說:“許槐生打電話來了,說兵兵病了,病得很嚴重,正在送往民主南路那家叫康福醫(yī)院的路上?!?/p>
關(guān)奶奶和胡素萍聽說許槐生來了電話,又驚又喜,得知兵兵病了,便又急又氣,關(guān)奶奶說:“走,我們趕緊過去。”
“媽,你就不要去了。我跟素萍兩個人去就行了?!绷_凡說。
“不行,我要看看我的寶貝孫子?!标P(guān)奶奶拭去眼角的淚水。
胡素萍以為兒子沒吃飯,便想找點兒子最喜歡吃的巧克力給兒子帶去,畢竟她已不是這個家的家庭主婦,對家里的東西放置有些生疏,尋了半天也沒尋著,便向關(guān)奶奶問道:“媽,兵兵愛吃的巧克力放在哪兒?”
關(guān)奶奶說:“沒有了,我不給他買誰給他買?!闭f完瞟了一眼羅凡。
“快點,別磨蹭了。”羅凡在一旁催促道。
于是羅凡駕車,關(guān)奶奶與胡素萍坐在后面。一路風馳電掣地趕往民主南路的康福醫(yī)院。
走到半路,羅凡一手握著方向盤,一手拿起手機,又準備撥電話,關(guān)奶奶見狀,制止道:“開車就開車,不要打電話?!?/p>
羅凡說:“我要打110,讓警察把許槐生抓起來?!?/p>
關(guān)奶奶說:“你不能報警?!?/p>
羅凡說:“這個人太可惡了,我必須報警?!?/p>
關(guān)奶奶說:“你先放下手機,我有話對你說?!币妰鹤記]反應(yīng),嚴厲地說:“你趕緊放下,做人要地道,人家主動聯(lián)系你。說明人家有誠意,咱不能害人家。”
羅凡見母親不高興,只得作罷。但他又說:“媽,許槐生觸犯了法律,關(guān)他幾年、十幾年,是他罪有應(yīng)得?!?/p>
關(guān)奶奶說:“許槐生綁架我孫子,是他的不對,但他這樣做是你逼的?!?/p>
羅凡說:“媽,你怎么又怪上我了。”
關(guān)奶奶說:“我不怪你怪誰。”
羅凡歪過腦袋,從車前面的反光鏡里看了一眼胡素萍,希望得到胡素萍的幫腔,胡素萍卻裝作沒
看見。
不一會兒,羅凡駕著車便來到了民主南路康福醫(yī)院。車未停穩(wěn),胡素萍便跳了下去,急不可待地往醫(yī)院里面趕,關(guān)奶奶畢竟年齡大些,腿腳不靈便,加之很少坐車,一時竟不知怎么下車。羅凡停好車,見母親還沒下車,便打開后座門,扶著母親下了車。關(guān)奶奶說:“你別管我,趕快去看看兒子?!?/p>
羅凡說:“好的,媽,我先進去。”說完便三步并作兩步往醫(yī)院里面奔,剛到大門口,被迎面出來的幾個人擋住去路,羅凡抬頭一看,只見一胖一瘦兩個警察押著許槐生從里面出來。
仇人相見,分外眼紅,羅凡見了許槐生,沖到跟前咬牙切齒地說:“許槐生,你這個狗雜種,好大的膽子,竟敢綁架我兒子?!睋P起巴掌就要往許槐生臉上打。
彭所長制止道:“羅總,他不由得你隨便打,我們得依法辦事?!?/p>
許槐生看了一眼羅凡,又看了隨后趕來的關(guān)奶奶,說:“關(guān)奶奶,我不該綁架您孫子,我對不起您,我有罪?!闭f完,向關(guān)奶奶深深地鞠了一躬。
關(guān)奶奶長嘆一聲:“唉!”想說什么卻沒有說出來。
彭所長對關(guān)奶奶和羅凡說:“你們快進去吧,孩子正在輸液?!闭f完便押著許槐生走出大門。
羅凡望著兩名警察的背影,心里打了一個問號:“警察怎么這么快就來了,難道是他們早就布控好了?”
11
羅凡領(lǐng)著母親走進輸液室,見胡素萍正抱著兒子坐在木制的沙發(fā)上,藥水正一滴一滴輸入兵兵的身體里,兵兵還昏迷著,關(guān)奶奶伸出手心疼地撫摸著孫子發(fā)燙的額頭,喃喃地說:“我的寶貝孫子,你吃苦了,奶奶沒有保護好你?!闭f完又流出了眼淚。羅凡也湊上來,仔細地察看著兒子的小臉。
這時,一個護士進來換藥水。羅凡問道:“我兒子得的什么病。”
“什么?你兒子?”護士抬起頭,眨巴著兩只大眼睛看著羅凡。
羅凡莫名其妙,答道:“是呀,是我兒子?!?/p>
漂亮的護士笑了一下,說:“剛才跟警察出去的那個男子,說這孩子是他的兒子。說兒子得了急病,自己身上沒有一分錢給孩子看病,被大醫(yī)院趕出來,才來到我們這里,跪著求我們醫(yī)生給他兒子看病,并主動把身上的手機、手表,身份證抵押在醫(yī)生那兒。說一會兒有人來交錢。我們劉醫(yī)生是個好人,覺得這個人很誠懇,不像是賴帳的,也不像裝窮,便給孩子看了病,叫他將手機、手表、身份證拿走,他不肯。手機、手表、身份證現(xiàn)在還在劉醫(yī)生那兒?!?/p>
關(guān)奶奶聽了護士的話,吃驚得張開嘴巴說不出話來。
羅凡不耐煩地對護士說:“這是我兒子,那個人是綁匪,他綁架了我的兒子?!?/p>
“是嗎?”護士更弄不懂了,說:“看起來那人倒真像孩子的父親,一進來我們就有這種感覺,因為孩子病了,自己無錢給孩子治病,他跪著求我們劉醫(yī)生時,還流了淚。從他一進來,就一直抱著孩子沒有松過手,還時不時地將臉緊貼在孩子的頭上……”
羅凡打斷護士的話,說:“他心中有愧才這么做,我才是孩子的父親?!比缓笾钢赣H和胡素萍說:“這是孩子的奶奶和孩子的媽媽?!?/p>
護士換了藥瓶,直起身子對羅凡說:“既然這樣,你去給孩子交醫(yī)療費吧。”
胡素萍見護士要走,連忙叫住她,問道:“我孩子得的什么病,嚴重嗎?”
護士回過頭對胡素萍說:“重感冒高燒不退,昏迷不醒,幸虧搶救及時,如果再晚一點,孩子會因為長時間高燒不退而帶來后遺癥。不過現(xiàn)在無大
礙,你們放心吧。”
護士說完,看了一眼羅凡,說:“跟我走吧,交錢去。”羅凡乖乖地跟在護士后面。
走了幾步,護士好奇地問羅凡:“那個人綁架你的兒子,叫你拿多少錢贖人?”
“3萬?!?/p>
“為了3萬元錢,干著綁架人的勾當,這個人也未免太愚蠢,怕是想錢想瘋了吧?!?/p>
“他是想錢想瘋了?!绷_凡不好意思說這3萬元錢是許槐生一年的工錢。
護士說:“警察帶走他時,我們還以為他犯了別的什么事,原來是綁架。看不出,一點都看不出?!?/p>
羅凡交完錢,回到輸液室,兵兵已經(jīng)醒來。兵兵見到羅凡,有氣無力地喊了一聲“爸爸”。羅凡俯下身撫摸著兒子的頭,心疼地說:“兵兵,爸爸來晚了?!蓖A艘幌拢謫柕溃骸氨?,你告訴爸爸,那個綁匪打了你嗎?”
兵兵搖搖頭。
“罵了你嗎?”
兵兵還是搖了搖頭。
“你昨晚吃了晚飯嗎?”
兵兵點了點頭。
“吃的什么?”
“肯德基。”
“吃飽了嗎?”
兵兵又點點頭。
“那個壞叔叔吃了什么?”
“他什么也沒吃?!?/p>
“為什么?”
“他說沒有錢?!?/p>
“他把你關(guān)在什么地方。”
“他沒有關(guān)我,一直與我在一起,我病了以后,他一直抱著我?!?/p>
關(guān)奶奶說:“別問了,人家沒有你想像的那么壞。”
羅凡見問不出什么名堂,正要起身,卻發(fā)現(xiàn)旁邊有件破舊棉襖,散發(fā)出一種汗餿味兒,便用兩只手撿起來,厭惡地丟到一邊,說道:“這是誰的臟衣服?”
胡素萍說:“這就是那個綁匪的衣服,他看到兵兵冷,就一直用這件衣服包裹著兵兵?!?/p>
關(guān)奶奶說:“你沒看到,警察帶走他時,他身上只穿著一件單衣?!?/p>
羅凡低頭不語,自覺有些慚愧。
12
經(jīng)過三個月的調(diào)查取證,許槐生綁架案開庭了。開庭這天,旁聽席上座無虛席,最終,法官以綁架罪判處許槐生有期徒刑5年。法官剛宣判,旁聽席上一陣騷動,人們議論紛紛,有人說:“太可惜了,這就是不懂法的下場?!币灿腥苏f:“他這個家算是完了,不知今后他妻子和孩子的日子怎么過。他母親和妹妹怎么辦?!边€有人說:“許槐生犯綁架罪,判刑5年、罪有應(yīng)得,但羅凡更有罪,如果羅凡按月發(fā)放工錢,讓許槐生早點回家,他絕不會做出這樣的傻事,法院也應(yīng)依法追究羅凡的法律責任才是。”坐在原告席上的羅凡,見法官判處許槐生5年有期徒刑,臉上露出滿意的笑容。
法官見旁聽席上議論紛紛,一片嘈雜,便敲了敲驚堂木,喊道:“安靜,安靜,請大家安靜?!迸月犗项D時鴉雀無聲,法官向許槐生問道:“請問被告,你還有什么話要說?!?/p>
許槐生始終低著的頭這時抬了起來,他緩緩地將頭搖了搖。法官見許槐生無話可說,才宣布道:“退庭?!?/p>
就在大家站起來準備離開庭審現(xiàn)場時,從旁聽席上傳來一個蒼老的聲音:“請大家等一等,我有話要說。”
大家循聲望去,只見旁聽席上一位70多歲的老太太站了起來。有人認識她,小聲地說:“這是被害人的奶奶。”眾人心情有些緊張,難道老人家還要提出額外的條件?如果那樣,這位農(nóng)民工還能擔得
起嗎?許槐生更是提心吊膽,不知道老人家會給自己出什么難題。
許槐生聽說,關(guān)奶奶有五個兒子,兵兵是她惟一的孫子,其他兒子生的都是女兒,關(guān)奶奶最看重兵兵這個孫子。兵兵被綁架以后,關(guān)奶奶多次昏倒,今天她是帶病而來的。
就在許槐生和眾人滿腹狐疑、誰也不知道會發(fā)生什么事的時候,關(guān)奶奶拄著拐棍走到許槐生跟前。大廳里鴉雀無聲。
突然,老人彎下腰,向許槐生深深地連續(xù)鞠了三個躬。此時,包括法官在內(nèi)的所有人都驚呆了。坐在原告席上的羅凡和胡素萍也驚呆了。他們不理解母親為什么要這樣做,是不是被許槐生的綁架行為氣糊涂了。
關(guān)奶奶抬起花白的頭,淚水流了一臉,好一會兒,她才哽咽著對許槐生說:“孩子,這第一個躬,是我代表那不爭氣的兒子向你賠罪,我教子無方,讓他做出了對不起你的事,該受審判的不僅僅是你,還有我的兒子,他才是罪魁禍首。如果他能及時發(fā)放你的工錢,早點讓你回家照顧母親和妹妹,你絕不會做出這種事來的。這第二個躬,是我向你的家人道歉,我兒子不僅對不起你,也對不起你的母親、你的妻子、你的妹妹和你的女兒,如果他能及時發(fā)放你的工錢,批準你的假期,你母親的病就會因為得到及時搶救而好轉(zhuǎn),你妹妹的病就會因為得到及時搶救而康復(fù),你就能拿出錢給家里置辦年貨,為女兒交學(xué)費和購買文具。我作為母親,將心比心,我也有罪。這第三個躬是我向你道謝,我謝謝你沒有傷害我的孫子,沒有給他的心靈造成傷害的陰影,我謝謝你在我的孫子生病時,把他當成自己的親生兒子一樣想盡一切辦法將他送到醫(yī)院救治,寧愿自己挨凍受餓,也要讓我的孫子吃飽穿暖。孩子,你有一顆善良的心,你是一個好人,比我兒子要強一百倍?!?/p>
“關(guān)奶奶,您別說了,我有罪,我罪有應(yīng)得,是我綁架了您的孫子,讓您的寶貝孫子吃了苦頭,受了委屈,讓您著急了,而且急出了病。我向您賠罪。并向您老人家保證,今后我決不會做出這樣的蠢事?!痹S槐生說完,便雙腿跪在地上,失聲痛哭,淚流滿面。
在場的人都被這一幕深深地感動著,其中包括原告羅凡。有人在悄悄地擦拭眼淚,有人在心里贊嘆眼前這位白發(fā)蒼蒼深明大義的老人。
13
庭審大廳里參加旁聽的人都走了,羅凡也站了起來,不過他沒有步出大廳,而是換了個位置,坐到了被告席上,雙手捧著頭,陷入了痛苦的反思之中,他的心完全被母親的行為所感動、所震撼,許久許久一直低著頭,直到彭所長進來叫他,他才將頭抬起來。
“羅總,你想什么呢?”彭所長問。
“彭所長,我、我對不起許槐生呀,我對不起那些為我辛辛苦苦打工的農(nóng)民工?!绷_凡含著眼淚說。
“這話你該對許槐生說?!?/p>
“我沒臉見他,他的這種結(jié)局,完全是我造成的,要說有罪,我才真正有罪,原告不應(yīng)該是我,我應(yīng)該是被告,我應(yīng)該站在這被告席上,接受法律的審判。”
“你現(xiàn)在已經(jīng)受到良心審判!”彭所長感慨地說。
羅凡突然想到一件事,向彭所長問道:“我想請教你一件事,那天,你們是如何將許槐生抓捕的?”
彭所長笑著說:“不是我們抓捕的,是許槐生投案自首的。他在康福醫(yī)院給我們打了一個電話。愿意投案自首,考慮到你們還沒到,他需要留下照顧你的兒子,叫我們趕快過去,說等你們到了以后,他才跟我們走?!?/p>
“你們?nèi)サ臅r候,他在干什么?!?/p>
“他一直抱著你的兒子打點滴?!?/p>
“哦,原來如此?!痹S槐生穿著一件單衣被兩個
警察押走的那一幕又在他腦海里浮現(xiàn)。
彭所長看到羅凡后悔的樣子,安慰道:“羅總,知道后悔就好,回去吧,你母親和兒子在等著你。”
“不,我不能回去,我現(xiàn)在有兩件最要緊的事要做。”說完便告別了彭所長,匆匆趕到火車站,乘火車前往河南鄭州,下了飛機后,又馬不停蹄地乘長途大巴趕往許槐生的老家。
羅凡趕到許槐生老家查口鎮(zhèn)時,已是凌晨4點多鐘,他在長途汽車站打了個盹,然后買了一些水果和糖果之類的東西,走了兩個多小時的山路,才到達許槐生的村子里。
許槐生的家在村西頭,獨立的三間破草房,羅凡在村民的指點下敲開了許槐生家的大門,開門的是許槐生的妻子花文,花文見一陌生男子站在門口,問道:“你是誰?”羅凡反問道:“請問你是花文吧?”
“我是花文。”
“我是你丈夫許槐生公司里的老板羅凡,我是特地來向你們賠禮道歉的。”
“賠禮道歉?”
“我拖欠了你丈夫一年的工錢,沒有讓他早點回家。逼得他綁架了我兒子,法院以綁架罪判處他5年有期徒刑?!?/p>
“原來你就是羅凡老板,羅老板,都是我家許槐生作的孽,他千不該萬不該不該綁架你的兒子?!?/p>
羅凡聽花文這樣說,心中更加肅然起敬,沒想到許槐生一家人這么通情達理,深明大義,心里更加慚愧,又問:“你婆婆呢?”
“婆婆在里面躺著?!?/p>
羅凡聽說許槐生的母親在里屋躺著,連忙進了里屋,向躺在床上老太太深深地鞠了一躬,說:“大娘,我是許槐生公司的老板羅凡,向您賠禮道歉來了?!?/p>
許母聽說是兒子打工的那個公司的老板,便說:“孩子,我兒子對不住你。”
“不,是我對不住您老人家,今天我特意來,是來贖罪的,想接您去武漢治病,您女兒也一起去?!?/p>
許母說:“羅老板,不麻煩你們了,你的心意我們領(lǐng)了。”
羅凡說:“老人家,您不去的話,我的心會一輩子不得安寧,會時刻遭到良心的譴責。今天,我特意來接您,票都已經(jīng)買好了,這是我的一份心意呀。”
花文在一旁說:“我婆婆去武漢,我怎么放心,誰照顧她呀。”
羅凡對花文說:“我都安排好了,你和你女兒都去。我在武漢市中心給你們租了一套房子,讓你們一家人住在那兒,你女兒就在附近一家小學(xué)讀書,大娘和妹妹就在附近醫(yī)院治病,你就全心全意照顧家庭,一切費用都由我出?!闭f著又從手提包里拿出一個大信封交給花文,說:“這是許槐生一年的工錢,請你收下,欠得太久了,實在對不起?。 比缓笥謱υS母說:“從現(xiàn)在開始,大娘您就把我當您的親兒子看待,有什么事,盡管吩咐,我一定會盡心盡力?!?/p>
第二天上午,羅凡陪著許槐生的母親、妻子、妹妹和女兒,一同踏上前往武漢的路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