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曉明
清晨,東方泛出的一抹淡淡的云霞,時而若隱若現(xiàn),時而又若即若離,太陽似乎還在地平線下沉睡著。
我?guī)缀趺刻於荚谶@個時候就醒了。揉揉眼睛,伸伸懶腰,打打哈欠,躺在床上,豎著耳朵,凝神諦聽,等待那“噠噠嘀噠……”高昂、激越、氣勢磅礴的軍號聲響起。不過,近幾天來,由于處于春節(jié)的放假期,相對平時而言,軍號聲響起的頻率沒那么高,號音的種類也沒有那么多了。我明明知道情況特殊,是春節(jié),放假休息,但心中的那種習(xí)慣性的期盼、愿望還是如期而至、悄然走來,好像沒有了這軍號聲,心里堵得慌,像失去了什么似的,那種強烈的眷戀感覺越來越濃。也許這就是歷練軍旅、洗禮鐵血的人,都被軍號那種振奮人心的魅力所吸引,所迷魂的緣故。
是??!軍號屬于軍人。雖然我當(dāng)兵時間不長,但從綠色方正、直線加方塊的組合中,我悟出了軍號是每一位戰(zhàn)士的向?qū)?,是永遠發(fā)光的燈塔與航標(biāo)。從入伍的那天起,那悠長的起床號、熄燈號、吃飯?zhí)?、集合號、沖鋒號、疏散號、防空號等一串串高亢的軍號聲,就成了我軍旅生涯中最鮮亮、最優(yōu)美的音符,正是這一個又一個跳躍的音符,在我的心底時時刻刻奏出和諧一致的音符,而波及著我的行動、我的言語、我的理想……點點滴滴、絲絲縷縷,在心中回腸蕩氣。
事實上,這種感覺來自于身境,來自于仰慕,來自于感動,更來自于這座獨特“熔爐”的高地,致使我思緒萬千,感懷無限……
記得剛當(dāng)兵的第二天,天亮不久,一聲嘹亮起床號聲猶如雷前的閃電瞬間劃破長空,與早晨的霞光一起出現(xiàn)時,我驚嘆了,真是天籟之音!一種激人奮進的激情在心底油然而生。仰而望天,我感到了那是一種原始生命的律動,一種蓬勃向上的氣勢,一種熱血噴涌的豪情;俯而聽之,那是希望之聲,前進之聲,告捷之聲。因為南昌城頭的“八一”槍聲,黃洋界上的炮聲……天安門廣場的禮炮聲,哪一個勝利不是軍號在召喚?哪一次成功不是軍號在指引?軍號聲聲,山河變,打下了一個嶄新的中國。
“軍號是戰(zhàn)爭之魂”,這是拿破侖說過的一句話。這句話還是我在新兵連時,連長在講課的過程中,所涉及到的一句經(jīng)典話語。雖然當(dāng)時連長只是蜻蜓點水,淡淡一說了事,一說而過,而我卻把那句話當(dāng)成了名言,盤桓于心頭。于是,我懷著崇敬與好奇的心態(tài),開啟對軍號原由、含義、樂聲的旋律以及韻味的研究,用心去感悟一下這其中的奧秘與神奇之所在。
那天正好是星期天,也是我到部隊后的第一個休息日。走出駐地營區(qū),明媚的陽光照在我的身上,頓時感到一股暖流涌遍全身,發(fā)覺今天陽光的透徹與干凈,藍天白云也格外讓人心動,腳步都變得跟心情一樣的輕松、輕盈。我沿著“軍民大道”一直往前走,盡情領(lǐng)略著獨自走出來的許許多多的美妙:我看到了遠處群山峰頂?shù)妮喞絹碓浇?,越來越清?路兩旁的梧桐樹,蔭翳交疊,還有那營區(qū)中特有的輕柔細長,姿態(tài)婆娑的樹木……在潔白晶瑩花朵的襯托下,宛如一幅天然的圖畫,美得我心旌搖蕩,令我陶醉、令我倍感舒暢……
不一會兒,向左轉(zhuǎn),繞過大禮堂,我便來到了團部的圖書館。其實這座圖書館很簡陋,全是就地取材,用山石堆砌而成的墻面,老屋架構(gòu),平房六間,開間較大,呈東西走向,與禮堂平行。
我走進館內(nèi),安靜自然天成,只能依稀聽到自己至輕的腳步聲。雖然里邊看書的人不少,但大家坐立整齊、井然有序。
我順著書架,仔細地在書架前穿行,將目光從一本書移到另一本書上。一會兒在架前駐足,用手輕輕地摩挲著那些書的扉頁;一會兒,又邁著步子,向前走著、走著……結(jié)果所接觸的內(nèi)容幾乎與軍號毫無相干。于是,抱有一線希望的我,趕緊穿過閱覽室,來到了藏書的地方——圖書室。只見那位熱情、大方的圖書管理員向我走來,主動地詢問我的來意。然后,在她的建議之下,按照檢索書名的方法,我?guī)е殚喌臅?,跨進了藏書廳……
當(dāng)我立定于厚薄深淺顏色字體不一的書冊前,總覺得那一個個跨越時空卻又永不消弭的書名背后,仿佛都有一個寬袍舒袖長發(fā)影影綽綽的身形。軍事理論、術(shù)語、常識,新聞報道、小說、散文……隨手一筆,就把那些年代久遠的淵源、故事,那方浩如煙海的歷史的天空凝滯于這小小的斗室方寸內(nèi)。于是,思緒伴著時光倏忽遠去,唯有歲月的流景站在落滿煙塵的扉頁上,與我默然相對?;秀遍g,竟不知道身處何處,今夕何夕了。
不到一個小時,就找到了幾本涉及“軍號”知識方面的書籍。我如獲至寶,來到閱覽室,在窗戶邊的座位上坐了下來,逐字逐句地品讀起來。心急的我,一口氣就囫圇吞了個大概。所有的視線和心緒立刻便被書中生動、精彩的描述深深吸引……
據(jù)史料記載,人類自從有了軍隊,就出現(xiàn)了軍號這種特殊的樂器。它以規(guī)定的號譜或按號譜吹奏的號音來表現(xiàn)信息的內(nèi)容,用于傳遞簡短命令、報告、報時以及識別敵我和發(fā)放警報等。在1858年的時候,英國設(shè)計了盤繞兩圈細管體的軍號,作為正式軍號,為輕步兵傳令服務(wù)。而我國的軍號有著非常悠久的歷史,是由古代的號角演變發(fā)展而來。
雖然當(dāng)下沒有炮聲與硝煙,沒有戰(zhàn)壕與陣地,沒有軍號與廝殺聲,但戰(zhàn)爭的陰影卻從字里行間中滲透與顯露出來。我仿佛看到了司號員手中高高舉起的飄動著紅穗帶的軍號,看到了軍號聲中千軍萬馬一齊勇猛沖殺的壯烈場面……繼而歷史的畫卷頓時鮮活起來,那些情景就在昨天,就在眼前。
1934年川陜蘇區(qū)的反“圍剿”中,紅四方面軍第九軍直屬隊不幸脫離了大部隊,少量兵力面對敵人的重兵把守。他們急中生智,巧妙布兵,讓號兵連呈一線展開,每隔10米一個號兵,配合全隊。結(jié)果一舉攻占了前沿,敵人束手就擒,以小的代價取得了大的戰(zhàn)果。
1939年冬,膠東軍區(qū)五旅十五團,在松山鎮(zhèn)戰(zhàn)斗中,巧妙地在松山鎮(zhèn)四周,設(shè)置了多個司號兵組,每組兩人。采用“軍號攻擊法”,聲東擊西,讓敵人搞不清我軍到底有多少兵力,只覺得大軍壓境,驚恐萬分,聞風(fēng)喪膽。軍號的震懾作用又一次得到了充分的發(fā)揮。
直到朝鮮戰(zhàn)爭的初期,軍號聲再一次嚇得以美國為首的“聯(lián)合國軍”膽戰(zhàn)心驚。有這么一件事:在我軍戰(zhàn)俘營里,我方管理人員詢問一美軍戰(zhàn)俘:你們營長是怎樣被俘的?他回答說:你方到處都是莫名其妙的怪物在叫,把我們嚇懵了,結(jié)果只能舉手認(rèn)輸——成為俘虜。這么一講,看似很有趣,但征途上的軍號的確有了魂,有了神,有了靈,其作用不可估量。
軍號不僅美軍怕了,英軍也不例外。1951年1月2日晚10時,我志愿軍某團七連固守釜谷里南山,英軍“來復(fù)槍團”向七連發(fā)起了7次大規(guī)模攻擊。我軍損失嚴(yán)重,彈盡糧絕,僅剩7人。司號員鄭起代理指揮,情急之下,他靈機一動,突然吹起了沖鋒號,結(jié)果讓英軍紛紛抱頭鼠竄,退到了山下。這場戰(zhàn)斗,打出了國威,打出了軍威,譜寫了一曲氣壯山河的勝利凱歌……
這是多么感人的畫面?。?/p>
小小的軍號,你無論是處于哪個年代,哪個時期,還是長征路上的紅軍、抗日烽火中的八路軍、三大戰(zhàn)役中的解放軍、或是跨過鴨綠江的志愿軍……都是軍號聲鼓舞他們的士氣,激揚他們的勇氣,軍號響到哪里,哪里就有希望,哪里就有人間春色。
為之漸懂的我,明白了軍號傳來的是光明之聲、勝利之聲;釋放的是正義之音、和平之音;蘊藏的是力量的旋律、厚重的旋律;注入的是“聲咽”之情、肅穆之情……那清脆響亮、聲聲入耳的軍號聲,又一次讓我深深體會到軍號聲就是祖國的呼喚,人民的呼喚,黨的呼喚……
此時此刻,我的心里滿是軍號,滿是激發(fā)斗志、催人奮進的英雄旋律,也憧憬未來。在今天,戰(zhàn)爭年代的軍號聲雖然像一首雋永的詩,永遠地鐫刻在人生的背景上,但注入更多具有軍事美學(xué)色彩和軍旅文化的軍號聲,在和平時期又一如既往與時代的腳步合拍、齊進,與軍民的呼吸同頻、共振,回蕩在平原、叢林、峽谷、海洋……回蕩在軍人的生活中,流淌在軍人的血液中。因為那是一種不怕犧牲、無所畏懼的精神象征,更是革命英雄主義精神的奏鳴……
“噠—噠—嘀—噠—嘀—嘀—噠—嘀—
……”如期而至,悠長的起床號聲打斷了我的回憶。一眨眼,今天是正月初六了。當(dāng)最后一個鮮亮、明快的音符的余音還在空氣中裊裊地傳播的時候,我從床上一躍而起,新的一天訓(xùn)練又開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