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 磊

莫言小說的語言特色研究

蘇 磊

自古以來中國文學史上都是百家爭鳴，百花齊放的繁盛景象，文學史上的經(jīng)典作品層出不窮，而我們對中國文學史上出現(xiàn)的文學經(jīng)典的解讀一刻也沒有停止。莫言作為中國當代炙手可熱的文學大家，其作品作為鄉(xiāng)土文學的代表一直被人們所稱道，他作品的語言特色也成為一大熱議。文章主要從詞匯、詞匯的附加色彩、詞語搭配等方面出發(fā)，對莫言小說的語言進行解析，以突出莫言作為語言文學大師的地位。

我們說語言是人類社會最重要的交際工具，是人類的思維工具，作為社會的個體隨時隨地都會運用語言進行交際，人類離不開語言，語言對于人類的重要性自是不言而喻，因此語言是一門學問，更是一門藝術(shù)，對于語言的運用自然也是一門藝術(shù)。對于語言的運用我們每個人都不陌生，但是對于語言的駕馭卻不是與生俱來的先天性的能力，而是在社會實踐中逐步養(yǎng)成的一種語言技巧。莫言先生恰恰就是一個會駕馭語言文字的大師。他自己也認為一個寫作者所使用的語言，應該是屬于他自己的、能夠使他和別人區(qū)別開來的言語。

詞匯，又叫語匯，是一種語言中所有詞和固定短語的總匯。還可以指某人或某作品中所用的詞和固定短語的總匯。作家莫言在詞匯運用上高度顯示了他還原畫面的能力和天馬行空的思維，從而讓他的語言獨具特色，讓人目不暇接，“美”不勝收。具體說來，在莫言的小說中表現(xiàn)出來的詞匯方面的特點主要有擬聲詞、色彩詞的運用；用詞雅俗共賞，粗俗文雅參半；大量成語、俗語的運用以及詞語之間的超常搭配等。

大量AABB式擬聲詞

擬聲詞是對客觀世界中存在的各種聲音進行模擬的詞。擬聲詞的恰當運用，能從聽覺上生動形象地表現(xiàn)事物的特點、動作的狀態(tài)以及人物的心情，使讀者產(chǎn)生聯(lián)想，給人身臨其境的感覺。莫言在小說中大量運用AABB式擬聲詞，讀起來朗朗上口，增強音樂美，強烈地沖擊人們的聽覺。

①嘎嘎嘣嘣地咀嚼著花生，愉快地搖擺著它們?nèi)A美的大尾巴。（莫言《豐乳肥臀》）

②咣咣采采嘁嘁嚓嚓敲打一陣。（莫言《豐乳肥臀》）

③幾只鴨子在河邊上游動著，不時把紅色的嘴插到水草中，“呱唧呱唧”地搜索著，也不知吃到什么沒有。（莫言《透明的紅蘿卜》）

例①中的重疊擬聲詞讓人有身臨其境的感覺，感受到馬和主人的得意及開心，與院子里的情形形成強烈的反差，表現(xiàn)了一種無言的訴說。

例②中連用兩個擬聲詞，強烈地沖擊了讀者的聽覺，使語言具有更加強烈的表現(xiàn)力和形象性，讀者的思維似乎也跟隨擬聲詞的節(jié)奏在跳躍在前進。

例句③將鴨子覓食的景象生動地呈現(xiàn)給讀者，令人感受到鴨子的憨態(tài)可掬的模樣。大量的重疊擬聲詞成為莫言小說中的一大特色。

色彩鮮明，畫面感強

顏色是人們對客觀世界的視覺感知，人們生活在色彩之中，人們的實際生活與顏色密切相關(guān)?，F(xiàn)代抽象派藝術(shù)奠基人瓦西里·康定斯基在《論藝術(shù)的精神》中曾指出：“色彩直接影響著精神?！倍喾N色彩詞的搭配，能形成鮮明色彩的對比，以此來表達人物內(nèi)心的不平靜。莫言在他的作品中大量運用顏色詞，強烈而直接的色彩對比，給讀者以視覺的沖擊，留下深刻的印象。

①這里是成堆的白，外邊有青翠的綠，鮮艷的紅蘿卜，金黃的豆葉，秋天的氣息沁人心脾。（莫言《白棉花》）

②一大團幽藍的光模模糊糊地輝映著她蒼白的臉和那些紫色深重的花朵。（莫言《懷抱鮮花的女人》）

③它的胸脯上，淌著綠油油的血。（莫言《豐乳肥臀》）

④慢慢地，在吱吱嘎嘎的聲響里，棺材蓋子被頂了起來，兩只綠光閃爍的手，撐著棺材蓋子，那兩條因肥大的衣袖褪下而露出來的黑胳膊，像鐵棍一樣堅硬。（莫言《豐乳肥臀》）

例①中的色彩詞較多，五顏六色的色彩構(gòu)成的一幅絢麗多彩的秋景圖躍然眼前，秋天的氣息似乎也迎面而來，讓人如臨其境。充分表現(xiàn)了“我”登高之后的開心和滿足感。

例②中紫色本就給人神秘浪漫的感覺，與藍色和蒼白這兩種色彩詞放在同一句中更是形成鮮明的對比，渲染出一種神秘的氣氛，讓讀者和王四一樣心生疑惑，對懷抱鮮花的女人充滿好奇，欲罷不能，從而想要一探究竟。

例③中綠色的血本是矛盾的，綠色本是代表著希望和新生，但是作者卻打破了慣常的思維模式，賦予了綠色除了一貫的希望之外的意象，如此卻并不顯突兀，只會將畫面更強烈更鮮明地呈現(xiàn)在人們眼前，讓讀者感受到了帶著絕望的血腥。

例句④中的綠色同樣被賦予了超出常規(guī)的意義，給讀者一種詭異恐怖的感覺，而綠色的手和黑色的胳膊的對比更是將這種詭異魔幻推向高潮。色彩詞在莫言的作品中成為一種鮮明的特色。

下里巴人和陽春白雪的較量

1.粗俗的下里巴人

在大多數(shù)人眼里，文學是優(yōu)美細膩的，在國際上中國文學更是以委婉含蓄見長。古往今來，文人墨客都是追求高雅的，而莫言一反慣例，用詞不僅鄉(xiāng)土化更是粗俗，乍看之下不禁讓人咂舌，但是這卻成為他作品中不可或缺的“風景”。

①司馬庫罵道：“胡扯雞巴蛋！”（莫言《豐乳肥臀》）

②三虎大罵道:狗娘養(yǎng)的,你個騷貨,你以為你誰?敢讓我們大哥喝你的刷×水,我看你是活夠了!（莫言《紅樹林》）

③劉書記不待他說完就破口大罵起來：“放你娘的臭狗屁！”（莫言《透明的紅蘿卜》）

④“定你娘的腿！”她用勺子敲打著鍋沿,高聲大嗓地叫罵著。（莫言《檀香刑》）

例句中有山東方言式的爆粗口，乍看之下覺得粗俗，實則與小說中人物形象相符，與鄉(xiāng)土小說的基調(diào)相合，更能讓人輕松地進入小說中所描繪的情節(jié)，跟著作者的節(jié)奏思考。

例句①寫出了司馬庫的不羈的性格，司馬庫雖能有所作為，卻最終逃不過敗北的命運。

例句②寫出了小馬仔為虎作倀的丑惡嘴臉。

例句③表現(xiàn)了劉書記的蠻橫無禮。

例句④寫出了狗肉西施嬉笑怒罵的本色，讀者看來不禁覺得好笑。

2.高雅的陽春白雪

莫言的用詞除了粗俗的下里巴人，也有高雅的陽春白雪。雅俗共賞的語言讓他的作品看起來趣味橫生。莫言語言的多變既顯示了他過人的詞語運用能力，更向我們展示了他鮮明的語言特色。追求語言風格的多樣性，正是莫言小說的語言特色之一。

成語是代代傳承的文化精粹，都有其特定的意思，用在小說中生動簡潔，形象鮮明。莫言作品中的成語不僅多，而且還揮灑自如地多個成語連用，讓讀者目不暇接，絲毫沒有跳出劇情的機會。顯示了莫言驚人的豐富的詞匯量和深厚的文學功底。

①秦舞陽我不是眼熱，更不是嫉妒，我是不服，我是憤世嫉俗！荊軻是我們的朋友，他被老爺子賞識，我們替他高興，也為他可惜。沒聽人家說嗎？“田氏門下，盡是鼠竊狗偷之徒?！奔幢闼锕赓p識我，我還不賞識他呢！我可不愿意與那些拍馬溜須、沽名釣譽的家伙同流合污，我說的對不對？漸離兄？（莫言《我們的荊軻》）

②她手挽青絲，揮動木梳，驚鴻照影，閑愁萬種。（莫言《豐乳肥臀》）

③只要你口含珍珠，總是能鎮(zhèn)定自若，總是能化險為夷。圓潤的珍珠在你口腔里滾動著，使你吐氣如蘭，使你妙語連珠。（莫言《紅樹林》）

例句①中的成語絡繹不絕如行云流水，運用起來打破常規(guī)，讓讀者耳目一新，眼前一亮。以一種全新的視角，全新解讀那段熟悉的歷史。詼諧幽默，引人發(fā)笑。詞匯繁復卻不雜亂，意蘊豐厚。

例句②將大姐念第的動作情態(tài)寫得充滿美感，暗示了沙月亮再見大姐時內(nèi)心情緒的洶涌和變化，為后來大姐和沙月亮的戀情急速發(fā)展奠定了基礎(chǔ)。

例句③描寫了愛珠如命的林嵐與珍珠之間的緣分，我們可以想象在林嵐的墮落過程里珍珠起了怎樣的作用。小說中的象征主義通過珍珠得到最充分的表現(xiàn)。

超常的詞語搭配

大家在說話時不但要受到語法規(guī)則的限制，也會受到語義搭配的約束。莫言敢于打破語言搭配的常規(guī)，創(chuàng)新性地對語言進行組合排列，使他的小說的語言給人一種新鮮感，令人回味無窮，嘆為觀止。

①我的父親,我的威嚴的父親用可憐的目光看著我。熾熱的陽光里夾帶著一股惡毒的辣味，曬著父親棱岸的肩膀和兩只崎嶇的大腳。（莫言《爆炸》）

②幾位像紅旗一樣鮮艷的服務員在餐廳里飄來飄去，扇起一些涼颼颼的微風，把那股奇怪的味道攪在整個餐廳里，她們臉上的脂粉味、腋下的汗酸味和別的部位的味道自然也混合在餐廳里。味道混濁了，失去了扎人的尖銳。（莫言《酒國》）

③花朵團團簇簇地擁著她的下巴，花兒鮮嫩出生命、紫紅出妖冶，仿佛不是一束植物而是一束生物。（莫言《懷抱鮮花的女人》）

例①中“惡毒”是陰險狠毒的意思，莫言卻用來形容“辣味”，讀者仿佛看到辣味的猙獰的面孔，作者將辣味形象化了?！袄獍丁笔嵌朔絿勒煌菜椎囊馑?，莫言借此形容父親的肩膀，表明父親是位形象高大、可親可敬的父親，“崎嶇”的意思是山路不平，比喻處境艱難，在此用于形容父親過度勞累而形成的粗糙的大腳，生動形象。兩個詞的對比表現(xiàn)了父親的無奈和“我”對父親的內(nèi)疚。

例②中，“紅旗”這樣的喻體和本體“女人”本來是不搭界的，莫言從鮮艷中找到了相似點，可謂是別出心裁?！凹怃J”一般是形容物體的，而用來形容氣味，讓讀者對環(huán)境的污濁感同身受。

例句③中“鮮嫩”和“紫紅”本是形容詞，這里卻用作動詞，本是不合理的搭配，但是卻有意外的效果，花兒的鮮嫩和妖冶仿佛是有生命力，如初生的嬰兒又如美麗的女子。

結(jié) 語

以上是對莫言先生小說中語言特色的部分總結(jié)，莫言小說的語言鄉(xiāng)土化、平民化、多樣化。在語言運用上莫言幾乎達到了隨心所欲的境界，往往能夠給人一種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的審美感受。莫言先生在中國當代文學語言的不斷探索和發(fā)展創(chuàng)造方面所作出的貢獻與同時代的作家相比可謂是大家了，其小說的語言特色既奠定了他在中國當代文壇上的地位，又豐富了我國文學作品的語言魅力。莫言的語言鄉(xiāng)土化卻不是淺白無味，而是讓讀者能夠透過文本看到隱藏在表象之下的生活的本源。他的作品中諷刺與抒情互相摻雜的表現(xiàn)方式，大大增強了作品的藝術(shù)表現(xiàn)力，在思想上和藝術(shù)表現(xiàn)上都具有很高的文學價值。每每讀完莫言的作品總覺得余韻猶存，但合上書本可以說是發(fā)人深省，耐人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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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 磊（1977— ），男，河南淮陽人，碩士，周口師范學院黨委辦公室講師，主要從事現(xiàn)代漢語的教學和研究。

作者簡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