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刊記者　劉　佳

宋巖峰：視患如親仁愛天下

本刊記者劉佳

2009年國家科技進步獎頒獎大會

宋巖峰，醫(yī)學碩士，南京軍區(qū)福州總醫(yī)院婦產科主任、主任醫(yī)師、教授，美國斯坦福大學醫(yī)學中心訪問學者，博、碩士研究生和博士后指導導師。

從事婦產科專業(yè)30余年，在女性尿失禁、盆底功能障礙、不孕癥、腹腔鏡、卵巢腫瘤、頭位難產等方面有較深造詣。先后獲得十幾項高等級科技成果獎，其中“女性尿失禁的發(fā)病及相關盆底缺陷診療新技術的研究與應用”科研成果，獲得2009年國家科技進步獎二等獎，填補了我國該領域臨床醫(yī)學成果國家高等級獎項的空白；“女性尿失禁流行病學調查和治療研究”獲全軍醫(yī)療成果獎一等獎及福建省科技進步獎一等獎。

現擔任中華婦產科學會女性盆底學組副組長，中國優(yōu)生優(yōu)育協會理事，國家衛(wèi)生部女性盆底功能障礙防治項目指導專家，全軍計劃生育優(yōu)生優(yōu)育研究所所長，全軍婦產科專業(yè)委員會盆底學組組長，福建省婦產科學會副主任委員，福建省中西醫(yī)結合婦產科學會副主任委員，福建省科技創(chuàng)新平臺盆底醫(yī)學工程技術中心主任，《中華婦產科》《中國實用婦科與產科》《現代婦產科進展》等雜志編委。

先后被表彰為全國“三八”紅旗手、全國巾幗模范醫(yī)師、全國計劃生育先進工作者、全國優(yōu)秀科技工作者、全軍優(yōu)秀科技工作者、軍隊杰出專業(yè)技術人才、福建省杰出科技人才、福建省科普工作先進個人，立二等功2次，三等功2次，享受國務院政府特殊津貼。

成人“尿褲子”，這個問題說出來往往會被一些人嘲笑：“那么大的人了，怎么還有這毛??？”殊不知，尿失禁這一現象其實在女性中非常普遍，發(fā)病率之高令人咂舌：據我國部分地區(qū)開展的流行病學調查顯示，尿失禁發(fā)病率為18％～53％不等，45歲已生育女性中壓力性尿失禁發(fā)病率高達40％。而美國泌尿學會的統計顯示，有一半以上的女性都面臨著尿失禁的困擾。美國另外一項調查顯示，18歲以上人群受到尿頻、尿急、尿失禁、尿潴留等排尿障礙疾病困擾的人群高達16.6％，且發(fā)病率隨著年齡的增長而增加，處于慢性疾病的前10位，甚至高于糖尿病的發(fā)病率！這類疾病不僅會導致膀胱和腎臟的感染，而且還讓病情嚴重的患者羞于走向社會，以致被稱為“社交癌”。

為了在世界范圍內提高尿失禁的疾病意識，2009年，國際尿控協會將每年6月份最后一周定義為世界尿失禁周。2010年，中國也加入到世界尿失禁周的行列。

不過，很少有人知道的是，早在十幾年前，南京軍區(qū)福州總醫(yī)院宋巖峰教授就已經開始研究女性尿失禁疾病，她不僅被譽為該領域研究的第一人，也是我國婦科泌尿學和女性盆底醫(yī)學的創(chuàng)始人和開拓者之一。

紅旗下的感恩之心

2009年，由宋巖峰主持的“女性尿失禁的發(fā)病及相關盆底缺陷診療新技術的研究與應用”科研成果，獲得了國家科技進步獎二等獎，這也是福建省醫(yī)學界2009年唯一榮獲此殊榮的項目，并填補了我國該領域臨床醫(yī)學成果國家高等級獎項的空白。

從當年參軍入伍時擔任飼養(yǎng)員、炊事員、衛(wèi)生員開始，宋巖峰一路走來，而今的她終于走到了代表中國科學技術的最高領獎臺上，她的心情久久難以平靜。激動之余，心中更多的是對祖國的感恩之情。接受記者采訪時，宋巖峰笑言自己是“生在新中國,長在紅旗下”的一代人，對祖國懷著深厚的感情，同時也使她對人生、對事業(yè)有一番執(zhí)著的追求。

談及當年為何走上學醫(yī)之路，宋巖峰說，父母的引導功不可沒。她的父母經歷了戰(zhàn)爭年代，對救死扶傷有著最深切的感受，他們鼓勵宋巖峰做一名醫(yī)生，學習知識，掌握技能，永遠做一個對他人有用的人。1970年，宋巖峰幸運地成為第一批報送到福建醫(yī)科大學工農兵試點班的學生?！拔母铩逼陂g吃夠了沒有書讀的苦頭，她因此分外珍惜這來之不易的學習機會。從上學的第一天開始，她從未因為任何困難而停止過學習的腳步。剛入學，宋巖峰一次因交通事故不幸造成鎖骨骨折，打上了厚厚的石膏架，正值夏季，炎熱的天氣加之傷口疼痛寢食難安。然而宋巖峰卻并未因此放松對自己的要求，她不僅如期完成學習任務，還取得了優(yōu)異的成績。說起這段工農兵試點班的學習經歷，宋巖峰不無遺憾：“時間太短了，只有兩年半?！?978年，高考制度恢復。這對求知如饑似渴的宋巖峰來說，無疑是一個天大的喜訊：“高考恢復后，我們工農兵大學兵又參加了補課，進行‘回爐’”，這次的學習時間變成了三年；隨著工作經驗的不斷積累和深入，她漸漸感覺到自己的知識仍然欠缺，因此，進入20世紀90年代后，宋巖峰又考取了第二軍醫(yī)大的研究生，再次“回爐”深造。1998年，宋巖峰作為軍區(qū)選拔的學科帶頭人，以訪問學者的身份進入美國斯坦福大學進修。她格外珍惜出國學習機會，每天早上天沒亮就起床，從郊區(qū)住宿地馬不停蹄奔到學校圖書館尋找有關婦科泌尿學的著作學習，有時一個面包加一根香蕉就是她一整天的食物。為攻克“英語關”，她幾乎把可以利用的時間都用在學單詞上，常常廢寢忘食。宋巖峰在學習中的這種拼命程度，沒人能想到當時的她已經47歲了。后來，宋巖峰索性住到美國人家中，利用與美國家庭成員對話的時機，苦練英語口語，終于使自己的英語理解和口語交際能力大大提高。

縱觀宋巖峰的簡歷，“學習”二字始終貫穿始末，也使她受益終生。

教學查房

山高我為峰

初到美國，導師給宋巖峰安排的是一項婦科腫瘤課題。一天，她經過斯坦福大學醫(yī)學中心的學術園時，一張開展“女性尿失禁”學術活動的海報引起了她的注意。事實上，在中國“尿失禁”病癥很常見，大多數人都認為這是一種隨著年齡增長而不得不忍受的疾病，但令宋巖峰沒想到的是“在這所著名學府里，尿失禁已成為一門學科在研究”。那一剎那，宋巖峰豁然開朗，仿佛一下子找到了自己的研究方向。之后，宋巖峰全身心撲在了女性尿失禁研究與治療學習上，有整整4個月的時間幾乎全部泡在圖書館里，終于摸透了女性尿失禁的理論知識。每次手術，當其他訪問學者在手術者身后靜觀時，她卻搬來一張1米多高的臺子，站在手術臺的上方，仔細觀看手術的每個細節(jié)。僅僅用了9個月時間，宋巖峰便完全掌握了女性尿失禁的診斷和治療方法。

這段學習經歷，被宋巖峰自詡為“生平最困難的學習”，因為當時，我國婦科泌尿研究還是一片空白：“當年帶出去的漢英字典上根本找不到婦科泌尿這個詞，甚至學術期刊的編輯也不知道應該稱之為婦科泌尿還是泌尿婦科?！?/p>

當時國內的手術只注重淺表修復，而國外已經做到了盆底損傷解剖結構與功能重建修復。尿失禁的手術很簡單，但盆底器官脫垂手術則比較復雜。為了更好地掌握學科知識，她向南京軍區(qū)福州總醫(yī)院提出申請延長半年訪問學者時間，在院領導的支持下，宋巖峰開始轉向婦科泌尿的研究。面對一個完全空白的領域，困難可想而知：“我們開始是從尿失禁手術入手，之后將整個學科擴展到盆底，我們患者的特點是高齡化、復雜化、多學科交叉，因此在盆底重建外科方面的發(fā)展特別困難，不像尿失禁手術只需微創(chuàng)十幾分鐘即可完成。”

回國后，經宋巖峰的大力倡導，福州總醫(yī)院成立了我國第一家女性尿失禁診斷治療中心。同時，為填補我國這一女性疾病醫(yī)學領域的空白，宋巖峰率隊進行了尿失禁流行病學的萬人大調查，足跡踏遍八閩大地，遍及福建沿海40多座軍營和福州4個大型社區(qū)，獲取一萬余份的調查問卷。歷經整整兩個寒暑，長達38萬余字的《女性尿失禁的診斷與治療》著作誕生了，這是國內第一本關于女性尿失禁防治知識的專業(yè)書籍，受到業(yè)內專家的一致好評。

此后幾年時間里，宋巖峰領先在國內開展了6種壓力性尿失禁手術方法，達到國際最先進水平，承辦了我國首屆女性尿失禁與盆底功能障礙研討會，并到全國多家醫(yī)院，特別是邊遠省市醫(yī)院進行帶教，在全國大力推廣女性尿失禁治療方法。

至今，由宋巖峰帶隊的南京軍區(qū)福州總醫(yī)院的盆底重建外科仍保持與國際同行同步乃至領先的發(fā)展水平。2014年7月下旬，在華盛頓舉行的國際婦科泌尿年會上，兩大辯論主題——“盆底重建外科和尿失禁的手術是否應當同時實施？”以及“盆底重建外科是否保留子宮？”也是宋巖峰團隊三年來在臨床一直探討的課題。而她率隊利用盆底圖像進行影像學重建，揭示盆底損傷本質的做法，也是近年來國際上興起的研究熱點。對于學科發(fā)展的未來，宋巖峰說得坦誠而自信：“整個盆底重建外科的發(fā)展目前在國際上還是比較艱難的，盆底手術采用什么術式，國際上也沒有標準答案，新術式在臨床上還處于循證、多中心對比研究階段，這點我們與國際是同步水平，我對我們的研究達到國際領先水平還是比較有信心的。”

“我們是承上啟下的一代人”

從事尿失禁手術至今，宋巖峰的手術成功率達到了100％！這一數字令人震撼，而數字背后的挑戰(zhàn)更使人震驚：接受尿失禁手術的患者呈高齡化發(fā)展，60歲以上占一多半，其中70歲以上的患者高達三分之一。這樣的年齡構成，在其他學科中幾乎已經是手術的禁區(qū)，而這卻是宋巖峰接手患者的主體年齡。

“有些人是跑了多家醫(yī)院都不給看的，有些人是病情極其復雜困難的；有些人被抬著來就診，有些人下身已經潰爛，有些人已經80多歲；大小便困難，器官脫垂后尿道折疊，小便滯留，很多都是這種情況下才來就診的老人家，患者體質等各方面的醫(yī)學條件都很差，我們接手的都是這樣的病人?！闭f起這些，宋巖峰無奈又自豪。

婦科盆底重建手術視野狹小，操作困難，為了保證手術質量，宋巖峰常常親歷親為，帶領助手全程手術。她的記憶中，曾有一位叫陳鐵梅的84歲老人，嚴重尿失禁伴帕金森氏綜合征、糖尿病、冠心病，不僅活動時會尿失禁，甚至靜坐、站立均會不知覺地發(fā)生。這樣的病情伴隨膀胱不穩(wěn)定，通常不適應做尿失禁手術。然而，看著病人痛苦的生活質量、懇切的哀求，宋巖峰對病情進行了全面細致地分析，仔細觀察病人發(fā)生尿漏的前提、時間、次數、漏尿量，為病人制定了詳細的手術方案并取得成功，術后病人尿控很好，由于沒有尿的刺激、煩惱，帕金森癥狀也得到很大的改善。兩年后病人確診為肺癌，宋巖峰對手術感到懊悔，但患者特意讓兒子把她扶到門診，深情地說：“我非常感謝您的手術，是您的手術讓我在最后的生命里能和家人一起過上有質量的生活！”

宋巖峰把病人當成自己的親人，完全從病人的角度來考慮問題。術前的每一項準備、每一個細節(jié)都要親力親為。她對團隊里的醫(yī)生要求也很嚴格，常常教導學生：“不能把病人當成自己學習和實驗的對象，不能打無準備之仗，要做好充分的術前準備。如果臺上躺的是你的奶奶，你會怎么做？”她將女性特有的細膩與細心在手術中發(fā)揮到極致，會為上了年紀的患者做按摩，幫助她放松，防止血栓。曾經有名患病嚴重的患者手術痊愈以后，特地跑來向宋巖峰的護士長要了一張宋巖峰的照片，說是回去以后要把這個重新給了自己新生活的醫(yī)生像菩薩一樣供起來。

時至今日，宋巖峰已經三次延長退休年限了，她舍不下自己的病人，更舍不下這個新興學科的未來發(fā)展。她說：“我們是承上啟下的一代人。老一輩的優(yōu)良傳統、對我們的教育時刻銘記在心，而我們也對下一代負有傳承和交接班的義務。我這個年紀到了封刀的年齡了，帶好隊伍，接好班是我現在工作的重心。”因此，現在的她把主要心思放在了帶領團隊上。學生們平時手術做得比較多，而一個學科的發(fā)展離不開實踐經驗上的理論總結和提升。她像當年“逼”自己一樣“逼”著學生們“回爐”學習。未來，針對學科發(fā)展的瓶頸，阻礙技術進步的重要問題，如術后疼痛、盆底重建植入材料的排斥反應等，將國際熱點課題在臨床上總結出來，優(yōu)化技術、降低手術并發(fā)癥，為學科的發(fā)展做出中國人應有的貢獻。

主持第三屆泛亞婦科泌尿聯盟會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