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冰蕊
語素“性”性質研究
○任冰蕊
關于語素“性”的性質問題,學術界存在很大分歧,基本有三種觀點:第一,認為“性”應歸為后綴。第二,認為“性”應歸為詞根。第三,認為“性”應歸為類詞綴。但大多數(shù)學者認為將其歸為類詞綴最為合適。本文在分析了前三種學說的不足后,認為應把“性”看作是結合面較廣的詞根更符合漢語本身的特點。
語素“性” 詞根 詞綴 類詞綴
在現(xiàn)代漢語中,“性”是一個常見的詞?!冬F(xiàn)代漢語規(guī)范字典》對其的解釋包括六個義項,分別是:①人的本性。②性情、脾氣。③事物的性質、特征。④詞的后綴。附在某些名詞、動詞、形容詞后面,構成抽象名詞或非謂形容詞,表示事物的性質、性能、范圍或方式。⑤性別。⑥一種語法范疇,通過一定的語法形式表示名詞、代詞、形容詞的類別。如:俄語名詞有陰性、陽性、中性三類。[1]從《現(xiàn)代漢語規(guī)范字典》的解釋中,很難確定應該把“性”歸為詞根還是詞綴,也就是不能確定“性”的性質。對“性”這個詞的性質問題,學術界存在很大的分歧,但都難以服人。本文分三個部分,對“性”的性質進行了探討,力圖揭示其真正的歸屬。
第一,認為“性”這個詞屬于后綴。如學者任學良、馬慶株都認為“性”是一個后綴[2];黃伯榮、廖序東的《現(xiàn)代漢語》中,把“性”看作是不能夠獨立成詞,只能同別的語素組合成詞,組合時位置固定的語素,屬于后綴。[3]但由于這些學者對“詞綴”的定義各不相同,所以,雖然都把“性”歸入了“后綴”類,但其含義卻有很大的區(qū)別。現(xiàn)代學術界普遍接受的詞綴定義為:語義虛化;與詞根結合時位置固定;具有很強的構詞能力;有標示詞性的作用;可以表示一些附加的感情色彩的語素。不考慮前人學者對詞綴的不同定義,僅用現(xiàn)代基本公認的詞綴定義來衡量“性”這個詞,可以很明顯得出“性”不是“后綴”的結論。
首先,“語義虛化”是詞綴的必要條件,詞綴必須是意義虛化的語素。但學術界公認的“創(chuàng)造性”“原則性”等典型的“附加詞”里,“性”的意義是指“特征,本質”,這個意義是“性”的基本義“性別”的一個引申義,《現(xiàn)代漢語規(guī)范字典》也將其作為一個義項列在“性”的基本義的后面。也就是說,“性”的“特征,本質”義,本身就是抽象的,是由基本義“性別”引申而來的一個抽象的義項,而不是“性”的詞義虛化造成的。
其次,“性”不都具有標示詞性的作用。比如黃伯榮、廖序東編寫的《現(xiàn)代漢語》教材中舉的“黨性”這個例子。去掉“性”這個語素,“黨”同樣是一個名詞,詞性沒有發(fā)生變化,而且加上“性”這個語素,整個詞的詞匯意義都發(fā)生了變化,不僅僅是其附加的感情色彩的變化。根據上面的分析,將“性”歸為后綴不合適,不能完全反映“性”類詞的規(guī)律。
第二,有的學者認為,“性”根本不是詞綴。如:北京大學中文系現(xiàn)代漢語教研室編寫的《現(xiàn)代漢語》《現(xiàn)代漢語專題教程》等教材認為:“堿性”“創(chuàng)造性”中的“性”不能算作詞綴,因為這些語素都有實在的意義,在意義上受前面的語素修飾或限制,和詞綴的性質很不同。[4][5]用意義是否實在的標準來衡量“性”這個詞,的確可以得出它不是詞綴的結論,但說它是詞根又有不妥之處。因為“性”在這些詞中,確實位置很固定,不能像自由語素那樣可前可后,而且當“單說”或“單用”時,它表示的絕對不是其在“創(chuàng)造性”“原則性”等詞中所反映的意義,也就是說,在語義不變的前提下,“性”不能像自由語素那樣可以單說或單用,所以,將“性”歸為詞根似乎也有不足之處。
第三,既然“性”歸入詞綴不符合要求,歸入詞根也不很妥當,所以,有的學者就提出了“類詞綴”的概念。呂叔湘先生明確提出了“類前綴”和“類后綴”這兩個概念,他指出:“漢語里地道的語綴不多,……有不少語素差不多可以算是前綴或后綴,然而還是差點兒,只可以稱為類前綴和類后綴?!保?]學者張斌在《簡明現(xiàn)代漢語》中,提出了真詞綴和類詞綴的概念,認為真詞綴是:位置完全固定,意義基本虛化,讀音大都弱化的語素。類詞綴是位置基本固定,意義正在類化,讀音保持不變,是由詞根向真詞綴轉化的中間過渡形式。[7]“性”屬于類詞綴,類詞綴的提出符合語言發(fā)展的漸變性規(guī)律。
對類詞綴的界定標準和范圍,我們同意學者沈光浩的標準,包括以下幾點:1.意義標準:類化和泛化。類化指具有共同類詞綴語素的派生詞都具有某類詞語意義,這種意義通常引申自該語素的本義或基本義,是一種偏離了本義或基本義的概括意義,在詞典中通常排在靠后的義項中。泛化則指有些語素的意義由實到虛,變得擴大化、抽象化或虛靈化。這主要是由于搭配范圍的不斷擴大造成的。類詞綴所搭配的詞根具有一定的游離性,也就是說,在某些句法環(huán)境中,可以去掉而基本不影響詞語的意義和關系。2.結構標準:類詞綴是附加構詞成分,只能粘附在詞根之上,通常不能以其在派生詞中的意義獨立成詞,如果類詞綴離開了具體的派生詞而單獨存在,它們凸顯的意義就不再是類詞綴義,而只能是原始詞根語素的意義或與其相關的引申義,即類詞綴義不能脫離詞根而實現(xiàn)。[8]
上面學術界對類詞綴的分析,應用于公認的類詞綴“性”時,存在兩點問題。第一,由“性”組成的雙音節(jié)詞中,“性”不能看作是粘附在詞根上的附加成分,如:在感性、藥性這兩個詞中,“性”的意義非常實在,沒有“性”這個語素,“感”“藥”都不能表達詞的主要意義。在這些詞中,詞的整體意義是由“性”體現(xiàn)出來的。
第二,由“性”構成的三音節(jié)或四音節(jié)的語言單位不屬于詞。在這些語言單位中,“性”不是粘附在“詞根”上的,而是組成短語的一個語素。如,在“創(chuàng)造性”“復雜性”這兩個語言單位中,“性”所粘附的“創(chuàng)造”“復雜”都是詞,他們在語言中能夠獨立運用,并不是意義實在的詞根語素。
因此,學術界把“性”看作類詞綴的觀點看似有道理,但實際上仍存在很大的問題。
語素“性”歸為詞根、詞綴、類詞綴都存在不同的問題。我們認為,出現(xiàn)這些問題的原因有:首先,語言是變化發(fā)展的,是一個動態(tài)、可變的系統(tǒng)。語素“性”由于使用頻率、意義本身抽象等原因,在實際語言中,可能會出現(xiàn)模糊性。我們不能否認有些語素的歸屬暫時模糊不清,而應該正視這種情況的存在。這也說明詞根和詞綴之間并不是相互隔絕的,體現(xiàn)了語言發(fā)展過程的連續(xù)性和漸變性。其次,從我國的第一部語法學著作《馬氏文通》開始,漢語的語法研究一直都是以西方語法理論為依托,是以西方語言學理論為指導對漢語進行研究的。這就必然會造成一些語法理論與實際漢語語法事實不相符的情況。西方以英語為基礎的語法學理論,雖然與漢語有很多相似之處,但畢竟是兩種語言體系,我們應結合漢語實際,力圖擺脫西方理論的束縛,找出漢語自身真正的規(guī)律,這樣才能對漢語有更深刻的認識。
趙元任先生在《漢語口語語法》中指出:實際上這些“現(xiàn)代詞頭或現(xiàn)代詞尾”絕大多數(shù)都是述賓式復合詞或偏正式復合詞中的構詞語素,意義都很實在,沒有虛化。[9]“性”就屬于這樣的語素。對于語素“性”的性質問題,我們認為將其視為漢語中結合面很寬的詞根較為合適。原因有以下三點:首先,“性”與典型的詞綴“子”“頭”不同,它的意義只是其基本義通過引申得來的,只不過這個意義較為抽象而已。不能因此就認定在這些附加詞中,“性”的意義是虛化的而據此說明“性”不屬于詞根。其次,由“性”構成的詞語,與英語中添加后綴后仍是一個詞不同,多數(shù)由“性”構成的語言單位都是一個短語。[10]它不是粘著在詞根上的詞綴,而是實詞與實詞的組合,并且組成的多是偏正式的短語。這一點絕對不是詞綴所具有的特點,因此,把它歸為類詞綴和詞綴顯然不行。第三,與典型的詞根不同,由于“性”的引申義“性質,特征”意義較為抽象,所以,他與別的語素或詞的結合面自然就特別寬廣,能產力強,不僅能和名詞、動詞、形容詞組合,甚至還可以和短語組合,這也是所有詞根的共同特點。但也正是由于“性”的引申義“性質,特征”意義較為抽象,它在組合中的位置也變得較為固定,這又是它與一般位置可前可后的詞根明顯不同的地方。因此,為了把“性”與一般的詞根區(qū)別開來,我們認為,把它叫做結合面很寬的詞根更為合適。
注釋:
[1]呂叔湘,李榮,許嘉璐:《現(xiàn)代漢語規(guī)范詞典》,外語教學與研究出版社,2004年版,第1462頁。
[2]楊錫彭,《關于詞根與詞綴的思考》,漢語學習,2004年,第4期。
[3]黃伯榮,廖序東:《現(xiàn)代漢語(增訂版)》,高等教育出版社,1990年版,第268頁。
[4]北京大學中文系現(xiàn)代漢語教研室:《現(xiàn)代漢語》,商務印書館,1993年版,第203頁。
[5]北京大學中文系現(xiàn)代漢語教研室:《現(xiàn)代漢語專題教程》,北京大學出版社,2003年版,第138-139頁。
[6]呂叔湘:《漢語語法分析問題》,商務印書館,1979年版,第40-41頁。
[7]張斌:《簡明現(xiàn)代漢語》,復旦大學出版社,2004年版,第125-127頁。
[8]沈光浩:《現(xiàn)代漢語類詞綴的界定標準與范圍》,河北師范大學學報,2011年,第5期。
[9]朱宏一:《漢語詞綴的定義、范圍、特點和識別——兼析〈漢語水平等級標準與語法等級大綱〉的詞綴問題》,語文研究,2004年,第4期。
[10]董秀芳:《漢語詞綴的性質與漢語詞法特點》,漢語學習,2005年,第12期。
(任冰蕊 陜西漢中 陜西理工學院文學院 72300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