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 先 用
(吉林大學 古籍研究所,吉林 長春 130012)
論孫權未奉“延康”、“黃初”年號
連 先 用
(吉林大學 古籍研究所,吉林 長春 130012)
長沙走馬樓吳簡中“建安廿六年”、“建安廿七年”的出現(xiàn),揭示了曹操死后孫權未奉“延康”、“黃初”年號的情況。這個事實可以與文獻記載相印證,確鑿無誤??逃小把涌怠薄ⅰ包S初”年號的紀年吳鏡本是為曹魏市場生產(chǎn)的,不能據(jù)以否定吳簡和文獻的記載。孫權不用“延康”年號是由于孫、曹在曹操死后隨即交兵,更是對曹丕權威的否定。后孫權受魏封王卻不奉“黃初”年號,這取決于他事魏的權宜性和表面性。他的這一做法,對于突出其政權的合法性與正義性以及維系統(tǒng)治的穩(wěn)定,具有重要意義。
孫權;延康;黃初;三國;吳鏡;長沙走馬樓吳簡
據(jù)史籍記載,建安二十五年(220)正月,曹操死,曹丕代為丞相、魏王;[1]57三月,改元“延康”;[2]390十月,曹丕代漢,建元“黃初”。[1]62黃初二年(221)十一月,曹丕冊封孫權為吳王。[1]1121~1122黃初三年(222)十月,孫權叛魏,建元“黃武”。[1]1126《三國志·吳主傳》云:“自魏文帝踐祚,權使命稱藩?!盵1]1121也就是說,在從黃初元年(220)十月到黃初三年(222)十月的兩年間,孫權先“稱藩”于魏,后受魏封為“吳王”,這就給人以孫權奉魏為正朔的印象①如萬斯同《三國大事年表》魏黃初元年條即認為:“是歲(孫權)奉魏正朔?!?《二十五史補編》,開明書店民國二十五年版,第2579頁),進而容易使人認為孫權在“改年”之前自然地遵用了魏“黃初”年號。但是長沙走馬樓吳簡中卻發(fā)現(xiàn)了“建安廿六年”、“建安廿七年”的行用,學者們因此提出:“孫權所屬長沙地區(qū),不僅未奉魏黃初年號,甚至也未奉東漢延康年號,而是奉東漢建安年號,直到二十七年。是年十月,孫權改元黃武。建安二十七年與黃武元年同見,說明該二年號銜接?!盵3]高敏先生舉出《建康實錄》中“曹丕代漢稱魏,號黃初元年,而權江東猶稱建安”[4]20的記載對此說加以復證。[5]又《隋書·經(jīng)籍志》史部有韋昭撰《洞紀》四卷,注云:“記庖犧已來,至漢建安二十七年?!盵6]961姚振宗《隋書經(jīng)籍志考證》于此條下曰:“按建安盡于二十五年,此稱二十七年者,以接吳黃武改元之歲也?!瓍俏锤脑埃苑Q建安之號。”[7]245
傳世文獻與出土材料二重證據(jù)的相互印證,似乎已使孫權未奉“延康”、“黃初”年號的觀點成為定論,不可動搖。然而,一批被認為是漢末三國吳地所產(chǎn)的銅鏡上卻匪夷所思地出現(xiàn)了“延康”、“黃初”年號。[8]在走馬樓吳簡出土之前,一些學者即據(jù)此認為孫權曾奉“延康”、“黃初”年號,[8]但未有詳論;吳簡出土以后,曾經(jīng)持孫權未奉“延康”、“黃初”年號觀點的羅新先生也“轉而相信孫吳未曾在公元220~222年之間堅持奉行建安年號,而是亦步亦趨地遵奉了北方的延康和黃初年號,直到黃初三年(222)十月。走馬樓吳簡中的建安紀年簡,都是黃武以后追述前事時所寫的,用延長建安年號的辦法來遮掩孫吳尊奉曹魏法統(tǒng)的歷史。文獻中建安二十七年一類的記載,屬于同樣情況”。[9]羅先生對這一觀點進行了詳細的論證,其說頗有影響,一些學者在涉及相關問題時或對其說表示認同,或徑引以為據(jù)*相關文章如:王素:《漢末吳郡長沙郡紀年》,《吳簡研究》(第一輯),崇文書局2004年版;唐燮軍:《符瑞、時政與韋昭〈洞紀〉》,《社會科學戰(zhàn)線》,2013年第5期;邢東升:《漢季江東揚州始置時間考疑》,《江蘇社會科學》,2011年第3期;陳順成:《走馬樓吳簡在中古漢語詞匯史上的語料價值》,《濟源職業(yè)學院學報》,2012年第4期。。
孫權有沒有奉“延康”、“黃初”年號,事關重大,不可不辨。細擇文獻、竹簡、銅鏡三方面的材料,不難發(fā)現(xiàn)孫權未奉“延康”、“黃初”年號的觀點仍然是正確的。孫權不用漢“延康”年號,尤其是受魏封王卻不奉其“黃初”年號的現(xiàn)象,足稱特殊,其原因與意義,須從當時復雜的政治背景中求得。茲考論如次,敬請方家批評教正!
(一)孫權用“延康”年號說不能成立
據(jù)王仲殊先生披露,日本藏“延康元年”吳鏡2枚,其一銘辭為“延康元年十月三日”云云,[8]王先生據(jù)此認為孫權使用了“延康”這一年號,[8]羅新先生則進一步指出:“建安二十五年(220)正月曹操死。曹丕嗣丞相、魏王,三月改元延康。這時孫權新得荊州,劉備的軍事報復迫在眉睫,孫權屈意媚事北方,不可能拒絕延康年號?,F(xiàn)存的延康紀年吳鏡,是一個重要的證據(jù)?!盵9]羅先生的解說,似甚入情理,然繩諸史實,卻大有問題。
首先,劉備的軍事報復并非迫在眉睫。據(jù)《三國志·吳主傳》,孫權定荊州在建安二十四年(219)十二月,[1]1121而《三國志·后主傳》云:“章武元年(221)……秋七月,遂帥諸軍伐吳?!盵1]890可見劉備的軍事報復,遠在一年半之后。
其次,建安二十五年(220)曹操死后,孫權不僅沒有“屈意媚事北方”,反而馬上向曹氏發(fā)起了進攻。*此事頗幽隱,沈家本最先發(fā)覆(見《三國志集解》,中華書局1982年影印本,第454頁),本文所論即參考之?!度龂尽堖|傳》云:
文帝即王位,……孫權復叛,遣遼還屯合肥。[1]520
又黃初三年(222)九月,曹丕伐吳,《三國志·吳主傳》注引《魏略》云:
魏三公奏曰:“先帝委裘下席,權不盡心,誠在惻怛,欲因大喪,寡弱王室,希讬董桃傳先帝令,乘未得報許,擅取襄陽,及見驅逐,乃更折節(jié)?!?《三國志·文帝紀》延康元年秋七月條云:“孫權遣使奉獻?!?第60頁)這應當是其“折節(jié)”的表現(xiàn)。此后雙方關系雖有所緩和,但孫權也沒有“屈意媚事北方”的必要。[1]1126
《三國志·曹仁傳》亦云:
及(曹丕)即王位,……孫權遣將陳邵據(jù)襄陽,詔仁討之。仁與徐晃攻破邵,遂入襄陽。[1]276
據(jù)此可知,曹操死后,孫權隨即“復叛”,向曹氏境內(nèi)發(fā)起進攻,并一度奪取了襄陽?!度龂尽の牡奂o》云:
(黃初)二年(221)……秋八月,孫權遣使奉章,并遣于禁等還。[1]78
這才是孫權“屈意媚事北方”的開端,孫權要奉也是奉“黃初”年號——當然這種情況同樣并不存在(詳下)。
另一枚“延康”紀年吳鏡的銘辭為“延康元年二月辛丑朔十二日壬子”云云,月朔不合歷譜,而與次年二月月朔正相符合,日人梅原末治氏推測“元年”為“二年”的誤刻。[8]更為重要的是,曹丕改元“延康”在三月,延康元年并無二月,故王仲殊先生認為:“當時孫權尚未承認曹丕為皇帝,廢黜后的漢獻帝仍被封為山陽公而存在,所以孫權統(tǒng)治下的吳地鏡工不稱該年為‘黃初二年’而稱‘延康二年’,卻不慎將‘二年’誤作‘元年’”。[8]羅新先生進一步推論道:“漢魏禪代之后,直到黃初二年八月,魏吳之間才建立正式的稱藩關系。也許從這時開始,孫吳才奉行黃初年號,而此前,則堅持延康年號。”[9]
筆者以為,在釋文無誤的情況下,梅原、王、羅三位先生的上述觀點恐怕有改字解經(jīng)之嫌。事實上,吳鏡銘辭中干支的不合歷譜非常普遍,這部分地與當時民間行用不同于官方的歷法有關,[10]官方歷法中的延康元年固無二月,但在鑄鏡師所使用的歷法中,情況可能不同,這與今日農(nóng)歷與公歷同時并行的情況差相仿佛。
要而言之,羅先生關于孫權使用“延康”年號的推論不得成立,文獻和吳簡中所反映出的孫權未用“延康”年號的情況是準確無誤的。
(二)孫權不奉“延康”年號的原因
孫權不奉“延康”年號的直接原因是雙方關系的破裂,這一點可以從劉備方面得到佐證。眾所周知,曹、劉交惡已久,曹丕改元“延康”,劉備明確拒絕奉用,仍然繼續(xù)使用“建安”年號,故次年四月劉備即皇帝位,為文曰:“惟建安二十六年四月丙午……”又,《隸續(xù)》卷十六有“黃龍甘露碑”二,據(jù)碑文可斷為蜀碑,其第二碑亦有“建安廿六年”之文。[11]426劉與曹交惡,尚且不奉曹丕所改之“延康”年號,更何況孫、曹此時正處在戰(zhàn)爭狀態(tài)中。
孫權不奉“延康”年號,還有更深層次的原因。曹操自迎漢獻帝以來,僭端日顯,孫、劉早就對他“挾天子以征四方,動以朝廷為辭”[1]1261的做法表示不滿,斥之為“國賊”。[1]949曹操去世前不久,臣下勸其稱帝,他說:“若天命在吾,吾為周文王矣?!盵1]53這顯然是授意臣下在自己死后擁立曹丕。[12]142曹丕繼為丞相,表明國家權力已在曹氏父子間傳遞,離代漢稱帝僅有一步之遙了。然而,曹丕的繼位并非眾望所歸,其統(tǒng)治集團內(nèi)部且一度異動騷然*《三國志·賈逵傳》云:“太祖崩洛陽,逵典喪事。時鄢陵侯彰行越騎將軍,從長安來赴,問逵先王璽綬所在。逵正色曰:‘太子在鄴,國有儲副。先王璽綬,非君侯所宜問也。’遂奉梓宮還鄴?!弊⒁段郝浴吩唬簳r太子在鄴,鄢陵侯未到,士民頗苦勞役,又有疾癘,于是軍中騷動。群寮恐天下有變,欲不發(fā)喪?!嘀蒈娚脫艄南嘁?。”(第481頁)當時曹氏集團軍政界的異動,于此可見一斑。,孫、劉更無以鎮(zhèn)服。為漢改元,實際上是曹丕對自己權威的確認和宣示,為代漢稱帝做準備*田余慶先生指出,曹操“自己不敢做皇帝,可是又使他的兒子非做皇帝不可”(田余慶:《秦漢魏晉史探微(重訂本)》,中華書局2011年版,第142頁),而曹丕戰(zhàn)勝曹植而得被立為太子,在很大程度上是因為他具有篡漢的決心(周一良:《魏晉南北朝史札記》“曹丕曹植之爭”條,中華書局2007年版,第5頁)。對曹丕來說,代漢自立,是其父的政治遺囑,是一個急迫的任務。所以,曹丕繼為魏王、丞相以后的諸多舉措,都需從其為代漢稱帝做準備的角度來理解。日本學者宮崎市定也持有類似的觀點,但是對于改元“延康”問題,他卻認為這是漢獻帝方面采取的先發(fā)制人措施,用來“向天下宣誓改元的權力在漢朝,故可視為恢復主權失地之計”(宮崎市定著,韓昇、李建英譯:《九品官人法研究——科舉前史》,中華書局2008年版,第58-59頁)。案,以當時的情勢來看,漢獻帝即使有那樣的雄心,也絕沒有那樣的能力。宮崎之說,不能成立,真相只能恰恰相反。,孫、劉心知其意,故不約而同地不予承認。
(一)文獻與簡牘材料記載可靠
首先,從文獻記載來看,《三國志》未有證據(jù)表明孫權曾奉“黃初”年號,而許嵩《建康實錄序》云:“嵩述而不作,竊思好古,今質正傳,旁采遺文?!盵4]1也就是說,《建康實錄》所載是有文獻依據(jù)的,并非主觀臆造。那么書中“曹丕代漢稱魏,號黃初元年,而權江東猶稱建安”的記載就不得輕易否定。
其次,羅新先生著文之時,走馬樓吳簡竹簡部分尚未公布,他所賴以得出結論的只是《長沙走馬樓簡牘整理的新收獲》一文所披露的四簡,其中僅有“建安廿六年”簡和“建安廿七年”簡各一枚?,F(xiàn)在,《長沙走馬樓三國吳簡·竹簡》已出版五卷,據(jù)筆者統(tǒng)計,各卷及《新收獲》中所披露的“建安廿六年”簡共26枚,“建安廿七年”簡共7枚。如此眾多的“建安廿六年”、“建安廿七年”簡,有力地印證了文獻中孫權“猶奉建安而不改”的記載,簡單斷定這些簡文中出現(xiàn)的建安紀年為“事后追述”是難以使人信服的(詳后)。
第三,《三國志·吳主傳》注引韋昭《吳書》曰:“(趙)咨頻載使北,魏人敬異?!裳栽唬骸^北方終不能守盟,今日之計,朝廷承漢四百之際,應東南之運,宜改年號,正服色,以應天順民。’權納之。”[1]112案,此事在孫權稱藩之后、改年號之前,而權仍以承漢自居,則其必不用曹魏年號可知。后孫權改年號為“黃武”也是這種情況的反映,《資治通鑒》胡三省注云:“吳改元黃武,亦以五德之運,承漢為土德也。”[13]2253
(二)“黃初”紀年吳鏡不能說明孫權曾奉“黃初”年號
吳鏡中出現(xiàn)“黃初”紀年的銘文,這是羅先生證明孫權在建元“黃武”之前曾奉曹魏“黃初”年號的核心證據(jù)。然而這種邏輯未免草率,因為吳鏡銘辭中不僅有“黃初二年”、“黃初三年”,而且還有“黃初四年”,其辭曰:
黃初四年五月壬午朔十四日乙未,會稽師鮑作明鏡,行之大吉,宜貴人王侯,□服者也□□,今造□□□。[8]
該鏡為日本東京五島美術館所藏,出土地點不明。湖北鄂城出土過一枚相似的的銅鏡,銘辭為:
□□四年五月丙午朔十四日,會稽師鮑作明鏡,行之大吉,宜貴人王侯,□服者□□□,今造大母王三*□□□,原書用三個符號摹寫,難以辨識,故本文以此代之。。[14]24
日本東京國立博物館也藏有一枚釋文為“□初四年五月壬申朔十四日”云云的銅鏡,[8]據(jù)王仲殊先生研究,三者“大小、形制、圖紋相同”,為“同范鏡”*嚴格說來,這些鏡應該稱為“同模鏡”,因為“同范鏡”實際上是不存在的(參見董亞?。骸丁巴剁R”及相關問題》,《中國歷史博物館館刊》,1999年第1期)。,后兩者漏釋“乙未”,而“丙午”、“壬午”、“壬申”的差別則是由文字難以辨認,各家釋文不同造成的,當以“壬午”為是。[8]案,“黃初四年”即黃武二年(223),我們難道可以據(jù)此認為此時的孫吳紀年不用“黃武”而用“黃初”么?*王仲殊先生即持此觀點,他在考釋一枚“黃武二年”吳鏡時說:“黃初四年十月之前,吳魏關系仍然不絕。黃初四年三月,魏文帝自長江北岸全面撤軍,兩國關系有所緩和,故吳國工匠在此年五月所作銅鏡銘辭中又使用魏的‘黃初’年號,這是不難理解的。但是,同年十月,吳蜀聯(lián)合,吳魏之交遂絕。因此,這枚黃武二年紀年鏡以作于三月之前、十月以后的可能性為大?!?《“黃初”、“黃武”、“黃龍”紀年鏡銘辭綜釋》)年號變動不是兒戲,何況曹丕大軍壓境之際,孫權且毅然改元“黃武”與之對抗,擊退魏軍以后反用“黃初”年號,絕不可能。
羅先生注意到了這個致命的矛盾,他的解釋是:“(鄂城鏡)銘辭中的‘黃初四年五月丙午朔’,與史實不合。據(jù)陳垣《二十史朔閏表》,黃初四年(黃武二年)五月應當是戊子朔,從黃武二年開始棄用四分歷、改行乾象歷的孫吳,黃武四年的五月,恰好是丙午朔。所以我懷疑,銘辭中的黃初當是黃武之誤。日藏兩鏡,未必與鄂城出土者為同范鏡,即使是同范鏡,或即使為孫吳所鑄,其銘辭的釋讀也存在問題,不足為據(jù)?!盵9]
然而,如前所述,當時民間流行一種不同于官方的歷法,以官方歷譜校正銅鏡銘辭并無意義,更何況“丙午”這個釋文尚有疑義呢?退一步講,即便日藏兩鏡與鄂城鏡不是“同范鏡”,“其銘辭的釋讀也存在問題”的認識有何依據(jù)?事實上,五島美術館所藏鏡的銘文是清楚的,王仲殊先生于東京訪問之時曾仔細觀察過實物,確認釋文不誤。[8]如果進一步否認日藏銅鏡為“吳鏡”,那么羅先生引以為據(jù)的“延康”紀年鏡哪一枚不是日本所藏呢?總之,羅先生的論證無法否定“黃初四年”吳鏡的存在。
那么,吳鏡上何以會有“黃初”紀年的銘文呢?日人樋口隆康氏認為:“當時鏡的制作與國家權力并沒有關系,它具有獨立性并承受各國的定貨,可以認為是商業(yè)性的。……魏鏡中的某些鏡很可能是在南方吳國領地內(nèi)制作的?!盵15]案,當時的銅鏡制作,不能不受國家權力的影響,但“黃初”紀年吳鏡確有可能是為曹魏市場生產(chǎn)的——盡管這些銅鏡有的賣給了吳人。*《鄂城漢三國六朝銅鏡》收有鄂城出土的“黃初二年”吳鏡兩枚(第33-34頁),而鄂城時名武昌,為吳國都,可知這些本面向曹魏市場的吳鏡也有部分賣給了吳人。研究表明,兩漢以來銅鏡已成為重要的家庭日用品,當時的銅鏡鑄造業(yè)十分發(fā)達,不少銅鏡上甚至刻有宣傳品牌的廣告語,[16]表明此期銅鏡的商品化已達到了相當?shù)母叨取S绕涫恰皷|漢末年,洛陽的尚方工官和各地的作坊毀于戰(zhàn)火,銅鏡鑄造業(yè)一蹶不振。曹魏時……銅鏡鑄造業(yè)雖有恢復,但進展不大?!盵17]與之形成鮮明對照的是:“南方的長江流域……在東漢末年的動亂中,保持相對的安定?!瓍堑你~鏡鑄造業(yè)在東漢以來的基礎上進一步發(fā)展,達到了空前的興盛。”*徐蘋芳先生指出:“自漢代以來,中國主要的銅礦都在南方的長江流域。三國時代,南北分裂,魏的境內(nèi)銅料不足,銅鏡鑄造業(yè)不能不受到影響。正是由于魏的銅鏡鑄造業(yè)不很發(fā)達,鐵鏡便應運而興。從很多出土的例子看來,鐵鏡開始出現(xiàn)于東漢后期,漢末、曹魏時進一步流行,但在地區(qū)上只限于北方?!?《三國兩晉南北朝的銅鏡》,《考古》,1984年第6期)這種情況,可以反映出曹魏市場對江南地區(qū)所產(chǎn)銅鏡客觀需求的迫切。[17]
以上情況,構成了吳鏡銷入魏國境內(nèi)的經(jīng)濟背景,而孫、曹關系的暫時緩和則是其必不可少的政治條件。案,孫權于建安二十四年十月即“上書稱臣,稱說天命”。[1]53至黃初三年十月,雙方關系再度破裂,“權遂改年”,建元黃武。在這兩個時間節(jié)點之間,雙方關系總體上仍是比較緩和的,商業(yè)往來未絕*《三國志·吳主傳》:“(建安)二十四年……十二月,……權遣校尉梁寓奉貢于漢,及令王惇市馬,又遣朱光等歸。”(第1121頁)可見,雙方關系甫一改善,商業(yè)貿(mào)易便隨之而來。當時雙方互市可能以實物交換為主,吳最缺馬,其用以市馬的貨物中應即包括北方所缺少的銅鏡。,所以吳鏡紀年中不僅有“黃初二年”、“黃初三年”,也可以看到“延康”年號。而且孫權改年以后,“猶與魏文帝相往來,至后年乃絕”,[1]1126也就是說,在黃初五年(224)之前吳魏雙方關系并沒有完全破裂,故彼此的商業(yè)往來仍有繼續(xù)存在的可能。這樣,吳鏡銘辭中出現(xiàn)“黃初四年”便容易理解了。之后雙方關系完全破裂,相互嚴加戒備,商業(yè)貿(mào)易必然隨之大為減少,這或許可以解釋吳鏡中為什么看不到黃初四年以后的魏國紀年了。
綜上可知,“黃初”紀年吳鏡的出現(xiàn)并非是由孫權奉“黃初”年號造成的,然則孫權曾奉“黃初”年號說的核心證據(jù)也就失去了。
(三)“追述說”不能夠成立
羅先生還認為:“現(xiàn)有吳簡中相關的紀年簡,都是后來追述當年事務時所制作的,并不是真的黃武以前的簡。……在追述公元220~223年之間的往事時,……延長建安以銜接黃武,是孫吳官方的政策,在孫吳境內(nèi)要普遍遵守。這就是今天我們在文獻上看到建安二十五、二十六、二十七紀年的來歷,同樣也是吳簡中出現(xiàn)這些建安紀年簡的原因?!盵9]然而,這種“追述說”亦與實情相違。
羅先生文中引用了一件湖北省博物館所藏弩機的銘文:“黃武元年七月作師陳香臂師□李。”[9]如前所述,孫權改元“黃武”在十月*據(jù)《建康實錄》則改元在十一月,見下文。,則銘文必為追記無疑。值得注意的是,追記使用的紀年是“黃武元年”。吳簡中也有類似的情況,簡“壹·1756”云:
追記既然用“黃武元年”*如所周知,正史記載皆為追述,遇年內(nèi)改元的情況,敘全年之事一般多用新改的年號。吳簡中追記的情形與之相合,似表明這是古人記事的一個習慣,原因大約是出于推算的方便。,則“建安廿七年”就只可能是改元“黃武”之前的記載,而不是追記。也就是說,“建安廿七年”與“黃武元年”的同時出現(xiàn)是由年內(nèi)改元造成的,這如實地反映出孫吳境內(nèi)在改元“黃武”之前使用“建安”年號的狀況。
要而言之,“追述說”是難以成立的。
(一)孫權不用“黃初”年號的原因
孫權未奉魏“黃初”年號,證據(jù)確鑿,已如上述。持孫權曾奉“黃初”年號說者一定會問:孫權既已受魏封王,那他何以不奉曹魏年號呢?這種現(xiàn)象確實相當特殊,其發(fā)生的內(nèi)在邏輯必須從當時復雜的歷史背景中求得。茲考辨如次,亦以復證孫權未奉曹魏年號也。
首先,孫權就魏封而不用“黃初”年號,其根本原因在于孫權事魏本是孫權在劉備大舉進攻之際為防止兩面受敵而采取的權宜之計。這一點在《三國志》有關紀傳中表現(xiàn)得很明顯,此處只舉兩條,《劉曄傳》注引《傅子》云:
孫權遣使求降,帝以問曄。曄對曰:“權無故求降,必內(nèi)有急。權前襲殺關羽,取荊州四郡,備怒,必大興師伐之。外有強寇,眾心不安,又恐中國承其釁而伐之,故委地求降,一以卻中國之兵,二則假中國之援,以強其眾而疑敵人。權善用兵,見策知變,其計必出于此?!舜笈d師,徑渡江襲其內(nèi)。蜀攻其外,我襲其內(nèi),吳之亡不出旬月矣。”[1]446
曹丕沒有接受劉曄出兵侵吳的建議,但卻乘機封孫權為吳王,意在逼迫孫權承認其為天下正統(tǒng)。這是一項苛刻的政治條件,然而孫權為了避免兩面受敵,也不得不屈辱接受?!秴侵鱾鳌纷⒁督韨鳌吩疲?/p>
(黃武二年,權)謂將相曰:“往年孤以玄德方向西鄙,故先命陸遜選眾以待之。聞北部分,欲以助孤,孤內(nèi)嫌其有挾,若不受其拜,是相折辱而趣其速發(fā),便當與西俱至,二處受敵,于孤為劇,故自抑按,就其封王。低屈之趣,諸君似未之盡,今故以此相解耳?!盵1]1130
可見,孫、曹對孫權事魏的權宜性都有清晰地認識,雙方心照不宣而已。
其次,孫權受魏封王的權宜性決定了他事魏的表面性,這表現(xiàn)在:一方面,為了爭取和維系與曹魏表面上的友好,孫權不僅主動“使命稱籓,及遣于禁等還”,[1]1121甚至對曹魏的苛刻要求也盡量予以滿足*《吳主傳》注引《江表傳》曰:“是歲(黃初二年)魏文帝遣使求雀頭香、大貝、明珠、象牙、犀角、玳瑁、孔雀、翡翠、斗鴨、長鳴雞。群臣奏曰:‘荊、揚二州,貢有常典,魏所求珍玩之物非禮也,宜勿與?!瘷嘣唬骸接惺蚂段鞅?,江表元元,恃主為命,……彼所求者,于我瓦石耳,孤何惜焉?’皆具以與之。”(第1124頁);另一方面,對于那些實質性的要求,孫權卻遲遲不肯答應,而是采取了虛與委蛇的拖延戰(zhàn)術。后一點突出地表現(xiàn)在任子問題上,《吳主傳》黃武元年(222)條云:
“初權外托事魏,而誠心不款。魏乃遣侍中辛毗、尚書桓階往與盟誓,并征任子,權辭讓不受。秋九月,魏乃命曹休、張遼、臧霸出洞口,曹仁出濡須,曹真、夏侯尚、張郃、徐晃圍南郡?!盵1]1125
案,征任子之事自曹丕封孫權為王前后便已有之,孫權表面答應,實際上卻以各種理由推脫,至此竟拖了將近一年的時間。*個中曲折,《三國志·吳主傳》注引《魏略》(第1127-1129頁)所記最詳,文繁不錄,請讀者參看。孫權在任子問題上的陽奉陰違終于激怒了曹丕,成為曹丕南征的導火線。然而,在數(shù)月之前,東征的蜀軍幾已全軍覆沒,“劉備奔走,僅以身免”。[1]1125孫權事魏的基本條件不復存在,他此時有了與曹魏攤牌的底氣,“遂改年,臨江拒守”。[1]1126
或曰:孫權對受魏封為吳王的要求尚可接受,何以在極大的風險與壓力之下執(zhí)意不遣質子呢?這是因為,吳王只是表面的名號,雖受其封,孫權仍然具有完全的主動權。但是,子嗣如質任于魏,則會處處掣肘,造成政治上極大的被動。孫權早有此種認識,《三國志·周瑜傳》注引《江表傳》云:
曹公新破袁紹,兵威日盛,建安七年,下書責權質任子。權召群臣會議,張昭、秦松等猶豫不能決,權意不欲遣質,乃獨將瑜詣母前定議,瑜曰:“……質一入,不得不與曹氏相首尾,與相首尾,則命召不得不往,便見制于人也?!蝗缥鹎?,徐觀其變。若曹氏能率義以正天下,將軍事之未晚。若圖為暴亂,……將軍韜勇抗威,以待天命,何送質之有!”權母曰:“公瑾議是也?!彼觳凰唾|。[1]1260
由此可見,不送質任,自是已成為孫權處理孫曹關系的一大政治原則,是他心中具有實質性的一條底線。筆者認為,是否奉用曹魏年號的問題,具有同樣的性質。是時孫權正與劉備交戰(zhàn),忽然行用曹魏年號,而一般吏民不知其情,這就可能會嚴重影響其士氣、民心,甚至造成混亂。*《三國志·王昶傳》注引《世語》云:“黃初中,孫權通章表。(曹)偉以白衣登江上,與權交書求賂,欲以交結京師,故誅之?!?第747頁)孫權如果奉行“黃初”年號,很可能會給國內(nèi)招致更加嚴重的混亂情況。
復次,孫權自父兄以來,虎踞江東,實力的不斷增長使他不可能甘居人下*《三國志·吳主傳》注引《魏略》曰:“權聞魏文帝受禪而劉備稱帝,乃呼問知星者,己分野中星氣何如,遂有僭意。而以位次尚少,無以威眾,又欲先卑而后踞之,……故深絕蜀而專事魏?!?第1121頁)姑不論《魏略》的分析是否正確,曹丕代漢、尤其是起步甚晚的劉備稱帝的確給了孫權很大的刺激,如無劉備攻吳之事,孫權的稱王稱帝很快就會跟進。,其統(tǒng)治集團內(nèi)部也一致地反對曹魏。《三國志·吳主傳》注引《江表傳》云:
權群臣議,以為宜稱上將軍九州伯,不應受魏封。權曰:“九州伯,於古未聞也。昔沛公亦受項羽拜為漢王,此蓋時宜耳,復何損邪?”遂受之。[1]1122
可見江東群臣多對受魏封持反對意見,以至于孫權不得不親自解釋此舉的權宜性。即便如此,江東群臣仍忿忿不平,《三國志·張昭傳》云:
魏黃初二年,遣使者邢貞拜權為吳王。貞入門,不下車。昭謂貞曰:“夫禮無不敬,故法無不行。而君敢自尊大,豈以江南寡弱,無方寸之刃故乎!”貞即遽下車。[1]1221
《三國志·徐盛傳》云:
(徐)盛忿憤,顧謂同列曰:“盛等不能奮身出命,為國家并許洛,吞巴蜀,而令吾君與貞盟,不亦辱乎!”因涕泣橫流。貞聞之,謂其旅曰:“江東將相如此,非久下人者也?!盵1]1298
了解到這樣的背景,孫權不奉曹魏年號的事實就更容易理解了。
(二)孫權不奉“黃初”年號的意義
孫權不奉“黃初”年號,與之相應的是他對“建安”年號的延續(xù),這在當時有著重要的意義,其最著者有如下兩端:
其一,孫權事魏雖是極不情愿、極表面的,但“吳王”之封受之于魏,畢竟是“不移的事實”。[12]327-328這顯然是很不光彩的,正如羅新先生所指出的那樣,孫權有必要采取遮羞的措施。他的辦法是:將受魏封王的消息秘而不宣,非統(tǒng)治集團的高層則無從獲悉;其他則一切照舊,包括“建安”年號的繼續(xù)使用。所以,孫權受魏封為吳王時,不見舉行任何的慶?;顒?。又據(jù)《建康實錄》卷一《太祖上》記載,在擊退曹丕的南侵以后,“鎮(zhèn)西將軍陸遜等率諸將進表勸權即王位。(222年)冬十一月,權就吳王位于武昌,大赦,改年號為黃武元年”*案:《建康實錄》將此事系在“建安二十八年”,但按《三國志》的記載換算,此事當在“建安二十七年”,“建安二十八年”是不存在的,詳參拙作《〈建康實錄〉漢魏禪代紀年考偽》,《黑龍江史志》,2014年第15期。。[4]22-23這就給人造成了孫權自立吳王的印象,仿佛他一年前受魏封為吳王的事情根本不曾發(fā)生。年號上的不用“黃初”,使得一般吏民無從知道孫權的“吳王”原由曹魏所封,這段屈辱的歷史,在當時被掩蓋了。
其二,更重要的是,孫權受封為吳王時,魏、蜀已先后稱帝,繼續(xù)奉“建安”而不改給孫權帶來一個“海內(nèi)孤忠”的形象,孫氏的割據(jù)統(tǒng)治進而變成了為亡漢守土,其“合法性”大為加強,甚至還戴上了“正義”的光環(huán),這在一定程度上彌補了其在“法統(tǒng)相爭中的劣勢”。[12]328在“漢家湮替”[1]1130多年、存救無望的情況下,孫權的自立為帝便可以順理成章地實施了。
天下分崩之際,政治集團使用哪個年號實際上是其政治態(tài)度的指針。*紛亂之際的政治集團使用哪個年號固然使人注目,看似普通的改年也常常具有重要的政治意義,曹丕改元“延康”即不可小視。近年辛德勇先生提出了“年號學”的概念,借以體現(xiàn)年號研究在年代學當中的地位(辛德勇:《建元與改元——西漢新莽年號研究·自序》,中華書局2013年版,第1頁),這是值得注意的。日人鵜飼昌男《建武初期河西地區(qū)的政治動向——〈后漢書·竇融傳〉補遺》一文中有“從年號的變化看河西的政治動向”一節(jié),非常出色地利用簡牘中所反映出的河西地區(qū)的年號變化,勾勒出此期竇融集團微妙的政治走向。[19]值得注意的是,《居延新簡》中簡E P F22·460A表明竇融曾使用過“漢元始廿六年”。[20]224據(jù)《漢書·王莽傳》,元始五年(5)漢平帝崩,此后年號為孺子嬰的“居攝”、“初始”,公元9年,王莽代漢,改元“始建國”。[21]4078-4099可見,竇融的做法也是對漢平帝“元始”年號的延長,而且同樣沒有采用孺子嬰的“居攝”、“初始”年號,因為這時王莽實際已經(jīng)篡漢。孫權既不用“黃初”,也不用“延康”的做法與之非常相似。更為眾所知的是,班固《漢書》的帝紀部分止于平帝,不把孺子嬰視為漢帝,自然也不承認其年號為漢年號。如此看來,孫權(以及劉備)不承認“延康”、“黃初”年號,而以延長“建安”年號的方式來紀年的做法,也是于史有鑒的。
孫權屈身事魏,卻又能靈活地與之周旋,不遣質子、不奉“延康”、“黃初”年號,展現(xiàn)出過人的智謀。故《吳主傳》陳壽評曰:“孫權屈身忍辱,任才尚計,有句踐之奇英,人之杰矣。故能自擅江表,成鼎峙之業(yè)。”[1]1149諷刺的是,孫權稱帝后,遼東軍閥公孫淵“遣使南通孫權,往來賂遺”,[1]253并上表自陳歸附之意。[1]254-255嘉禾二年(233),孫權遂“以公孫淵稱藩,遣張彌、許晏至遼東拜淵為燕王”。[1]1223“舉朝大臣,自丞相雍已下皆諫,以為淵未可信,而寵待太厚”。[1]1138張昭諫曰:“淵背魏懼討,遠來求援,非本志也。若淵改圖,欲自明於魏,兩使不反,不亦取笑於天下乎?”[1]1223而“淵果殺彌、晏”,[1]1223“權大怒,欲自征淵”。[1]1138其實公孫淵不過是步孫權之后塵,然而老于此道的孫權卻固執(zhí)地扮演起當年曹丕的角色,何當年之“奇英”而此時之昏悖耶!
[1] 陳壽.三國志[M].北京:中華書局,1982.
[2] 范曄.后漢書[M].北京:中華書局,1965.
[3] 王素,宋少華,羅新.長沙走馬樓簡牘整理的新收獲[J].文物,1999(5):26-44.
[4] 許嵩.建康實錄[M].張忱石點校.北京:中華書局,1986.
[5] 高敏.讀長沙走馬樓簡牘札記之一[J].鄭州大學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2000(3):95-99.
[6] 魏徵.隋書[M].北京:中華書局,1973.
[7] 姚振宗.師石山房叢書:隋書經(jīng)籍志考證[M].上海:開明書店,1936.
[8] 王仲殊.黃初、黃武、黃龍紀年鏡銘辭綜釋[J].考古,1987(7):635-648.
[9] 羅新.走馬樓吳簡中的建安紀年簡問題[J].文物,2002(10):92-95.
[10] 董亞巍.鄂州鏡銘與鑄鏡的幾個問題[A].余松波主編.全國第七屆民間收藏文化高層(湖北 荊州)論壇文集[C],2007.
[11] 洪適.隸釋·隸續(xù)[M].北京:中華書局,1986.
[12] 田余慶.秦漢魏晉史探微(增訂本)[M].北京:中華書局,2011.
[13] 司馬光.資治通鑒[M].北京:中華書局,1957.
[14] 湖北省博物館、鄂州市博物館編.鄂城漢三國六朝銅鏡[M].北京:文物出版社,1986.
[15] 樋口隆康.卑彌呼的銅鏡百枚[J].蔡鳳書譯.華夏考古,1988(2):80-86.
[16] 管維良.漢魏六朝銅鏡的社會觀察[J].四川文物,1990(3):25-29.
[17] 徐蘋芳.三國兩晉南北朝的銅鏡[J].考古,1984(6):556-563.
[18] 走馬樓簡牘整理組.長沙走馬樓三國吳簡·竹簡·壹·下冊[M].北京:文物出版社,2003.
[19] 鵜飼昌男.建武初期河西地區(qū)的政治動向——《后漢書·竇融傳》補遺[A].徐世虹譯.中國社會科學院簡帛研究中心編.簡帛研究譯叢(第2輯)[C].長沙:湖南人民出版社,1998.
[20] 甘肅省文物考古研究所等編.居延新簡——甲渠候官·上冊[M].北京:中華書局,1994.
[21] 班固.漢書[M].北京:中華書局,1962.
責任編輯:熊 偉
On Sun Quan’s Refusal to Use the Reign TitleYankangandHuangchu
LIAN Xian-yong
(Institute of Ancient Books, Jilin University, Changchun 134511, China)
The26thyearofJianAnandThe27thyearofJianAnin the Changsha Zoumalou Bamboo Slips revealed a conclusive fact that Sun Quan had never used the reign title ofYankangandHuangchuafter the death of Cao Cao, which can also be verified by documentary evidence. Wu mirrors engraved with the reign title ofYankangandHuangchuwere produced for the market of Cao Wei, so they could not be used to negate the recording on the bamboo slips or historical documents. Sun Quan’s not using the reign title ofYankangwas due to the war against Cao Wei immediately after the death of Cao Cao, which was also to deny the authority of Cao Pi. Later, Sun Quan was appointed as the King of Wu by Cao Pi, but he refused to use the reign title ofHuangchuas well, which was attributed to the fact that his submission to Cao Wei in itself was expedient and superficial. This practice was of great significance to highlight his regime’s legality and justness as well as to maintain the stability of his rule.
Sun Quan;Yankang;Huangchu; the Three Kingdoms; Wu mirrors; Changsha Zoumalou Bamboo Slips
2015-03-26
連先用(1990—),男,河南滑縣人,博士研究生,研究方向:秦漢魏晉南北朝史。
K236.3
A
1671-9824(2015)04-0023-0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