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德福 朱茜
中國化思潮中的奇葩:張申府中國化思想及其獨特稟性*
董德福 朱茜
在20世紀三四十年代 “中國化”社會思潮中,張申府的中國化思想獨樹一幟。張申府所論“中國化”,內涵十分寬泛,不僅包括馬克思主義中國化,而且包括民主與科學在內的西方思想中國化和中國傳統(tǒng)思想當代化。他的中國化思想具有鮮明的個性特征:一是認為中國化需以當代中國為本位,突出本土化和當代化;二是注重從方法論層面論述中國化的必要性和可行性;三是在中、西、馬 “三流歸一”中實現中國化。與毛澤東等人服務于革命實踐的中國化思想有所不同,張申府主要從純學理的角度致力于中國傳統(tǒng)思想當代化和馬克思主義哲學中國化,取得了值得稱道的成績。同時,他的中國化思想還存在著表述含糊不清、脫離革命實踐、缺乏系統(tǒng)論證、與 “五四”精神若即若離等缺陷。
張申府 中國化 馬克思主義 中國傳統(tǒng)思想當代化
抗日戰(zhàn)爭時期,中華民族處于民族危亡的緊要關頭,迫切需要樹立文化自覺,增強民族自信。在此背景下,“中國化”遂成為凝聚各方力量的一面旗幟,成為當時居于支配地位的社會思潮。張申府(1893—1986年)是中國最早具有馬克思主義信仰的知識分子之一,中國共產黨的重要創(chuàng)始人,后因故退黨,一生游走于政治與學術之間,尤擅長羅素哲學研究與介紹。他是中國近現代哲學史、思想文化史和政治史上的重要人物,抗日戰(zhàn)爭爆發(fā)前后,作為民盟的主要負責人之一,他曾與陳伯達、艾思奇等一起倡導新啟蒙運動,就 “中國化”問題常有所議論,試圖通過文化建設致力于抗日救國運動。他的中國化思想是20世紀三四十年代中國化社會思潮中的重要組成部分,且因其內涵、路徑、側重點、表述方式的別具一格而受到關注。張申府所論 “中國化”,內涵十分寬泛,不僅包括馬克思主義中國化,而且包括民主與科學在內的西方思想中國化和中國傳統(tǒng)思想當代化。
中國的歷史文化、社會環(huán)境、現實國情有其自身的特殊性,將源自外國的理論和方法復制到中國,有水土不服之虞,用張申府的話說,“一種異文化 (或說文明)的移植,不合本地的土壤,是不
會生長的?!盵1]民主和科學是西方文明的兩大貢獻,也是當今世界的思想主流,對于中國社會的現代轉型具有重要意義。但民主與科學畢竟源自西方文化系統(tǒng)與西方社會環(huán)境,“硬把西洋的樣子向中國套,那一定會陷到主觀教條,宗派主義,獨斷的門戶之見里去?!盵2]張申府明確指出西方的民主與科學并不具有普世性,運用于中國必須考慮中國社會的特殊性,在此基礎上進行必要的斟酌損益,使之染上中國色彩。
(一)西方民主中國化
張申府在民主理論方面頗多建樹,特別是在學習借鑒西方的民主思想并將其中國化方面有其獨到的見解。他的民主中國化思想主要體現在民主類型的中國化和民主內容的中國化兩個方面。
1.民主類型的中國化。20世紀世界上主要存在著英美式民主和蘇聯式民主兩種類型。中國必須走民主道路,這是無疑的。但究竟走哪一種類型的民主道路呢?張申府指出:“中國的民主只是中國的民主,既不是英美的民主,也不是蘇聯的民主。” “中國的民主必須以中國為體以中國為本位而行之;中國的民主也必須不但不奴于他國,也不在精神上倚賴他國而行之?!盵3]中國的民主有自己獨特的類型,是“多階級的平等,多階級融洽,多階級合作的民主。這是中國民主的可能,這也是中國民主的理想”。[4]這就是說,中國的民主不同于歐美式民主或蘇聯式民主,是第三種民主類型。在中國只有這樣的民主才是可能的,才合乎中國的現實與理想。
2.民主內容的中國化。張申府認為,民主不僅是社會政治制度,還是一種生活習慣、道德標準和精神氣質,從而超越了對民主的意識形態(tài)理解,或者說把民主的意識形態(tài)屬性泛化了。考慮到中國面臨形勢的特殊性,張申府并沒有將民主限制在傳統(tǒng)的政治領域,而是對民主的內涵作了全新的詮釋和擴展,提出民主應該包括思想民主、社會民主、政治民主、經濟民主、國際民主。所謂思想民主主要是指思想自由,通過思想解放,擺脫獨斷專橫的專制主義的桎梏,人人得以憑理性發(fā)表意見;所謂社會民主,就是樹立個人本位的觀點,追求法律面前人人平等和婦女解放;所謂經濟民主,是以社會福利為出發(fā)點,以計劃的手段調節(jié)經濟,類似于蘇聯的經濟制度;所謂政治民主,是指通過建立完善的制度,實現人權保障和三權分立制衡;所謂國際民主,指成立國際組織促進國際間的交流和合作。[5]
不僅如此,張申府1942年在 《友聲與民主》一文中還對民主與紀律、民主與集中、民主與領袖權威的關系進行了論述,指出民主與紀律、集中、領袖非但不沖突,而且相輔相成,民主使紀律、集中更能夠得到切實貫徹,更能夠強化領袖的力量,以適應抗日救國的時代需要。[6]作為黨外民主人士,張申府的這一觀點是深刻的,與毛澤東的相關論述有異曲同工之妙,是頗值得注意的。動員全國的力量一致抗日,沒有自由民主是萬萬不能的,缺少領袖權威也是難以奏效的。為了應付時局的需要,張申府不惜背離 “五四”自由民主精神,維護領袖權威,這是時代使然。他對民主內容的個性闡述和對民主與集中關系問題的洞見,無不針對當時中國抗日救亡的具體國情,是民主觀念、民主制度與中國國情相適應的產物,充分體現了其民主中國化的思想。這一思想告訴我們,西方的民主并非普世價值,亦非民主的極致,不同的國家和地區(qū)、不同的具體環(huán)境需要不同的民主。張申府是中國現代史上較早闡述民主中國化問題的學者之一,他的民主中國化思想及關于民主與集中關系的見解,是中國特色民主的組成部分。
(二)西方科學中國化
五四新文化運動高舉民主與科學的旗幟,張申府認為這是 “五四”好的精神、進步的傳統(tǒng),有必要在抗日救亡的時代背景下加以發(fā)揚光大。張申府不是一般地宣揚科學,不是從中國是不是需要科學的角度立論,而是著眼于中國需要什么樣的科學,以及如何使科學 (包括科學精神與科學態(tài)度)在中國生根。為此,他獨創(chuàng)性地提出了 “中國科學化,科學中國化”的思想,指出 “科學中國化的意思就是要使中國在科學上有其特殊的貢獻,使科學染上中國的特色”。那么,怎樣才能做到科學中國化呢?
首先,科學中國化必須做到科學傳播中國化。由于文化傳統(tǒng)和思維習慣的中西之別,直接譯介西方的科學著作、科學思想,中國人往往難以理解和接受,科學傳播必須實現中國化。張申府認為這種中國
化也可以稱為 “人化”,即 “講說學問,敘述學問,把學問使人懂,卻應該講述得、敘述得有人味兒?!谥袊f人化,當然要先中國化”。[7]只有如此,中國民眾才能較容易地接受西方科學思想和技術,科學思想和技術才能在中國普及,才能最終應用于改造中國社會,改變中國在物質上貧窮落后的局面,提高中國人的科學素養(yǎng)。其次,科學中國化必須做到立足國情提倡科學精神和科學方法。張申府認為,科學的重要性不僅體現在其結果,也體現在其精神和方法及受此精神和方法影響的人們的行為和態(tài)度。那種只注重科學的結果,以為只要將西方的科學技術直接搬移到中國就使中國實現了科學的主張是錯誤的。鑒于中國人只在物質層面接受西方科學,而在心習思想層面遠離科學這一現實,張申府提出“要使科學影響一般人生,改變人的心習思想。那么,科學方法,科學精神,科學態(tài)度,科學脾氣,更大有培植的必要”。[8]宣傳介紹西方的科學,必須堅持 “以我為主”,從滿足中國的現實需要出發(fā),正因為科學的方法、精神、態(tài)度、脾氣是中國所最缺的,因而也是最值得倡導的。再次,科學中國化必須做到在科學和中國傳統(tǒng)的結合中實現雙贏。在張申府看來,中國最優(yōu)秀的文化是 “仁”的思想,而西方最優(yōu)秀的文化是科學思想??茖W側重于理論理性,旨在認識世界,揭示世界的本質和規(guī)律,屬于認識論的范疇??茖W是價值中立的,本身并無善惡之分,人們既可以用科學來做好事,也可以用科學來為惡。西方國家在發(fā)展科學和應用科學之時,忽視了科學為人類謀幸福的道德屬性,導致科學雖然進步神速,但是人間生活并不美好,到處充斥著偏枯、失調、不均等現象。張申府充分認識到了這一點,提醒中國絕不能步西方世界的后塵。他主張用中國 “仁”的價值觀矯正、引導西方科學技術的工具理性,因為“仁”屬于實踐理性,實踐理性要追求至善。他希望用 “仁”這個實踐理性來規(guī)整科學這一理論理性,從而達到 “仁”與 “科學”合則雙贏的局面,并通過此舉使科學具有中國民族的特色,也就是人性化。應該說,張申府的這一思想是精湛的,它是對文化激進主義和文化保守主義所作的一個創(chuàng)造性回應,更是他提出的 “科學中國化”思想的一個具體主張。
在中國化社會思潮中,張申府的 “科學中國化”主張無疑是獨特的。一般認為,科學是關于客觀世界的知識體系,它是沒有國界的。而張申府提倡 “中國科學化、科學中國化”,旨在重塑民族的自覺與自信,本意并非是在中國形成一種特殊的科學,而是指考慮到中國的文化傳統(tǒng)、中國人的思維方式和接受能力,實現科學傳播大眾化;是指根據中國人和中國社會之所缺,特別提倡科學精神和方法;是指用中國傳統(tǒng) “仁”的價值觀避免西方科學的誤用。張申府的哲學睿智和對中國社會的現實關切,使得他在中、西、馬三種思潮的交流交融交鋒中游刃有余,因此之故,他的科學中國化思想在與頑固守舊派一味拒斥西方科學的非理性態(tài)度劃清界限的同時,也區(qū)別于以梁漱溟為代表的現代新儒家的返本開新、老根發(fā)新芽論,更不同于全盤西化派的移植西方科學說。
馬克思主義中國化必須以馬克思主義哲學中國化為前提,在百年中國史上,無論從自覺性還是從實績和影響來看,毛澤東均堪稱推行馬克思主義哲學中國化的第一人。與毛澤東結合中國共產黨面臨的形勢和任務構建中國形態(tài)的馬克思主義哲學不同,張申府主要從純學理的角度,非系統(tǒng)性地倡導中國傳統(tǒng)哲學現代化與馬克思主義哲學中國化,試圖在中、西、馬的結合中為中國哲學打開通向現代之門。
(一)對 “馬克思主義中國化”倡議的回應
討論 “中國化”問題,必須聚焦1938年,聚焦延安。是年4月,艾思奇在 《哲學的現狀和任務》一文中明確提出馬克思主義哲學中國化的問題,指出 “現在需要來一個哲學研究的中國化、現實化運動”。[9]這是哲學界 “中國化”倡議的先聲。7月,陳伯達在 《我們的文化運動的民族特征》一文中也提出 “中國化的民族文化”概念,引起了毛澤東的注意。夏秋之際,在毛澤東、何思敬等人倡導下成立了延安新哲學會,在新民主主義革命的任務、旗幟、原則和目標指導下從事哲學理論研究,大力宣傳和普及馬列主義,積極推進馬克思主義哲學中國化,努力同黨內教條主義做斗爭。10月,毛澤東在中共六屆六中全會上作 《論新階段》的報告,繼續(xù)號召 “馬克思主義中國化”。雖然張申府赴延安未
成,①武漢淪陷后,張申府曾嘗試前往西北的共產黨邊區(qū),但沒有成功。1939年,他轉赴西南的國民黨基地。見 [美]舒衡哲:《張申府訪談錄》,[美]李紹明譯,北京:北京圖書館出版社,2001年,第207頁。但來自革命圣地的中國化思潮對張申府的影響是不可否認的。張申府于1939年2月10日發(fā)表了《論中國化》一文,文章開頭就用很大篇幅引用了毛澤東在 《論新階段》中關于馬克思主義中國化的一長段文字表述,并且在他認為重要的文字下面特意加了著重點,緊接著很明確地表示 “這一段話的意思完全是對的。不但是對的,而且值得歡喜贊嘆。由這一段話,更可以象征出來中國最近思想見解上的一大進步?!盵10]張申府 《論中國化》一文對毛澤東馬克思主義中國化作出了積極的回應,對 “中國化”問題進行了進一步論述,特別是圍繞為什么要中國化和怎樣中國化提出了自己的意見。
張申府是我國馬克思主義哲學早期翻譯者之一,他先后翻譯了 《關于費爾巴哈的提綱》(1932年)、《馬克思致恩格斯》(1933年)、《論辯證法》(1941年)等等,積極研究和傳播唯物辯證法思想,為馬克思主義中國化提供理論養(yǎng)料。他對馬克思主義中國化的提出、論證、宣揚及對馬克思主義哲學中國化途徑的開拓,均做出了重要貢獻??紤]到張申府在國民黨統(tǒng)治區(qū)政學兩界頗有名望,他對 “馬克思主義中國化”的論證和贊揚,擴大了毛澤東這一主張的影響力。
(二)對唯物辯證法的中國式解讀
辯證法是張申府哲學思想的核心。張申府的辯證法思想,一方面來自馬克思主義唯物辯證法,一方面來自中國傳統(tǒng)哲學。他認為中國傳統(tǒng)辯證法與馬克思主義唯物辯證法有相通之處,并自覺地以中國哲學充實、豐富馬克思主義辯證法,又用馬克思主義辯證法闡釋中國傳統(tǒng)哲學范疇,使馬克思主義唯物辯證法能夠為更多的中國人所接受和運用,為馬克思主義哲學在學術層面的中國化進行了有益的探索。
張申府辯證法思想集中體現在矛盾觀和發(fā)展觀兩個方面,而尤以矛盾觀為核心。張申府認為,世界上充滿著矛盾,萬事萬物的變化根源于矛盾運動。與毛澤東強調矛盾雙方的對立斗爭有所不同的是,張申府著重強調矛盾雙方的調和與轉化,強調宇宙間萬事萬物間的關聯,“相反而相成,矛盾之諧和”的理念貫穿于他的辯證法思想的各方面。他在 《所思》一書中用 “相反的之同一或一體”、“正負錯綜,相反相成”、“矛盾的諧和,至善之所止”等句式表達了矛盾運動及其規(guī)律,在動、轉變、消息、生滅、推衍、牽聯、關系中觀察事物的矛盾運動,突出 “一與多之會通,斷與續(xù)之和融,量與質之相轉,動與靜之聯生”。張申府重視挖掘中國傳統(tǒng)思想中豐富的辯證法資源,指出 “中國哲學的言仁、生、易,實深有合乎辯證法,有順乎大客觀”。[11]他通過對傳統(tǒng)儒家思想中仁、中庸等范疇的分析和易的解讀,充分顯現了辯證法是中華民族思想中固有的特色。張申府說:“辯證法就是易,就是變化。中國人很早便講易。易經上講易有二個原則即 ‘一陰一陽之謂易’。也就是說一正一反這兩種作用構成變化。易經上還說:‘有天地,然后有萬物,再然后有男女?!@些說法實在有些現在辯證法唯物論的意思。由此可見辯證法唯物論是合中國傳統(tǒng)的?!盵12]張申府通過對馬克思主義唯物辯證法的中國式解讀,將中國傳統(tǒng)辯證法與馬克思主義唯物辯證法相對接,創(chuàng)造性地發(fā)展了中國固有的辯證法思想,在實現馬克思主義辯證法中國化的同時,也實現了中國固有辯證法的科學化、理論化、現代化。
(三)具體相對論觸及了馬克思主義中國化的實質
張申府在哲學上的一個突出貢獻是提出了 “具體相對論”,這是他的哲學的中心點,其內涵就是“對于一句話,對于一個道理,或一種理論,都不可以孤立來看,更不可以抽象來說,也不可以籠統(tǒng)模糊含混著就算了然,就斷定其是與非?!痪湔f話,這樣解釋,在某范圍,就某方面說,可以是對的,但是換一樣解釋,或出了那個范圍,就另一方面說,也許就錯了。一個道理,在這個時候,對這個地方,處在這個環(huán)境之下,可以是對的,但是換一個時候,對另一種地方,處另一樣環(huán)境之下,也許就錯了。”[13]真理都是有條件、有范圍、有時空限制的,在一定范圍、一定時間內的真理,在另一個范圍和時間中可能就不是真理了。張申府認為只有掌握了具體相對論的思想,才能知道何者為是何者為非,
知道是之所以是,非之所以非??梢姡唧w相對論一定程度上反映了實事求是、具體問題具體分析的思想。不僅如此,張申府還特別強調 “具體化”的重要性,認為具體化是中國化的進一步,比中國化更為根本。他說:“具體化,現在不論在學問上,在生活中,都太要緊了。時來流行的所謂中國化,其實是不夠的,更不夠根本。根本怎樣?根本乃在具體化,否則必也只一句空話而已?!盵14]馬克思主義中國化包括馬克思主義在中國具體化和中國實際馬克思主義化兩個維度,[15]1938年毛澤東主要是從馬克思主義在中國具體化這一維度理解并提出馬克思主義中國化命題的,馬克思主義中國化即是要將馬克思主義應用于中國的具體環(huán)境,在解決中國問題中顯示其真理的魅力。張申府對 “具體化”的強調,顯然有助于使毛澤東提出的馬克思主義具體化的觀念進一步鞏固和深入人心。世界上不存在亙古不變或放之四海而皆準的所謂真理,真理都是具體的,具有相對性。馬克思主義中國化正是使馬克思主義通過具體化由相對走向絕對的途徑。據此,我們可以得出一個結論:具體相對論觸及了馬克思主義中國化的實質。
(一)中國化需以當代中國為本位
張申府中國化思想本質上是一種當代中國本位的思想,突出本土化、民族化和當代化。所謂本土化、民族化就是從中國的民族特性出發(fā),從中國自身的問題出發(fā),從中國的客觀實際出發(fā),始終不忘“中國為主”,不迷失 “自己”。馬克思主義 “要通俗化,大眾化,當然必須先中國化,本國化,本土化”。中國社會、中國革命自有其特殊性,任何外國的東西用在中國,必須 “斟酌著中國化,使他切合中國的國情”。[16]張申府中國化思想的根本要義是 “民族性”,面對抗日救亡的形勢,“民族性”似乎成為抗日、愛國的時代標桿,他從民族性角度凸顯中國化,與抗日救亡的時局、與他本人積極參加且領導救亡運動的經歷緊密相關。本于此本土化、民族化的立場,張申府認為激進主義全盤西化的文化主張以及全盤俄化的革命道路,都是不中用的,必須以我為主學習、消化、吸收西方文化或俄國經驗。從當代化的角度看,文化保守主義的見解也是錯誤的,實踐已經證明單純的固守儒家學說并不能拯救中國,因為儒家傳統(tǒng)已不符合中國當代的實際了??梢?,張申府的中國化思想所體現出來的中國本位包括兩重意義,即外國思想的本土化和中國傳統(tǒng)思想文化的當代化。中國化的要義就是適合中國當代國情,解決中國當代實際問題。中國化不是抽象的,只有做到外國思想的本土化與中國傳統(tǒng)思想的當代化,才算是真正的中國化,才真正體現了文化的 “自覺與自信”,才能最終實現救亡圖存的目的。
(二)在方法論層面強調中國化
張申府中國化思想之所以獨具一格,就在于他主要是從方法論角度立論的。他說:“凡是一種新哲學,總是有一種新方法的。實在,羅素對于哲學最偉大創(chuàng)辟的成就貢獻,造時代而且千古不磨的成就貢獻,也就在他的新方法?!盵17]“現代唯物論的重要本在它是方法,本在它是實踐的,本在它大有助于實踐,本在它是大可用的方法,本在它是用來可以大有效驗的利器?!盵18]他客觀分析了羅素的邏輯分析方法和馬克思主義唯物辯證法,并且將二者結合起來,創(chuàng)立了大客觀法和具體相對論,用此方法分析闡述其中國化思想,以謀求中國傳統(tǒng)思想的當代轉化,使西方思想在中國生根。與同時期的其他馬克思主義中國化思潮略不相類,張申府關于邏輯解析、辯證唯物、具體相對論、大客觀主義等,都是有關認識文化問題和社會問題的方法,只有從方法論的層面上去理解張申府的中國化思想,才能見其真價值。他雖也對毛澤東 “馬克思主義中國化”命題給予了高度贊賞,但他的重點不是 “馬克思主義”中國化,而是馬克思主義 “中國化”,換言之,他是泛論 “中國化”,是從方法論層面肯定毛澤東的命題的,是基于分析方法、實踐方法、辯證方法應該得出的結論。
(三)在融貫中西中實現中國化
在20世紀30年代的中國思想史上,中、西、馬三種文化,哲學流派陣營分明,互不相容。張申府沖破門戶壁壘的偏見,第一次鮮明提出了將馬克思主義、西方分析哲學和中國傳統(tǒng)文化相結合的主張,大力宣揚 “中國化”,在馬克思主義中國化運動中獨辟蹊徑。他說:“我始終相信,孔子、列寧、羅素是
可合而一之的……如此不但可得新中國哲學,如此而且可得新世界學統(tǒng)”,因為 “孔子代表中國古來最好的傳統(tǒng),羅素代表西洋歷來最好的傳統(tǒng),列寧代表世界新的方在開始的傳統(tǒng)”。三者之間是相輔相成的關系,中西馬三流歸一代表著哲學發(fā)展的方向。[19]需要指出的是,“三流歸一”并不是三者并重,在他的思想之中,辯證唯物論始終起著主導的作用。張申府認為簡單地移植西方文化,或保守中國的舊文化,或機械地融合中西文化都不可取,而應該另辟蹊徑,通過辯證綜合重構中國的新文化,這種新文化是民族的,也是有前瞻性的。它的根是中國的,魂是馬克思主義的,方法是西方的。 “三流歸一”、“辯證綜合”思想是張申府對馬克思主義中國化理解的獨特稟性之一,豐富了馬克思主義哲學中國化的路徑,對于新時期進一步推進馬克思主義中國化具有重要的學術價值和現實意義,“在客觀上對毛澤東新民主主義文化思想進行了大膽的嘗試和踐行,對推動馬克思主義中國化具有很大的啟示作用?!盵20]
張申府中國化思想是豐富的、復雜的,在新啟蒙運動中可謂獨樹一幟,在百年中國化思潮中也是獨特的。正因為其獨特,我們不能簡單地用固定的套路來評價之??偨Y梳理其中國化思想的得與失,對于加強中國化問題研究,進一步推進馬克思主義中國化具有重要的意義。
(一)張申府中國化思想的獨特貢獻
1.為中國化確立哲學基礎。1938年前后,馬克思主義中國化成為革命的知識界所熱議的對象,中國化思想日漸豐富與成熟。但是,馬克思主義為什么要中國化?怎樣中國化?其哲學基礎和具體方法是什么?這是中國化理論與實踐的基礎性問題,必須優(yōu)先加以解決。張申府根據矛盾的普遍性與特殊性的關系,用 “通”和 “特”的文字表述對此作出了解釋。他指出:“中國社會就是中國社會,中國革命就是中國革命。誰拿西洋的成名陳范來扣,誰拿西洋已有的革命來比方,都是難得得當的。不可為特而忘通;同樣也不可為通而忘特。”[21]“有力量的主義學說思想理論必是活的,必是能夠在此時此地扎根生長的,必是能夠抓住此時此地的群眾的。換言之,也就是適于此時此地的實際需要的?!盵22]兩個 “不可”三個 “必是”,貫徹了一切從實際出發(fā)的唯物主義要求,體現了矛盾的普遍性與特殊性相統(tǒng)一的辯證法思想,為馬克思主義中國化確立了哲學基礎,其必然結論就是:“用在中國就應該中國化,而且如其發(fā)生效力,也必然地會中國化”。[23]張申府為馬克思主義中國化作哲學論證是一以貫之的,20世紀50年代仍繼續(xù)關注當時馬克思主義中國化的發(fā)展,這是難能可貴并值得稱道的。
2.提出理性主義文化建設道路。談 “中國化”問題離不開對中西文化關系的論述??谷站韧龅奈4閯?,國共合作的時代要求,迫使知識分子程度不同地放棄自由主義文化理念,轉而團結在民族文化的旗幟下。張申府 “中國化”思想和新啟蒙運動期間對 “五四”的評價,自然也與時代背景息息相關,他借用 “超越五四”的口號,一則表明其自由知識分子的身份,一則與時代潮流靠攏。20世紀二三十年代,基于西方文明所具有的弊端,文化保守主義者試圖通過尊崇孔教,來挽救民族危亡。而文化激進主義者則將中國的貧窮落后一并委諸古人,認為只有全盤西化、拋棄傳統(tǒng)才是中國文化的發(fā)展方向和中國社會的出路。張申府對上述兩種極端主張持否定態(tài)度,他站在理性主義立場上,試圖尋找第三條文化建設道路。他說:“為理想之形成應將東西所有舊有的東西,都加以重估,評衡,及別擇。一腳踢與一兜包的辦法,是同一樣地要不得的。保守東方舊化說不可行。移植西洋舊化說不可行。機械地融合東西兩化說也同一地不可行。”[24]這種辯證綜合的文化觀實開文化 “綜合創(chuàng)新”論的先河,成為中華民族吸收繼承中外優(yōu)秀文化以建立新形態(tài)中國文化的重要原則。當然,“張申府 ‘辯證綜合’的文化建設觀,還只是一個粗略的構想,并沒有能夠成為系統(tǒng)的理論觀點,更沒有成為現實的成果。由于諸多主客觀原因的限制,使張申府 ‘辯證綜合’的文化建設觀沒有受到學術界足夠的重視。然而,隨著歷史條件的轉換,張申府關于文化建設要 ‘辯證綜合’這朵思想奇葩,結成了張岱年 ‘綜合創(chuàng)新’的理論之果?!盵25]
3.致力于傳統(tǒng)價值的再發(fā)掘。張申府是中國現代哲學史上最富原創(chuàng)性的哲學家之一,他深諳羅素的解析哲學,又推崇唯物辯證法和辯證唯物論,在此基礎上創(chuàng)建了解析的辯證唯物論哲學。這種哲學并非
西方哲學或馬克思主義哲學的翻版,亦非簡單的中西哲學雜陳,而是一種創(chuàng)造性的建構,是馬克思主義哲學中國化的個性化嘗試,也是創(chuàng)造性詮釋中國傳統(tǒng)哲學和文化的利器。張申府通過借鑒西方優(yōu)秀的文化成果,將現代精神注入到傳統(tǒng)文化之中,賦予傳統(tǒng)文化以時代特征,使其煥發(fā)出新的活力。這主要表現在他對 “仁”、“中”、“易”等中國傳統(tǒng)哲學范疇的現代解說。首先,張申府將仁從封建宗法關系中解放出來,從主體性的角度探討了仁的概念,賦予仁以自由、民主、科學等理性主義的色彩。其次,他從認識論和道德哲學的角度闡釋中國的中庸思想,用唯物辯證法解釋中國易的思想,將中國傳統(tǒng)哲學納入西方哲學和馬克思主義哲學視野,對傳統(tǒng)哲學進行了創(chuàng)造性的闡釋,使之具有現代形態(tài)。
在新啟蒙運動中,張申府致力于傳統(tǒng)文化價值的再發(fā)掘。他反對 “五四”在打倒孔家店時連同孔子一并打倒的極端做法,主張 “揚棄五四”,提出 “打倒孔家店,救出孔夫子”的口號。張申府指出,儒學獨尊有害于中國學術的發(fā)展,教條化的儒學已然沒有生命,但儒學精義仍有價值,“今日中國所最需要的中國的哲學家,必乃是有最新最切實的知識,認識中國哲學的特色精義,而發(fā)揚之,而履踐之,而參照中國的哲學,而指出中國未來應走之路者?!盵26]在張申府看來,羅素的解析哲學代表了西洋最好的哲學傳統(tǒng),列寧辯證唯物論代表世界最新的哲學傳統(tǒng),但他并不主張簡單地將羅素哲學或列寧哲學搬到中國來,而是認為今日中國最需要的哲學家,必須能認識并踐履 “中國哲學的特色精義”,如此才能實現西方哲學和馬克思主義哲學的中國化,才符合中國目前的實際需要,才有前途和生命。
(二)張申府中國化思想的缺陷
張申府側重于闡述外來思想包括馬克思主義中國化的必要性,將傳統(tǒng)文化的當代化也納入中國化的范疇。為了適應 “救亡壓倒啟蒙”的形勢,他在強調中國化需以當代中國為本位的同時,對十教授的“中國本位文化宣言”表示了一定的同情,在辯證闡述民主與紀律、集中、領袖的同時,把民主視作貫徹集中、加強領袖權威的手段。此外,他的中國化思想在語言表述、價值目的、論證方式等方面也存在著一定的缺陷,這是不容諱言的事實。
1.表述含糊不清。在張申府的中國化思想中,包含著中國固有文化中國化,這一表述是否準確值得商榷。一般而言,中國化即體現中國特點,符合中國國情,解決中國實際問題之意,所指主要是外國思想文化的中國化,如馬克思主義中國化、西方文化中國化、西方民主科學中國化等等。張申府提出中國舊有文化中國化,雖然也很有意義,它強調中國古代文化必須經過現代闡釋,才能符合當今中國國情,這是可取的。但中國傳統(tǒng)文化中國化,這個概念本身卻是含糊不清的,實際是指中國傳統(tǒng)思想的當代化,即時代化。將中國傳統(tǒng)思想當代化也納入中國化的范疇,略顯勉強和另類。①有學者指出,抗日戰(zhàn)爭時期的 “中國化”思潮包含兩個層次:一是將西方的思想與學術進行改造,使之變?yōu)橹袊赜械男问?,或者使之能夠適用于中國的特殊環(huán)境;一是發(fā)揚光大中國傳統(tǒng)的思想與學術,以便與西學抗衡。馮崇義:《中國抗日戰(zhàn)爭時期的中國化思潮》,《開放時代》1998年第2期。據此理解,張申府將中國傳統(tǒng)思想當代化納入中國化范疇也不算另類。
2.脫離革命實踐。在20世紀三四十年代的中國化思潮中,張申府無疑是一位健將,但他提出中國化思想,并非出于對馬克思主義中國化的熱情和對中國革命的關切,對中共黨史上的 “左”傾教條主義也無興趣,只是以純知識分子的身份,關注西方民主科學中國化、馬克思主義中國化、中國傳統(tǒng)文化當代化問題,其目的在于提倡一種辯證綜合的方法論,并藉以建設第三種文化,而不是為了指導中國革命的實踐,因而其影響必然是有限的。對比當時提出中國化主張的其他理論家或者革命家李大釗、陳獨秀、艾思奇和毛澤東等人,張申府的中國化思想側重于以文化重構為導向,試圖建構一種適合中國民族的新文化。而李大釗、陳獨秀、毛澤東、艾思奇、陳伯達等則側重于以革命實踐為導向,重點在于論證馬克思主義中國化的可能性、必要性和具體路徑,通過應用和發(fā)展馬克思主義以指導中國革命,克服將馬克思主義教條化、將蘇聯經驗和共產國際決議神圣化的錯誤,具有鮮明的意識形態(tài)屬性,是一個政治黨派思想理論建設的重要內容。張申府本人雖也是革命家出身,曾有功于中國共產黨的創(chuàng)建,但他后來
畢竟脫離了黨,對中國革命中的理論與實踐問題,不可能像毛澤東他們那樣感同身受,他的中國化思想勢必缺乏現實針對性,并因此在中國化思潮研究中被邊緣化,這不能不說是一個缺憾。
3.缺乏系統(tǒng)論證。張申府是一個極具才賦的哲學家,看待問題眼光犀利,分析問題見解獨到,語言表述睿智雋永。但是他的中國化思想往往散見于個別的篇章,大多是基于哲學靈感和現實關懷的隨想,詩性化的文體表達和隨感式的語言文字,使得他的中國化思想呈碎片化特征,表述缺少系統(tǒng)性和嚴謹性,沒有形成嚴密的理論體系,論證自然也不充分,這極大地限制了他中國化思想的影響力。這對張申府這樣一位羅素研究專家而言,是很難理解的。他本人也承認這一點,他在接受采訪時即對自己未能完成一部系統(tǒng)的學術著作而深表遺憾。[27]當然,從某種意義上說是缺點,而從另一種意義上看卻是優(yōu)勢和貢獻所在。張申府是中國現代特立獨行的哲學家,其哲學構思與哲學敘述別具一格,極大地豐富了中國現代哲學。正如論者指出的那樣:“張先生并不銳意營構哲學體系,更沒有苦心創(chuàng)作鴻篇巨制,他所留下的是許多言簡意深、亦理亦詩的哲學短篇。然而,正是在這些篇章中,記錄了他的追求與思考,灌注了他的理想與激情,凝結了他的愛與恨,從而孕育了一種新的哲學精神。這種新的哲學精神的基本點是:在 ‘解析’與 ‘唯物’之間、西學與中學之間、邏輯與詩之間,尋求一種結合點,由此而融會古今中西哲學的精華,創(chuàng)造出體現新的時代精神和民族精神的現代形態(tài)中國哲學?!盵28]這一評價是中肯的。
4.與 “五四”精神若即若離的搖擺性。張申府是五四新文化運動的參與者和領導者之一,對五四時期自由、民主的價值領會頗深。他一生發(fā)表過多篇紀念 “五四”的文章,在贊許 “五四”精神的同時,對 “五四”非理性、激進反傳統(tǒng)、全盤西化、思想膚淺等缺點進行了批評。他20世紀三四十年代致力于新啟蒙運動和中國化運動,都以 “繼承五四,超越五四”自許。張申府既是知識分子,又是革命活動家,雖自稱哲學是他生命的中心,主張不以政治干預學術 (哲學),在政治方面缺少智慧,[29]但他的一生政治色彩仍是十分鮮明的,政治對他學術主張的影響也是顯而易見的。雖然他贊同共產黨人的馬克思主義中國化倡議,但由于遠離革命根據地延安,致使他未能就馬克思主義中國化發(fā)表更多更系統(tǒng)的主張;雖然他敵視國民黨,痛恨蔣介石,但迫于生計和研究經費,他將新啟蒙運動和中國化思想與蔣介石的新生活運動相提并論;雖然他常以 “五四”精神相標榜,但抗日救亡的緊迫形勢和時代任務,及國民黨極權統(tǒng)治的利誘,使他暫時性地放棄反傳統(tǒng)、倡西學、張個性自由的 “五四”精神。
張申府的中國化思想是深刻的,也是復雜的,離開特定的時代背景、本人的政治智慧、學術風格和生活境遇,不可能對之做出正確的評價。作為延安之外的非共產黨知識分子,張申府暢談西方科學民主中國化,論證并宣揚共產黨人提出的馬克思主義中國化,致力于中國傳統(tǒng)哲學的當代化,實屬難能可貴,在馬克思主義中國化史上應有一席之地。
[1][2][3][4][5][6][7][8][10][14][16][17][22][23][24]《張申府文集》第1卷,石家莊:河北人民出版社,2005年,第192、541、473、540、532、457、304-305、174、304、346、305-307、441、363、304、63-64頁。
[9]《艾思奇文集》第1卷,北京:人民出版社,1981年,第387-388頁。
[11][19][21][26]《張申府文集》第3卷,石家莊:河北人民出版社,2005年,第181、434、123、180-182頁。
[12][13][18]《張申府文集》第2卷,石家莊:河北人民出版社,2005年,第446、342-343、305頁。
[15]董德福:《馬克思主義中國化的兩個維度及其相互關系》,《齊魯學刊》2012年第5期。
[20]劉霞:《張申府對馬克思主義 “中國化”問題的有益探索》,《馬克思主義與現實》2013年第1期。
[25]郭一曲:《現代中國新文化的探索——張申府思想研究》,廣州:廣東人民出版社,2002年,第103頁。
[27][29][美]舒衡哲:《張申府訪談錄》,[美]李紹明譯,北京:北京圖書館出版社,2001年,第170、219頁。
[28]李維武:《張申府先生的哲學精神》,張岱年、湯一介等:《文化的沖突與融合——張申府、梁漱溟、湯用彤百年誕辰紀念文集》,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1997年,第9頁。
責任編輯:郭秀文
K265.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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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00-7326(2015)08-0121-08
*本文系2013年度教育部人文社會科學研究專項任務項目 “馬克思主義中國化時代化大眾化”(13JD710005)、江蘇省高校哲學社會科學基金項目 (2010SJB720003)的階段性成果。
董德福,江蘇大學馬克思主義學院教授;朱茜,江蘇大學馬克思主義學院碩士研究生 (江蘇 鎮(zhèn)江,21201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