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海英
(上海海洋大學 外國語學院,上海 201306)
唐朝與新羅的海上通路與文化交流
——以留學生、佛僧為例
李海英
(上海海洋大學外國語學院,上海201306)
唐朝與新羅的海上交通發(fā)達,為渡唐新羅人提供了交通保障,在唐新羅人為渡唐新羅人提供了各種便利,加之唐朝開放的文化政策及新羅社會對中華文化的仰慕、認可,促使新羅留學生與佛僧紛紛渡唐求學。渡唐新羅留學生與佛僧苦心求學、巡禮佛法,促進了唐羅文學與佛教的發(fā)展,實現(xiàn)了雙向文化交流,更為新羅的社會發(fā)展做出了巨大的貢獻。
唐朝;新羅;海路;文化交流
在漫長的文化交流歷史長河中,唐朝與新羅的交流尤為興盛,在次數、規(guī)模、深度、廣度方面超越了其他朝代,造就了朝鮮半島歷史上最為繁榮的新羅文化。而這一文化交流得益于唐代四通八達的海上絲綢之路與開放的文化政策,以及渡唐新羅留學生與佛僧與大量的在唐新羅人。
唐代,海外貿易高度繁榮,故海上絲綢之路尤為發(fā)達。唐羅之間的交通不僅有海路,也有陸路,但陸路遙遠,難以進行大規(guī)模往來,因此唐與新羅的往來都是通過海路進行的。唐朝通往新羅的海路航線,《新唐書·地理志》載 “登州海行入高麗、渤海道”,即由登州入海至大同江或漢江口或臨津江口之長口鎮(zhèn)(穴口鎮(zhèn))。而且,海上交通不止登州一道,日本僧人圓仁的《入唐求法巡禮行記》指出,唐與新羅的海上通道共有五條。該書卷1云:“按舊例,自明州進發(fā)之船,吹著新羅境。又從揚子江進發(fā)之船,又著新羅”。[1]135從這兩個地方出海的船經黑山島可至今韓國全羅南道的靈巖。同書卷1又云:“登州牟平縣唐陽陶村之南邊,去縣百六十里,去州三百里,從此東有新羅國。得好風兩三日得到新羅”[1]150,這是最為便捷的道路。此外,該書卷4還提到從楚州山陽縣和海州也可以入海達新羅。而由新羅至唐則可從新羅漢江口的長口鎮(zhèn)或南陽灣的唐恩浦起航到山東半島,也可從靈巖附近經黑山島至唐定??h或明州。
唐羅間發(fā)達的海上交通航線,為大量渡唐的新羅留學生、佛僧提供了交通便利,也為中華文化的海外傳播及中韓文化交流提供了海上快速路。
任何兩國進行文化交流,都需要某一群體來充當媒介。唐羅文化交流的兩大功臣就是渡唐新羅留學生與佛僧。
1.留學生
新羅向唐派遣留學生,始于貞觀十四年(640)①中韓兩國以及國內學者關于新羅始派留學生的時間意見不同,有貞觀二年(628)、貞觀五年(631)、貞觀六年(632)、貞觀十三年(639)、貞觀十四年(640)、貞觀十六年(642)之說,很多國內學者采用貞觀十四年(640)之說,本人根據韓國《譯注三國史記》的記載認為是貞觀十四年。總歸,新羅派遣留學生的時間始于唐太宗貞觀初年。,《三國史記》卷五《新羅本紀第五》記載:“善德王德曼九年夏五月,王遣子弟于唐,請入國學?!保?]146自此之后,新羅留學生源源不斷來到唐朝,一直到五代中葉未曾斷絕,持續(xù)整個唐朝。渡唐新羅留學生的數量非常龐大,據《三國史記》卷十記載,寶歷元年(825),新羅王子金昕入唐朝貢,向唐要求放還逾期不歸的新羅留學生崔利貞、金叔貞、樸季業(yè)等人;與此同時,對于新來的金允夫、金立之、樸亮之等12人,請留唐朝宿衛(wèi),配國子監(jiān)學習。[3]據《唐會要》卷九五“新羅”條記載,開成二年(837)新羅留唐學生已達216人,開成五年(840)四月,唐文宗一次放歸的新羅質子及限滿留學生就有105人。有學者得出從唐太宗貞觀十四年(640)到五代中葉,新羅在唐留學生數保守估計當有二千余人。[4]416新羅渡唐留學生中不少人應試中舉,并在唐朝做官。據高麗崔瀣《送奉使李中父還朝序》中記載:“進士取人,本盛于唐,長慶初有金云卿者,始于新羅賓貢題名杜師禮榜,由此至天祐終,凡登賓貢科者五十有八人……”[5]346,其中可考者共15人,據楊昭全、韓俊光《中朝關系簡史》統(tǒng)計,新羅留學生姓名確鑿可考者有38人,據《全唐文》卷922《新羅國萬南山故國師碑銘后記》,可考者有39人:金云卿、崔利貞、金叔貞、樸季業(yè)、金允夫、金立之、樸亮之、金簡中、金夷吾、金可紀、崔致遠、李同、崔質、樸仁范、金渥、金裝、樸充、金紹游、金茂先、楊穎、崔渙、崔承祐、崔霙、金文蔚、崔彥撝、金鵠、樸居勿、金峻、樸邕、金仁圭、金穎、金薳、金僅、崔元、王杰、王巨仁、金垂訓、風訓、崔仁渷。[6]135或可知姓名的新羅留學生總數為52人,其中可知姓名的賓貢進士共計33人[7]。雖然目前學界對于渡唐新羅留學生可考人數意見不統(tǒng)一,但其人數之多,超過任何其他國家是公認的事實。
新羅渡唐留學生中最為優(yōu)異者當屬新羅的大文學家崔致遠。崔致遠,號孤云(或海云),新羅京城沙梁部人,自幼精敏好學,咸通九年(868)十二歲渡海入唐求學,曾拜羅隱等當時中國詩壇頂尖名家為師,于乾符元年(874)賓貢及第后,任溧水縣尉。廣明元年(880)高駢任諸道行營兵馬都統(tǒng),鎮(zhèn)壓黃巢起義,以致遠為巡官達四年之久。中和五年(885)回國,被任命為 “侍讀兼翰林學士守兵部侍郎知瑞書監(jiān)”,后來離職隱居海印寺。崔致遠在唐17年間,主要著作有《私試今體賦》五首一卷、《雜詩賦》三十首一卷、《五言、七言近體詩》一百首一卷、《中山覆簣集》一部五卷、駢文《四六集》一卷、最具影響力的《桂苑筆耕》一部二十卷。《桂苑筆耕》是用漢字所寫的詩文集,是韓國流傳至今最早的個人詩文專集,是韓國漢文學的奠基之作。收錄了大量表、狀、啟、檄、書信等文章,記錄了唐朝的重大事件和多位人物,以及唐朝動蕩不安的社會現(xiàn)實,是具有參考價值的史料?!度圃姟分惺沼兴脑娮?,《新唐書·藝文志》五十卷載:“崔致遠《四六》一卷,又《桂苑筆耕》二十卷。高麗人,賓貢及第,高駢淮南從事?!笨梢钥闯?,他在唐朝有一定的名望,得到了中國學者和文人的重視。遺憾的是這些著作大多已經失傳,如今現(xiàn)存的只有《桂苑筆耕集》及詩作近百首。崔致遠留下了不少優(yōu)秀詩篇,如《秋夜雨中》《雙女墳》《登潤州慈和寺上房》《石上矮松》《江南女》《山陽與鄉(xiāng)友話別》《饒州鄱陽亭》等。崔致遠在唐期間與唐朝文人結下了深厚的友誼,崔致遠曾贈詩予高駢、顧云、羅隱、張喬、裴瓚、楊贍、吳巒、杜荀鶴表達友誼之情,同時顧云的 《儒仙歌》《離別詩》《送文昌詩》,高駢的《雪詠》都贈予崔致遠,是中韓文人之間文化交往的千古佳話。崔致遠歸國時顧云贈上送別詩《儒仙歌》,“我聞海上三金鰲,金鰲頭戴山高高。山之上兮,珠宮貝闕黃金殿,山之下兮,千里萬里之洪濤。傍邊一點雞林碧,鰲山孕秀生奇特。十二乘船渡海來,文章感動中華國。十八橫行戰(zhàn)詞苑,一箭射破金門策”[6]137,對他賞識備至。對此,崔致遠也作詩回贈,“巫峽重峰之歲,絲入中華,銀河列宿之年,錦還故國?!?/p>
新羅留學生與唐朝文人的交往中,除了崔致遠之外,唐朝詩人章孝標作詩《送金可紀歸新羅》贈予金可紀,云:“登唐科第語唐音,望日初生憶故林。鮫室夜眠陰火冷,蜃樓朝泊曉霞深。風高一葉飛魚背,潮凈三山出海心。想把文章合夷樂,蟠桃花里醉人參?!保?]84張喬的《宋賓貢金夷吾奉使歸本國》贈予金夷吾,《送樸充侍御歸海東》贈予樸充,《送棋待詔樸球歸新羅》贈予樸球。新羅留學生樸仁范贈予張峻《江行呈張峻秀才》云:“蘭橈晚泊荻花洲,露冷蛩聲繞岸秋。潮落古灘沙觜沒,日沉寒島樹容愁。風驅江上群飛雁,月送天涯獨去舟。共厭羈離年已老,每言心事淚潸流?!保?]還有寫給睿上人的《寄香巖山上睿上人》,詩曰:“卻憶前頭忽黯然,共游江海偶同船。云山凝志知何日,松月聯(lián)文已十年。自嘆迷津依闕下,豈勝拋世臥溪邊。煙波阻絕過千里,雁足書來不可傳?!保?]崔承祐作詩《送進士曹松入羅浮》贈予曹松,《關中送陳策先輩赴邠州幕》贈予陳策,《鄴下和李錫秀才與鏡》贈予李錫。新羅留學生與唐朝文人詩歌交往密切,結下了深厚的友誼。
2.佛僧
新羅于528年承認佛教,此后渡唐求法的僧人逐漸增多。據黃有福、陳景富《中朝佛教文化交流史》統(tǒng)計,隋唐兩代(581-907)入唐的新羅僧人(包括赤山法華院的35名僧人)共179人,據嚴耕望《新羅留唐學生與僧徒》一文中的統(tǒng)計,新羅入唐僧法號可考者逾130人[10],實際人數要遠大于此數。新羅僧人的大批渡唐,使得中國的各大佛教宗派紛紛傳入新羅,促進了新羅佛教的快速發(fā)展。在入唐新羅的僧人中,比較重要的有圓測、慈藏、義湘、慧超、地藏等。正是在新羅渡唐佛僧的媒介作用下,中國佛教各派在新羅先后創(chuàng)建,同時加速了佛教國家化進程。
圓測,原為新羅王族子弟,貞觀二年(628)入長安留學,師從法常、僧辯學法,后又從名僧玄奘為師,學習唯識論。他懂六國語言,676年參加印度僧人地婆訶羅帶來的18部34卷的梵本經文的漢譯;683年圓測與順貞一起奉皇命第二次漢譯了 《佛頂尊勝陀羅尼》;(第一次翻譯是679年由杜行頭和日照三藏所翻譯)695年參加于闐僧實叉難陀帶來的《華嚴經》漢譯。圓測一生撰述達幾十部,大部分是法相唯識宗方面的章疏,成為佛教唯識論三個派別之一的“西明學派”的理論奠基人。其中《解深密經書》被譯成藏語,在甘州一帶廣泛流傳,后被收編入藏文大藏經《甘珠爾》內。相比于慈藏、義湘等歸國后弘揚佛教,圓測則始終在唐從事譯經、撰述經書,致力于傳播唯識學,但他的著作、譯經及思想傳播到新羅之后,對新羅佛教產生了很大的影響。
慈藏出身于新羅真骨貴族之家,貞觀十年(636)①關于慈藏入唐時間各學者意見不統(tǒng)一,蔣非非的《中韓關系史(古代卷)》中認為慈藏入唐時間為貞觀十二年(638)。據《三國遺事》載:“藏自嘆邊生,西希大化。以仁平三年丙申歲受敕,與門人僧人實十余輩,西入唐,即貞觀十年(636)也?!?,受新羅善德女王派遣,渡海輾轉來到長安,入終南山于云際寺東崖架室而居三年學習律宗。慈藏在中國時,除了學習律宗諸說之精要外,還學習時學、華嚴、彌勒凈土。貞觀十七年(643),慈藏回國時攜帶《大經藏》四百多箱與幡幢花葐回國,這是韓國有《大藏經》的開始。慈藏回國后,敕任非常職大國統(tǒng),主管全國僧尼一切事物。[11]他對新羅佛教的貢獻,突出表現(xiàn)在利用所學戒律,整頓了當時混亂的新羅佛教,制定了“慈藏定律”。慈藏又創(chuàng)建通度寺,建立了新羅第一戒壇,傳播和發(fā)展中國律宗,是韓國律宗的創(chuàng)始人,被中國律宗的創(chuàng)始者道宣譽為“護法菩薩”。慈藏在新羅佛教發(fā)展中做出了突出貢獻,后被列為新羅佛教“十圣”之一。
義湘是新羅華嚴宗的初祖。于龍溯二年(662)②關于義湘入唐時間,史料有不同的記載,崔致遠的《義湘?zhèn)鳌分鲝堼埶荻辏?62);宋贊寧撰《宋高僧傳》主張總章二年(669);高麗一然撰《三國遺事》主張永徽初(650)。黃有福、陳景富的《中朝佛教文化交流史》認為義湘入唐時間為龍溯二年。直泛滄溟,高登彼岸,到達長安。師從終南山至相寺之智儼三藏,學習佛教華嚴經,并深得中國華嚴二祖智儼和尚的首肯??傉略辏?68),義湘總結學習心得,撰成《華嚴一乘法界圖》。咸亨二年(671),義湘乘商船越海歸國,文武王十六年(676),始歸太白山,奉旨創(chuàng)建浮石寺,并于此開弘《華嚴經》,至七世紀末、八世紀初,中國的華嚴宗在韓國蔚成一大宗派,發(fā)展迅速。
慧超于開元七年(719)南天竺高僧金剛智入華前后,他循海路赴印度問道和巡禮圣跡?;鄢瑥臇|天竺登陸入境后,依次游歷中天竺、南天竺、西天竺、北天竺,最后取道中亞,跨越蔥嶺,從絲綢之路的天山南路之北道還至長安。其時約為開元十五年(727)?;鄢摹锻逄祗脟鴤鳌肥且徊繕O為重要的著作。該書記錄了印度半島、西亞、中亞的五十一個國家和地區(qū),對它們的方位、面積、物產、礦藏、刑法、國王與大臣、百姓的財產等情況都有敘述,不僅為唐朝人提供了當時南亞、中亞及西亞的詳細知識,也為研究八世紀印度、巴基斯坦和中亞各國及東西交通等方面提供了極為寶貴的資料。不僅如此,733年慧超從金剛智研習瑜伽密教,和其他新羅佛僧一起翻譯了大量佛經,最后卒于中國。
地藏本為新羅王族,于唐玄宗開元年間(713-741)渡海來到中國的九華山修道,建中(780-783)初,郡守張嚴奏請朝廷敕賜新額“化成寺”。貞元十年(794),地藏坐滅于本寺,年九十九歲。據《全唐文》卷694費冠卿《九華山化成寺記》載,地藏入寂后,頗多靈應瑞兆,與佛經中地藏菩薩之瑞相相似。于是佛教信徒們把他當作地藏菩薩的化身而加以信仰供奉,九華山從此成為盛大的香火地,名列中國四大佛教名山之一,在中國佛教史上占有重要的地位。地藏在九華山弘法75年,沒有創(chuàng)立宗派,有著作傳世,但他卻使地藏菩薩信仰深入人心,普及全中國,對中國佛教的發(fā)展功不可沒,是中韓佛教交流史中最具代表性的高僧之一,在中國佛教史、中韓佛教交流史上具有特殊的位置。
眾多新羅高僧經歷驚濤駭浪、艱難險阻到達唐朝,如新羅中葉的朗慧大師無染,隨新羅使節(jié)入唐,“及大洋中,風濤欻顛怒,……”[10]。除此之外,有學習密宗的明朗、惠通、明曉、玄超、義林等;學習律宗的圓勝、如海、宗濟等;學習華嚴宗的勝詮、梵修、孝中、審詳等;學習唯識宗的勝莊、神昉、道證等;學習禪宗的智德、法朗、神行、無相等諸多新羅僧侶相繼渡唐,求法巡禮。他們或傳播中國的佛教宗派、或參與佛經翻譯、或撰寫佛教著述,為唐羅佛教的繁榮做出了貢獻。
1.唐羅海上通路成熟,為渡唐新羅人提供了交通保障
《新唐書·地理志》載唐朝的對外交通有七條重要的道路,其中“一曰營州入安東道;二曰登州海行入高麗、渤海道”,即陸路和海路均可到新羅。當時新羅人大部分是走海路的。就如張籍的《送金少卿副使歸新羅》“云島茫茫天畔微,向東萬里一帆飛”、章孝標的《送金可記歸新羅》“風高一葉飛魚背,潮凈三山出海心”、張喬的《送賓貢金夷吾奉使歸新羅》“孤舟無岸泊,萬里有星隨”、《送新羅僧》“把錫離巖寺,收經上海船”、姚鵠的《送僧歸新羅》“淼淼萬余里,扁舟發(fā)落暉”[9]等等,幾乎在每首詩里都要提到 “海與舟”。另據《全唐文》《唐文拾遺》所錄18篇入學僧的碑銘統(tǒng)計,除2人未入唐,1人記載不明外,其中15人中,便有14人從海路入唐。[12]29可見,成熟的唐羅海上通路為大量的新羅人渡唐提供了交通保障。
2.唐朝的對外開放政策是大批新羅人渡唐的外在因素
唐朝政府建立了國家級留學生管理機構鴻臚寺和教育機構國子監(jiān)。鴻臚寺主管入唐留學生事物,從接待到等級,分派到各地學習,以及學習期滿的留學生送回本國一切事物。凡在官學就讀的新羅學生,皆享受公費,由唐政府供給糧食,提供宿舍,免除課役,衣食費用由鴻臚寺供給,買書銀則由新羅政府發(fā)給。新羅學生也可參加賓貢科考試,考中者可任唐官。在對待僧侶方面,唐朝政府規(guī)定:“既是蕃僧,入朝學問,每年賜絹二十五匹,四季給時服?!保?3]105對入唐留學僧,唐朝每年提供免費的衣食住行,解決了留學僧的后顧之憂。在如此優(yōu)越的留學條件下,新羅留學生、留學僧紛紛渡唐,新羅成為了在唐留學人數最多的國家。
3.在唐新羅人為渡唐新羅人提供了各種便利
八至九世紀,在唐的沿海地區(qū)形成了以新羅商人為中心的新羅坊、新羅村、新羅院,此外唐朝政府還設有接待新羅人往來的新羅館和管理新羅人事物的勾當新羅所。據圓仁的《入唐求法巡禮行記》記載,唐朝后期的登州、密州、青州、淄州、泗州、海州、楚州、揚州以及長安等地均有大量新羅人居住。[14]這些人中有些是官署中的翻譯、僧人、商人、水手、手工業(yè)者、農民。他們在各自的崗位上保證自己謀生的同時,為唐羅的外交、文化、經濟、交通、工業(yè)和農業(yè)發(fā)展都做出了積極的貢獻,更為渡唐新羅人提供了生活上的便利。唐羅海路文化交流在在唐新羅人這一特殊群體的協(xié)助和媒介作用下空前繁盛。
4.新羅對唐文化的認可與仰慕是新羅人渡唐的內在因素
中國文化對于朝鮮半島的影響古已有之,新羅對于唐朝的理解更為深入,從而對其文明極為向往。新羅不僅誠意學習接受唐文化,而且為更多地汲取唐文化,樂于多派遣留學生,使得整個新羅社會表現(xiàn)出追慕唐文化的西學之風。而佛教在新羅升格為護國佛教,統(tǒng)治階層對佛教充分肯定和支持。在茫茫的大海中,渡唐新羅人或漂浮海上,或葬身魚腹之事頻頻發(fā)生,但他們不辭辛苦,為求學問、佛法之真諦,渡海入唐,在唐羅文化交流史上留下了光輝燦爛的一頁。
唐羅的海路文化交流對新羅社會的影響之深之廣不言而喻,涵蓋政治制度、教育制度、科學技術等各個領域,在此不再贅述。在這里主要談及渡唐新羅人對唐朝文化的貢獻。
文學方面,渡唐新羅留學生積極參與文學創(chuàng)作,與唐代詩人交往密切,豐富了唐朝的文學寶庫?!度圃娨荨ぞ碇小肥珍浟私鹂杉o、金立之、崔致遠、金云卿等人的詩,如金可紀的《題游仙寺》“波沖亂石長如雨,風激疏松鎮(zhèn)似秋”、金立之的《秋葉望月》“煙破樹頭驚宿鳥,露凝苔上暗流螢”等?!度圃姟愤€收錄了薛瑤的《謠》、金真德的《太平詩》、金地藏的《送童子下山》、王巨仁的《憤怨詩》及高元裕、金云卿、崔承祐、樸仁范、崔匡裕等人的作品。崔致遠則留下了大量的文學著作,其詩歌數量在整個新羅渡唐文人中是最多的,但眾多文學作品遺失,僅存《桂苑筆耕》。崔致遠的詩歌內容廣泛,或反映現(xiàn)實,揭露時弊;或廣事干謁,郊游唱和;或思念家鄉(xiāng),懷念祖國;或借景抒情,托物言志;有五言、有七言、有絕句、有律詩。他在《秋葉雨中》寫道:“秋風唯苦吟,世路少知音;窗外三更雨,燈前萬里心?!绷魧W時的寂寞孤獨之感與對祖國親人的懷念之情表達得淋漓盡致。除了《桂苑筆耕》之外,《全唐詩》中也記載了他的詩作《兗州留獻李員外》:“芙蓉零落秋池雨,楊柳蕭疏曉岸風,神思只勞書卷上,年光任過酒杯中。”從詩中可以看出,他對友人的真摯與坦誠,使人讀后感覺到深沉的友誼。《全唐詩逸》卷中有他的詠《長安柳》詩句:“煙低紫陌千行柳,日暮朱樓一曲歌”;《春日》句:“風遞鶯聲喧座上,日移花影倒林仲”;《江上春懷》句:“極目遠山煙外暮,傷心歸棹月邊遲”;《送舍弟嚴府》句:“云布長天龍勢逸,風高秋月雁行聲”??梢姡脑娮魉较喈斨?。因此,他的才華得到了唐朝詩人的高度評價,被韓國尊奉為韓國漢文學的開山鼻祖,被譽為“東國儒學”。另外,《全唐詩》收錄了唐代詩人所作贈送新羅友人的詩,共34首[15],從詩中可見他們的成就得到了唐人的認同,表達了對其遠涉鯨波赴唐留學的贊許,更表達了對他們的漢文學成就的欽佩。這些新羅留學生的歸國,也使得漢文化在新羅得到了更廣泛的傳播。
佛教方面,新羅入唐僧侶中很多人直接參加了中國的佛教建設,或苦心翻譯佛經、撰述經綸,弘揚佛法義理;或以創(chuàng)新的精神豐富佛教教義;或以苦行堅毅的修行實證佛門普度眾生的大愿,為豐富中國的佛教理論與實踐做出了杰出的貢獻。據劉素琴、劉勝芳的考證,在唐代盛大的譯經活動中,新羅僧人占有一定比重。如神昉、智仁、圓測、勝莊、玄范、無著、慧超、惠日等先后參加過玄奘、義凈、地婆菩提流志等主持的譯場。他們參與翻譯的佛經,占唐代翻譯佛經總量的60%(唐代翻譯佛經總數為2159卷,其中1273卷包含著這八位外域僧人心血)[9],僅從這個數字,就可以看出新羅佛僧對唐代佛教的貢獻。不僅如此,入唐新羅僧侶的佛經研究不僅為新羅佛教理論的發(fā)展打下了基礎,也為中國佛教理論的發(fā)展帶來了新鮮氣息,主要代表人物有義湘、圓測、順憬等。慧超的《往五天竺國傳》、圓測的《解深密經書》就是其中的代表。盡管新羅高僧元曉沒有渡唐求法,但他的著作《華嚴經疏》《大乘起信論疏》,經過入唐佛僧傳入中國以后,在唐朝被稱為《海東疏》,對中國華嚴宗的創(chuàng)始人法藏產生了很大的影響。法藏在《起信論義記》中采用了元曉的疏解。新羅僧人堅毅苦修等佛教實踐活動也對中國佛教產生了不小的影響,代表人物為地藏。雖無創(chuàng)立宗派,無著作傳世,但他卻使地藏菩薩信仰深入人心,普及全中國,影響至今,是中韓佛教交流史中最具代表性的高僧之一。
通過唐羅海路文化交流的考察,可得知,在唐代海路是文化傳播、交流的主要通道,它擺脫了傳統(tǒng)的陸路傳播,開啟了另一條文化交流之路。同時,可知文化交流是雙向的,它影響著雙方,正是這種雙向交流促使著中韓文化共同發(fā)展,走向繁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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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徐星華)
K242
A
1008—7974(2015)05—0097—05
10.13877/j.cnki.cn22-1284.2015.09.020
2014-12-01
上海海洋大學科技發(fā)展專項基金“唐代海上絲綢之路與中韓文化交流”(A2-0302-15-500075)
李海英,女,朝鮮族,吉林磐石人,副教授,博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