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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刊記者
虛偽與荒誕:達賴集團“政治民主化”剖析(一)
——訪中國藏學研究中心當代研究所研究員王小彬
■ 本刊記者
記者:2009年3月10日,十四世達賴在印度達蘭薩拉發(fā)表講話稱,“從流亡開始,我們就努力建立民主制度。到今天,這個具備憲政的流亡組織,已經成為一個高度民主的政府……”。近些年來,達賴集團不止一次到處宣揚其“民主成就”,而事實究竟如何呢?
王小彬:讓我們撥開迷霧,透過達賴集團“西藏民主與人權中心”出版的一本小冊子《西藏流亡議會》(第四版)去見識一下達賴集團的真實面目?!段鞑亓魍鲎h會》經過不斷修訂,迄今已經出版了第四版。筆者在海外訪學期間偶然看到這本冊子并將之譯成了漢文。在這個小冊子中,達賴集團將其流亡史描繪成流亡藏人“民主政治發(fā)展史”,將所謂的“民主政治”當作是他們“流亡經歷中所取得的最重要的成果”。全書鼓吹流亡政府、流亡議會的“合法性”,否定其政教合一的性質,回避其內部的地區(qū)、教派之爭,美化其“民主管理”模式,從一個側面暴露了其迎合西方國際社會、謀求“西藏獨立”的終極政治目標。達賴集團的“政治民主化”貫穿其海外流亡50多年歷史,而“西藏流亡議會”(這一機構的正式名稱是“西藏人民議會”)則是其“政治民主化”的最重要成果之一。通過對這一文本的解讀和分析,可以從一個側面了解達賴集團“政治民主化”的本質及其意圖。
記者:達賴集團“政治民主化”的提法似乎是個怪物,這個研究是否具備政治學研究的意義?
王小彬:眾所周知,政治學關于民主化的研究由來已久,受二戰(zhàn)后世界各國各個不同歷史時期的民主化浪潮影響,民主化的研究始終是政治學特別突出的課題。西方政治學的民主化研究一直都是以“國家”為研究對象。西藏并不是一個主權獨立的國家,達賴集團與“西藏流亡政府”堅持的政治主張,并不具備政治學研究中“民主的先決條件”,實行所謂的“民主化”,也沒有其集團“因要求而被迫民主化”的內部與外部壓力,“西藏流亡議會”完全是由達賴導演的旨在踐行獨立的一出鬧劇?!傲魍鲎h會”以各種教派取代政黨、選區(qū),這和一般常見的西方議會以政黨為代表的代議制度不同,即使印度這樣宗教氣氛很濃的國家也沒有“宗教代表”。這是與世界民主發(fā)展潮流相左的一個怪胎。以美國為首的西方國家對伊朗等國家的政教合一進行鞭撻和圍攻之時,卻抱著雙重標準對達賴的“民主”大加贊賞。
記者:1991年5月29日,十四世達賴在第11屆“西藏人民代表大會”上就流亡藏人社會的民主制度發(fā)表講話稱:“1959年我們開始流亡的時候就決定,雖然西藏的未來會隨著時間的推移而發(fā)展變化,但我們將會保留傳統(tǒng)制度的優(yōu)點。我們決定,盡管可以吸收現代社會的精華所在,但我們還是要保留自己甚至連外人都很欣賞的特點?!彼@里所說的“傳統(tǒng)制度優(yōu)點”是什么?
王小彬:以十四世達賴為首的“西藏流亡政府”前身是中國中央政府管理下的西藏地方政府。1959年,西藏上層反動集團發(fā)動武裝叛亂,逃亡到境外而形成流亡政治集團。直到20世紀中期,這個西藏上層集團一直保持著中世紀的“活化石”狀態(tài)——頑固堅持封建農奴制為基礎的、政教合一的神權政治體制。他們雖然在逃出國門后就開始實施“民主化”,但這并不意味著會放棄他們的“特色”。這里所謂的“傳統(tǒng)制度的優(yōu)點”,說穿了,就是政教合一的神權體制,特別是保留十四世達賴至高無上的“神王”地位。
記者:“西藏人民會議”是如何產生的?十四世達賴與“流亡議會”是什么樣的關系?
王小彬:十四世達賴帶領其文武官員逃亡到印度后,深感自己的政教合一體制與印度的民主體制格格不入,遂開始推動流亡藏人集團的“政治民主化”,“西藏流亡議會”就是這一“民主化”的最早產物。十四世達賴在“第一屆西藏人民議會”選舉時提出從四大教派(格魯、薩迦、噶舉、寧瑪)各選一名代表,西藏三區(qū)(衛(wèi)藏、康區(qū)、安多)各選一名代表,試圖將來自不同教派、不同藏區(qū)的流亡藏人打造成一個整體。但令他始料不及的是,“西藏流亡議會”并沒有成為整合各派力量的有力工具,卻成為矛盾紛爭的平臺。最終這一“民主政治”的產物還要依賴十四世達賴個人的影響力才勉強維持。在矛盾激化的一個時期,由于無法選出“議員”,只能由噶廈提出名單后由十四世達賴加以確認。作為流亡藏人“民主政治”的象征,“西藏流亡議會”不得不依賴于十四世達賴而存在,其后出臺的《西藏流亡藏人憲章》正式給予十四世達賴以超越“議會”和“內閣”的權力。
記者:《西藏流亡藏人憲章》是怎樣規(guī)定十四世達賴的政教地位的?如何看待流亡藏人集團的“民主政治”?
王小彬:1991年頒布的《西藏流亡藏人憲章》第4章明確規(guī)定:“政府最高權力屬于達賴喇嘛所有。達賴喇嘛依照本憲章的有關規(guī)定直接或通過所屬機構行使權力和傳達命令。”盡管這份“憲章”經過多次修改,但無論怎樣修改,都沒有擺脫十四世達賴在這個流亡政治集團“至高無上”的地位。2011年3月,十四世達賴宣布“退休”,同時要求修改“流亡藏人憲法”,取消他“因具有達賴喇嘛名號而產生的一切政治或行政的工作”。但是這部最終經達賴批準的“憲法”不僅沒有對達賴的政治權力有絲毫削弱,反而把這個權力進一步集中化、固定化。該“憲法”開宗明義宣稱,“十四世達賴是藏人至高無上的領袖和導師”,并規(guī)定達賴在“退休”后仍然享有三項“憲法”權力:一是“對保護和發(fā)展西藏人民的福祉、道德品行和宗教文化,在解決‘西藏問題’上負有指導、教誨、鞭策的責任”;二是達賴可以“自行或根據請求,在西藏民族、社會和政教等方面的重大事務上對議會和噶廈進行指導”;三是“代表流亡機構和西藏人民同國際要人進行會談,解決‘西藏問題’,繼續(xù)任命駐外辦事處代表和特使”。從修改后的“憲章”可以清晰地看出,十四世達賴仍然一手掌握流亡藏人集團,對這個集團在國際上的活動及重要人事任命有著決定性影響。
十四世達賴是國際社會公認的宗教人士,是藏傳佛教格魯派的最高等級活佛。宗教領袖擁有超越“議會”和“內閣”的權力,這樣的政治體制只能是政教合一性質的,因為除此之外,我們無法用世界現行政治體制加以比對和確認。流亡藏人集團所謂的民主政治,只不過是裹在政教合一體制之上的一層外衣,是徒有其名的民主,即所謂保留“傳統(tǒng)制度優(yōu)點”的民主政治。
記者:“西藏流亡議會”的權力是如何運作的?是按照“三權分立”原則進行民主政治構建的嗎?
王小彬:西方民主政治的基本原則是“三權分立”,即通過分權制衡以避免權力過分集中和被濫用。十四世達賴在推進流亡藏人集團“民主政治”建設時,理論上也是以此原則構建自己的立法、行政和司法體系的。2008年12月4日,達賴在比利時布魯塞爾歐洲議會全體會議上講話說:“我是一個民主的堅定信仰者,因此,我不斷地鼓勵流亡藏人要順應民主的發(fā)展進程。今天,藏人難民社區(qū)在國際上為數不多難民社區(qū)中是僅有的能夠實行立法、司法、行政三權分立的民主政體?!钡珜嶋H情況并非如此?!拔鞑亓魍鲎h會”號稱是“流亡政府”選出的“最高立法機構”,流亡藏人集團將其包裝為西藏最高權力機構、民選機構,并當作是其“民主”的象征和標志。但在實際權力運行中,“西藏流亡議會”這一流亡藏人集團的“最高立法機關”自誕生起就不是一個真正獨立的機構?!拔鞑亓魍鲎h會”成立于1960年9月,但第一屆“流亡議會”沒有“議長”,對“議會”會議召開的時間、期限、討論主題等均不確定,對“議會”的功能定位、運作程序等都茫然不知,而且“議員”大都直接進入“流亡政府”承擔具體的行政職務。1963年3月10日,《西藏民主憲章》(草案)正式頒布實施,4月4日通過討論,決定由“三區(qū)”和宗教代表組成的“議會”擔負“全國人民代表大會”的職能,直到1966年5月才開始獨立設立“議會機關”。但獨立的“議會機關”并沒有真正獨立,因為流亡藏人集團通過兩個機構——“西藏全國工作委員會”和“西藏年度工作委員會”,將議會、政府、司法機關的職權混雜于一體,成了“民主”的大雜燴。
記者:“西藏全國工作委員會”和“西藏年度工作委員會”是什么性質的機構?
王小彬:在藏人流亡集團的“民主”權力框架中,“西藏全國工作委員會”(又稱“整合立法與行政的最高常務會議”)是“流亡政府”的最高決策機構。這個“委員會”由“西藏人民代表大會”17名代表、噶廈全體噶倫以及“西藏政府”6個部委各派一名代表組成?!叭珖ぷ魑瘑T會”的日常工作由大會主席(有時稱議長)主持;如果情況緊急需要開會研究,“全國工作委員會”可以做出決定立即舉行會議。會議主要討論“內閣”所不能決定的問題,要通過對所涉及問題開展討論后,再由“全國工作委員會”與會代表舉手表決,獲得多數后通過,但在事關重大問題上還要呈報達賴恩準?!叭珖ぷ魑瘑T會”會議涉及流亡藏人集團方方面面的工作,該“委員會”在財政金融方面享有最后發(fā)言權,該“委員會”負責審閱、否決或批準“政府各部委局、辦公室”等提交的年度預算?!叭珖ぷ魑瘑T會”中的大會代表主要起“議員”作用,負責監(jiān)督檢查“政府各部”貫徹落實“全國工作委員會”和“西藏年度工作委員會”的決議和指示。
“西藏年度工作委員會”(也譯為“年終政務工作總結大會”)是另一個與流亡“議會”有關聯(lián)的機構。這個“委員會”每年舉行一次全國年度大會,同時規(guī)定如有必要可隨時召開緊急會議。出席大會的代表有噶廈噶倫、流亡“議會”全體代表、宗教首領代表、“西藏中央秘書處”辦事人員、西藏福利會官員、藏人聚居區(qū)官員、住讀走讀學校代表、藏人自治企業(yè)代表以及各地選舉出席會議的地方代表,會議一般要歷時一個多星期,主要審議“中央秘書處”各部及其下屬單位工作報告,與會代表要就這些報告進行質詢并提出意見。該“大會”由流亡“議會議長”或“副議長”主持,只有流亡“議會”的代表享有表決權,但會議形成的最終決議要送交十四世達賴最后“恩準”。
上述兩個機構,一方面,它具備“西藏流亡議會”的部分職能,但它又遠遠超過了“議會”所具有的職權。審議“政府”的年度預算、聽取和審議“政府”各部門的年度工作報告等,可以視為其行使了“流亡議會”的職能,但同時它可以替代“政府”(即所謂的“內閣”)對重大問題進行決策,而且最為關鍵的是最后要報請十四世達賴“恩準”。誠然,三權分立在不同的民主政治體制中有不同的具體設計,但無論是何種設計,都必須體現明顯的權力運行邊界。在藏人流亡集團中,我們看不到“流亡議會”、噶廈、“最高法院”之間的權力邊界。這兩個“委員會”實質上架空了“西藏流亡議會”,作為政治精英的“議員”們和“政府”官員們通過兩個“委員會”實現了“精英共治”。
記者:“議員”選舉按流亡海外的人口比例產生會造成什么樣的后果?
王小彬:如果按流亡人口比例選舉,由于大部分流亡海外的藏人多為衛(wèi)藏地區(qū)人,青海和康區(qū)是少數。這樣的結果不能代表“三區(qū)”,達不到他們的政治目的。另外,一旦“議會”的“議員”名額根據流亡藏人的實際人口比例產生,“西藏流亡政府”將很快實現“印度在地化”,不再是中國藏區(qū)600萬藏人的“合法政府”和代表,而是成為代表印度多元族群社會中藏族利益的印度國內政治團體。這也就意味著,達賴集團追求“西藏獨立”的政治宗旨和目標將會在實際“民主”治理中自行消解。對此,原首席噶倫詹東·丹增朗杰有過這樣的解釋:“席位與人數不一樣是很明顯的,這是流亡的狀態(tài),但我們的議會席位是根據境內人民的狀況設定的。在流亡中的安多人雖少,但在西藏卻是占1/3的人口,因此在這里是以同樣的比例表現其代表性,對此必須尊重。衛(wèi)藏即使有點吃虧,那也必須接受,因為象征意義是非常重要的。”(2011年3月1日晚,在美國之音主辦的噶倫赤巴候選人辯論會后,臺灣學者蘇嘉宏在美國華盛頓新聞博物館采訪詹東·丹增朗杰記錄。見(臺灣)蘇嘉宏:《民主在流亡中轉型》。商鼎數位出版有限公司2012年版,第76頁。)
在流亡狀態(tài)下,“流亡政府”盡可能吸收一些從境內新流亡出去的藏人參加選舉。盡管有少數新一代流亡者成為了“流亡議會議員”,但不能從整體上改變“流亡政府”的選舉勢必只能是流亡藏人的選舉,由此產生的“新政府”只得到了流亡藏人的授權,得不到內地本土人民的授權,這樣,它就變成了流亡所在國家所在社區(qū)的“政府”,而不是西藏本土的政府。也就是說,如果它繼續(xù)聲稱是西藏本土地區(qū)的政府,其合法性就成了問題。
記者:“西藏流亡議會”中的“西藏三區(qū)”代表從何而來?
王小彬:在“西藏流亡議會”的選舉中,“三區(qū)福利會”(包括衛(wèi)藏福利會、康區(qū)福利會、安多福利會,這些組織實際上類似地方“同鄉(xiāng)會”。福利會雖然不是政黨,但在流亡藏人集團的“民主政治”生態(tài)體系中扮演了政黨的角色,例如“西藏流亡政府”就將“衛(wèi)藏福利會”翻譯成“U-Tsang Central Executive Committee”,也有人將“福利會”譯為“中央執(zhí)行委員會”,且有屆次,如稱為“第幾屆中央執(zhí)行委員會”?!翱祬^(qū)福利會”由于其成員主要為“四水六崗衛(wèi)教軍”,因此習慣也簡稱為“四水六崗”)一直扮演著“政黨”角色。因為在“議會”選舉過程中,雖然理論上任何組織和個人都可以提名,但由于流亡藏人定居點分散、相距遙遠,彼此不容易溝通和了解,只有獲得“三區(qū)福利會”提名的候選人才能夠當選?!叭齾^(qū)福利會”組成人員主要是1959年后來自國內西藏和四省藏區(qū)的流亡人員,在他們看來,推選出的代表不僅代表著他們自己,而且還“代表”著“西藏三區(qū)”的藏族群眾。這是因為十四世達賴領導下的西藏流亡集團認為他們就是西藏的“合法政府”,只是因為發(fā)生1959年3月的叛亂后,失去了對本土的統(tǒng)治權力,其主要人員被迫流亡境外。他們認為并相信,他們依然是得到中國國內藏人認同的,他們的合法性依然是有效的。
記者:流亡藏人代表真的能夠代表中國西藏和其他藏區(qū)藏族群眾嗎?
王小彬:一般來說,民眾選出的議員,應符合以下幾個條件:1、應該生活、工作在他們要代表的地區(qū),這在國際上是通例,也是各國憲法和選舉法的法理基礎;2、必須熟知這個地方的區(qū)情和民情,這在國際上也是通例;3、應當為這個地方的民眾謀利益;4、要由該地區(qū)的民眾以民主的方式選舉產生。顯然,按照民主的標準,流亡藏人選出的“議員”一個條件都不具備。他們大多遠離西藏和四省藏區(qū)民眾,對國內的情況特別是近年來的狀況并不了解,更談不上為他們謀利益,更不是國內民眾選舉產生。而流亡藏人也不可能替代中國國內藏族群眾,南亞流亡藏人約10萬人,只占西藏自治區(qū)人口的1/30(如按所謂“大藏區(qū)”來統(tǒng)計,只占全部藏族人口的1/60)。區(qū)區(qū)10萬人怎么就能夠代替600萬人?
不僅如此,達蘭薩拉“噶廈”從來也沒有得到國外10多萬藏人的普遍承認和擁護。特別是從四省藏區(qū)外逃的藏人,他們有的是在西藏受蒙蔽、欺騙或裹脅出去的,有的是逃避民主改革或家鄉(xiāng)的其他矛盾而出去的。他們并不都以“西藏獨立”為政治目標。從地區(qū)上講,數百年來直接受中國中央政權管轄和各個土司、百戶、千戶、頭人統(tǒng)治的四省藏區(qū)人民,同祖國內地其他民族人民有著十分緊密的、在許多方面還超過了同衛(wèi)藏地區(qū)的聯(lián)系。他們過去從未受過噶廈政府的管束,外逃以后也不可能真正接受這一以衛(wèi)藏上層人物為主的“噶廈”的統(tǒng)治。(待續(x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