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黃宗羲定律”到帝國的邏輯:中國國家治理邏輯的歷史線索 文/周雪光
所謂“黃宗羲定律”是指,中國歷史上各種名目的稅賦經由并稅式改革之后,得以整編簡化,但是,多并為一,恰好又為后來者新立稅目創(chuàng)造條件,巧立名目的新稅種很快又出現,以致稅賦持續(xù)攀登。作者認為,“黃宗羲定律”于史無據,但“雜稅叢生-并稅式改革-雜稅叢生”的循環(huán)波動確是中國歷史上的反復現象,這一現象其實是直接來自中華帝國治理邏輯“放權-收權-放權”的周期性波動。由此,作者以相互關聯的三對關系來概括中華帝國的治理邏輯:組織困境中凸顯的“委托與代理”疑難,靈活與穩(wěn)定中交互共生的“正式與非正式”制度,中央政府的象征性權力與實質性權力所反映的“名與實”關系。最后作者認為,由于中國大歷史脈絡中國家邏輯的延續(xù)性和共性,當代中國國家建設所面臨的基本矛盾、困難與帝國時期并無實質性改變,歷史與當代實有關聯。三對關系所衍生的帝國治理邏輯,乃是在歷史浪潮中不斷試錯競爭、擇優(yōu)淘劣而來,歷史語境、權力意志、既得利益和路徑依賴等諸多因素在塑造、影響這一治理邏輯展開的速度與方向。這些歷史遺產,是中國走向未來的起點,也是新時代治理形態(tài)轉型面臨的困難和挑戰(zhàn)。
當代中國第二代農民工的身份認同、情感與集體行動 文/盧暉臨 潘毅
中國已經有了2.6億的新工人階級,他們大多數都是“農民工”。本文以作者在深圳和東莞工業(yè)區(qū)所做的田野調查為素材,圍繞一位名叫阿辛的農民工,細致描述、分析他的打工生活和維權故事:從焦慮轉向憤怒、從沉默轉向行動、從同意轉向反抗。作者認為,這是新工人階級的自我意識、憤怒和集體行動的一次典型展現。第一代農民工的“民工”身份自我認同,已經在第二代農民工身上無處可尋,他們只期望轉變?yōu)槌鞘泄と?,但前無希望、后無退路,農民工身份認同的分裂性無法通過歸根農村而緩解。而且,第二代農民工對于苦難的體驗更加真切和敏銳,釀就的焦慮化為怨恨的情緒,并由此支配其卷入了各種針對資本的集體行動。本文主動將研究視角接續(xù)到馬克思主義階級理論中,主張將多元文化的認同政治與經濟屬性的階級分析有機統(tǒng)一起來,認為在第二代農民工的認同政治所催生的集體行動中,盡管隱藏著主體的多元性,但是并不必然掩蓋生產關系中的利益對立的事實,反而會因為在農民工那里引發(fā)主體分裂和負面情緒,直接成為激發(fā)集體行動的動員力量。因此,在這些事件中,認同政治與階級行動已經巧妙匯合,盡管在其中我們并沒有發(fā)現政治組織的身影和意識形態(tài)的凸顯。
“再造華夏”——明初的傳統(tǒng)重塑與族群認同 文/杜洪濤
元明鼎革之際,其時學者多有“我太祖再造華夏”的言論。作者認為,元明交替之后,一個大一統(tǒng)的華夏王朝出現在歷史舞臺之上,這時,明廷為了建構其正統(tǒng)性,鞏固其統(tǒng)治基礎,確保其政權能夠長久維持下去,積極發(fā)動了凝合華夏族群的“再造華夏”的社會運動。明朝之前,蒙元尊奉佛教,儒學式微;中國南北之間存在嚴重的政治分裂和族群割裂,
“南人”與“漢人”族群裂痕明顯,各地域存在相互歧視的現象;同時,北人胡化現象嚴重,并且蒙古化現象有從漢軍軍政人員向下層平民擴散的趨勢,這些都是當時普遍存在的社會現象。明廷洞悉于此,社稷初定之后,立即通過華夏正統(tǒng)王朝譜系的建構、文化認同的強調、傳統(tǒng)禮制的重塑,修復華夏族群的歷史記憶、增強華夏族群的認同意識、凸顯華夏族群的身份象征。與此同時,明廷還采取了針對北方華夏族的特殊策略,派遣大量國子生奔赴北方推廣王道教化,利用科舉大力拔擢北方士子,這些果敢措施逐步撫平了南北隔閡,消除了胡化現象。尤其需要指出的是,明廷“再造華夏”的社會運動,并不是將其他少數民族族群徹底驅逐于王朝體系之外或盡數將其同化的排外行動,而是一場恢復華夏傳統(tǒng)、整合華夏族群、改良社會風俗的社會運動。
政治周期對反腐敗的影響——基于2003~2013年中國廳級以上官員腐敗案例的證據 聶輝華 王夢
反腐敗是一項長期的、復雜的、艱巨的任務。不可忽視的是,反腐敗也可能由于其風險性而影響政治穩(wěn)定。一方面,短期內,反腐敗會使得一些與政府相關的經濟活動(如公款消費和禮品消費)放緩,對經濟有一定負面影響。而且,與改革相關的一些措施需要地方官員的創(chuàng)新與嘗試,在規(guī)避風險的動機下,反腐敗會降低官員的積極性。另一方面,反腐敗還可能造成群眾對執(zhí)政黨和政府的信任危機,甚至可能誘發(fā)反政府運動。因此,反腐敗與政治穩(wěn)定之間存在著一定程度的權衡取舍。本文作者發(fā)現,通過對2003~2013年中國352個廳級以上官員的腐敗案例進行計量分析,尋求反腐敗與政治周期之間是否具有相關性聯系,結果證明,在全國和地方“兩會”或春節(jié)等政治敏感時期,反腐敗力度會顯著小于非政治敏感時期。另外,省級紀委書記從中央直接調任的省份,或媒體曝光度越高的省份,政治周期對反腐敗力度的影響越是顯著。最后作者提出建議,反腐敗與政治穩(wěn)定之間的權衡是應該的,但是,因此也必須認識到,反腐敗應重在長期,重在平時,同時,在某些敏感時期,反腐敗放緩,可能成為腐敗官員潛逃的契機,為了防止這類事件,可采用其他相對溫和的技術與制度手段,如限制出入境、限制銀行轉賬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