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墨
根據格倫·斯奈德的同盟困境理論,任何結盟國家都要在“被拋棄”和“被牽連”之間尋求平衡。但美國和歐洲的同盟困境并沒有那么簡單。從烏克蘭危機可以看出,美國不是擔心“被牽連”,而是“想拋棄”而不得。雖然波蘭與波羅的海國家因恐懼俄羅斯而呼吁北約在其領土上駐軍,但并非所有歐洲的北約盟國都擔心被美國“拋棄”。至少默克爾不擔心俄羅斯的軍隊揮戈西進、威脅柏林。
美國和東亞國家的同盟困境,在不同歷史階段呈現(xiàn)不同的特點。冷戰(zhàn)期間,美國在東亞構建雙邊而非多邊的“輻軸”同盟體系,根據戰(zhàn)略與國際研究中心學者維克多·查的研究,這不僅是為了遏制冷戰(zhàn)對手,還有約束潛在“無賴盟友”冒險的考慮。維克多·查特別提到美國通過締結美韓同盟成功約束韓國李承晚政府“繼續(xù)北進”的例子。通過雙邊同盟的雙重作用,美國竭力避免在東亞陷入同盟困境。而對日本來說,則是要克服傳統(tǒng)的“雙重擔心”——既擔心美國把日本作為可犧牲的籌碼而“拋棄”,又擔心受美國“牽連”而被迫卷入地區(qū)沖突。
時移世易,同盟困境的理論依然成立,但“雙重擔心”的主角不再是日本。美國公開支持日本解禁集體自衛(wèi)權,因為這有利于美國利用美日同盟提升對中國的威懾力;與此同時,美國又擔心軍力提升后的日本搞軍事冒險。哈佛大學教授傅高義在接受日媒采訪時說:“從美國的立場看,確實存在關于安倍對中國或韓國做出挑釁性行為的擔憂?!惫鸫髮W另一位學者約瑟夫·奈說得更直白,“安倍的全面改革是堅定的,但方向錯了。這些改革讓鄰國感到不安,最終使東京與華盛頓的同盟關系復雜化?!泵绹膿鷳n并非空穴來風。畢竟,與冷戰(zhàn)時期不同,如今美國對安倍政府的掌控力,遠不及對當時的李承晚政府。
美國不擔心被日本“拋棄”,但并不意味著其放心日本對美日同盟的忠誠度。美國戰(zhàn)略大師喬治·凱南曾把美日同盟稱為“反常的親密關系”,建議這種“建立在沖突與痛苦基礎上”的關系不要走太遠,也別走太快。安倍執(zhí)政以來的所作所為,似乎在印證凱南的政治遠見。美國亞太事務專欄作家彼特·恩尼斯在去年5月的一篇文章中稱,奧巴馬政府對安倍形成了某種“模糊共識”,比如安倍的“美國觀”非常復雜,遠非單維度的“親美”立場;安倍的動機很大程度上在于恢復日本的榮耀,重獲日本在安全事務上的尊嚴。從這個意義上說,美國能否把美日同盟的利益最大化、風險最小化,還真不好說。
奧巴馬政府亞太同盟戰(zhàn)略的一個突出特點,是將同盟機制化、網絡化。比如與盟友建立一系列外長、防長“2+2”會議,構建美日韓、美日澳三邊同盟等,同時在同盟外圍打造“合作伙伴關系”。但這項努力并未完全達到美國的預期。一方面,安倍政府讓美日韓三邊同盟的構建,幾乎變成了同盟危機管理。另一方面,美國強化同盟體系,導致中美關系與美國所稱的“建設性”名不副實。打消中國的安全疑慮,需要美國弱化安全同盟;打消盟友的疑慮,需要美國給予盟友更多承諾。在亞太同盟戰(zhàn)略與對華戰(zhàn)略之間謹慎地保持平衡,成為美國同盟困境一個獨有的特點。
(摘自《南風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