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吳名崗

孫臏是孫武后裔，戰(zhàn)國中期人，本有《孫臏兵法》傳世，后失傳。1972年山東臨沂銀雀山漢墓同時出土了《孫子兵法》和《孫臏兵法》。在《孫臏兵法》中有關于“孫氏之道”的內(nèi)容，這是孫臏對《孫子兵法》的重要論述，也是歷史上第一個對《孫子兵法》作出的重要評價。司馬遷在《太史公自序》中曾說：“孫子臏腳，而論兵法”〔1〕2494。弄清孫臏論述《孫子兵法》的確切含義，對于我們準確理解《孫子兵法》和《孫臏兵法》都有重要意義。

一、孫臏是《孫子兵法》的傳承人，且有《孫臏兵法》傳世

《史記·孫子吳起列傳》說：“孫武既死，后百余歲有孫臏。臏生阿鄄之間，臏亦孫武之后世子孫也。孫臏嘗與龐涓俱學兵法。”〔1〕1720孫臏所學“兵法”是什么？馬陵之戰(zhàn)前，孫臏對田忌說：“彼三晉之兵素悍勇而輕齊，齊號為怯，善戰(zhàn)者因其勢而利導之。兵法：百里而趣利者蹶上將，五十里而趣利者軍半至?！薄?〕1721孫臏所引用的“兵法”，就是傳世本《孫子兵法·軍爭篇》中的“五十里而爭利，則蹶上將軍，其法半至?！薄?〕114兩者雖有所不同，但孫臏所引用的是《孫子兵法》卻無疑。因此我們知道，孫臏所學兵法就是《孫子兵法》?！妒酚洝返挠浭霰砻鳎簩O臏不僅是孫武的后人，而且是其兵學的傳承人。孫臏不僅拜師學習《孫子兵法》，而且自己有兵法傳世?！秾O子列傳》說：“孫臏以此（馬陵之戰(zhàn)）名顯天下，世傳其兵法。”〔1〕1721司馬遷在《報任少卿書》中說“孫子臏腳，兵法修列”〔3〕2068，也是說孫臏著有兵法。孫臏傳世的兵法被后人稱為《孫臏兵法》。

《孫臏兵法·威王問》說：“攻其無備，出其不意?！薄?〕47這顯然是引用《孫子兵法·計篇》中的“攻其不備，出其不意”。孫臏還對《孫子兵法》略作改動,另出新意。在《威王問》中有“避而驕之，引而勞之，攻其無備，出其不意”〔4〕48這樣的論述。這明顯是對《孫子兵法》“卑而驕之，逸而勞之，攻其不備，出其不意”〔2〕13的改動。孫武的“卑而驕之”是說敵人瞧不起我們，小看我方，我們就要因其勢而進一步做出讓敵人小看的行動以麻痹敵人，就像孫臏在馬陵之戰(zhàn)中晉軍認為齊軍怯，齊軍就減灶示怯一樣，從而驕敵、勝敵。“卑”是敵人對我軍的看法和態(tài)度。孫臏把“卑”改為“避”，就從我方順應敵方改為我方的主動行動，而且非常具體，躲避敵人，使敵人認為我方怕它，從而生驕，從而被我戰(zhàn)勝。“逸而勞之”，孫武沒講怎樣使敵人“勞之”，可以有各種方法，全憑指揮者在戰(zhàn)場上創(chuàng)造。但孫臏告訴了我們一個常用的、具體的方法“引”,就是引誘敵人，調(diào)動敵人，使其在奔走中疲勞，在運動中犯錯誤，從而給我軍以戰(zhàn)勝敵人的機會。從《孫臏兵法》與《孫子兵法》的對比中，我們不難看出孫臏對《孫子兵法》的繼承和發(fā)展。

《漢書·刑法志》說：“吳有孫武，齊有孫臏，魏有吳起，秦有商鞅，皆擒敵立勝，垂著篇籍?！薄?〕921明確載明孫武、孫臏各自“垂著篇籍”，即孫武有《孫子兵法》，孫臏有《孫臏兵法》傳世。盡管有宋以來不斷有人否認《孫子兵法》是春秋孫武的作品，不斷有人說《孫子兵法》是孫臏所作，但卻無法改變歷史事實。1972年，山東臨沂銀雀山同時出土了《孫子兵法》和《孫臏兵法》，證實了《史記》和《漢書》關于孫武、孫臏各有兵法傳世記載的真實性。從《孫臏兵法》在東漢末年失傳的情況看，其流傳遠不如《孫子兵法》那樣廣泛，能重現(xiàn)于世十分難得。

《孫臏兵法》不僅繼承了《孫子兵法》的精髓，而且隨著時代的變化有著明顯的戰(zhàn)國特色。如騎兵的出現(xiàn)，《孫臏兵法》中就有“易則多其車，險則多其騎”〔4〕93的論述，而《孫子兵法》則根本無“騎”字出現(xiàn)；春秋各諸侯國除楚、吳外無稱王者，戰(zhàn)國時各自為王、稱王，所以《孫臏兵法》中有“不忠于王，不敢用其兵”〔4〕74之語。這與《孫子兵法》所表現(xiàn)的春秋特色是不同的。特別是，其中有孫臏對《孫子兵法》的本質(zhì)認識和關于《孫子兵法》傳播情況的論述，成為我們研究《孫子兵法》的重要資料。因為根據(jù)竹簡整理的《孫臏兵法》中有關《孫子兵法》的內(nèi)容殘缺不全，有些意涵不太清楚，現(xiàn)作探討分析，提出一些個人意見，供大家參考。

二、 孫臏與陳忌對話中的“孫氏之道”是指《孫子兵法》

《孫臏兵法》中有論述“孫氏之道”的內(nèi)容，主要附在《陳忌問壘》篇后，現(xiàn)抄錄如下：

……田忌問孫子曰：“子言晉邦之將荀息、孫軫之于兵也，未……

……無以軍恐不守?！奔勺釉唬骸吧??！碧锛蓡枌O子曰：“子言晉邦之將荀息、孫〔軫〕……

……也，勁將之陣也?！睂O子曰：“士卒……

……田忌曰：“善。獨行之將也…

…

……言而后中。”田忌請問……

……人。”田忌請問兵情奈何？……

……見弗取。”田忌服問孫……

……橐□□□焉。孫子曰：“兵之……

……應之。”孫子曰：“伍……

……孫子曰：……

……見之?！睂O子……

……以也?！睂O……

……將戰(zhàn)書柧，所以哀正也。誅口規(guī)旗，所以嚴后也。善為陣者，必 □□賢……

……明之吳越，言之于齊。曰知孫氏之道者，必合于天地。孫氏者……

……求其道，國故長久?！睂O子……

……問知道奈何。”孫子……

……而先知勝不勝之謂知道。

□戰(zhàn)而知其所……

所以知敵，所以曰智，故兵無……〔4〕64

從以上引文可以看出，這段對話的內(nèi)容殘缺是很嚴重的。但是，這是孫臏和陳忌的對話卻是清楚的，自始至終只有孫臏和陳忌兩人，沒有任何第三者出現(xiàn)的痕跡，而且全篇幾乎都是陳忌問，孫臏答。在十八簡中，孫子出現(xiàn)過十一次，因此筆者斷定，這完全是孫臏與陳忌的對話。

孫臏和陳忌是在探討春秋晉國將領荀息和孫軫的布陣作戰(zhàn)時談到“孫氏之道”的。荀息見于《左傳》之僖公二、九、十年，他是假道于虞以滅虢的主謀。孫軫是稍后于荀息的晉國將領，《左傳》稱其為先軫，也稱原軫，他曾在晉楚城濮之戰(zhàn)中任晉帥。荀息、孫軫比孫武早百余年。孫臏正是在與陳忌談論這些著名的春秋將領的用兵之事時，順勢論及自己的祖先孫武的用兵之道的。

霍印章先生在《孫臏兵法淺說》中注解“明之吳越，言之于齊。曰知孫氏之道者，必合于天地”時說：“這里是孫臏的弟子把孫武、孫臏的軍事理論作為一家學說所作的評價?！薄?〕67從現(xiàn)有竹簡文字看，其中沒有孫臏弟子出現(xiàn)的任何文字。陳忌是齊國的大將、元帥，孫臏是陳忌的軍師，竹簡中多次明確記錄是孫臏與陳忌對話，孫臏的弟子是沒有資格和機會與陳忌對話的，也不可能有老師在的情況下，學生突然在中間插話。再說，“孫氏之道”這樣的話，也只有從孫臏口中說出才合乎身份，合乎情理。如果孫臏的弟子在老師面前說什么“孫氏之道”，就似乎太不禮貌了?？傊?，我反復閱讀、琢磨這段話，認為這是孫臏的話，而絕不會是孫臏弟子的話，所以名之為《孫臏論〈孫子兵法〉》。

因為霍印章先生把有關“孫氏之道”這段極為重要的話解讀為孫臏弟子所言，認為“這里是孫臏的弟子把孫武、孫臏的軍事理論作為一家學說所作的評價……由于兼包兩個孫子而加以評述，所以稱他們的學說為‘孫氏之道’?！薄?〕67因為找不出任何是孫臏弟子所說的依據(jù)，所以我認為這是孫臏所論，而不是其弟子所說。所以“孫氏之道”只是指《孫子兵法》而不是兼指《孫臏兵法》。孫臏不可能把自己的學說自稱為“孫氏之道”。

“……明之吳越，言之于齊”這句話在同一片竹簡上，中間沒有缺字，無論從形式上還是內(nèi)在邏輯上看，都可以看出其所述內(nèi)容是緊密相連的。從語法上看，“明之吳越”與“言之于齊”是同一主語，如果中間更換主語則需要標出。這句話的主語是什么，因為殘缺，沒有明文。但從下文“曰知孫氏之道者，必合于天地”看，其主語應是“孫氏之道”或“孫子十三篇”，或“《孫子兵法》”。因為“明之吳越”的是“孫子十三篇”，所以說是指《孫子兵法》?！懊髦畢窃健本褪侵浮秾O子兵法》在吳國得以顯明于世，為吳越人所知?！妒酚洝酚涊d的孫武“以兵法見于吳王闔廬。闔廬曰：‘子之十三篇，吾盡觀之矣……’”與孫臏所言是相合的。這句話由僅距孫武百余年的孫氏后代孫臏口中說出，且是與同為陳氏之后的陳忌在討論問題時說出，其可信性是毋庸置疑的。

問題是對后半句“言之于齊”怎么理解。因為沒有孫武以《孫子兵法》“言之于齊”的歷史記載，所以霍印章先生認為“‘言之于齊’是指孫臏曾任齊威王的軍師，其軍事理論在桂陵之戰(zhàn)和馬陵之戰(zhàn)等實踐中取得重大勝利。由于兼包兩個孫子而加以評論，所以稱他們的學說為‘孫氏之道’。”實際上，孫臏與陳忌的這段談話是在馬陵之戰(zhàn)前的，因馬陵戰(zhàn)后，陳忌已無法回到齊都臨淄，孫臏也不再做他的軍師，他們之間已失去了談論這樣的軍事問題的興致和基礎。所以，筆者認為：“言之于齊”的并非是《孫臏兵法》而是《孫子兵法》。這句話是孫臏說自己學由所從，自己是《孫子兵法》的繼承者。《孫子吳起列傳》說：“孫臏嘗與龐涓俱學兵法?！彼麑W的“兵法”是什么？從現(xiàn)有資料看，那時僅有《孫子兵法》而已。《司馬法》雖早，但多亡軼，是后來才收集起來的。所以，后人都說孫臏“學兵法”就是學的《孫子兵法》。孫臏“學兵法”是有老師的，他與龐涓同學于一個老師，所以他們都相互熟悉。這就是說，在戰(zhàn)國初期，已有人以教授《孫子兵法》為業(yè)。孫臏是齊國人，他學兵法于齊國，傳說鬼谷子是孫臏和龐涓的老師。正因為《孫子兵法》“言之于齊”，所以孫臏才學成兵法，熟悉戰(zhàn)爭規(guī)律，了解春秋將軍們在指導作戰(zhàn)時的勝敗得失，這樣才符合孫臏論《孫子兵法》的內(nèi)在情理。

那么，誰是最早以《孫子兵法》“言之于齊”的呢？也就是說，孫臏老師的老師是誰呢？筆者認為，最早在齊國傳授 《孫子兵法》 的就是孫武本人。以“兵法”授徒，不是一般人就可以做的。從春秋戰(zhàn)國時期文化的傳播情況看，多是學說的創(chuàng)始人自己授徒，像孔子等。孫臏說《孫子兵法》“明之吳越，言之于齊”，說明了自己是《孫子兵法》嫡傳弟子的身份，為他下面全面論述《孫子兵法》、強調(diào)“孫氏之道”做了必要的鋪墊。如果不是《孫子兵法》的傳承者、研究者，在那里大談“孫氏之道”是沒有說服力的。總之，“明之吳越，言之于齊”是孫臏所言，都是指《孫子兵法》，亦即漢簡中所記之“孫氏之道”。

霍印章先生當年作出“孫氏之道”是孫臏弟子所論的解讀，竊以為主要是對“明之吳越，言之于齊”的理解，認為不兼《孫臏兵法》似乎“言之于齊”不好解釋，所以才作出了上述理解。我個人則認為，把“孫氏之道”理解為是孫臏對《孫子兵法》的概括才符合實際，才能探察這段話的真實意蘊。

三、孫臏論“孫氏之道”

我們說孫臏所論“孫氏之道”是指《孫子兵法》，不僅因為它“明之吳越”，更重要的是從孫臏對“孫氏之道”的定義、特點、作用等方面看，確實是指《孫子兵法》。

1、孫臏認為《孫子兵法》不僅是兵法而且是“道”

孫臏把孫子兵學稱之為“孫氏之道”，并非只是換個說法，而是認為稱其為“兵法”不足以表達《孫子兵法》的本質(zhì)。在孫臏看來，《孫子兵法》所論不僅是兵法，而且是具有普遍意義的“道”，是具有哲學性質(zhì)、具有“道”的特質(zhì)的學說。孫臏對孫子兵法的這種認識和理解是符合《孫子兵法》實際內(nèi)容的。在孫臏那個時代就有人運用《孫子兵法》經(jīng)商。周人白圭說：“吾治生產(chǎn)，猶伊尹、呂尚之謀，孫吳用兵，商鞅行法是也。”（《史記·貨殖列傳》）〔1〕2465當今世界，《孫子兵法》已普遍運用于政治、經(jīng)濟、外交、商業(yè)、企業(yè)管理、體育競技等各個方面，事實說明《孫子兵法》確實是“道”,知此“道”的人能在各行各業(yè)取得成功。

孫臏認為“知兵”與“知道”是有區(qū)別的，“知兵”是低層次的了解戰(zhàn)爭，“知道”才是對戰(zhàn)爭的高層次把握。在《孫臏兵法·威王問》篇末，“孫子出而弟子問曰：‘威王、田忌臣主之問何如？’孫子曰：‘威王問九，田忌問七，幾知兵矣，而未達于道也?！薄?〕48通過聽齊威王和田忌的提問，孫臏認為他們已接近于“知兵”，但“未達于道也”。這可見，從“知兵”到“達于道”是有距離的，“知兵”只是軍事領域，“達于道”則無所不包。

因此，孫臏說：“……求其道，國固長久。”要使國家長治久安，僅僅知兵是不夠的，而“求其道”，運用孫氏之道于治國的各個方面，做到愛民惠民、修道保法、與民同意，才能使“國固長久”。直到今天，對《孫子兵法》的認識和理解，有些人仍停留在軍事層面，說什么“兵法”就是講打仗的。他們所缺乏的正是對“孫氏之道”的認識，對《孫子兵法》哲理的理解和運用。

2、什么是“孫氏之道”

對什么是“孫氏之道”，孫臏定義得很清楚，漢簡也有明確記載，這就是：“先知勝不勝之謂知道?！边@就是說：“孫氏之道”是關于預先了解戰(zhàn)爭勝敗的學問。能在決策戰(zhàn)爭之前客觀準確地了解敵我情況，真正做到“知彼知己”，并對敵我力量的全面對比作出誰強誰弱、誰勝誰負的評估，從而作出是否進行戰(zhàn)爭、怎樣進行戰(zhàn)爭的戰(zhàn)略決策，這對戰(zhàn)爭的勝敗是至關重要的。只有緊緊抓住“先知勝不勝”這個決策要點，才算知“孫氏之道”，否則，不過是斷章取義而已。

事實上，《孫子兵法》也確實是圍繞“先知勝不勝”這個中心內(nèi)容展開的?！队嫛菲_篇就說：“孫子曰：‘兵者，國之大事也。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也。故經(jīng)之以五，校之以計，而索其情：一曰道，二曰天，三曰地，四曰將，五曰法?！睂O子提出從五個大的方面來進行敵我雙方的力量對比，計算出誰勝誰負，所謂“索其情”就是要“先知勝不勝”?！肮市Ｖ杂嫞髌淝?。曰：‘主孰有道？將孰有能？天地孰得？法令孰行？兵眾孰強？士卒熟練？賞罰孰明？吾以此知勝負矣?！薄拔嵋源酥獎儇摗本褪恰跋戎獎俨粍佟薄？梢妼O臏對“孫氏之道”定義的根據(jù)就是《孫子兵法》。

3、“知孫氏之道者，必合于天地”

《孫子兵法》的基本精神是什么，怎樣才是真正“知孫氏之道”？

孫臏說：“知孫氏之道者，必合于天地?！边@就抓住了《孫子兵法》的哲學本質(zhì)。孫子之學是建立在樸素唯物主義基礎上的，其軍事決策、行為“必合于天地”，就是符合戰(zhàn)場實際，符合戰(zhàn)爭規(guī)律。這里，“天地”，是客觀實際和客觀規(guī)律的代名詞。我們知道，《孫子兵法》 非常強調(diào)“知”，說“知彼知己，百戰(zhàn)不殆”，“知天知地，勝乃可全”?！爸本褪且私饪陀^實際，并依據(jù)真實的客觀情況作出戰(zhàn)爭決策，才能取勝。在戰(zhàn)爭決策上，孫子堅決反對不顧實際，只從個人意愿出發(fā)作出決斷，也用盡各種方法力求透過現(xiàn)象看清本質(zhì)，避免被表面現(xiàn)象和人為的假象所迷惑，力求根據(jù)客觀實際作出決策，使自己的行為符合客觀實際。這是《孫子兵法》的哲學基礎，被孫臏稱之為“孫氏之道”。

道家以推崇“道”而得名。老子說：“道大、天大、地大、王亦大。……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5〕39這是說，人們在決策自身的行為時，應以自然為法，以客觀實際為依據(jù)?！叭朔ㄗ匀弧本褪且鶕?jù)客觀實際來決定自己的行為，而不是只憑個人的主觀意愿行事。因此，老子說“惟道是從”〔5〕33，而“道”就是客觀實際和客觀規(guī)律。那些違背客觀實際、違背客觀規(guī)律行事的人所以最終失敗，就是因為他們輕視客觀實際，不“從道”，失敗是其必然的結(jié)果。

戰(zhàn)爭是對軍事理論毫不留情的實踐檢驗，兵法是摻不得假的。戰(zhàn)爭決策關系到戰(zhàn)爭的勝敗，必須尊重客觀實際，必須嚴格遵循客觀規(guī)律。孫子說：“非危不戰(zhàn)”，這個“危”就是客觀實際。危與不危對廣大人民群眾的利益是不同的，因此人民對危與不危情況下的參戰(zhàn)態(tài)度也是不同的。所以，我們的《國歌》唱道：“起來，不愿做奴隸的人們，把我們的血肉筑成新的長城，中華民族到了最危險的時候！”因為它真實地反映了抗戰(zhàn)時期中國“最危險”的客觀實際，所以有戰(zhàn)斗號召力。危與不危是客觀存在，不是某個人的主觀感受，對戰(zhàn)爭這樣關乎國家存亡和人民生死的大事的決策，不能憑某些人的個人意愿，必須根據(jù)客觀實際，遵循客觀規(guī)律。孫武的《孫子兵法》在戰(zhàn)爭決策方面最堅決地貫徹了“唯道是從”的哲學思想，也就是堅決依據(jù)客觀實際、遵循客觀規(guī)律來決策是否進行戰(zhàn)爭和怎樣進行戰(zhàn)爭。

四、孫臏論“知道者勝”

孫臏把《孫子兵法》的基本精神看做哲學，稱其為“孫氏之道”，他認為掌握了《孫子兵法》，知“孫氏之道”并真正能運用《孫子兵法》的人能在戰(zhàn)爭中取勝。他反復強調(diào)“知道，勝”，“不知道，不勝”〔4〕73。

孫臏在《陳忌問壘》篇說：“先知勝不勝之謂知道?！痹凇栋岁嚒菲f：“知道者，上知天之道，下之地之理，內(nèi)得其民之心，外知敵之情?！薄?〕93這就是《孫子兵法》中講的“知彼知己”、“知天知地”?！皟?nèi)得其民之心”就是“知己”，不知己就不能得民心；“外知敵之情”就是“知彼”。所以說，“知孫氏之道”就是懂《孫子兵法》。孫臏強調(diào)“知道，勝”，就是強調(diào)《孫子兵法》對指導戰(zhàn)爭的極端重要性。 在《篡卒》篇，孫臏說：“知道，勝?！恢溃粍?。”〔4〕73《八陣》篇說：“夫安萬乘國，廣萬乘王，全萬乘之民命者，唯知道?！薄?〕93認為，只有“知道”的將領才能保全萬乘大國，才是“王者之將”?！侗椤菲f：“知其道者，兵有功，主有名?！薄?〕115這就是說，唯有“知道”，才能取勝，用兵才會有功，主上才會有好的名聲。如果不“知道”，冀功數(shù)戰(zhàn)，窮兵黷武，不但不能在戰(zhàn)爭中取勝，君主也不會有什么好的名聲，只會令天下人厭惡和痛恨。

“道”是規(guī)律，是本質(zhì)?！暗馈钡谋硐髸ё?nèi)f化，但萬變不離其宗，不離其本質(zhì)。凡是讀過《孫子兵法》的人，可能誰都會說“避實擊虛”，問題是到了戰(zhàn)場上，怎么個“避”法？怎么個擊法？孫臏賽馬的故事大家都知道，認為是孫臏的“奇計”。實際上是孫臏把握了孫武再三申明的“避實擊虛”方法，使“避實擊虛”具體化?！耙跃埋喤c彼上駟”就是“避實”、避強，“取君上駟與彼中駟，取君中駟與彼下駟”就是“擊虛”、擊弱。這樣田忌在與齊王賽馬時有兩場是以強對弱，最終以二勝一負取勝。孫臏之所以能幫助田忌取勝，就是他能活用《孫子兵法》的“避實擊虛”，能使這一理論具體化而已。在桂陵之戰(zhàn)中的所謂“批亢搗虛”、“圍魏救趙”都是“避實擊虛”，在雙方力量不相上下的情況下，避開敵人強勢的部分，自然就取得了對敵的優(yōu)勢，形成了我強敵弱的局面，再以強擊弱，就能勝利，就能改變?nèi)?。孫臏掌握了“孫氏之道”——孫子兵法的實質(zhì)，所以他能依據(jù)具體情況創(chuàng)造出具體的戰(zhàn)略方案，取得勝利。

〔1〕司馬遷.史記〔M〕北京：中華書局，1999年簡字橫排版.

〔2〕吳九龍.孫子校釋〔M〕北京：軍事科學出版社，1990.

〔3〕班固.漢書〔M〕北京：中華書局，1999年簡字橫排版.

〔4〕霍印章.孫臏兵法淺說〔M〕北京：解放軍出版社，1986.

〔5〕老聃.老子〔M〕沈陽：遼寧民族出版社，199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