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景建

民國初年，洛陽的集市上來了個叫九哥的魔術(shù)師。隔空抓物、口吐鮮花、油鍋取珠……他的每樣戲法都讓觀眾目瞪口呆，競相觀看。

幾天后，又來了個叫神手的中年男子，和九哥對臺玩起了魔術(shù)，他的魔術(shù)以手法快而著稱，能當(dāng)著眾人的面瞬間把手中雞蛋陡然變成鐵蛋。再加上神手會吆喝，說話幽默，觀眾一下都跑到他這邊來了。

俗話說，同行是冤家，九哥自然不甘心，他接著不但表演，而且現(xiàn)場教觀眾學(xué)魔術(shù)的門子，那些想學(xué)習(xí)戲法的觀眾樂不可支，紛紛又從神手那里跑到九哥這邊來了。

神手見沒了觀眾，急火上心，于是徑直跳上九哥的臺上，高聲喊道：“兄弟，都說一山不容二虎，所謂山高水長，四面大路，看你一身本事，又會教授門子，何必屈尊于此，如你另去他處，為弟自愿奉上一袋銀元作為盤纏?！?/p>

九哥大怒：“你憑啥讓我走？誰走誰留，要看有沒有本事！”

神手一看九哥這架勢，看來是想和自己一決高下，于是略一沉思，爽快應(yīng)道：“沒問題，就讓你輸?shù)眯姆诜?！?/p>

這下子整個洛陽城都沸騰了，更有好事者甚至明里開起了賭局。

九哥和神手同臺競技，你玩什么，他也玩什么，你有你的花樣，他有他的特點，這樣比來比去，誰也比不出個勝負。

這天，神手表演了一個“千色巧酒”的魔術(shù)，一個酒壺里竟然能倒出三十六種顏色的酒，而且只要觀眾想要什么顏色，神手便能倒出什么顏色，眾人紛紛驚嘆。

神手洋洋自得，給九哥遞了個眼色：“該你了，希望你也能變出三十六種顏色的酒來?！?/p>

九哥笑道：“這有何難，待我回后臺取酒壺來?！贝蠹乙宦牐D時都來興趣了。

不料，只聽后臺傳來“咣當(dāng)”一聲，片刻九哥從幕布中鉆出來，紅著臉說：“各位老少爺們兒，剛才我走得急，把那酒壺摔碎了，今天演不了了?！?/p>

神手聽后，譏笑道：“不是吧，九哥，是你演不出來了，故意找借口吧？”

九哥頓時氣得臉紅脖子粗：“兄弟真會開玩笑，我怎么能不會呢？”突然他一把奪過神手的酒壺，對觀眾說，“大伙兒看到了，這壺的柄上有五個針眼般小孔，這就是門子，這五個小孔分別代表五種顏色，想要倒哪種酒，就把捂住這種顏色小孔的手指放開即可，想要五種之外顏色的酒，則只需開合其中幾種顏色，勾兌就行。而這種酒壺里也是分隔五塊，每塊自然存有不同顏色之酒水……”說完掀開酒壺的蓋子，向觀眾展示。

人群中頓時一陣騷動，贊嘆道：“原來如此，九哥厲害，我們就喜歡九哥給我們講門子！”

神手一看剛才的魔術(shù)被九哥揭穿了，馬上叫嚷道：“哼，你竟然當(dāng)面拆我的臺，講門子，也別怪我不客氣，以后走著瞧！”

第二天，九哥剛表演了一個魔術(shù)“四時瓜果”，贏了個滿堂彩，就見神手一會兒從后臺取回來道具，一邊按九哥剛才變“四時瓜果”的步驟表演，一邊掀開身上毛毯，然后把身上所掛月袋翻出來讓大家看，說這戲法如何實現(xiàn)。

正當(dāng)大家嘖嘖稱奇而又躍躍欲試之際，只見一個干瘦老頭兒帶著一個男童走上臺來。他拱了拱手，向臺下大伙喊道：“小老兒不才，剛才看二位魔術(shù)奇才競相亮技，我技癢難耐，也想給你們露一小手。”

接著，那老頭兒取出一個小木箱打開，頓時傳來一陣香氣。這時，他叫道：“孫兒，去蟠桃園給爺爺我摘個桃來！”說著從木箱中掏出一根黃繩，向上一甩，說聲：“去吧?！敝灰娔抢K像長了眼睛似的，直插云霄而去。那男童得令后，抓繩而上，不一會兒便沒了影兒。

接著，從天下落下幾條血淋淋的胳膊和腿，老頭兒大哭道：“吾孫被守蟠桃園的天兵天將殺了！”正當(dāng)大家驚恐之時，只見那老頭兒把胳膊、腿兒一拋，笑道：“孫兒下來吧?！辈灰粫?，那男童便沿繩而下，手中還拿著個水靈靈的桃子！

這時，老頭兒回過頭來問九哥和神手：“兩位高手，可知剛才魔術(shù)‘門子何在？”

九哥和神手大駭?shù)溃骸皠偛爬先思宜輵蚍?，只在《聊齋志異》里出現(xiàn)過，當(dāng)今世上能會此戲法之人，只有中原戲法祖師豫圣公，不過聽說他云游天下，來無影去無蹤，難道您就是？”

老頭兒不置可否，只是捋著胡子，淺淺一笑。

九哥和神手立刻跪倒在地：“請祖師受我們一拜?！?/p>

豫圣公連忙拉起他們，說：“剛才只是雕蟲小技，現(xiàn)在我再演一個真正的絕世魔術(shù)，演完后我會教給你們，你們可要好好領(lǐng)會。”

九哥和神手一聽，頓時欣喜若狂。豫圣公笑道：“你們到我跟前來，在我身邊一邊站一個?！?/p>

九哥和神手都虔誠地立在豫圣公身體兩側(cè)，側(cè)耳傾聽。

豫圣公說：“這個戲法叫‘一秒鐘消失，最關(guān)鍵的是不用道具，而是用意念的力量?，F(xiàn)在，我要為你們打開身上的經(jīng)絡(luò)，你們按住太陽穴，輕揉三下?！?/p>

二人急忙照做，豫圣公見狀，說：“很好，都轉(zhuǎn)過身去?！倍艘嗾兆觥Ｔナス慌氖郑骸昂昧?，戲法傳授完畢！”九哥和神手都驚訝地問：“這就完了？”豫圣公笑道：“可不是嗎，九哥，剛才你轉(zhuǎn)過身去，神手不在你眼前消失了嗎？同樣，九哥不也在神手面前消失了嗎？”說完，臺下傳來一陣大笑。

“這就叫‘一秒鐘消失啊，這分明是騙人！”二人氣憤地說。

豫圣公突然臉色一變，道：“你倆好不知羞，玩戲法兒的祖宗賞我們一碗飯吃，你們卻為爭高低，互相拆臺，破解對方門子。如果長此以往，魔術(shù)的秘密都被世人所知，今后還有誰來看魔術(shù)？這豈不是自掘墳?zāi)梗　?/p>

二人被說得啞口無言。豫圣公又接著說：“剛才我教你們的戲法，是告訴你們，遇事不可爭強好勝，只要轉(zhuǎn)個身，你在世上自然無對頭。你們是魔術(shù)行家，今后理應(yīng)互相幫扶，共同鉆研技藝才是！”

“剛才我演的‘上天取桃，其實‘門子就是我箱中之香料，你們吸進香料產(chǎn)生幻覺，繼而隨我所演而心神盡失。你們倆又何嘗不是被名利的迷劑給迷惑了？”豫圣公說完，就帶著小男孩離開了。

當(dāng)天，九哥和神手就離開了洛陽，后來聽說二人去了歐洲，學(xué)成回國后，共同在京城開了一家魔術(shù)學(xué)校，教授窮人子弟學(xué)習(xí)魔術(shù)，只是再也沒有登過臺。

選自《今古傳奇·故事版》2013.7上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