發(fā)現(xiàn)自己,與時間有關(guān)
極地,是遠離人類煙火的,尤其是南極。但假如人類沒有在北極圈內(nèi)面對寒冷長久生活的經(jīng)驗,注定無法征服南極的殘酷,無法到達南極點,不正是雪橇犬幫助挪威人“贏”了英國人嗎?這些有著北半球狼血統(tǒng)的“寵物”,已經(jīng)伴隨流淌著黃種人血液的因紐特人在北極生活了幾千年。
冰河時期,一批批蒙古獵人借助封凍的白令海峽陸橋,徒步從亞洲跨越北冰洋,到達美洲大陸,其中也包括動物與植物的種子。而南極大陸的人類故事則遲到了太多太多,發(fā)現(xiàn)并踏足南極大陸得益于航海技術(shù)的進步,帆讓風懂了方向,木船漂過狂濤巨浪的德雷克海峽,到達荒蕪的南設(shè)得蘭群島,那正是南極大陸的前沿。這時字典才在Arctic(北極)這個詞的前面加上前綴anti(希臘語相反的意思),組成Antarctic(南極),我們用“北極的反面”來表示南極這塊全新的古老大陸。這一切,從發(fā)現(xiàn)航道,到本以為是無盡海洋另一邊的島嶼,再到發(fā)現(xiàn)島嶼后面的大陸,直到最后五個挪威人走到這塊雪白新大陸上,在標志著這星球的另一個端點插上旗子—整個進程,人類花了將近四百年。其實并不慢,比起最初蒙古獵人們耗時四千年多次遷徙才得以定居北極,實在是快太多。
除了木制帆船、雪橇和雪橇犬之外,北極眾多物種的皮毛與脂肪也一直幫助原住民對抗著嚴寒。我們進化的大腦對自然的認知,解放的雙手對自然的利用,足以彌補我們自身物種進化的缺陷,我們在大自然的提示中領(lǐng)教、獲得、進步、發(fā)現(xiàn)、再進步。寒冷的北極同樣懷揣慷慨。
當?shù)吕卓舜L在一望無際的大洋上絕望地仰天長嘆時,他是見不到任何飛行器的。16世紀的天空中,只有飛鳥與中國的風箏。20世紀初,萊特兄弟的木頭飛機離地59秒飛過255米的頭條新聞過去八年之后,阿蒙森坐著狗拉雪橇到了南極點—而就在同一年,原子核被發(fā)現(xiàn)了、超導現(xiàn)象也被發(fā)現(xiàn)了、孫中山當選了臨時大總統(tǒng)。這之后的百年,這星球大變了模樣。現(xiàn)在的我們,可以以小時為單位輕松掠過世界上任何一個已知的角落。所有的地球表面,也已經(jīng)全面暴露在我們挨個兒送上天的人造衛(wèi)星陣列的俯視之下,人類終繁衍成為世界的“王者”。
探險家已成過去式,隨古典音樂陳列,榮耀已由紅牛極限運動者與電子音樂接手。發(fā)現(xiàn)已經(jīng)是少數(shù)科學家的事,現(xiàn)今的科學成果多是以軍備競賽、國家安全與集團利益為原始驅(qū)動力,似乎我們已經(jīng)認知了整個世界。那是否旅行就成為大眾抗爭的一種另類方式?抗爭也可以沒有對象,也許最后就是自己。
發(fā)現(xiàn)自己,與時間有關(guān)。極地,與時間有關(guān)。南極與北極,并非目的地,并非坐標點。時間在那里一幀一幀的被保存了下來,寒冷封存了時間的痕跡。黑夜與白晝從不輕易交替,一轉(zhuǎn)換就是一年,從容得不可逆轉(zhuǎn)。
也許我們只看到了森林與田野、近在咫尺的海岸線、溫潤的氣候、肥沃的產(chǎn)出,卻忽略了苔原與冰川,極端氣候下的力量與美學,那些遠在天邊卻對我們至關(guān)重要的存在。自然科學的好奇心與持續(xù)的數(shù)據(jù)觀測已經(jīng)提醒了我們太多,科技往往在這些時候除了警示之外都無能為力,最后危機感被恥笑,莫名的快樂占據(jù)了“王者”的心。
進了地理學家定義的66°34′的緯線圈,就被認為是到過極地了。我僅僅是到過而已,非常短暫的各一次,先南后北,想想加起來僅不到一個月的行程。但同一艘船,同一位船長,載著再次同行的五位極友,真是再好不過了,會恍然穿越時間,眼前的冰雪再也無分別,心卻有戚戚。我覺得南北極就像冰雪奇緣的兩姐妹,我?guī)е蠘O強烈的永不褪去的初感動,再次拜訪似曾相識卻又截然不同的另一個冰雪世界。有和聲構(gòu)架的兩條線總是好聽過單一的旋律。
我堅定地認為:所有你曾到過的地方,無論初到喜歡與否,有感或無感,都是值得再去的,無論主動被動,一去再去,也許干脆甘愿留下,那時的你也會逐漸換了身份與眼光。
但我,是逃進大自然的。“在白夜里擁,逃向你土地,你迷人的驕傲,帶著寬容一笑?!睂Ψ揭苍S與你握手,也許沉默寡言,也許最終不歡而散。但大自然,她令我意外地寬容地接納了我。我承認我錯了,我并非多么幸運。其實她對每個擁抱她的人都一樣的,只要你張開雙臂。
這藍色星球的兩端
我對極地南北的認知,實際上只是來自南極半島與斯瓦爾巴群島的局部瀏覽,而已。
最南端的城市在阿根廷的烏斯懷亞,南緯54度。最北端的小鎮(zhèn)是朗伊爾城,北緯78度。從緯度上就可以看出人類南北活動范圍在地理難以逾越的差異。
南極從沒人類定居的痕跡,只有“足跡”。雖然星星點點,但所有的故事都可以成為傳奇。北極從未拒絕煙火,祖祖輩輩定居在那里的不同種族、國籍,不同信仰的人們,都被北極的疏遠的寒冷與慷慨庇護。
南極的色調(diào)是所有的白加上所有的藍涂抹的,深藍的南大洋上漂著千萬年前形成的冰,龐大莊嚴,幾十萬只企鵝代表著數(shù)量絕勝的公民團體。北極的顏色是棕褐與黃綠的融合,夾雜著年輕的藍色,生機隨處可見,那開滿花朵的苔原,柔軟得令我舍不得落腳,平靜的峽灣里細小的冰塊兒造型各異,更復雜的生物鏈,數(shù)不清的鳥類與獵食者在這里共續(xù)基因,還有人類久居的文明。
南極是大塊頭兒結(jié)結(jié)實實的,北極卻是柔軟細碎的。南極像校長,北極更像班主任。
南極廣袤的大陸,并非無利可圖,而是遠離海盜們的版圖,現(xiàn)在得益于有限期公約的保護,2041年以后呢?北極的海洋,長年都凍著,現(xiàn)在夏天也都化出航道了,俄羅斯鉆井平臺出產(chǎn)的第一桶石油已經(jīng)被變成二氧化碳了。
海洋自伊始,從未被隔離。我多希望我是一頭鯨魚,暢游無阻,食物豐沛,要直到近百年才需擔心那些隆隆作響的大小船只,和上面未知的分食者甚至獵殺者。
為什么北極燕鷗選在北極的夏天繁殖后,每年要去南極轉(zhuǎn)一圈兒,三十多年的生命里樂此不疲?
身處南極的某某科考站與身處前蘇聯(lián)在北極斯瓦爾巴群島廢棄的煤礦小鎮(zhèn),你的感受有什么不同?
征服南極點的阿蒙森的銅像佇立在安靜的北極峽灣旁,這是他住過的小鎮(zhèn)。
在極地的荒野,會遇到你生命中的第一座冰山,第一只呆企鵝、第一頭臭海象、第一頭胖北極熊、第一只狡猾的北極狐、第一頭敏感的馴鹿,第一只翻滾的大翅鯨……但一定不是你生命中最后一次。它們,都是這自由世界的主人。
企鵝呆頭呆腦完全不知回避,作為頂級獵食者的北極熊卻主動疏遠,而馴鹿默認的安全距離令我非常驚訝。
每一次的沖鋒舟巡游都猶如夢囈,能夢見什么,取決于你何時醒來。
再到你曾經(jīng)去過的地方吧,發(fā)現(xiàn)不同,包括自己。極地,與時間有關(guān)。
生命中的相遇
打算拜訪極地的朋友可能會糾結(jié)于先后順序,其實不必,趕上哪個半球是夏天,找對了季節(jié)就可以動身了。其實極地旅游并非我們想像的那么艱辛,任何人都可以享受其中,甚至比冬天的黑龍江都要暖和太多了,大可不必擔心,從8?70歲的人都能享受其中。同行的經(jīng)歷豐富、知識淵博的探險隊員會拓展你更多的眼光,我們船上的探險隊員都是兼職并且輪換的,都有自己另外的事業(yè),有的在熱帶雨林做NGO,還有研究極地課題的科學家,也有老師、戶外教練,還有本是游客身份然后申請來當探險隊員的。正是極地的壯美讓他們一次又一次樂此不疲地隨船“工作”,對于愛極地的人,難道不正是帶薪度假嗎?只要你心里有這個世界,哪怕是對一個角落的眷戀,人生又何止兩極?!
去南極如果不是挑戰(zhàn)極點的話,整個行程吃住都在舒適安全的郵輪上,盡可領(lǐng)略航海的魅力與文化,忘了自我暗示的暈船吧,在大風浪中航行是一生必不可少的體驗,還有自駕帆船橫跨德雷克海峽的呢?,F(xiàn)在的郵輪更先進,更安全、對環(huán)境也更友好,規(guī)格與行程嚴格遵守《南極公約》,會將游客到訪的影響降低到最小。南極之外若有時間安排阿根廷甚至巴西,再好不過,南美永遠都會有意外的驚喜。
北冰洋環(huán)繞著眾多島嶼與陸地,俄羅斯、美國、加拿大、丹麥、冰島、挪威、瑞典、荷蘭都有領(lǐng)土在其中,要想領(lǐng)略更好極地風光,阿拉斯加、格陵蘭、斯瓦爾巴群島都是好去處,回程推薦轉(zhuǎn)機繞道冰島這個神奇的大火山島嶼,被稱為地球上最像月球的地方,冰川、火山、地熱、間歇泉、山脈、草原并存。與南美一樣,冰島的音樂獨具特色,一方水土一方情懷。那就帶著自己的胎記,在時間的河流里,尋找另一方水土的擁抱吧。
好吧,可能你忍受不了長途的飛機、顛簸的海況、每頓的西餐,這些你可以預料到的旅途中小不適,能阻礙你好奇的心嗎?對于我,在極地巡游的船上最動聽的廣播就是:“先生們女士們,我是您的船長,此刻在船頭兩點鐘方向我們發(fā)現(xiàn)了一只鯨魚,請到甲板觀看!”那些生命中的相遇在等著你!
蕭瑋
搖滾樂隊“麥田守望者”主唱兼吉他手,綠色和平組織志愿者。2006年麥田守望者被綠色和平組織授予“森林守望者”稱號。于2010年自導環(huán)保紀錄片《大象進行時》,旨在講述亞洲象的生存危機,呼吁人們關(guān)注環(huán)保,關(guān)注地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