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是世界文明史上的“萬城之城”之一,和羅馬并稱的笙歌不絕、香火不斷的“永恒之城”。而在浮躁的年代,塑造美好的環(huán)境是一件奢侈的事情。
馬巖松,這個1975年生在北京,留學美國,后回國創(chuàng)業(yè)的設計師,最希望改變的,是“用我的想法改變城市”。這雖然聽上去漫無邊際,卻是一個建筑師最樸素的愿望。
“地標”在馬巖松的記憶中泛著暖光,它們統(tǒng)統(tǒng)來自他長大的老北京城。
他在二環(huán)里長大,幾次搬家都離不開胡同,景山北海成了他的童年樂園。他曾在景山亭子旁的石臺上,目光所及處,整個帝都全在腳下。他曾扎進鮮有人跡的什剎海學習游泳。
“北京”這個詞對于馬巖松而言,無關權威,是一種無法取代的參與感。雖然參與了許多地標性建筑的設計,但對于“地標”,馬巖松保持機警。他曾多次提到,如今中國的建筑太具象征意義,常常是與權力合謀的產物。他希望在東方自然體驗的基礎上詮釋未來建筑,把城市的“目睹”、功能與山水意境結合起來,重新建立人與自然的情感聯(lián)系。
2009年,關于“胡同泡泡”的實踐出現(xiàn)在北兵馬胡同32號小院中,這個金屬感十足的圓潤物體,為原有的四合院提供了一個公用衛(wèi)生間和一段通上樓頂平臺的樓梯,改造老城居民生活的同時,試圖挽救勢不可擋的拆遷與消亡。
馬巖松代表作瑪麗蓮·夢露大廈(加拿大)
胡同泡泡(北京)
朝陽公園廣場(北京)
戴璞代表作
樹美術館(北京)
但比胡同改造問題更嚴峻的,則是席卷而來的城市化—被大規(guī)模相似建筑的復制與擴張所磨滅的城市個性。在這樣表面光鮮精神灰暗的國際化大都市中,建筑承載不了人性,人的自尊越發(fā)沒有著落。
去年,“山水城市”這一概念在京城的實踐,已落實開工在朝陽公園南門的中央公園廣場項目上。這個辦公商業(yè)綜合體將建筑、景觀與城市緊密結合,馬巖松希望它能成為一個跟自然對話的城市建筑。
相比70后的馬巖松,80后新銳建筑師戴璞的建筑理念同樣有對社會的思考。
戴璞從事務所獨立后初試啼音的作品—位于北京宋莊的樹美術館—已經為他帶來了很高的聲譽,但戴璞卻只給出了60分,及格而已。
在樹美術館工期將罄的兩三個月里,戴璞幾乎夜不能寐,“一合眼就會夢到自己在和別人吵架,然后從憤怒中驚醒?!?/p>
項目進入最后階段時,業(yè)主常帶著三五好友前來參觀,指手畫腳。戴璞邊妥協(xié)邊抵抗,這讓他痛心。譬如一處門洞,有人建議加裝一道現(xiàn)代化的玻璃門,就此空間的流動感完全被割裂了。
當然,施工隊的領悟能力也是個問題,畢竟像這樣的私人項目,國家級的施工隊是不會理睬的?!爱敃r施工隊的現(xiàn)場經理是一個60多歲,只有小學文化程度的老大爺,當然我也很尊重他,但在很多細節(jié)方面,對方都無法體會你的用心,他們永遠都是‘差不多,湊合就行了。”
在外界看來,樹美術館這個項目的完成度已經非常高了,但戴璞并不覺得建筑的物理完成度應成為評判建筑師工作的標準,“很多情況下,投資人的理念,建筑師和業(yè)主的關系親疏,都會在中間攪動。建筑師不能僅局限于完成度上,我們應該看得更遠,如何對我們的城市、未來,產生一些積極的影響和作用?!?/p>
如今樹美術館已經成為宋莊的地標性建筑,當然,也不乏“盛名之下其實難副”之類的微詞,甚至有抄襲安藤忠雄“清水混凝土”這樣的質疑。
“為什么有人覺得我目前的幾個作品偏東方、很日本?一個很深層次的原因是,我們國家如今的經濟增速和當初的日本很像,很多東西都需要在最短的時間內,花最少的錢去完成它。所以很多精細的部分,我們只能刪去或者隱藏它。如果中國是一個有著深厚工業(yè)革命基礎和完備工業(yè)體系的國家,我們也會產生很多像歐洲一樣擁有精良細部和材料做工的建筑?!贝麒狈治?。
戴璞希望自己的建筑可以消解藝術的殿堂感,幫助人們除去心中芥蒂,讓每一個人都有機會和藝術對話?!盀槭裁慈毡久癖姷拿缹W素養(yǎng)很高?在日本的美術館里,你會看到年過七旬的老太太,一邊看展一邊很認真地記著筆記。”
戴璞覺得,像圖書館、美術館這樣的公共建筑,應當是當代人精神皈依的教堂?!白罾硐氲墓步ㄖP?,我想就應該像前一段時間曝出的新聞一樣,杭州的一家圖書館,乞丐都可以走進去看書,只要你把手洗干凈?!?/p>
相比戴璞理想中的美術館,位于五四大街的中國美術館,就像一座居廟堂之高的建筑,裹挾著濃郁的政治氣息。戴璞并不反感中國美術館的嚴肅,從五四大街到美術館后街,周邊的胡同、三聯(lián)書店,包括美術館門前間歇上演的廣場舞,讓人覺得這里并非拒人千里。而正在籌建當中的新美術館,選址鳥巢旁邊,這樣的地理位置讓戴璞覺得不接地氣。
同樣的情愫可以平移到戴璞對北京的評價當中,他曾批評掌握大量資源的人對城市建設缺乏基本的敬業(yè)精神。最近他又在思考,在中國,公共與私人空間的觀念似乎是個有待討論的命題—我們只有土地的租賃使用權,私人空間的概念也消解了。
浮躁的年代,面對高速發(fā)展的城市,建筑師有無盡的美好設想與思考,只是現(xiàn)實殘酷—購物中心變成了教堂,消費主義成了當代人僅存的信仰。